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by冻感超人
冻感超人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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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照和李崇也已勒急停,两人都被面前的一幕惊得忘了下马。
不只是为了皇帝坠马,而是为皇帝此刻抱着怀中人的神情。
那般暴怒的焦急……他们从未在自己父亲的面上见过。

“皇上,云公公只是惊吓过度,受惊晕厥,待臣开两副安神静心的药即可。”
皇帝“嗯”了一声,侍医跪在地上,低着头在帮皇帝处理脚上的伤。
皇帝将人接住摔下,卿云没事,他自己却是崴了脚,肿得紫红,侍医大气不敢出地上药,外头侍卫也跪了一大片。
那匹金马被带了回来,皇帝情急之下,将那马一击射杀,专门负责养马的侍从正在察验那马为何会突然发狂。
帐内篝火燃烧,外头齐峰道:“皇上,太子和齐王求见。”
“让他们回去吧,朕没事。”
“是。”
齐峰后退,回身对两人道:“两位殿下也听见了,皇上他没事。”
李崇看向李照。
李照道:“卿云呢?”
齐峰道:“殿下放心,云公公也没事。”
李照神色凝重,为今日卿云摔下马那惊险的一幕,为皇帝舍身不顾一切救下卿云的举动,更为那匹发狂的马……
李崇道:“既然父皇不想咱们探视,便先回去吧。”
李照道:“听兄长的。”
二人退出皇帝帷帐界域,李照立即去了马厩,想询问那御马的情形,却是被侍从们挡了。
秦少英道:“殿下,我劝您最好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皇上的马受惊发狂,您如此关心,对您可没什么好处。”
李照瞥向秦少英,“父皇受伤,我自然关心,有何不妥?让开。”
秦少英笑了笑,“殿下,微臣身负皇命,恕难从命。”
李照见状,心下便有了几分计较,眼前闪现今日皇帝飞身去救卿云的模样,便沉下心,他看向秦少英,如今他已明白那日卿云为何向秦少英挥刀。
以卿云的性子,不将秦少英击杀,是不会罢休的。
李照心下阵阵踌躇,最后只留下一句,“阿含,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秦少英微笑:“多谢殿下关心,殿下放心。”
李照只得离去,他在自己的帐中,同时也派人时时留意皇帝那边的情形。
皇帝帐内篝火噼啪燃烧,烧得都有些热了,皇帝伤了脚,便只披了件长袍,赤着脚坐在榻沿,榻上的卿云仍在昏睡。
方才御医已将药用麦管喂了进去,又让卿云含了一颗清心丸,说是很快便会醒。
果然,在皇帝的注视当中,卿云悠悠睁开了眼。
长袍披发的皇帝映入眼帘,卿云浑身一颤,眼睛已先红了,“皇上……”
皇帝听到他柔声哀切的呼唤,却是没什么反应,只手上转着那枚今日卿云丢回给他的扳指,淡淡道:“醒了,身上可有哪处疼痛不适?”
卿云道:“哪都疼,腿疼、腰疼、肩膀也疼……”
皇帝道:“你那般死死地抱着马,怎能不疼?”
皇帝语气轻描淡写,卿云心下明白,语气也变淡了,“疼也没什么,横竖没摔死。”
他记得今日皇帝将他救下,余光瞥到皇帝的赤足,见皇帝脚踝被纱包着,也看得出肿得厉害,便咬了下唇。
帐内重又陷入寂静,过了片刻,皇帝才淡淡道:“可有什么想说的?”
卿云觉着这话很熟悉,好像那回他被三个恶僧掳走,后来皇帝也这般问他,每次皇帝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便是其实他已什么都知道了。
卿云侧了下身,微微蜷缩,语气疲倦而平静:“皇上既然已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还要多此一问呢?”
皇帝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道:“朕还想听听你怎么说。”
卿云不言,皇帝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小脸,忽地俯身抬手捏住他的面颊,眉峰紧蹙,面上难得神色外露,“你知不知道,今日朕若不出手,你便会折颈而死?”
卿云微微仰着脸看向皇帝,眼神极为平静,“可皇上不是出手了吗?”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的脸,手掌甩开他的下巴,声音冰寒道:“朕把你宠坏了。”
卿云人滚入榻内,过了片刻,后肘撑着慢慢坐起身看向皇帝,眼神中充满挑衅,“是,我就是故意的!是我用棘黄引得你心爱的马发狂,令自己落入险境来逼你!”
