“今日终得清醒…也终得见大人……望大人救我等于水火,放我等前去往生……”
“……”
千年囚梦,今日方醒。
那黑衣人本就濒临溃灭,或许扶桑树死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已经没有余力去控制歧奴,所以歧奴今日才会清醒。
斛玉还未答,又一道声音传到了斛玉脑海,那是一个嚎啕大哭的男人的声音:“即便不能往生,也求大人今日一定要杀了我。”
“十年前歧奴之灾,我妻儿父母都死在我的手下,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尖锐的女声叠了过来,她喊道:“也求大人杀了我,我杀了我的姐姐和姐夫……”
“我吃了我的孩子……”
“我杀了对我的最好的大伯……我想死…我该死……”
斛玉捂住脑袋,此时他的识海中是无数声音的交叠。
有愤怒,有惊诧,有悲哀……但无一例外,都充着着痛苦。
而这些痛苦,此刻都传递给了斛玉。
就在他头痛欲裂之时,一道灵力突然从识海内部过来,将斛玉的识海牢牢保护起来。
“师尊……”
声音终于消失,斛玉大汗淋漓,他大口喘着气,眼神失焦。
那些无尽的痛苦一瞬间加在了斛玉的身上,快要将他撕裂。
而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微鹤知的声音在一边适时响起:“十年前的歧奴之灾,至今无人知道的唯有一点——那些歧奴并不是见到人就杀,而是有目的地去了很多地方。”
“每一只都是如此。”
“……”
歧奴的修为也会增长,这是多年调查出来的结果。
但歧奴是怎样增长的修为,没人知道。
斛玉呼吸越来越重。
天界控制,吃食血亲之人以增长歧奴修为,将数十万的生魂困在虚境供自己驱使……
识海之中,斛玉轻轻推开微鹤知给他的护佑,在声音涌进来的那一刻,他扬声道:
“我不会杀了你们。”
“……”
万千声音忽然停住。
识海寂静,只有偶尔几声的啜泣。
斛玉闭眼,在众人询问前开口道:“你们不想知道是谁将你们困在虚境吗?”
“……”
“是谁控制你们杀了你们的血亲,是谁让你们这样不人不鬼……你们不想报仇吗?”
“……”
斛玉睁眼,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淡紫色,他望着眼前纷纷抬头的歧奴,开口:“扶桑树死,他已经没有控制你们的手段。”
他轻声问:“……若此时就这样死去,不会觉得太冤了吗?”
“杀了他……”
许久,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好像浪潮起伏,越来越多的声音紧跟着喊:“要……杀了他!”
“杀了他!!”
声浪回荡在死寂千年的荒原,斛玉咬牙,握紧拳头。
那黑衣人做的恶,必须一笔一笔,都还回来。
灵根之血的烙印在快速移动,或许是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那人并没有继续呆在虚境,此时他正向着鬼界进发。
既然那人能吸取魂魄的力量,那他此去鬼界,定是为了恢复扶桑树死带来的损耗。
鬼界有难,需要尽快回去。
有人扬声:“我们愿追随仙长!求仙长带领我们手刃仇人!”
“报仇!”
斛玉抬头。
乌压压一片。这样多歧奴出虚境,一时之间鬼界不见得能容纳得下,斛玉双指抵住额边,定声道:
“修为高于元婴者,先行同我一起出虚境。”
他低声道:“……我不是什么仙长,故也做不到什么带领。但我唯一可以向你们保证的是,出虚境之后,你们的魂魄我会悉数告知鬼主,让你们……转世轮回。”
斛玉垂眸。
这是他做下的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就当……拿了昼的箭的回礼。
他说的话很短,却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下面的歧奴不禁仰望着、追随着狂风中那道修长的身影。
而只有身后的微鹤知看着他,眼神沉沉。
忽然之间,斛玉好像已经不是当年只会跟在他身后的孩提,他已经在微鹤知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修者。
有时候微鹤知也会恍惚,他究竟是以什么理由继续陪在已经不需要陪伴的斛玉身边?
这样想着,忽然,斛玉转过头来,他对微鹤知道:“师尊,这次回去之后,给我讲讲这十年你去了哪里吧。”
望着他的眼睛,微鹤知缓声问:“……为何?”
