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没我得散by寸知白
寸知白  发于:2025年09月30日

关灯
护眼

心魔难解,其又在天地恶念之上更进一层,本来微鹤知用灵力压制已经无比费力,如今的状况,他只能任由心魔在识海蔓延。
好在至少是斛玉的声音,就像刀尖上的蜜也是甜的。
微鹤知侧目,一边有个胸口开了个大洞的“斛玉”正在哀求微鹤知,看他看过来,那心魔更加哀恸:“师尊……好痛,救救我……”
微鹤知:“……”
另一边,崩溃的“斛玉”趴在微鹤知肩膀啜泣,他哭着说:“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
轻轻皱了下眉头,微鹤知呼出一口气,低头,继续走着。
即便对心魔视而不见,但心魔就是心魔,是来自微鹤知心底的东西,所以在听见斛玉问自己不要他了的时候,微鹤知自己的心口好像也被人开了个洞,呼呼漏着足以彻骨的寒风。
四肢百骸之痛,不足以抵换万一。
微鹤知喃喃:“没有……”
没有不要你。
微鹤知一路回到了太初。
他经过洛贝附近,看到妖王正将雾气逼退,微鹤知脚步未停,直奔白玉宫而去。
推开门,斛玉果然不在。
无数心魔却在白玉宫内各个角落出现。
有怒,有悲,有喜,有哀。
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如同蝼蚁,啃食着微鹤知千疮百孔的胸膛。
“……”
若是之前,微鹤知或许会痛不欲生,被心魔制掣,但可惜,此时微鹤知的心头血已经给了出去,所以如今再痛,微鹤知也分得清真正的斛玉到底在哪。
太初宗,峰顶下的某个林间。
因为大雪,到处都是雪窝,微鹤知找到斛玉在的那个雪窝时,斛玉已经躺在那里,脸色青白地昏睡了大半天。
他还穿着微鹤知给他的大氅,手心正紧紧握着一截金光熠熠的枝条。
他安静窝在雪中,眼睫上落了几片飞雪,如同妖界雪中成形聚灵的精灵,漂亮又恍惚没有人气,好像不曾存在于世间。
“……”
找到了。
微鹤知俯身,将斛玉抱起来,起身时,他的脚步很稳,一点不像之前踉跄那般虚弱,好像专门留了点力气,都放在了这里。
不需要查,只是看到他手心那枝条,微鹤知就知道斛玉从哪里下来。
扶桑如今已经长成,只等待斛玉的到来,他一定会让斛玉找到。
微鹤知亦知,这天地间能驱动扶桑的,也只有斛玉。
扶桑只认一个主。
天道不行,夜神不行。
只有与扶桑相伴同生的斛玉可以。
而已经接触了扶桑的斛玉,此时应当已经恢复了记忆,他如今的昏睡,不过是被什么东西将识海拉到了另一个空间。
……比如天道。
靠在转瞬之间长大一倍的扶桑树下,微鹤知抱住斛玉的肩膀,将斛玉整个拢在怀中,他将小弟子乱掉的发丝整理好,又替他将大氅系好,一切整理完毕以后,微鹤知才低头,对待珍宝般,在斛玉的额头轻轻印上一个吻。
他低声叫:“溪云。”
“……”
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微鹤知又一次叫了斛玉的名字:“……溪云。”
斛玉终于动了一下手指。
当年为斛玉取字时,斛玉曾经问微鹤知,为什么给他取溪云这个字。
微鹤知告诉斛玉:“溪为地上云,云为天上溪,无拘无束,为师望你此生,如溪云自在逍遥。”
可惜斛玉心有所牵挂,于是总是不得逍遥,甘愿落在红尘滚滚中,不得其法。
“溪云。”
微鹤知声音越来越低,识海越缩越小,随之取代的,是斛玉的体温慢慢回升,面色越来越红润,意识和识海也逐渐回归。
当斛玉的识海同微鹤知的识海断开连接的那一刻,斛玉终于挣脱天道束缚,回到凡尘。
如晨钟作响,斛玉睁开眼,迷茫地望着眼前大片的雪白,和头顶已经快如天高的扶桑。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并不冷,也没有倒在地上,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他,为他取暖。
斛玉转过头,发现是微鹤知正撑着自己。
“……”
微鹤知好像睡着了。
他靠在斛玉的颈窝,一动不动,斛玉小声呼唤他:“师尊?”
