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是分离和时间也无法完全斩断的。
诸伏景光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直到诸伏高明无声地叹了口气,从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弟弟:“我们过去吧。”
被父母抱在温暖的怀里,听到他们急促的呼吸声和抽泣声的时候,诸伏景光才有终于和亲人重逢的真实感,眼里也后知后觉地冒上了热气。
他有家了。
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名字,诸伏景光。
而诸伏景光现在有家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景光……我的景光……”母亲哽咽得说不出完整连贯的句子,而父亲比母亲更激动,哭得说不出一个音节。
诸伏高明慢慢地把自己三个最亲近的人推进屋里,免得被太多邻里注意到然后第二天变成当地社会新闻。
进入到这间住宅,诸伏景光觉得诸伏高明刚刚还是说得有些谦虚了。
虽然房子看起来显然已经上了年头,但其实被保养得很好,透着一股历史沉淀的厚重感,却不会显得破旧,地上肉眼可见地也没有丝毫灰尘。
被带到沙发上坐下,诸伏高明先是给诸伏景光介绍了一下父母的基本信息。
身为建筑师的诸伏凉香听着自己大儿子稳重的声音,慢慢地气息平稳下来,终于止住了自己的眼泪,甚至还能抽出心神塞了几张抽纸给自己依旧在啪嗒啪嗒掉眼泪的丈夫,然后用手肘戳了戳他。
诸伏景光良好的视力注意到了这一个对方自以为隐秘的动作,而对自家父母十分了解的诸伏高明也发现了。
在外稳重的金牌律师看起来有些哭笑不得,而被妻子手肘戳了肋骨又被大儿子盯着的美术老师诸伏祐树用纸巾擦了一下脸,有些不忿:“高明当时接到电话后眼眶也红了,指不定刚刚接景光的时候也偷偷哭了呢!”
然后被妻子更用力地戳了一下肋骨。
诸伏景光看了看貌似在告状实则是在活跃现场气氛的诸伏祐树,又看了看努力克制泪意、用杏眼温和看着自己的诸伏凉香,开口说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句话:“我是诸伏景光……虽然我现在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过去二十几年的记忆,就连这个名字也是昨天才从哥哥这里得知的,但很高兴能回来见到你们,爸爸,妈妈。”
最后两个称呼一出,面前两个年过半百的成年人又有了掉眼泪的趋势。
诸伏凉香哽咽道:“你的情况我从高明那里知道了,谢谢你能像现在这样平安健康地走到我们面前,这么多年来一个人辛苦了,小光。”
“抱歉,这些年来让你们为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无论是诸伏高明还是降谷零,其实都没有跟诸伏景光说过这些年来诸伏家为了找他付出过什么,但诸伏景光不可能看不出父母五十出头的年纪便已几近花白的头发是为了什么。
他知道这句语言上的道歉在这些光阴里无数次的眼泪、希望后又失望的痛面前,显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不用道歉,小光,”眼泪把他手上的纸巾打湿,诸伏祐树的表情却已经冷静了下来,眼里是清楚的疼惜,“在我们面前,永远不用道歉。”
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直把那头黑发揉得炸毛,好像就能透过这样略带毛躁的模样看到那年八岁的猫眼小孩,仿佛这样就能假装他们这十几年的分离不曾存在。
他们错过了小儿子最宝贵的成长光阴,甚至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受过怎样的苦难,又有多努力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虽然说着让诸伏景光不用道歉,但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才是最失败的父母,没能保护好小儿子,就连现在的重逢,都是因为诸伏景光的主动。
可亲人之间,本就不应该说道歉。
能重获这一份无价的珍宝,是他们最大的幸运。
他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慢慢填补缺失的这些年。
晚饭是由诸伏祐树下厨完成的。
诸伏景光本有心帮忙,却被诸伏祐树故作委屈问道“难道小光要剥夺爸爸给儿子做饭的权利吗”,只能无奈败北,被留下来和诸伏凉香、诸伏高明聊天。
他们知道诸伏景光还没找回记忆,也不问他的事情,甚至没有拉着诸伏景光开始追忆往昔回忆他小时候的事情,只是对他说着他们这几个月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和事。
这样的氛围,不像失散多年的亲人,倒像是久未见面的老友。
就像夏日森林吹来的穿堂风一般,和这里的气候一样让人感到舒服。
在这样如同凉白开的对话里,诸伏景光得知父母在找自己的路上,也在好好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欣赏着不同的人文风光,感受着一年四季的变化。会注意到哪一天的晚霞特别好看,会在大儿子结束一个大案子的时候拉着他,一家三口跑去看海边看日出。
明明这些事情里都没有诸伏景光的参与,却不仅不会让诸伏景光感到委屈与被排挤,反而奇异地产生了安心感。