黑发飘在眼前几缕,斛玉伸手拂去,他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今日见到了这么多人,听到了这么多声音,方才发现前半生所见的天地不过一隅——我和师尊一起去过的地方也太少了。”
“之前一直想着变强,最好强到能和师尊站在一起,于是居于太初日日修炼,不敢懈怠,不去游历……但见今日之人,回忆起昔日困境,方知未来之不定数。”
斛玉抬眼,眼中好像有一汪温柔荡开的水波:“我只是不想再错过和师尊的每一天了。”
“……”
那双眼中的波光落在眼底,忽然之间,微鹤知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许久,他错开斛玉的视线,状似沉稳地开口答道:
“……好。”
不到半个时辰,出虚境之人已经准备好。
斛玉跳下扶桑。
转头再看了一眼这棵神树,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
但总之希望是虚境消失以后。
先前对斛玉第一个开口的老者走上前,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皆是元婴修为以上。
或许是知道自己现在样貌可怖,老者和斛玉保持了有些远的距离,他行了一个礼,斛玉在书中见过,这是千年前答谢人的古制。
老者感谢道:“我等深知那人的强大,不敢奢望能敌过此人,只求能起点拖延的作用,也算是报了仇。”
“……”心中凝涩不能言,许久,斛玉坚定道,“此事过后,我一定将你们的魂魄送去转世轮回。”
老者好像是笑了:“多谢仙长……落叶归根,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所求,不过是不以怪物之身活下去继续为祸人间。
斛玉错开视线。
静下心,那黑衣人前去鬼界,不知会对三师兄做什么。
斛玉沉声:“我们即刻启程。”
斛玉预感不错,鬼界此时的确已经一团乱。
先是往生石停止转动,生魂死魂混在一起;而后血池忽然爆发,其中恶鬼一半逃出血池,虽暮归及时赶到,但恶鬼仍有逃窜。
而最棘手的,是冥河水无端倒流。
冥河围绕着鬼界与三洲边境,接纳的是来自三界的魂魄,是所有魂魄入鬼界的第一道门。
而除此之外,冥河之下还镇压了无数未来得及分罚的恶魂,有的已经甚至已要变成恶鬼。
其倒流,不仅让从三界来的魂魄无处可去,不少已经开始折返三洲,更致命的一点是将这些恶魂悉数放出。
数量太多,鬼差根本来不及一个个收回。
鬼界六谷中央,暮归站在冥河上空,衣袂纷飞。
亲眼看着他上去的鬼知道,暮归已经在上面待了一个时辰有余。
但他还不能下来。
手指在空中如弹琴般不停地拨动,青年眉头紧皱,因为是鬼身不会出汗,但通过他的表情,已经可以感受到他此时的艰难。
身旁突兀飞来一人。
未睁眼,暮归冷声:“如果你要在此时作乱,不如直接跑,省得我分心处理你。”
杯尤不语,只是看了看他的手指。
他人看不到,但作为前任鬼主,他可以很清楚看到暮归手指挂着的上万条阴阳线。
暮归正在尽最快速度将魂魄收拢归位,暮不二之流也正在修补边界结界,减少暮归的压力,但杯水车薪,倒流的冥河水不停冲撞着,很快就又放出恶魂。
再这样耗下去,暮归很快就会力竭。
不理会暮归的话,杯尤抬手,直接从暮归手下扯过了一半的阴阳线。
“……”
男人眼底划过流光,沉吟,杯尤闭眼,眼前瞬间浮现出鬼界六谷的全部景象!
两人迎风而立,将大半鬼魂收拢。
他们身下的位置,暮不二正抓狂地回着修真界派来的使者骂:
“都跟你们说了!是虚境里面出了问题!第一段开始倒流的冥河就是从虚境边界开始的!我们根本没有准备,你现在有这个质问我的功夫不如叫人来加固结界!”
修真界来人捋了捋胡子,嗤笑:“你们以为封锁消息我们就不知?明明是你们派人进入了虚境!虚境出的问题,和你们脱不了干系!”
暮不二简直要气笑了,他手下还在一手一个地吸纳恶魂,胸口的血洞都在飞速运转阴气。
听他这话,暮不二好笑道:“脱不了干系?你知道是谁去的虚境吗?”
