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by冻感超人
冻感超人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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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照手抚了下卿云的脸颊,“休养这么些时日,怎么还瘦了?”
“没得太子赏赐,所以瘦了。”
李照笑道:“你还讨起赏来了。”
卿云歪头笑着看向李照,像是全然忘了先前如何在李照面前气得昏死过去,还是那般孩子气的做派,“那太子殿下赏是不赏?”
李照淡淡一笑,“赏。”

第13章
春去夏来,转眼间天便热了起来,卿云换上送来的新制夏衣,里外都是上好的绸缎,穿在身上清凉滑爽,十分适宜。
长龄打量道:“我瞧你好似长高了些,这袖子是照你前头尺寸定的,短了吧?”
卿云撩了下袖子,“是短了一些,凑合穿吧。”
“怎么能算了,”长龄道,“赶明儿我让内直局的人来一趟,替你重新量过了再裁制几身。”
卿云犹豫道:“会不会太过靡费?”
长龄笑道:“怎么会,你如今可是太子跟前最受宠爱的内侍,一点料子靡费什么。”
长龄说完,笑容渐渐浅淡下来,神色中现出些许复杂,如今卿云可比刚来时要沉稳多了,这变化让长龄不由感到心酸,可这是没法子的事,也是好事。
自那回闹了一场后,卿云虽受了些罪,可回到太子身边后,确是比先前更受宠爱,卿云自然知道自己受宠,一点绸缎算不得什么,去伺候太子时特意把袖子往上悄悄提了提,太子果然瞧见了,问道:“袖子怎么短了?”
“这是新制的夏衣,”卿云假作不知,露出个欢喜的笑模样,“清凉舒爽得很。”
李照见他如此,也一向知道他有些糊涂不知事,便也不再多言,待到晚间传了长龄。
“上月的账我懒得瞧了,你来说说吧。”
长龄便垂首将东宫上个月的消耗支出和各项收益都言简意赅地说得清清楚楚。
“我听着宫里钱粮并不紧张,怎么还缺衣少食的呢?”
长龄到底跟在太子身边多年,料理东宫事务也有三四年了,立即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他也不辩解,行了个礼道:“太子恕罪,奴才马上去办。”
李照对长龄一向放心,毕竟长龄和他的情分也不同,他温和道:“我并不是责怪你。”
“奴才知道,”长龄道,“是奴才办事出了疏漏,太子就是责罚也是应当的。”
李照沉默片刻,笑了笑,道:“你这软和性子要是分他一半,我也能省心不少。”
长龄也笑了,“奴才不能讨太子欢心。”
“你呀。”
李照念了一声,道:“你身上这夏衣是去岁旧的吧?”
“旧的穿着舒服。”
“嗯。”
李照也喜穿旧衣,长龄的许多习惯都是向李照学的。
“那你去办吧,多制两身,他是孩子心性,喜好穿新衣裳。”
“是。”
长龄出去便亲自去了趟内直局,如此交待一番,内直局的典服仔细听了,听完之后,笑道:“除了你,我这儿可还是头一回替太监制衣,还制出了岔子,我真是该打脸了。”
“哪的话,”长龄道,“小孩子长得快,算什么岔子。”
典服笑道:“小小的人,福气倒是不小,我听说长得很标致,是吗?”
“人的确是个标致人,不过咱们太子的眼光哪会就那般俗气呢。”
典服微一颔首,“是了,能得太子如此宠爱,必是有过人之处。”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长龄这才回去,他推开门便见卿云散着头发正在梳理,湿发又长又密,他梳得很吃力。
“你洗头了?”长龄笑道。
卿云回眸,也冲长龄笑了笑,“是呀,太子总摸我的头发,总不好污了太子的手。”
“是我疏忽了,”长龄一面说一面合上门,过来接了卿云手里的梳子,轻轻地帮他梳头,“该给你找个小太监帮你打理。”
“这可折煞我了,哪还那么金贵,用得着叫人伺候呢。”
长龄把手里的梳子递过去,打趣道:“好吧,那我不伺候你了,你自己来吧。”
卿云笑道:“长龄公公怎么能一样,我们可是同住一屋的情分。”
长龄抿唇笑了,低头继续帮他梳开湿发,“明儿个内直局的人就过来,”他从镜中看向卿云,卿云巴掌大的小脸在昏黄的铜镜中瞧着乖巧又安静,“太子殿下特意吩咐的。”
卿云假作吃惊地张了下嘴,“是吗?我倒没提呢。”
“太子殿下关心你。”
长龄想着典服说的,心道哪是生得标致就能得太子宠爱呢,可这宠爱又有几时也都难说,太子年幼的时候曾极喜爱一只拂林犬,同吃同睡,最后也不过几个月便撒开了手。
东宫里的好东西太多了,源源不断叫人眼花缭乱,便是奇珍异宝、珍禽异兽也只能博得一时的青睐罢了。
卿云这个人的新鲜劲能维持多久呢?长龄也不知道。
卿云披散了湿发坐在窗前晾干,长龄整理了一些文书,也在卿云身边坐下。
两人都默默的,长龄嗅到淡淡的胰子香气,思绪不觉飘散。
“长龄公公。”
卿云趴在窗沿,歪着脸轻声道:“你是何时入的东宫?”