事后,皇帝将昏迷的卿云带回时,他便想明白了,他的马绝不会无缘无故发狂,除非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匹马,他骑时还好好的,给了卿云便发了狂,中间无任何人经手,皇帝若还不明白,那这皇帝他也不必当了!
皇帝冷冷地瞧着卿云,“你便这么有把握,朕会被你逼得出手?倘若朕就是不出手呢?”
一股无形的威压在帐内弥漫,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令人无法喘息,便是卿云也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他顶着快要窒息之感直视了皇帝投来的目光,轻轻地说了三个字,“那便死。”
皇帝瞳孔微缩。
“你不救我,那我便死,”卿云眼睛和鼻尖都是红通通的,神色瞧着竟是恶狠狠的,“我早已想好了,得不到,我宁愿死!”
皇帝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在皇帝看来,那些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他宠着他,他在他面前欢笑无忌,便也够了,可维持下去了,他原以为卿云也是这般想的,逢场作戏罢了,没想到卿云是——“得不到,我宁愿死!”
他沙哑的声音并不大,同他平素大吵大闹时相比,甚至是极轻的,只是那语气中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之意,在皇帝耳边更胜惊雷。
他给了他荣华富贵,给了他内宦权势,他却依然不屑于顾,得不到他的真情,他宁愿死。
皇帝静静地看着卿云,卿云也同样静静地看着他。
今日那般紧急的情况下,皇帝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上,便不假思索地拔刀刺马,只为了追上他……这一切,都极为惊险,连卿云自己都没有把握,可要得到帝王的爱,不就是那般凶险吗?
若是撒撒娇,陪他多睡几觉,便唾手可得的,那还有何珍贵可言?
便是越难得到,才越有争取的价值。
倘若只做玩物,他又何必非皇帝不可?!
皇帝冷道:“你是在报复朕当年的事?”
卿云双手撑在身后,仰头轻轻地笑了笑,身后长发随着他的轻笑晃动,他微微偏着脸,眼睫垂下,只眼眸中透出一丝光亮,“皇上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敢承认吗?”
“你是喜欢我的,只是你自己不敢承认,”卿云脸一点点向皇帝挪动,“李旻,”他的脸靠在他面前,气息同他若有似无地交缠,吐出的话却是带着淡淡的轻蔑,“你爱上我了。”
皇帝猛地抬手,手掌立即掐住了卿云的喉咙,卿云微微仰脸,他没有挣扎,只是垂着眼看着神色漠然的皇帝,哑声道:“你杀了我,也是爱我……”
皇帝手掌一点点收紧,他每收紧一寸,卿云的呼吸就难过一分,两道秀眉在他面上轻轻颤着,他不求饶,也不哭,嘴角甚至隐隐带有一丝笑意,随着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不由自主地便张开了嘴,舌尖在他唇间颤抖。
只要再多收紧一分,他就会永远地消失在这世间,这个由他一刀带来这个世界的小内侍,也由他一手结果。
一瞬间,皇帝脑海中掠过许多画面。
他曾经求他,让他承诺永远不杀他,他说过李旻不杀你,此刻动手的,却不是李旻,而只是皇帝,而他,也像是早已看穿了他的谎言一般,未提及当初的承诺,连求饶也无,双手垂在下方颤抖,只有脖子在他的手中高高昂着,犹如献祭般的姿态。
“咳咳——”
卿云趴在榻上大声咳嗽着,脖间火辣辣地刺痛,头发有几缕都已落到了榻下,蜿蜒颤抖。
卿云缓过了那一阵,慢慢抬起脸,皇帝仍在看着他,那眼神简直是带了几分厌恶,他不是在厌恶他,而是在厌恶那个下不了手的自己。
难道那些早已死去的,真的能够复苏?复苏之后呢?会给他,给这个王朝带去多大的麻烦?