那人自然不知,他来自溯霭洲,其实并不代表三洲。
近日由于谢己的事,引发了溯霭洲不少动荡,虽然有春浮寒不知为何前来停云宫坐镇稳住局面,但防不住有些宗门里应外合,想要将整个停云宫吃下。
这次提前三洲一步前来鬼界,其实就是想要借机敲鬼界一笔,壮大势力。
他刚想继续逼问,突然,一道灵力劈头盖脸地砸下。
那人惊怒回头:“是谁干的……出来!”
一掌抡开碍事的人,洛贝一振衣袖,冷笑:“你祖宗我。”
“……”
刚从地上爬起身,看着满天的灵兽,那人愣住,一动不敢动。
……竟然是妖界的人先到了。
不去管下面那跳梁小丑,情况危急,洛贝下令:“动作快的抓捕恶魂,肉厚的去堵住结界。”
不同于人族勾心斗角,妖兽只看实力,洛贝一声令下,妖兽便一语不发,迅速各司其职,前往冥河附近。
待所有妖兽离去,洛贝才有些忧心忡忡抬眼,望向远处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的虚境。
……不知道斛玉如何了。
斛玉在虚境里感受到虚境变暗不是错觉,其实在外面看,虚境的变化更加明显。
整个虚境边界都开始灵力波动,并迅速扩展到三洲和鬼界的交界处,再这样下去,不仅鬼界守不住,三洲修真界和人界也要大乱。
唤来传音鸟,洛贝传音给听昀洲的某人:“通知三洲,立刻派人来鬼界,要完蛋了你们还坐得住。”
传音鸟振翅消失在了半空,洛贝拿出一截兔毛编制的手链。
给斛玉的脚链还好好待在斛玉身边,第不知多少次感受着对方的生灵之气,洛贝稍稍放下心来。
斛玉目前应该还算安全。
接下来……
在斛玉出来之前,他需要先替对方稳住局势。
洛贝闭上眼睛,白色的睫毛落下。
再睁眼,妖王的眼中竟瞬间变成了血红妖冶的颜色!
他抬手,妖力迸发,一把扯住了倒流的冥河!
冥河瞬间被一层看不到的屏障阻隔。
灵力未停,天生受天地法则宠爱的灵兽有独一套修行的体系。只见洛贝手心暗中发力,再次向扇中注入灵力。
此时他和冥河水浪的距离不过几尺。
两方僵持,一刻钟后,半空中,洛贝的位置开始一点点后退。
洛贝冷冷抬眼,眼中的红愈发浓烈。
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冥河水,且洛贝清楚感知到自己同控制河水的这人实力悬殊——对方掀起冥河的同时,还在不停从阴魂中吸纳力量。
再这样下去,两人将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敌暗我明,洛贝咬牙,只能放松一些控制冥河的灵力,转到眼前的屏障,他斥道:“龌龊!”
余光中,天边闪过一阵金光。
洛贝瞬间抬眼,在看到来人时,明亮的眼瞳很快暗下去一个度。
但也没有完全黯淡。
毕竟有总比没有强。
洛贝松了点力气,冥河水瞬间朝着他的面门袭来,就在要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一道金色的巨阵随浪展开,将汹涌的浪潮再次拦截!
冥河水后的力量稍微减少了一些。
撑得手骨发麻,看着眼前人越来越近,洛贝不轻不淡地嘲讽:“还以为你们修真界三洲明年才能赶过来呢。”
“……”
最前方,悬在法阵之上的男人用金色的鲛纱蒙着双眼,只露出半张脸。他身着鎏金火纹锦袍,衣褶整齐。
男人抬起手,灵力溢出,空中源源不断地浮现金色的阵法。
——听昀洲洲主止淈,和其宗赫曦墀下的弟子。
赫曦墀弟子刚到便开展阵法,此时抓捕逃窜的恶魂,阵法是最具效率的东西,他们一来,鬼界减轻了不少压力。
对洛贝的嘲讽充耳不闻,止淈朝妖王的方向一点头:“这里交给赫曦墀。”
闻言,没有丝毫客气,洛贝转手就收了妖力,回身向虚境边界方向去。
此时,三洲虚境和鬼界交界的边缘。
听昀洲因日光强盛,阳气充足,故结界边缘目前还没有被冲破的迹象。
但溯霭洲和数风洲显然不行。
两洲一个依靠水源,一个依靠山石,故在面对如此多的阴气时,结界早已岌岌可危。
暮归和杯尤在控制归拢恶魂,此刻唯一能随机应变的只有洛贝。
就在洛贝准备一手数风一手溯霭时,溯霭洲的边界忽然出现了熟悉的气息。
洛贝回头。
果然,是春浮寒。
不仅有春浮寒,他身边还跟着谢己的那个儿子,叫什么来着……洛贝懒得想,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气质大变样,整个人和春浮寒差不多一样冷嗖嗖,但好歹带来了修士。
洛贝扬声对春浮寒道:“我去守住数风洲,你在这里没问题?”