长龄瞥过眼,他正想着往事,神情也不自觉地带了些许怅惘,“太子何时入主的东宫,我便是何时来的东宫。”
卿云心中一紧,“那你一直都陪在太子身边了?”
“嗯。”
“怪不得太子那么宠爱你,将宫中许多大小事务都交由你管。”
长龄低头,浅笑道:“我也只不过管些杂务,承蒙太子殿下不弃罢了。”
“不知我可有福气帮长龄公公你的忙?”
长龄看向卿云,见卿云眼睛一片澄明,他笑道:“若太子舍得,我自然是好,只怕太子舍不得你干那些粗活。”
长龄顿了顿,“等你何时闲下来,我再教你。”
卿云对长龄总是警惕,这人似是待他很好,可又时常用些怪异眼神瞧他,话里话外像是戳破他那点小心思,却又不明说,还是笑眯眯的好人样。
笑里藏刀的,卿云已经领教过了,那个常伺候太子晨起梳洗的安公公便是一个,卿云不会忘记,是他带着来喜到了太子跟前。
安公公年逾四十,也是东宫里的老人了,和长龄资历不相上下。
卿云回到太子身边伺候之后,安公公也是照旧对他笑脸相迎,如没事人一般,太子也问过了他,安公公惶恐回道:“太子殿下明鉴,老奴是听了那来喜胡言乱语,以为他真受了欺负,想着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不落忍,又没什么法子替他做主,这才……太子殿下恕罪。”
安公公竟一点不辩解,就这么认下了,太子也未真的动气,“罢了。”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卿云在一旁冷眼瞧着,琢磨了许久,日常往来察言观色,这才终于明白,安公公不是冲他来的。
东宫里头最得力的太监毫无疑问便是长龄,长龄年纪轻轻,还是个瘸子,多少人暗地里不服气,想找机会把长龄拉下马,可长龄一贯持重,又独来独往,别人也抓不到他的错处。
然而如今却是不同,卿云来了,太子让他和长龄同住,无论太子是什么意思,明面上卿云就是长龄的人。
卿云犯错,自然就是长龄犯错。
安公公那句没法子替来喜做主,意思不就是长龄在东宫的宫人当中一手遮天,他没法得罪吗?
这些道理,卿云是缓缓才想明白的,他想,那太子明不明白呢?
倘若太子明白,为何不帮着长龄?
卿云在太子身边待了几日,后又明白了,是,太子是宠爱信任长龄,可长龄顶天了也是奴才,奴才之间的事,若非真的坏了规矩,没必要多费心思,再者安公公对太子毫无隐瞒,是尽到了奴才的本分,太子自然不会责怪。
卿云一点点明悟,他看着沉默安静的长龄,心中对他嗤之以鼻,跟在太子身边这么些年,竟也没博得太子的宠爱,真是枉费了这么些年的时光。
给他时间,他一定会让太子真心实意地宠爱他,比宠爱长龄更甚。
“你头发干了吗?”长龄温声道。
卿云摸了下发尾,“还要再吹会儿。”
长龄道:“我帮你擦擦,吹久了仔细头疼。”
“多谢长龄公公。”
长龄下榻取了一方干帕替卿云擦拭。
卿云趴着,手指抠着窗纱斜出来的一角,他忽然道:“长龄公公。”
“嗯?”
“我们既同住一屋,你又这般照顾我,干脆,我叫你一声哥哥,咱们兄弟相称,也自在亲切些,如何?”