卿云捂着脖子却是慢慢又爬起了身,他爬到了皇帝身上,皇帝一动不动,任由他坐在他怀里。
他方才差点杀了他,他还敢依偎在他怀中。
卿云抬起脸,轻轻一吻皇帝的喉结,他喉间疼痛,却是伸出舌尖,顺着皇帝的脖颈慢慢上下舔吻着,他搂着他的脖子,双膝跪在他大腿上,捧着皇帝的脸轻轻亲了一下,又错开,那双方才因窒息而通红的眼,正含水地凝视着皇帝。
“都往后退。”
外头齐峰招手,众人立即后退,扩大了包围圈,背身对着帷帐。
帷帐内,卿云已剥去了两人的衣物,双臂紧紧地搂着皇帝的脖子,同皇帝唇舌交缠,他们口唇之间一片湿润,分明已做过无数次这事,皇帝却觉着没有一次比这次更紧密。
便只是这般抱在一处亲吻,二人的喘息声便大得比任何一次同床还要更厉害,皇帝迫切地揉弄着他,丝毫不顾忌腿上的伤,几乎是要将卿云揉入他的身体。
卿云一把便将皇帝推在了榻上,他跨坐上去,双手按在皇帝肩上,俯身下去吻他,皇帝搂着他的腰肢不断上下抚摸,卿云也迎着他的抚摸,一点点如蛇般趴下身贴在皇帝身上,皇帝喘着粗气,刚要翻身将他压住,却被卿云一条纤细的手臂给挡住,媚眼如丝,哑声道:“让我来。”
卿云低头看向皇帝受伤的脚踝,蹭了蹭皇帝的腿,抬眼看向皇帝,“你今日为我受了伤,我便原谅你一点点。”
他一面说,一面向下慢慢坐下,卿云鲜少这般主动,他心里头一直也还是对这事有隐秘的抗拒,此刻,他的神色似痛苦又似爽快,皇帝微微坐起身,搂住了人,卿云低低地泣了一声,“李旻……”
皇帝侧头含吻着他的耳尖,手指掠过方才他扼住的脖子,纤细又滚烫,泛着嫣红,他舍不得,他竟真的舍不得。
卿云哭了一声。
皇帝抬手搂住了人,卿云仰头,皇帝便立即垂首吻住了他。
篝火噼啪燃烧,却也遮不住二人的爱欲之声。
交缠伏动的身影映在帷帐之上,帝王正在毫无顾忌地宠爱他今日不顾自身救下的小内侍。
“那边侍卫实在敏锐,臣便回来了。”
李照淡淡道:“孤知道了,你下去吧,不必再去探消息。”
“是。”
侍从下去,李照手里握着酒杯,父皇正在宠幸卿云……他仰头抿了口酒,今日他几乎是很快就察觉到是卿云自己下的手,他以身犯险,便是为了逼皇帝正视他对他的情愫,早已远远超出了对一个娈宠的喜爱,卿云还是和从前一般决绝。
他能看得明白,皇帝自然也能看得明白。
看明白了,却依旧选择沦陷……
李照又饮了杯酒。
仅此一次,恐怕以后秦少英和李崇再想算计他,也不敢从卿云那下手了。
他知道卿云在想什么,他想借皇帝的手向秦少英复仇。
可卿云有没有想过,复仇之后呢?他如今这般,恐怕一生也无法摆脱皇帝……
李照心中既心疼又苦闷。
当他在他身边时,他不知道他实则是在爱着他,而当他离开时,他才发觉他对他真正的心意,可却似乎永远也无法再拥有他。
难道这便是对他的惩罚?
帷帐内,两人赤条条地抱在一处,只盖着一条柔软的玄狐皮,皇帝手指指尖滑过卿云的喉咙,“疼吗?”
“疼,”卿云仰头,眼波流转,竟带着笑意,“但是值得。”
皇帝心中说不出的复杂,为了荣华权势,不惜献出一切的人,世上比比皆是,豁出命只为了求一丝真情……
皇帝双手上下紧紧地搂着卿云,低头在他面上亲了一下,“不许再有下回了,你不知,今日朕见你在马上……”
皇帝声音戛然而止。
卿云手指也摸了皇帝的喉结,追问道:“皇上好心疼,是吗?”
皇帝垂下眼,他低声道:“所以你其实还是在报复朕,报复朕当年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林中被追杀,也要让朕尝一尝心痛的滋味?”
“胡说,”卿云手指上下摩挲,“皇上又没被人在林子里手无寸铁地追杀。”
皇帝抓了卿云的手,亲了下他的指尖,“朕在战场上不是未曾经历过那般险境。”可也终不及今日那般肝胆欲裂。
什么是情?皇帝心中竟也感到了一丝迷惘,一个小小的内侍,竟能带给他比权掌天下更大的快乐,也能带给他比战场厮杀更深的恐惧,难道这便是情,是爱?
皇帝低头看向卿云,卿云也正看着他,那眼睛仍是历尽世事的剔透,皇帝道:“你赢了,高兴吗?”
卿云心说,这才刚刚开始呢,哪能算得上赢?他要的是他的全部!