他不是没听说春浮寒的无情道似乎出了点状况,但在春浮寒淡淡开口道:“足矣。”洛贝就知道,他不是在逞强,而是真的可以。
目前只剩数风洲。
数风洲直到现在还没来人,其他两洲赶来的修士不明所以,又没人能问。
但知情人皆知,数风洲能来的人此时还在虚境,现在出来的可能很小。
只能拖。
身后是混乱的景象,头骨和恶魂纷飞,鬼界第一次这么符合它的名字,四处喷溅的血水将六谷染成尸山血海的模样。
有后来的修士一边撑着结界一边怒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冥河怎么突然倒流?”
旁边的修士道:“听说是有东西从虚境逃窜……”
“虚境的东西?歧奴?歧奴能掀起冥河水?”
众人沉默。
他们都意识到,能掀起冥河水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解决的东西,而这东西已经从虚境里出来,他仅仅只是经过鬼界,就差点将三界覆灭。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洛贝也想知道。
妖兽不同于修士,妖兽的直觉和天道并行,所以在对方破开虚境的一瞬间,洛贝便察觉到了异样。
这也是他为什么可以第一个赶到。
有了溯霭洲和听昀洲的帮助,众人堪堪稳住边界。
但一道比一道高的冥河浪正持续地、如破军之刃般冲向结界,不知停歇,不知疲倦。
这样下去不行。
再次撑起一道法阵,止淈鲛纱下的眉皱起。
人总会力竭,冥河却无穷,拦不住,最后都要死在这河水之下。
且不仅仅是恶魂和冥河水,更棘手的是,从虚境出来的那东西不知道做了什么,整个鬼界的阴气竟向四周大开,甚至已经开始从边边角角渗透到人界。
这是要将整个三界毁掉。
就算此刻能将冥河水压下,逃窜的恶魂和阴气以及虚境的扩散也无法控制。
逐渐都意识到了这点,有人不禁停下了灵力。
洛贝回头怒呵:“停下来做什么?撑住一时是一时!”
迫于妖王的压力,修士只能又咬牙撑起结界,手臂却因脱力而不停地颤抖。
整整三个时辰。
源源不断的修士赶来,又相继力竭。
此刻他们才意识到,鬼界的确该独占一界。
因为亡魂实在是太多了。
往生石和冥河出了问题,其他两界本该轮回的亡魂也逃了出来。
那些亡魂或许知道这样逃跑的机会不可多得,追随虚境出来的那东西方有机会逃脱,所以冲撞结界时更加卖力。
又一名修士倒下。
他撑住的是数风洲的角落,此刻他被迫离开了阵法,而身后已经没有人可以补上他的位置。
他的离开只是很小的波动,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所有人依旧在苦苦支撑,直到结界从角落里开始一点点地溃散,才有人惊觉:“结界阵法要破了!”
“什么…?!”
冥河水再次以同样的力量高高抬起,用力撞向那岌岌可危的边界!
“咔!?!”
完了,完了……
跌坐在地上的修士看着眼前滔天的血浪,他面如死灰地闭上眼,颤抖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忽然,“呼——砰!”
破风声长鸣。
镶着十八颗灵石的羽箭从天而降,气势磅礴,灵力横过,瞬间斩断万里冥河!
轰!!!!
尚有意识的众人顺着流光望去——
只见那气势磅礴的冥河水,竟硬生生被一支羽箭截断了!