长龄擦拭头发的动作轻轻一顿,缓缓道:“太子不喜欢这样。”
“是吗?”
“嗯,宫里头如今也不兴这个,不比前朝那些干父子干兄弟,你也有过师傅,我便不借他的光了,你若高兴,只唤我的名字便好。”
卿云回头望向长龄,长龄看着他,微微一笑。
“长龄。”
卿云真脆生生地这般叫了。
长龄闻听,脸上笑容绽放,“诶。”
其实长龄是最明白太子为何如今宠爱卿云的,东宫里,除了太子,许久都没人这般轻松随意地唤他了。
夜里,两人隔着主屋中间一大块地方躺着。
长龄道:“卿云,你睡了吗?”
“快了。”
“我想再同你说一回。”
“你说。”
“我知道你是好意,你也千万别多心,只是哥哥弟弟的,叫旁人听去,在太子面前告一状,未免太子不喜,反倒坏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卿云心说他们之间哪来什么情谊。
太子将他当个新鲜玩意宠着,长龄又算什么?
“我明白,”卿云道,“睡吧,长龄。”
长龄嘴角勾起笑容,他心里感到一股久违的甜意。
在这深宫里,能遇到个像卿云这般真性情的人不容易,也能叫他在这间屋子里喘口气。
他忽然很想继续同卿云说话,想了又想,翻了个身,还是闭上了嘴。
翌日,内直局的人果然来替卿云量体裁衣,卿云不住道谢,说自己原本不想麻烦,谁料……一面说一面瞥向长龄,长龄淡笑道:“早说这不靡费什么的。”
内直局的人也笑道:“是啊,一点绸缎罢了,算得了什么,卿云小公公,你放心,我叫人加紧赶制,过两天你就能穿上合适的新夏衣了。”
待到新夏衣送来,果然是又快又好,卿云穿上,更觉喜欢,到了太子跟前,太子瞧着也高兴。
“还是合身的衣服穿着好。”
李照召了卿云过去,双手掐了卿云的腰,手掌指尖竟碰在了一处,不由失笑,“怎么还是那么瘦?”
卿云腰上怕痒,忍耐道:“兴许是吃得少了。”
“吃得少?”
李照抬眼看向卿云。
卿云神情仍在忍着痒,李照瞧出来了,便放开手,卿云松了口气,那模样很是天真稚气。
李照不由声音软了,“怎么便吃得少了?苦夏?”
卿云冲李照微微笑了笑,并不作答。
李照捏了下他的脸,“说话。”
卿云摸了被李照捏过的脸颊,道:“我有时回去得晚,就不剩什么了,”他又补道:“太子殿下您赏的我全吃了,就是我自个儿贪吃,总觉着饿。”
李照若有所思了片刻,似笑非笑地看向卿云,卿云眼睛只做懵懂,“太子殿下,您这里好吃的这么多,能不能以后多赏我一些,让我回去当宵夜吃。”
“原来东宫还真缺衣短食了,连个奴才都吃不饱,要在我这儿打秋风,”李照悠然道,“我可要好好问问长龄。”
卿云忙帮长龄解释,“不关长龄公公的事,是我自己没照顾好自己,长龄公公平素里那么忙,也不该他照顾我。”
李照本肃着脸,瞧他那副极力惺惺作态,明明是在告黑状却还要假作无辜的模样,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卿云正演着“懂事”呢,被李照这莫名其妙的一笑扰乱了,他不由回忆起头一回失宠便是李照忽然笑了,面上神情不自禁地忐忑起来,眼睛眨巴眨巴地瞧着李照,他越是如此,李照便越忍不住笑,笑到最后,他重又掐了下卿云的脸,起身翩然而去。

卿云恭敬行礼,安公公也笑眯眯地回礼,“折煞了。”
卿云和一干人等在门口静静等着,他冷不丁道:“长龄公公今天出宫办差去了。”
安公公也以极小声回道:“是啊,他出宫采买去了。”
“长龄公公原本想带上我,可惜太子这儿不放我。”
“太子如今也是一日都离不开你啦。”
“安公公这话才真叫折煞我了。”
里头有太监出来开门,安庆春朝后使了个眼色,众人便一起进入,安庆春还让了卿云先走,卿云也不客气,直走在前头。
李照坐在床上,一眼便瞧见卿云,笑道:“你走那么前做什么?又不会伺候。”
卿云不在那些琐事上下功夫,李照身边有的是会端茶送水、穿衣整理的太监,他便是在那些事上独占鳌头也到底没什么意思,他冲李照笑了笑,“我走前头,让太子瞧个高兴。”
太监们已经上前,李照展开手臂,让他们披上外衫,围在他身边有七八个太监,他却只看着卿云,也只有卿云敢看着他,李照道:“有这么臭美的奴才吗?”