卿云依偎在皇帝怀里,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轻轻道:“我不要赢,我要李旻。”

第111章
皇帝脚受了伤,自然是无法再出去打猎,他也无心打猎,睁眼闭眼都搂着卿云,同他呶呶私语,一时竟觉着很新奇。
起初对“爱这小内侍”极为排斥的皇帝很快便自圆了,爱便爱吧,他堂堂九五之尊,即便爱一个小内侍又何妨?
既然爱了这小内侍,又何必再迟疑纠结,伤春悲秋,只管好好享受情爱滋味便是。
皇帝从来也不是拘泥之人,故而很快便放开了,双眼时不时用同先前截然不同的目光望着卿云,那双冷漠的淡琥珀色眼里竟也能流露出几分柔情。
卿云原本对春猎便毫无兴趣,只是借这个机会彻底撬开皇帝的心罢了,如今皇帝受伤待在帷帐之中,他自然乐得陪伴,二人时不时便耳鬓厮磨一番,当真是情浓缱绻。
等到返回之时,皇帝的脚伤也好了大半,算是能自如行走了。
卿云在御辇内也不像来时那么不停捣乱,只靠在皇帝怀中同皇帝小声细语,皇帝从前只知他性烈如火,却未曾见过他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心下更爱,简直如毛头小子情窦初开一般,不知该拿怀里的人怎么是好。
秦少英听着御辇内时不时传出轻轻的笑声,便知御马之事已是又做了卿云的登天梯了。
卿云下御辇时连余光都不看秦少英,他面上带着笑,眉眼含情,任谁见了,都会觉着他正沉溺情爱之中。
皇帝回了宫,便干脆让卿云住到甘露殿寝殿当中。
宫人们去收拾物件,只没找到那串玛瑙络子,皇帝知道了,神色如常,也未曾去盘问卿云,只当没这事。
卿云也像是忘了皇帝为何开始冷落他,夜里梳洗之后,披散着乌发便爬上床,先亲了亲皇帝的脸,再冲皇帝笑了笑,他那张脸,不笑时便显得清冷楚楚,笑起来却又格外明艳,皇帝将他搂在怀里,细细地啄吻他的面颊。
“朕真不知该给你什么,”皇帝怀抱着卿云,低声道,“你要什么?”
卿云笑道:“要李旻呀。”
皇帝也笑了,“李旻正抱着你呢。”
若是换了从前的皇帝,恐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般如稚童般的言语去讨一个小内侍的欢心,并且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卿云将自己的双腿放在皇帝腿上,半坐在皇帝怀里,轻声道:“皇上,我觉着自己好似在做梦一般。”
皇帝心下一动,看向他那素净面容,手掌撩了下他的头发,轻叹了口气,“朕何尝不是呢。”
卿云抬脸,二人四目相对,皇帝便吻了上来,卿云顺着皇帝的力道倒下,二人互相宽衣解带,成就好事。
皇帝如今越来越享受同卿云的床笫之欢,更喜欢同卿云欢好之后,搂着赤条条的卿云说话,他喜欢卿云这般无遮无掩,只披散着一头乌发,躺在他的胸膛,同他说些私密爱语。
皇帝的心情便如同天气一般影响着所有人,最先受到影响的自然是宫人,殿内又如春风回暖一般,总算是能喘口气了,皇帝如今同卿云说什么、做什么,都懒得避着人了,总要习惯的。
其次,便是朝堂之上的臣子们。
皇帝正在推行新政,大刀阔斧地改革六部,六部众人自然是只能承受,皇帝的手段他们早见识过了,说严苛残酷那倒也不至于,只是天威难测,实在是叫人不得不战战兢兢。
只不过春猎回来之后,皇帝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瞧着似同平素差不多,然而有时一声“嗯?”之后接着的不是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威压,而是一声淡淡的“罢了”。
春猎时,皇帝受了伤,这事满朝皆知,至于皇帝怎么受的伤,当时在场侍卫皆都讳莫如深,皇帝舍身救小内侍这事,若是传出去,他们就得死了,皇帝也给了丰厚的赏赐,侍从们也都闭口不言。
故而朝野上下也都是一头雾水,只觉皇帝心情不错,自然也是好事。
“工部缺个侍郎,”皇帝放松地坐在龙椅上,“你们说说看,有无合适的人选?”
下面官员依次发言,太子和齐王同皇帝一般,只是听着。
“颜归璞,”皇帝端茶抿了一口,“你说的那个伍阳华,本事如何?”