“……”
瞠目结舌的死寂,众人瞬间齐刷刷回头,只见一名少年站在不远处,正缓缓放手。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少年一顿,他随手用银弓末梢扫了扫发尾,动作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
少年打了个招呼:“有谁能帮我把上面的灵石抠下来吗?”
众人:“……”
洛贝勾起唇角。
他就知道斛玉能及时赶回来。
但高兴还没多久,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陡然变得僵硬。
只见斛玉身后的虚境里,正出现密密麻麻的歧奴。
那些歧奴的修为皆高于元婴,甫一出现,便带来了十足的压迫。
“……”
几乎是本能,洛贝刹那间向着斛玉的方向飞去,在对方有些诧异的视线中,洛贝看到了他身后的第一个出现的微鹤知。
洛贝瞬间收了灵力,停在原地。
“……微鹤知?”
“璇霄仙尊……?!”
这是怎么回事?
叮嘱斛玉一句,濯尘剑兀自向前破开浊浪,带着十足的杀意,直冲冥河之后的方向。
微鹤知独自直冲那背后之人而去,只见他冲入冥河,控制冥河的可怖气息转瞬便被压下一大半!
四周的阴气在向冥河中心聚集,不可避免地拉扯着虚境不断向前——
有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虚境要冲向修真界了!”
来不及解释,微鹤知已经开始和那人交战,斛玉扬声:“所有人,拉住虚境!”
众人一愣,不知道这少年在对谁下命令,可接下他们就都知道了——
那些不断涌出的歧奴,竟相继扑向了虚境边界的恶魂!
牠们撕咬着恶魂,拉扯着虚境的黑雾,被雾气碎裂后又重组成新的腐肉,再次撕咬起来。
这场面简直是匪夷所思又可怖非常。
歧奴不对修者动手,竟然还在维护……修真边界?
对局面掌控,春浮寒第一个开口,他转身道:“停云宫修士,协助歧奴,将恶魂、阴气、黑雾尽数赶到一条路上。”
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斛玉看了大师兄一眼,又看到他身边正望着他的谢怀瑜。
对方轻轻对斛玉点了下头,斛玉立马转身对妖王道:“让所有妖兽散开生灵之气,将退路封堵住。”
对斛玉的命令,洛贝下意识答应,回答完了,他才想起来,自己这次应得太快了。
“……”
熟悉的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后脑勺。
洛贝回头,他愣愣望着眼前斛玉的背影,只见少年背对着他,道:
“傻兔子,回去再跟你算账。”
洛贝张了张嘴:“……哦。”
越过众人,斛玉顶着众多打量的视线,独自走到止淈面前。
三洲之中,他对这个听昀洲的洲主最不熟悉,所以在他说出,要将阴气和黑雾,以及恶魂全部引向听昀洲时,斛玉并不确定对方会答应。
但目前只有听昀洲常年被日光笼罩赫曦墀能接收这样多的阴气。
斛玉沉声道:“洲主只需开一条去听昀的法阵,歧奴自会将虚境雾气归拢。届时我会提前到达赫曦墀,控制雾气和阴气扩散。”
止淈紧闭的眼睛望向斛玉的方向。
这的确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像在思考他话中的可信度,许久,止淈道:“……抱歉,我拒绝。”
第48章
止淈道:“近十年,听昀日光日渐逼近地面,赫曦墀只能设光障结界,令修者居其上,凡人其居下,方能平衡两方存活。”
止淈:“故听昀洲并无边界,一旦打开通路,届时凡界无法承受阴气,必将大乱。”
对听昀洲的修炼方式,斛玉略有耳闻。
三洲之中,只有听昀洲很少接纳新修士,不仅是因为符阵难修,更是因为听昀洲居于高原,是离日冠最近之处。
前去修炼的修士若非意志坚定,很难在听昀洲的日光下修行超过半年。
常年直视日光,使得听昀洲修士的眼瞳呈现不正常的玉白色,通透非常。
这也使得修者的修习更为艰难,因为能看到的越来越少,所以只能通过感受四周灵力来补足。
有曾到过听昀洲的修士传言,听昀洲之人皆可听光辨声。
而因光线太过强烈,修者尚且如此,凡人更是无法在其下生活。
赫曦墀本是为了减轻凡人负担而设,却未曾想这么多年过去,听昀洲竟然已经完全被赫曦墀分成了上下两界。
这的确是个难题。
但如今之局面再拖下去,不说听昀洲的凡人,整个修真界都会被虚境和阴气笼罩而沦陷,必须要在黑衣人恢复前将阴气和黑雾移走。
斛玉沉声:“我以璇霄仙尊直系弟子的身份保证,绝不会让阴气汇入凡界,还望洲主再考虑考虑,事关全修真的安危。”
止淈转向他,眼前鲛纱随着动作而微微拉扯晃动。
他道:“从个人来说,我可以相信你。但我作为洲主,身后是整个听昀洲的凡界,数十万的性命。我依旧认为,无论修真界命运如何,都不该由我一洲凡人承担。”
止淈说的没错,斛玉深吸一口气,准备再寻寻办法。
突然,一道刺耳的兵器交接声传来。
“!?”