“……”
微鹤知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已经陷入昏昏沉眠。
扶桑繁茂,大雪纷飞,天地茫茫。
有冷雪随风吹过,斛玉微微侧过身,将脸埋在微鹤知怀里。
抱住微鹤知冰冷的身体,许久,斛玉声音里藏着的咽不下去的哽咽:
“……怎么不理我呢,师尊。”

积蓄的阴云笼罩着魔气、阴气,以及世间一切的恶念,给予曾经的魔神重重一击。
本该被重续吸收的恶念好像不再认重续为主,牠们叫嚣着,冲击着世间的一切,包括曾经的主人。
牠们从天界流入凡界,无处不在。
将化形后体内又重新碎掉的血和骨头吐出来,重续撑起身体,再次尝试握住了那段伤他几百次的黑雾,不过这次却和从前有了一些不同。
“……昼。”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感受过昼神的气息,重续有些恍惚,竟隐约觉得这雾气里也有昼神的影子。
他起身,摸索着,一步步向前,直到走到云端的边缘。
下一步就是凡界,若他掉下去,就再没有上天界的机会。
但就在迈出那一步的那刻,重续却忽然定住了脚步,迷茫的瞳也恢复了真实的清醒。
将迈出的脚收回,重续稳稳踩在云上。
“……我是四国交战而来的魔气…你的手段,我都会。”
引诱,坠下,最简单的手段,最残忍的方式。
重续全都知道。
他甘愿走到这里,不过是手心昼神的气息还有一丝慰藉。
可现在还不到最后的时候。
他低声问:“……如今你和当初的我并无区别,也能称霸这天地法则?”
重续又问:“当年生生逼死昼夜二神,难道也是天地法则的指引?”
“天地法则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道无言。
祂如同摸不到看不见的巨人,从天上人间扫过,一片黑雾经过,就是一片生灵涂炭。
如直觉,意识到什么,重续忽然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点幸灾乐祸,他说,并且越说越快:“你这个时候重回天界……一定是他拒绝你了。不仅是他,扶桑也拒绝你了,所以你现在没有任何……”
一道黑雾忽然穿破重续的胸膛。
“……”
没有刺穿皮肉的声音,那黑雾只是正好堵住了重续的喉咙。
半个胸膛化为乌有,重续咧开嘴,半晌,他艰难吐字:“……原来如此,你有了情绪,有了恶念……你的时日无多了。”
“他不会救你,扶桑不会救你……那我,也不会。”
白玉宫,斛玉将微鹤知放在床上,金光流入微鹤知体内。
许久,待金光完全消失,斛玉起身,他手中还握着微鹤知冰凉的手指,斛玉喃喃,不知道说给谁听:
“师尊,一定要醒过来,要来找我……一定要来找我……你说过的。”
回答他的只有微鹤知紧闭的双眼,和突然跳出的一道被微鹤知识海压住的记忆。
如今微鹤知识海同斛玉断开,曾经压住的东西自然也就浮了出来。
斛玉起身离开的身影一顿。
冷泉,濯尘,伤疤……
他忽折身,将微鹤知胸口的衣襟轻轻下拉。
“……”
在眼神触碰到那交错的数道剑痕时,斛玉紧紧捏住微鹤知的衣领,没有再向下看。
那晚的记忆被斛玉压在了心底。
斛玉走向门外。
他现在没有时间和微鹤知一一对账……但他们有很长很长的未来,可以留在以后慢慢说。
现在先要解决的,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劫难。
白玉宫外,斛玉仰起头。
他眼底由漆黑的眼瞳,化为淡紫色的流光,后慢慢变深,直到瞳孔外圈渡上了一层金光。
长发束在脑后,斛玉笔直又有些单薄的身形如竹,任由四周狂风大作,斛玉踏上台阶,一步步,一步步,登上了太初峰顶。
天雷在云端盘旋,紫色的光泽和斛玉眼中别无二致。
扶桑树已经长得极高,像是要将这天捅个窟窿。
斛玉神识落在四面八方。
溯霭洲,听昀洲,数风洲,鬼界……
遍地哀嚎,尸横遍野。
斛玉屏息,不知道过了多久,带着血腥气的人影骤然从天而降,落在了斛玉的身边,斛玉骤然睁眼。
“昼。”
……是重续。
瞪大着眼睛的重续,在太初峰顶粉身碎骨。
努力撑起头,重续看向了斛玉的眼睛。
流光,流转,包容天地,却不放进万物分毫。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不愿相信,明明一模一样,怎么会不是他,又怎么能不是他?