卿云笑嘻嘻的,就这么站着,一点手不伸,待李照起身时,这才拿了一旁太监捧的玉环,他也不立马帮李照系,而是先拿在手里把玩,“殿下,这玉环是您那日救我时佩的呢。”
李照浑不记得了,瞥了一眼,“哦?”了一声,“是吗?”
“我可记得真真的,伺候了太子您这么多天,可算把它盼来了。”
李照笑道:“你既这么喜欢,要不赏了你?”
“太子殿下又在打趣奴才了。”
卿云收放自如,跪下替李照系玉环,他模样认真,活儿虽简单,却不马虎,那神情像是做什么天大的事。
“好了。”
卿云系完玉环,仰头冲李照笑。
李照照例是先抚了下他的鬓角,再夸他一句,“有长进。”
卿云笑道:“既有长进,能不能向太子讨个赏?”
李照将手背在身后,冲旁边一圈太监笑了笑,“瞧瞧,这小奴才,成日里一张嘴就是讨赏。”
其余太监也都凑趣地笑了笑,却也并不敢接话。
李照看向卿云,道:“你说,想要什么赏?”
卿云道:“长龄公公今日出宫玩去了,我也想去。”
李照笑了笑,“他那是去玩吗?那是去办差的。”
“我从小到大还没出过宫呢。”
“是吗?”
李照道:“你休沐时也在宫中?”
“什么是休沐?”
卿云一句稚言叫李照哑然,李照也不是没见过比卿云年纪更小的太监,却也没得像他这般未经雕琢,连耍心计都分外愚拙,倒叫他不忍心下手修剪棱角了。
李照轻拍了下卿云的脑袋,卿云笑了笑,送李照上了轿辇,李照半倚着,斜过身对卿云道:“你乖乖的,若是不犯错,过几日我找机会带你出宫玩上一回。”
卿云连忙行礼,“多谢太子殿下。”
李照手指刮了下卿云的鼻子,又道:“要乖乖的。”
卿云笑着说他记着了。
目送李照的轿辇离去,卿云方才回身,他回身过去,正见安公公带着人要走,他轻唤了声,“安公公。”
安庆春停住脚步,原地转向卿云,笑道:“卿云小公公,何事?”
“安公公,不知你是否有空闲,我有些事想请教你。”
“你们先回去吧。”
安庆春对下首的几个小太监道,小太监们低着头,训练有素地撤了下去。
安庆春道:“卿云小公公,你成日里除了伴着太子便是在屋中休息,也没在东宫里头好好逛过吧?不如我带你去那边园子里逛逛?咱们边走边说?”
卿云笑道:“那自然再好不过。”
两人便一面说一面往东宫的花园走去,也亏得一个是东宫的大太监,一个是太子跟前得宠的太监,这才稍得了这点自由,否则两个太监在东宫随意行走便是不合规矩,要挨板子的。
“长龄公公真是忙,”卿云道,“我瞧他成日里不是看账本,便是盘庄子,我平素里同他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安庆春道:“是啊,也难为他,小小年纪肩挑了这么重的担子,不过也是太子信任他,原本这些事都该家令寺管,可太子心里头还是记着他的功劳,把那些事都交给了他办。”
“功劳?”
卿云道:“是什么天大的功劳,叫太子对他如此偏爱?”
安庆春轻轻瞥了卿云一眼,见他神色好奇,便微微一笑,“这是多年前的事了,你师傅没同你提过?”
