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回想起在过来医院的路上,降谷零接到的电话以及在那之后转述给他的内容。
与上次任性使用非法药剂导致的休克不同,萩原研二这次是因拆弹导致的重伤昏迷。
清晨的时候有查房的护士报警称卧病在床的老人身上被绑了炸弹。
萩原研二带着小组到了现场,发现不仅是这一位病人身上被绑了炸弹。
半长发青年在现场检查了一圈,又准确地找出关键人物进行询问,最后发现炸弹犯在医院内部有同伙,而且在医院的氧气供应站和重症监护室外围氧气管道均又发现了一个炸弹。
这样的炸弹范围已经超出了单个拆弹小队的能力范畴,于是刚从另一个现场回到警视厅的松田阵平又马上带着他的小队到现场支援,并被分到了炸弹看起来更复杂的氧气供应站。
绑在病人身上的炸弹比较简陋,毕竟要在那么多病人身上绑炸弹还不引起注意,就算是有内应也做不到太复杂的操作,但是在氧气供应站的炸弹却很难拆。
犯人的目的是这家曾经对他父亲“见死不救”的医院。至于那些因此被无辜连累的病人,就只能怪他们有眼无珠选择了这家腐朽的医院了。
病人身上的炸弹拆除得很快,独立在医院外围的氧气供应站因为不需要顾虑到病人和医护人员的缘故,虽然结构是最复杂的,以松田阵平的能力拆除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只是为了避免惊动到犯人,卷毛警官不得不在最后的步骤前停下来,守在炸弹旁边等待指令。
真正麻烦的是萩原研二小队负责的重症监护室外围氧气管道处的炸弹。
搜一来到了现场疏散人群和抓捕炸弹犯。伊达航跟犯人联系上之后,在萩原研二的协助下安抚着犯人和套话,试图为萩原研二争取出时间去拆除炸弹——那附近有好几位无法下床的病人,要在犯人发现之前把他们转移走,才能转移更远一些的病人并且开始拆弹。
眼见就能把犯人的范围锁定在三间病房里,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和医护人员都转移完,萩原研二刚开始拆弹,犯人就意识到自己被拖延时间了,恶狠狠地说了句“一起下地狱吧”就引爆了炸弹。
同步收听到通话、一直稳稳着把手悬在炸弹上的松田阵平干净利落地马上结束了眼前的炸弹。
可炸弹才刚开始拆的萩原研二就注定无法做到全身而退了,接到撤退信号的他在短短几秒内只来得及往窗外跳出去——这间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在二楼。
虽然奋力脱离了爆炸中心,但以当时与炸弹的距离以及被冲击波狠狠甩到地上的力度,萩原研二还能活下来已经属于一种奇迹了。
或者说,是暂时活了下来。
至少在他们来的路上得知的最新情况还是萩原研二生命体征没能平稳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重症监护室。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卷毛警官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投来。
直到诸伏景光站在他面前,而意识到幼驯染落后自己几步而折回来找人的降谷零也站在了松田阵平前面,卷毛青年才微微抬起头来,那双凫青色眼眸里的情感让人心惊。
也就是这样,诸伏景光才发现松田阵平耳里似乎塞着一只耳机,只不过从刚刚的角度来看,这只耳机被蓬松的卷发给遮掩住。
降谷零嘴唇翕动了什么,最后还是什么没说,伸手拉了诸伏景光继续往重症监护室走去。
目光离开了松田阵平,诸伏景光的脑海里还是禁不住浮现出那双眼眸里的浓烈情感。
松田阵平在害怕。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关键时刻又非常成熟冷静的松田阵平,竟然在害怕。
他在害怕萩原研二真的殉职了。
即使萩原研二曾经对松田阵平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松田阵平私底下还是会认为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爆处警。
不知道松田阵平对他看法的萩原研二做到了这一点。
“优秀”并不意味着要求萩原研二付出性命,但在他本身拆弹技术早已相当突出的前提下,唯一存疑的便只有他对待生命的态度。
这对在黑暗中沉浸了太久的萩原研二来说正是最大的问题,也是横亘在他和松田阵平之间的鸿沟。
可萩原研二现在做到了,甚至很可能是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做到了,尽管这样的代价过于惨重了。