重续想要爬起来证明,但他的身体在溃散。
这些年,为了将那仅剩的一点神格给斛玉,重续以恶神的形态控制着整个天界,已经要油尽灯枯。
可每次都会有各种意外降临,让他不得其所望。
现在想来,当是背后的那双属于真正天道的眼睛一直望着他,所以无论轮回多少次,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达不到他的目的。
天道没想要昼神复活,就一定不能复活。
夜神亦然。
在重续执拗的目光中,斛玉蹲下身,经受了微鹤知的离去,此刻斛玉心口已然麻木如石,他淡淡对重续再次道:
“我不是他。”
重续:“……”
就在重续要扑过来的前一刻,斛玉开口:“但我见过他,就在鬼界虚境的扶桑树下。他还有一点神识,只是你畏惧从前,这么多年从不靠近扶桑——不然,你是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的。”
重续想要爬起来,可他的身体已经消散一半,他死死抓住斛玉的衣袖,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他张了张口,眼里布满了血丝——他的眼中竟然带了些恳求。
看了他许久,斛玉才说:“他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重续所有的动作忽然停下。
他屏住呼吸,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只听斛玉轻声开口:【小重续,这么多年,辛苦你。】
“他不怪你。”
“……”
天地间唯一在人间成型的魔神消失时,竟然只给这世间留下了一道尚且温热的水迹。
虽九死,其犹未悔。
半蹲在那里,斛玉久久未动。
昼神其实将重续教得很好,只是后来这些年,天地恶念越来越集聚在天界,所以重续的性格也越来越偏执激烈。
所以这一切错的是谁?
天地法则?
斛玉闭眼。
谢己,杯尤,止淈,重续……天道让他亲眼看见的,都是欲。
贪欲,妒欲,全欲,爱欲……
阶层,战,嫉妒,憎恶,人欲催生了凡间的王朝,天上的仙界。
外面天塌地陷分崩离析,内里还在勾心斗角冥顽不灵……人欲永不消失,于是天地法则,降下了平衡人欲的罚。
微欲罚其身,轻欲而罚其国,重欲而罚万万人,如此反复,千万年里,终于构建起此间上下。
这就是天地法则?
斛玉喃喃:“人喜怒贪嗔痴,有了欲方能向前,难道想要飞升就是错?妖族想要化形就是错?”
【……】
天地法则不允。
……既如此,那错的最大的,就该是天地法则。
斛玉说:“你也有欲,你想将世间一切推倒重开,继续在你的法则之下运行。可你没有问过这世间千万年里的生灵它们愿不愿意要你这样的平衡,你的法则只有你自己满意。”
看看这世间。
一切生灵都在对抗这天灾。
当天地生灵一心,那么说明这天地法则早已经不被天地接纳。
斛玉闭眼:“……你该下台了。”
天雷大作,传到了三洲三界。
待暮归他们赶来时,太初宗最高的峰顶,当年一箭把冥河射了个对半的少年重新拉起圆弓,衣袖纷飞,直指天道。
他直面这天地的力量,仿佛雷一落就化为飞灰的身躯悍然站在了扶桑树上,不动如山。
四周的灵力化作结界,将他笼罩其中,辞丹月扔了张破阵符纸上去,竟撼动不了分毫。
斛玉吸收着世间的一切气息,化作羽箭的灵力,扶桑树枝做的箭头散开金光,替他转化着灵力。
数风洲的修士在远处不敢靠近。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太初山下,修真界说的上来名字的大能竟齐聚于此,鬼主,妖王,洲主……
只是他们止步于峰顶的结界外,不能踏进半步。
拍打着结界,辞丹月扬声:“小师弟,让我进去……师姐绝不拦你,进去帮你行不行?”