“启禀皇上,伍大人在都察院时颇有贤名,处事公正,前年出巡地方时,办了两个贪腐大案,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皇帝放了茶,道:“朕听闻你有个学生也不错。”
颜归璞恭敬道:“老臣不知是哪位劣徒有幸得了皇上您的青眼。”
“嗯,你学生太多了,不关注也是常事。”
皇帝也没提,便屏退了官员,这才问两个儿子的意见,“你们觉得谁合适?”
李崇看向李照,李照道:“只是听他们一面之词,儿臣实难决断。”
皇帝大拇指摸了手上扳指,又看向李崇,李崇眼神迟疑,在皇帝目光的催促下,还是道:“父皇方才提到颜大人的学生,莫非父皇心中已有人选?”
皇帝颔首,“颜归璞那个学生不错,是……新州的按察使?朕记得,叫什么朕忘了,去岁在崇州兴修水利,颇有建树,朕记得那一片闹灾时,唯独崇州的堤坝最牢固,叫百姓免受了水灾侵害。”
李照道:“父皇既有属意人选,不妨将人调来京师便是。”
皇帝道:“朕是有这个念头,只颜归璞是他的老师,却提也不提,你们说会不会是这学生才干实际并不出众?”
李崇回道:“颜大人一向高洁清正,应当是为了避嫌,不愿行结党之事。”
李照也附和了一句,“颜大人性情如此。”
皇帝淡淡一笑,“举贤不避亲,颜归璞也太谨慎了。”
“你们去好好查一查他那个学生,到底才干如何。”
待到两人退下,方才在内殿的卿云这才出来,他过去便靠在皇帝身上,皇帝笑了笑,让开了一些,好让卿云坐下。
卿云坐龙椅坐得毫不心虚,“这么多人,皇上挑得过来吗?”
皇帝道:“朕已经选中了。”
卿云猜道:“颜大人那位学生?”
皇帝搂了他,“聪明。”
卿云眼波流转,皇帝一瞧便知他又有心思了,道:“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我在想,颜大人会不会是故意的?”卿云从皇帝桌上众多折子里找出颜归璞的折子,“你瞧,他推荐这人极为中庸,让人挑不出错,也瞧不出好来,自然皇上是不会看中的,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学生不就显得出挑了吗?”
皇帝抚摸着他的肩膀,道:“你是说颜归璞心中也想推荐他的学生,但又怕朕会疑心他想结党?便故意推荐个不如他学生的,好让朕既能启用的学生,自己也撇得干净?”
“颜大人是觉着皇上您是明君,无需他推荐,皇上您也不会走眼。”
皇帝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卿云的肩膀,实则皇帝心中也是这般想的,只是颜归璞是难得的两朝元老,前朝先帝昏庸,颜归璞多次死谏,当年也是难得的直臣,只是如今……
皇帝将卿云手中的折子扔到案上,道:“他也是老了。”
卿云扑哧笑了一声,皇帝看向他,“笑什么?”卿云笑而不语,皇帝低头,用额头抵了下卿云的额头,“嗯?是不是想揶揄朕也老了?”
“皇上不老啊,”卿云拿了手指描摹皇帝的眉眼,“皇上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哪里老了?”
皇帝眸中笑容加深,搂着人亲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他的腰,“自去玩吧,朕还要忙呢。”
卿云摇头,“我想陪着你。”
皇帝笑了笑,“你在朕身边,朕总要分心。”
“那是皇上的事,我不管,”卿云屁股挤了下皇帝,“快,让我瞧瞧折子,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何马屁要拍,我也学学。”
皇帝摇头,“你呀。”
到底还是纵了卿云,卿云也不扰他,只是撑着脸看,时不时地也起身替皇帝磨墨,红袖添香自然是好,只皇帝怕他担着那桩事,不叫他碰,另唤了宫人来磨墨,正是春困之时,卿云便不知不觉竟趴在御案上睡着了。
皇帝察觉,不由好笑,想将人抱进殿内去睡,又知他一向入睡艰难,难得白日闲睡,便不去动他,轻拿轻放地翻着折子,眉头时不时皱起,只瞥一眼卿云那宁静的睡颜,心思便又静了不少。
从前,皇帝只视情爱是洪水猛兽,真正身处其中时,便实在不明白自己先前那些念头到底是从哪来的?