松田阵平其实一直都很在意萩原研二,过往的爱意只是被当时的卷毛警官当断则断地埋在心底深处,而非就此完全消散——这是最重要的。
如果萩原研二能挺过这一关,成功活下来,并且之后让松田阵平见到他的爱与尊重,那或许会有一天松田阵平会放慢脚步,等待那个原本已被他抛在身后的人遍体鳞伤地追上来。
更何况……
诸伏景光脑海中下意识地回想起了上一世。萩原研二在殉职之后,松田阵平那沉寂了四年的模样,原本性格里跳脱的部分像是随着萩原研二的生命一起流逝了。
纵使两世以来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关系并不一致,但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来说都是特殊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最特殊的。
之前听闻萩原研二因使用非法药剂而休克的时候,松田阵平的脸色非常糟糕,现在想来不仅是为了萩原研二的任性而生气吧。
想到上一世松田阵平一心想为萩原研二报仇,最后在同一天殉职,诸伏景光衷心地希望此世的他们都能平安无事。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无法进入重症监护室看望萩原研二,他们只是想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却没想到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的,除了被降谷零吩咐在这里待命、之前负责监视萩原研二动态的风见裕也,还有在这场爆炸中同样受了伤的伊达航。
刚刚还在飞机上搜寻资料的对象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金发公安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过分熟悉幼驯染的诸伏景光能看出他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
坐在轮椅上的伊达航见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出现在这里,只是看过来一眼,便又神情担忧地盯着面前的重症监护室。
仅仅是一眼,诸伏景光却能从里看出一丝诧异。
可他分明没有直接接触过降谷零,更是第一次见到诸伏景光,他们对于他来说本应是两个陌生人。
风见裕也没察觉到另外三人之间细小的暗流涌动,根据降谷零的指示,拿着刚到手的报告走到无人处跟他报告。
刺猬头的公安在开口前忍不住看了诸伏景光几眼,注意到上司不善的眼神后才条件反射地站直身体开始汇报情况。
跟之前降谷零在电话里得知的信息没什么大进展,只是更详细了一些,譬如在降谷零的授权下,更好的医疗资源在向萩原研二倾斜,在保全性命的同时尽量减少后遗症。
“那名搜一的警官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没想到降谷零会问伊达航,风见裕也愣了一下后才回答:“他也是在这次爆炸中受伤的警员,腿部骨折及中度烧伤,好像很紧张萩原的伤势,被允许坐轮椅下床后就立马过来了。”
他顿了顿,有些困惑地开口道:“我好像记得,他跟您是同一时期就读警校的?”
半晌没听到回答,风见裕也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前已经没有了那两个人的踪影了。
降谷零忙于为萩原研二协调医疗资源,同步减少对他的监管强度。
而诸伏景光走到了重症监护室前面。
伊达航依旧坐在轮椅上,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诸伏景光的脚步原本就很轻,当了卧底和狙击手后,只要他想,走起路来可以完全没有声响。
于是等那一声温和的“班长”落在伊达航的耳边时,身形高大的刑警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
“你果然——”
诸伏景光的话语没能完全说出口,因为他注意到伊达航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处敲击着什么。
是“这里不方便说,等我可以离开医院,再带上一个人见你”的摩斯密码。
猫眼青年想起了那位金色短发的女性。
会是伊达航的女友娜塔莉小姐吗?
离开重症监护室,诸伏景光回到松田阵平身边,看到卷毛警官摘下了耳机握在手里,嘴唇抿得很紧。
“zero已经在帮忙协调了,阵平不要太担心。”
松田阵平“嗯”了一声。
没有反驳“担心”。诸伏景光又问:“阵平刚刚在听什么?”