说起瑞春,卿云心中又是不大舒服,笑道:“东宫规矩大,哪是什么事都能让外人知道的呢。”
安庆春道:“这你便说对了。”
卿云再要询问,安庆春便顾左右而言他,不肯交代,卿云知晓问不出,也不强求,只和安庆春也闲谈几句,待到时候差不多,便托辞告退。
他这一番行径,原不为别的,只是试探安庆春对长龄到底如何计较,也是向安庆春透些意思,他与长龄虽同住一屋,却并不怎么相好,也算是在安庆春那埋下颗种子,且看日后有什么收获吧。
长龄傍晚回宫,将手头的事务交接清楚后便去回见太子,卿云正在一旁随侍,长龄进来后向太子行了个礼,便将今日所办差事一五一十地呈情,他只说到一半,便被李照打断,“好了,每回都那么啰嗦,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去歇着吧。”
“是。”
长龄也不多言,随即便退下。
卿云余光看向太子,李照全程虽未看长龄一眼,可便是如此,才足见信任。
长龄办差,李照从不追根究底,全放任他去,卿云从旁听着,里头钱帛牵涉甚多,李照竟也从不疑心长龄会中饱私囊。
卿云想若是那么多钱帛经他的手过,他可少不得要捞上一笔。
到底是什么样的功劳会叫太子如此信任长龄?安庆春神神秘秘的不肯说,卿云和东宫其余人也不亲近,若是当面问长龄,似又不大好。
卿云又悄悄看向了李照,李照早察觉他那双眼睛不停地往他这儿瞟,只假作不知,思来想去其实也就是个奴才罢了,便是多看两眼又如何?他也不过是想讨主子欢心,他既做了主子,合该更宽心仁厚才是。
只这小太监还另有逗趣之处,便是喜好拈酸吃醋,时不时便要告长龄的状,急着分宠似的,李照觉着有趣,又想卿云不过孩子心性,便纵着他去,也是看个新鲜,横竖也不妨碍什么,此时便兴致勃勃地等着卿云如何作怪。
卿云浑然不知他李照面前给长龄上眼药的那点心思早已被看穿,心中犹疑着要不要从太子这儿旁敲侧击出什么,又拿不住太子的性子,怕万一惹恼了李照反倒不美,于是只试探道:“太子殿下对长龄公公真是信任,叫我好生羡慕。”
李照终于等得卿云发作,嘴角方才想笑又压住了,淡淡道:“是么?我对你难道不信任么?”他一面说,一面摊开手,他正在处理公事,那公文就大剌剌地现在卿云面前,“这么机密的东西都由得你瞧了。”
卿云撇了撇嘴,“太子欺负我。”
李照道:“这从何说起?”
卿云瞥他,从他神色上瞧不出什么,便轻声似撒娇又似埋怨道:“我又不识字。”
李照哈哈大笑,他笑声爽朗,叫卿云脸都气红了。
被李照罚过那一次后,卿云对李照便再无当初那一点点的好意,心中原还是恨李照,只是强压着,恨也当作不恨。
李照见他脸红,以为他是羞愧,又见他腮若桃花,很是可爱,便道:“是我太忙了,忘了要教你写字。”
“太子事忙,不敢叨扰,”卿云道,“我也想长进,想跟长龄公公学着认字,可惜长龄公公便是不肯教,殿下,长龄公公的字是你教的吗?”
李照微微收敛了笑意,“不是。”
卿云道:“那长龄公公怎识得字,又会看又会写的,不是说宫中太监不学那些吗?”
李照轻垂下眼睫,再抬起眼时,卿云便浑身一紧,那日转瞬被李照厌弃的情景重又回到他脑海中,他心下不由揪了,内心既胆怯又惶恐,他几是想也没想地便靠近了李照,手先抓了李照的袖子,紧张道:“殿下,是奴才多嘴了,您别动气。”
李照原未动气,见卿云这般紧张,又想起卿云方才来东宫时那百无禁忌的机灵样,心下微微一动,干脆手揽了卿云,让他在他腿上坐下,“我没有生气。”
卿云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李照的面容,方才笑了笑,他笑得小心,李照心头又是一动,抓了卿云的两条胳膊捋了捋,道:“孤也不是动不动便翻脸发火的人,你放心,以后便是你说错了什么,孤也不会再跟你计较。”
卿云觉着李照这话说得忒新鲜,他上回也没说错什么啊,李照还不是照样翻脸无情。
卿云轻轻地一点头,心中嗤之以鼻。
李照瞧他小小的一个人,安静时真是乖乖的,一颗心也是好的,这些不就足够了吗?上回罚他,是他坏了东宫的规矩,想必也长了记性,再不敢轻狂了。
“你真想学认字?”李照轻声道。
卿云忙不迭地点头,“想学,”他抓了李照的袖子不住看他,“殿下,我真的想学。”
李照莞尔,“好吧,那么我便教你。”
“真的吗?”卿云眼睛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可是太子你事忙……”
“事再忙,每日拨出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有的,教你也足够了,”李照手指点了下他的鼻尖,“只一样,我既教你,你便要认真学,不可半途而废。”
“那是自然!”