外头宫人忽然呈报,“皇上——”
皇帝立即“嘘”了一声,起身从龙椅上下来,示意宫人到殿外去说。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看了一眼黄昏的晚霞,道:“你让他去仁德殿等着。”
仁德殿内,李照早已在等,见皇帝进来,便立即起身行礼。
皇帝手扶了一把,“如何,查清楚了?”
李照道:“是,父皇看中的那位新州按察使确有才干,且为人刚正不阿、精干强悍,正适合工部侍郎一职。”
皇帝坐下,“嗯”了一声,道:“方才有人说,颜归璞是故意为之,你的意思呢?”
李照道:“儿臣认为颜大人爱惜忠君之名胜于忠君之心。”
皇帝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希望他那个学生不要令朕失望。”
“喝茶。”皇帝道。
李照端了茶,轻抿了一口,父子二人之间一时沉默。
皇帝撇了撇茶盖,“好了,你下去吧。”
李照道:“方才这些话,非儿臣一人所想,而是兄长也有此意,只是令儿臣一并转达罢了。”
皇帝面上神色轻松了一些,“哦?这很好,看来朕带你们去春猎是去对了。”
李照瞥了一眼皇帝的脚踝,“父皇的伤,好了吗?”
提起此事,皇帝便向后仰了仰,简短道:“无碍。”
李照低垂着脸,缓声道:“儿子一直记着年幼时父皇极其疼爱儿臣,无论儿臣要什么,父皇都尽量满足儿臣。”
听了这话,皇帝神色依旧不变,“你是朕最心爱的儿子,朕自然疼你,你如今年纪也的确不小了,朕瞧着也该纳太子妃了。”
李照明白再说下去便已无意义,便起身道:“儿臣尚无娶妻之念,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了,便不扰父皇用膳了。”
“嗯,”皇帝也不追着提,“你也回东宫用膳吧。”
皇帝不留李照,只拿了李照推荐的折子回了两仪殿。
殿内尚未点烛,大约是宫人们揣摩着皇帝的意思,不打扰龙椅上的人酣睡,皇帝轻手轻脚地过去,抬手正要抱人,龙椅上的人却是陡然睁开眼,笑着往皇帝扑了过去,皇帝将人抱起捞了个满怀,“朕吵醒你了?”
“早便醒了,懒得动罢了。”
卿云坐在皇帝怀里,见皇帝手里还拿着折子,便抽了出来,“这是什么?”
皇帝道:“太子呈表,推荐颜归璞那个学生。”
卿云道:“皇上应下了?”
“既是人才,为何不应?”
“那颜大人的迂回之策也算是得逞了。”
皇帝笑了笑,“不错,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可效仿之。”
“我有什么想要的,自然直接开口,难道皇上还不应吗?”
卿云一面笑一面打开那折子,上头果然是太子的字迹,殿内昏暗,卿云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个新州按察使的名字——苏兰贞。

第112章
没过几日,颜归璞便上表告老还乡,皇帝应下了,批折时卿云就在身边,皇帝神色寻常,对惊惶告老的老臣没有半分不舍安慰,每当这时,卿云就会明白,皇帝一直都还是那个残酷冷漠的皇帝。
“在想什么?”皇帝瞥向身边的人。
卿云单手托着脸,“想皇上的新政实行起来阻力重重,原来皇上你也不是万能的。”
皇帝笑了笑,“那是自然,朕……只是人间君主,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事是朕无法控制的,四季变幻,风霜雨雪,生老病死,这些都不在朕的掌控当中。”
卿云神色若有所思,“所以李旻其实也是很辛苦的,对不对?”
皇帝看着卿云的眼睛,搁了朱笔,手指轻轻扶着卿云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皇帝没有说,他的儿子对他恋恋不舍,这也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真正对这小内侍动心之后,皇帝对自己的儿子也开始产生了愧疚之心。
先前皇帝并不理解李照为什么非这个内侍不可,如今他也落入了相同的境地,自然对李照也感同身受,只他是皇帝,他想要的人,就没有给别人的道理,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哪怕人原便是他从他儿子手里抢来的。
卿云常日在两仪殿陪伴,他不着急,他必须缓慢的,将帝王的戒心降到最低,再配上那一点真情,才有机会真正插手朝政。
在皇帝的身边越久,卿云就越明白,皇帝对秦氏的圣眷有多浓。
这种圣眷极为复杂。
一是当年情,二是帝王心。
秦恕涛和皇帝有共打天下的情谊,正如皇帝所说,当年一起打天下的,只剩下一个秦恕涛,皇帝若是真的赶尽杀绝,那便在史书上真要留下一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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