这次松田阵平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是hagi在三个月前开始陆续给我留言的录音,定时发送。”
简洁到几乎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诸伏景光听懂了,因为他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萩原研二大概是在什么地方时不时留下给松田阵平的话,一旦他遇到什么意外,无法再操纵邮件,便会发送给特定的人。
长着一张池面脸的松田警官,吐出一句非常刻薄的评价:
“萩原研二,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蛋。”
“萩原研二,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蛋。”
这句不留情面的评价后,松田阵平微微侧着脑袋询问诸伏景光:“你要听听吗?”
诸伏景光:“……”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耳机,结合刚刚松田阵平的话语,猫眼青年觉得自己大概不需要那么深入地去了解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之间的爱情,便婉拒了。
不过这倒是让他想起上一世萩原研二殉职之后,松田阵平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手机来给萩原研二发送注定无法得到回音的短信。
现在轮到萩原研二做类似的事情,好在这次松田阵平接收到了。
从萩原研二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加上在那之前松田阵平还经历了两场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拆弹,虽然状态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肯定已经疲惫了。
更何况爆处班就两个王牌,其中一个倒下了,便需要另一个人扛起来,松田阵平出外勤的时间会大大增加。
“你先回去休息吧,萩原这里我先看着。”诸伏景光提议道。
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一下时间:“不用了,他姐姐应该快到了。”
诸伏景光这才想起来萩原研二还有个姐姐,上次在神奈川的时候因为松田阵平的事情对弟弟下手不留情面。
陪着松田阵平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那位长相艳丽的女警走了过来。对方的警服还没换下来,步伐匆匆,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焦急。
她看到松田阵平后走了过来,在面对被弟弟伤害过的前男友时有些不自然,可此时对家人的担忧还是占了上风:“研二现在情况怎么样?”
听完松田阵平的回答后她点了点头:“辛苦松田警官在这里守那么久了,接下来有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松田阵平便和诸伏景光一起离开了,只是后者不由在心里为两世的差异感到有些唏嘘:上一世警校期间,萩原研二还给他们几个“科普”过自家姐姐和松田阵平之间的“趣事”,如今竟那么疏离。
回到公寓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金发公安处理完萩原研二的事情后又因为其他事情回了警察厅,忙得让诸伏景光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答应对方的邀请去公安的可能性。
他不认为自己做公安有多出色,但至少是个熟手,且相当熟悉降谷零的做事风格甚至他对大部分事情的下一步想法。
他们会是很合拍的搭档。
不过那样的话,估计得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了,不知道爸妈和哥哥愿不愿意来东京生活。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便接到了诸伏祐树的电话。
感性的美术老师第一句话便是带着点委屈的:“小光怎么这几天没给我们打电话?”
诸伏景光:“……”
他的性格是报喜不报忧,这几天心情实在都算不上好,不想让家人发现便没打电话过去,结果就因为没打电话一事被家人发现了异样。
组织了一下语言,诸伏景光试探了一下诸伏祐树对来东京生活的态度,后者立马表示这不是问题:“不过小光小时候也是闹着我要去东京玩,看来这个城市确实有很吸引小光的地方。”
猫眼青年微微一愣,他幼年那次是为了来东京找降谷零,他现在留在东京是为了当公安。
等等,他现在想当公安的理由之一是——
“如果在东京定居的话,小光就方便和降谷君来往了吧?这孩子前段时间联系上我们,要了一些小光童年时的影像,也问了很多细节。虽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对小光很上心呢。”