同这天地法则抗衡,必定受到反噬,唯有同归于尽一条路可走。
斛玉知道,所以提前设了结界,谁都进不来。
见他不为所动,一边的洛贝简直要破口大骂:“斛玉!你这时候逞什么英雄!天地灵力全掏干净了你也挡不住,我是妖兽,我能受天地保护,你让我去!”
激将法没用,可到这时候,谁有什么法子都毫不犹豫用出来,万一哪个就奏效了呢?
斛玉听得见一切,但一个也不回应。
他静静注视着天道,好像看见了重重乌云后的那道神识在快速穿梭。
他现在就是要找到那抹神识。
而他只有一次机会。
斛玉额角落下一滴汗水。他的衣服好像要被汗水濡湿,又因为扶桑的温度很快蒸发变干。
他察觉到什么东西进了结界,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头。
结界外,暮归愣怔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黑衣身影上。
微鹤知换了最繁复的一套祭典的玄衣,那是斛玉送给微鹤知的,挑选了很久,因为心意很珍贵,微鹤知几乎没有拿出来穿过,怕什么东西不小心污了斛玉的礼物。
“……师尊?”
脚步一停,刚畅通无阻穿进结界的微鹤知回头。
聚集在太初之下的修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微鹤知的瞳孔竟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如同他身后的大树发出的光泽,本就极具威慑的眼神更添一份属于天界的威严。
看到这样的微鹤知,辞丹月竟有些陌生,只有一旁的春浮寒越过结界,仔细打量着微鹤知身后巨树树枝。
如果他没感知错,微鹤知身后缺损的灵根,是被扶桑补足了,不然以灵力流逝的速度,此刻微鹤知应该已经没了性命。
……是斛玉。
春浮寒直觉,斛玉和扶桑之间,有一道不可撼动的连接。
因此当微鹤知转身轻而易举进入结界时,春浮寒只眼神轻轻波动了几下。
斛玉手臂一松,他感到有什么将他拢在怀中,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直到这时,斛玉呼吸才有些颤抖。
“……”
他不敢回头,怕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如同知他所想,亦怕惊扰了他,微鹤知只是拉起斛玉的手,将人拢在怀里,调整着他的姿势。
仙尊声音温柔,像多年前第一次教导斛玉那样:“……不是说,要这样才能用出全力?”
斛玉瞬间红了眼眶。
他闭上眼,天道之下,他终于透露出一点属于斛玉自己的脆弱。
斛玉没有问微鹤知是什么时候醒的,只是如从前般轻声呼唤道:“…师尊。”好像这样,才能真正将神识从方才微鹤知冰冷的身躯里脱出。
“师尊……微鹤知。”
微鹤知摸摸他的发顶,坚定地握着斛玉的手。
攥紧长弓,斛玉重新睁开双眼,里面的紫光要比天雷更盛!
一息,两息……
第九息,斛玉手中的羽箭瞬间射出,分毫不差地向着天幕正中射去!
呼啸声长鸣,整个修真的修者皆不受控制地仰头,他们清楚看到了太初峰顶上斛玉的面容,也清楚看到那箭的轨迹——
一箭破云,两箭碎天。
天地屏障寸寸碎裂,天地神识在乌云中疯狂移动,化为无数个分身,铺陈在了天界。
斛玉拉弓,眼瞳完全变成紫金色——
第三箭!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