卿云扭身想给李照谢恩,李照搂着他笑:“别乱晃,要掉下去了,来吧,这公文我也不看了,先再教你两个字。”
卿云伸手替李照收拾公文,收拾了一半,又扭头道:“殿下,那以后我学会了认字,是不是就不能在你跟前伺候了?”
李照微微一笑,“那是自然,这么些机密紧要的公文可不能随意被人看去。”
卿云脸色顿时为难起来,李照道:“如何?还学不学?”
卿云盯着李照的脸认真瞧了一会儿,随即便莞尔一笑,“太子你又逗我。”
李照却是脸色不变,“你怎知道我是在逗你?”
卿云不慌不忙道:“太子方才还说信任我,可不是在逗我吗?”
李照这才笑了,他捏了下卿云的脸,“不错,有长进,越来越识逗了。”
卿云心道他在他身边也几个月了,再没长进,何时才能成为东宫最得宠的太监?
“上回我教了你什么?”
“只一个‘人’字。”
“哦,那我也是教了你最根本的了。”
李照把卿云摆正,人微微向后靠了,让卿云能正面写字,只这一来,他忽得闻到一阵芳香,他低头轻嗅了一下,“你洗头发了?”
“嗯,我日日都洗呢。”
“不错,喜好洁净是个好习惯,”李照手指了笔套,“自个儿挑一支,挑中了就不再换了,以后就是你的笔了。”
卿云看着那青玉制的笔套,里头一支支笔,他虽不认得,却也知道名贵,他忍不住回头道:“太子殿下这算赏我的吗?”
李照笑道:“你成日里就知道讨赏。”
卿云垂了下脸,仿佛不好意思似的,李照越发觉得他可人,便又捏了下他的脸,“成,算赏你的。”
卿云学写了几个字,他记性不错,李照当即考他,他全都会,李照不住夸他,叫人进来将他笔装了,真赏给了卿云。
卿云抱着李照的笔回去,心中得意非常,惠妃曾说过,她争宠便靠一个字,缠。
皇帝一日的时辰是有限的,多在她身边待一会儿,便会多宠爱她一分。
如今太子既承诺每日都要教他练字,那他要得到比长龄更多的宠爱岂不又多了几分希望?
屋内烛光亮着,卿云推开门时,长龄正在烛下写字,他一抬头见卿云怀里抱着东西便笑了,“太子又赏你什么好东西了?”
卿云在长龄面前到底收敛了几分,只淡笑道:“太子殿下赏我支笔,终于是肯教我写字了。”
长龄面上笑容一顿,随即点头道:“太子殿下肯教你,是你的福气,可要认真学。”
“那是自然。”
卿云将笔放在床上,余光瞥着长龄,觉着他神色似有隐情,又想起太子今日反应,心道长龄的字到底是不是太子教的?他觉着不大像,两人的字不同。这么说来……他应当是太子唯一教授写字的人了,卿云转过脸,背着长龄冷冷一笑。只要能博得太子的宠爱,他何愁不能也活成长龄这般?

第15章
卿云自得李照教导习字之后,在东宫里越发得意,他失宠过一回,便着意邀买人心,想来喜虽出了东宫,总有好些人先前与他作伴,难保不会暗中恨他,又想起膳房里那个名为“得全”的小太监处事还算公正,为他说过两句话,便留心着想与他交好。
哪知得全是个滑不丢手的性子,只想着在东宫明哲保身,又见卿云得宠非常,怕他日后登高跌重,连累自个儿,也只略说几句话罢了,不想趟这浑水,旁人也都如此。
卿云没料他在东宫竟寻不得一人来拉拢,不免心中又惶惶,想自己怕只能扒着太子了,一时又想到尺素与瑞春,若非这两人将他长困玉荷宫,他也如其他小太监一般,早早与人结交,在宫里也能有个照应,强过如今孤零零一个,眼看着得宠,谁知哪日遭太子厌弃,又是惨淡潦倒。
若说东宫里谁与他交好,那便只有长龄了。
当日他落难,长龄替他求情,说是全为了自己,那卿云也不能那样想,倒不是他瞧出了长龄的好意,而是觉着以长龄在太子那的宠爱,便是安公公发落了他,长龄那儿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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