美术馆里降谷零的那些画作的细节果然是来源于诸伏家其他人。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降谷君在面对我们的时候好像太过拘谨了,小光可以跟他提下不用那么紧张。”
他大概不是怕诸伏祐树和诸伏凉香,而是怕诸伏高明……降谷零大概是知道诸伏高明对他的看法一般。
诸伏景光内心这么想着,嘴上应承道:“我会和zero说的,爸爸。现在我的记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过段时间便能确定之后的去向。”
诸伏祐树劝他可以慢慢思考。诸伏景光询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后便结束了这个充满关怀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诸伏景光开始收拾这次外出带回来的行李。说是行李,其实也只不过是几套换洗衣服,以及梅斯卡尔给他的那本书。
是彼特拉克的《歌集》。
他翻开第一页,发现留有梅斯卡尔的字迹,是一句日文,大抵也是摘抄自哪首诗:“我敢肯定,你就是月亮,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翻页的手指停顿,诸伏景光没有再翻下去,而是把书盖起来放到房间书架的最上层。
等到他收拾好,甚至已经洗漱完毕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才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动静——和一声有几分凄厉的幼猫叫声。
猫眼眨了眨,走过去,猝不及防和一双相似的猫眼对上视线。
是楼下那只三花猫崽。
小小的猫咪被降谷零以一种捧炸弹的架势抱着,不情愿地挣扎着四肢,在看到诸伏景光后才奇异地安静了下来,不再惨叫也不再挣扎。
金发公安因此松了一口气,他把猫崽递给诸伏景光,看着它在猫眼青年手心里安静地坐着:“hiro放心,我刚刚已经把它带去宠物医院做初步的清洁和驱虫了。”
说完,他又转身,变魔术般从自己身后拖进来一大堆宠物用品。
诸伏景光看了看自己掌心里的三花猫,又抬头看了看强硬把猫崽叼回来的降谷零:“zero为什么忽然要养它?”
降谷零正在往外掏猫窝的手一顿:“hiro其实是想养它的吧,只是因为觉得这是我的公寓,不想麻烦我才没有养?”
被说中了心思。
诸伏景光一直颇受各类猫咪的欢迎,但上一世因为年少寄人篱下、成长后进入组织的缘故不方便养宠物,这一世更不必说了,在组织里前一天养了宠物,后一天很可能就会被命令亲手结束宠物的生命。
因此在公寓楼下初见这只三花猫崽的时候,诸伏景光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收养这只流浪猫而不用有其他沉重的顾虑了。
只是他当时刚想起一些痛苦的过往,不认为自己能长时间和降谷零同住,便打消了收养的念头。
看出诸伏景光的沉默代表了什么,降谷零有些难过地向三花猫伸出手去,被猫咪躲开了。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hiro就一直因为我的缘故感到不开心,也像这只猫一般躲着我。我很自私,hiro,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相处不是只有痛苦,我在奢望……hiro有一天可以留下来。”
他望向诸伏景光:“即便不是为了我。”
这话听得诸伏景光很不好受。
在他这里,降谷零应该是自信的,何曾这样卑微地恳求,只是为了留下一个人?
可诸伏景光现在尚未理清自己的思绪,给不出任何带有确定含义的回复,只是下意识把手里的三花猫崽往自己的方向稍稍抱紧了些,惹得猫咪小小声地抗议了一下。
诸伏景光连忙又松了手,把三花猫放到地面上,看着猫咪乖巧地绕着他的脚踝转了几圈后开始四处嗅嗅努力习惯这个新家,便把注意力收回来,与降谷零一起帮忙摆放好各类猫咪用品。
两个都还没养过宠物的人,对这些五花八门的宠物用品感到相当陌生,有些需要组装的更是显得手忙脚乱。
诸伏景光这个时候倒是分神想起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要是这俩人的话,效率应该会比他和降谷零高很多。
就是这一走神,诸伏景光伸去拿螺丝的手落了空,搭在了另一个人的小臂上。
温热的触感隔着衬衫从手心里传来,诸伏景光刚想道歉就感受到手下的肌肉紧绷了一下。
即使降谷零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从手边的盒子里拿出螺丝递给诸伏景光,还是被猫眼青年皱着眉头抓过了手,挽起袖子。
露出了其下的几道抓痕,其中一道甚至还在渗血,刚刚大概是被三花猫和宠物用品遮住了才没被诸伏景光发现。
罪魁祸首一号此时不知道已经躲在公寓的哪处了,无从教训小猫的诸伏景光只能来质问犯人二号:“zero,怎么回事?”