斛玉立马回头,只见冥河之中,几乎所有的阴魂都被那黑衣人吸纳进了体内,他像是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地将鬼界的阴灵化为己用。
灵力碰撞,空中的微鹤知再次挥剑,两人交手的动作极快,饶是在场有不少大能,亦无人能看清。
局势愈发紧张,抽身过来的春浮寒走到斛玉一旁,看到斛玉眼中的担忧,春浮寒问:“那人是谁?”
知道他问的是黑衣人,没必要隐瞒,斛玉沉声道:“……天界之人。”
天界?!
此话一出,不仅春浮寒,偷听的洛贝、一边的止淈等人,皆望了过来。
难怪能掀起冥河。
只是天界之人为何要到下界来?
和斛玉一起看向灵力聚集到可怖的天空,春浮寒道:“歧奴又是如何?”
斛玉道:“他们都是被那人操纵的凡人或修士,此次随我出虚境,是为向那人报仇。”
“……”
歧奴是……人?
一时之间,四周得到这消息之人皆瞠目结舌,瞬间哗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斛玉的视线定定落在天空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如今还能势均力敌,但再打下去,微鹤知体内的魔气势会控制不住。
届时整个局面会更加不利。
那黑衣人是要将虚境扩展到三界,以此恢复自己的灵力。
一旦他得逞,所有人都要死。
所以听昀洲这条路,必须开。
“……”
看出他的意图,春浮寒不动声色地扫了洛贝和谢怀瑜一眼。
几乎是在斛玉拿出银弓的同时,春浮寒的长剑落在了要出手的止淈身前。
谢怀瑜迅速补上止淈身后的结界,洛贝将灵力扩散到了几人的四周,形成一层暗中的结界。
“……”
还在抵御阴气的修士们不知自己身后已经是怎样的剑拔弩张,清楚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止淈冷声对春浮寒道:
“若将阴气引入听昀洲伤及凡界,我必与太初不死不休。”
春浮寒淡声道:“天界之人一旦得势,不止听昀洲,整个三界都会覆灭。你救得了听昀百姓一时,难道之后还能扛得住天界的威压?”
让出身前的位置,春浮寒让止淈清清楚楚感受天空中两道灵力碰撞的余威。
他的意思是,孰轻孰重,不该如此死板。
止淈一言不发,手下灵力聚成法阵:“……”
时间越来越少,不得不做出选择,斛玉咬牙,就在要放箭强行破开的那一刻,一道带着太初标识的金光法阵忽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
不仅是斛玉,连止淈都被这法阵惊了一惊。手下的灵力瞬间散开。
暮归的声音自天边遥遥传来:“小师弟,尽管开,听昀洲有人接应!”
斛玉猛然抬头。
只见眼前打开的灵阵迅速运作,转眼间便开出了一条宽广的通道。
通道尽头,一人站在听昀洲凡界京都的城墙,手持数张鎏金符纸,正铺开防御结界。
符纸在她手心迅速化作飞灰,她却面不改色。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止淈眼睛深深朝着法阵尽头“望”了一眼。
那人发带随风飞转,看到斛玉的第一时间,城墙之上的人明艳一笑,她荡声道:
“小师弟,想做什么就去做,师姐替你守门!”
不知为何,斛玉眼眶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