降谷零自知理亏,谨慎地开口:“我提前打过狂犬疫苗了,hiro不用担心。”
诸伏景光的脸色更沉了。
发现自己安抚的方向好像出了差错,长手长脚的金发青年坐在猫窝旁的小凳子上,仰着头对诸伏景光说道:“hiro能帮我处理伤口吗?”
然后伤口就被恶狠狠地处理了。
面对着就差在脸上写“我错了hiro不要生气”,还把受伤最严重的地方往他面前伸了伸的降谷零,诸伏景光一边心想zero什么时候表情进化得那么丰富了,一边试图用凶狠的表情和看似凶狠的上药动作让降谷零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错误。
但显然是取不到什么效果的。
诸伏景光浑然不觉自己的表情已经慢慢从“凶狠”转变成了心疼。
当他终于把降谷零的伤口都处理好的时候,抬眼便撞进了降谷零的眼眸里:“当我今天受伤,想到hiro还会帮我包扎伤口的时候,我就在想,太好了。”
那双紫灰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诸伏景光,倒映着灯光,光芒深深浅浅,恍若银河。
“真的是,太好了。”
第二天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降谷零告诉诸伏景光,萩原研二已经恢复清醒了。
诸伏景光给三花猫喂猫饭的动作一顿,对于这个消息他自然是高兴的,但还是相当惊讶:“这么快?”
他没什么深厚的医学知识,却也知道萩原研二的情况不容乐观,怎么只隔一天就恢复意识了,这都能算上医学奇迹了吧。
降谷零回想起他刚刚听到的报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据说是萩原的姐姐露了两段录音,一段是她自己说的‘两天内没醒来就等着我收拾你吧’,一段是拜托松田给她录的‘我要去相亲了’,交给医护人员在他身边循环播放。”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表情更加微妙:“然后萩原就醒了,刚醒来的口型是‘不要’。”
诸伏景光:“……”
真狠啊,萩原的姐姐。
人醒了,却还没能立刻离开重症监护室,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所以依旧不适合去探望。
吃完午饭后,诸伏景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了好几张纸朝正在玄关处换鞋的降谷零走去,先把其中几张递过去:“zero,这是我上午整理好的部分组织情报,这些是无关实验部分的。”
再把剩下的一张放到最上面:“这是我接触到的实验部分。”
接过来,迅速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降谷零郑重地把它们收起来:“谢谢你,hiro。”
他没有说什么“不急”的客套话,因为公安现在确实需要诸伏景光的情报。
降谷零深深地看了一眼诸伏景光,跟在他身后的三花猫第一次主动地上前靠近降谷零,却还是没有直接触碰到金发公安:“我要出一个任务,这几天可能没法回来,hiro照顾好自己。”
这样久违地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日常温馨的话语,让猫眼不由得微微睁大:“zero也要注意安全。”
等降谷零离开公寓后,诸伏景光留在公寓里准备继续整理自己脑海里的组织情报,却不由得回想起刚刚降谷零的神情。
……不对劲。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在意降谷零的那个眼神,是他对幼驯染这样直白表达出来对自己的不舍感到不自在。
但现在想来,似乎不止如此。
上一世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关系较之现在更亲密——即便关系性质和如今不同,有事要分别几天的时候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诸伏景光放下手中的笔,开始仔细回想。
其实还是有一次,相似的话语和相似的眼神,是他们在警校即将毕业时,降谷零接了公安橄榄枝知道他自己即将潜入组织。
可如今组织已经覆灭,降谷零为什么还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不对,组织依旧还有余党未能被完全清除,这也是之前降谷零几次说不能让诸伏景光存活并被找回来的消息散播开来的原因。
而最近的这段时间降谷零却是没再提及类似的话语了。
更深的不安涌上心头,诸伏景光甚至有些坐不住了,但他又不可能因为这隐约的猜测便去打电话询问正忙于工作的降谷零。心烦意乱间,他站起身来寻找三花猫,发现那只小猫正在降谷零的房间门口徘徊。
是在熟悉降谷零的气息吧?
把猫咪抱起来时诸伏景光这样想道,这两天它除了黏着自己,就是在这个新家到处熟悉气息。
……气息?
这个关键词让诸伏景光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都忽略了什么:降谷零身上的信息素越来越淡了!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信息契合度高达百分百,这就意味着降谷零即便不在易感期,他的信息素也很容易被诸伏景光所捕捉到,这其中甚至包括降谷零的衣物和他的住处。
因此在降谷零搬家之前,诸伏景光才会因为住在他房间里、被咖啡味信息素包裹着而感到胃部不适。
可是最近,除了那天在欧洲,两人……接吻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能让诸伏景光感知到咖啡味的存在,其余时候,包括昨晚这么近距离地为降谷零包扎伤口,金发青年的气息都淡得如同beta。
是因为自己吗?
诸伏景光脑海中的第一个猜测,是降谷零察觉到他对咖啡味信息素的抗拒,再次接触了售卖非法药剂的渠道,用非法药剂把降谷零自身身上的信息素减弱甚至消失——没有猜测药被用在自己身上是因为诸伏景光相信现在的降谷零不会再伤害他,且这段时间与松田阵平相处时,诸伏景光还是能闻到卷毛警官身上的些许薄荷巧克力气息。
但这样的猜测刚冒出来便被诸伏景光否定了。
以降谷零的性格,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去伤害自己的身体。比起让自己失去信息素,而让诸伏景光对他的抗拒降到最低,金发公安大概率会选择努力让诸伏景光接受他的信息素。
得不出具体答案,又不想让自己的不安变成现实,行动力极强的前狙击手决定联系某个很可能会知道内情的人。
上一世他和降谷零是分属两个机构的公安,联络人之类的均不互通。但由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信任,在不损害背后机构的前提下,他们会交换情报,也会把自己在公安里的紧急联系人的联系方式告知对方。
而根据之前所见所闻,那人目前依旧是降谷零的下属。
他很快用记忆里的方法拨通了警察厅公安内线:“您好,我找风见裕也。”
花了五分钟安抚好差点弹跳起步要去找“降谷先生”的风见裕也,再用五分钟去说服对方给出自己想要的信息,诸伏景光难免会有一瞬间和降谷零感同身受:风见裕也确实在某些方面还有成长空间。
在听完风见裕也给出的信息后,诸伏景光即便已经有所预感,还是为降谷零要做的事情而感到心惊。
挂断电话后,猫眼青年在飞快思索自己能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他作为前组织成员,虽然曾经收到过公安的邀请,但现在公安的大门都还没迈进半只脚,过往使用的组织装备不用思考都知道肯定会被尽数充公……
排除掉职务,诸伏景光又开始思索自己的人脉,远在欧洲的梅斯卡尔他于情于理都不会因此而联系,宫野姐妹大概不会藏有杀伤力太强的武器,松田阵平倒是能原地给他整出几个炸弹来、可他等下要面对的场景也不适用于炸弹。
唯一有可能的……诸伏景光脑海中闪过一双绿色的狼眸。
事实证明能偷偷留在日本的FBI确实藏了一手。
诸伏景光一边为自己能在关键时刻得到装备上的支持而感到庆幸,一边在想如果降谷零得知有FBI在日本境内放了这些热武器肯定会更加生气。
背着熟悉的乐器包,里面装着熟悉的狙击枪,猫眼青年穿上他更熟悉的蓝色兜帽衫匆匆赶往风见裕也给出的地点。
那是一家正在转租出去的琴行。
地段算不上多好,但胜在装修新颖干净,准备陪着孩子一起出国读书的店主打算低价卖掉琴行里的乐器。
诸伏景光抵达现场附近的时候,看到琴行楼下正关着门,二楼似乎有人,但他当前这个位置看不清楚。
其实连风见裕也都不清楚降谷零具体的行动方案,这位上司向来有他自己的想法,有很多指令也并不会向下属解释背后的意图。
风见裕也只知道自己要在那附近带着小队候命,一切装备权限开到最大,听起来就是个相当危险的行动。
但他接到的信息也就只有那么多,他们这次行动的目的、降谷零本人在行动中担任的角色是什么……统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