就这么聊了大半个小时,诸伏祐树把饭菜端上饭桌,招呼他们过去吃饭。
虽然菜式不少,但严格来说算不上多丰盛,都是一些家常菜。
诸伏凉香笑着说他们家的大厨便是诸伏祐树,让诸伏景光尝尝大厨的手艺。
诸伏祐树则自豪地介绍桌上的菜,除了长野的两道本地菜,其他都是这两年经过不同地方时学来的一些当地菜。
诸伏高明有些不认同地说父亲不要趁着欢迎景光回来做借口,尽做些肉多菜少的菜式。被说教的诸伏祐树假装没听见。
顺着介绍逐一品尝过去,诸伏景光非常认同父亲的手艺——这还是诸伏景光遇到的第一个非厨师职业还能和他厨艺相媲美的人。
原来他的厨艺天赋是遗传自爸爸。
或许是这一天过得有些奔波、劳动量不少,也或许是情绪起伏过大,父母终究上了年纪精力比不过普通人,在晚饭的后半截就显现出了些许疲惫。
心知刚回来的自己必然不会被允许去帮忙收拾,诸伏景光主动提出自己有些累了,想休息,马上便被诸伏凉香带到了一个房间:“衣物和日常用品房间里都有。但我们这次回来得仓促,如果有些东西忘记准备了,找我们拿哈。早点休息,小光。”
“你们也是,妈妈。”诸伏景光微微弯下腰抱住了母亲。
这大概便是诸伏景光原先的房间。
整体是淡蓝色的装潢,床和桌椅这些都已经换成了大人的尺寸,款式也是经典的简洁风,被打扫得很干净整洁,空气中散发着浅淡的香气,完全看不出这里已经被闲置了数年。
但诸伏景光能从墙上那身高量尺的标记里看出幼年时成长的痕迹,能从桌面上被裱起来的、稚气十足的儿童画里看到幸福的一家四口。
他的人生在这里,曾经停止在身高尺最后的一次度量,又幸运地随着这些新家具重新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缓慢走到房间里的衣柜面前,诸伏景光准备拿一套睡衣去洗漱,却在站在衣柜面前的时候,鼻尖似乎嗅到一抹可怖的铁锈味,眼前也一闪而过黑红的浓稠液体。
手撑在衣柜门上,让已经上了年头的衣柜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吱呀声,没有惊动到房间外的人,倒是让诸伏景光恢复了清醒,发现眼前一片清爽,根本没有什么恐怖的场景。
……被使用了药剂后,混淆了记忆的小诸伏景光就有这么一段回忆,贯彻了他的大半人生。
没事的,爸爸妈妈就在门外。
这样告诉自己,诸伏景光干脆地打开了衣柜门,然后被里面的衣服冲击到瞬间忘记了刚刚脑海里的内容。
也不知道是诸伏凉香还是诸伏祐树的主意——虽然诸伏景光很想主观臆断是看起来更感性的爸爸的馊主意,但大概率还是夫妇俩的一致恶趣味——他们不知道现在的小儿子什么性格,然后也觉得只见了小儿子一面的大儿子不能完全透过小儿子的表面看出其实际的性格与爱好。
于是……便什么类型的衣服都买了些回来。
从最基本的T恤衬衫到逐渐叛逆的破洞牛仔裤金属链条骷髅头皮衣,再到走可爱风的泡泡袖……直到猫眼青年不可置信地从里面拎出一件法式连衣裙:爸妈,你们连跨第一性别者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是吗?
默默地把裙子放回去,诸伏景光开始扒拉睡衣,面容严肃地从一众毛绒绒的什么猫咪睡衣、兔子睡衣、小恐龙连体睡衣里,仔细查找才艰难翻出一件普通的格子睡衣。
带着衣物、印有猫咪图案的浴巾和放在桌面显眼位置的洗漱用品,诸伏景光根据之前诸伏高明的介绍去了走廊尽头的浴室洗澡。
等他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浴室的时候,整栋房子已经变得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哥哥还是父母都已经回房休息了。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呼吸灯在闪着,诸伏景光打开一看,有一通来自“zero”的未接来电,于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拨了电话。
“zero?”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才开口:“hiro晚上好,今天和家人的见面还顺利吗?”
“很顺利,出了长野站就被哥哥接过来了,爸妈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他们……对我很好。”
“诸伏先生和诸伏夫人一直盼着hiro的回来,你们今天一定聊了很多,”降谷零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知道有没有聊起hiro小时候的趣事,忽然很后悔没有厚着脸皮跟hiro回来长野了。”
擦头发的声音会影响到接听电话,于是诸伏景光只是用毛巾擦了一下还在滴水的发尾就把毛巾放好了:“其实只说了最近的事情,爸妈应该是觉得我现在还没想起小时候的记忆,这个时候追忆往昔还不是时候。”
还没等降谷零开口安慰他,诸伏景光就调侃道:“zero小时候也见过我爸妈吧?怎么称呼得这么生疏,诸伏先生和诸伏夫人?他们听到可是会伤心的。”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呢?”
注意到电话那头的降谷零语气明显变得紧张起来,诸伏景光刚想心软说“普通地喊叔叔阿姨就好了吧”,便听到降谷零迟疑道:“唔……现在还不到我可以跟着hiro称呼爸爸妈妈的阶段吧……感觉会被高明先生用很凶的眼神警告……”
诸伏景光:“……”zero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
猫眼青年感觉自己的体温、尤其是脸的温度骤然上升,走到落地扇面前试图给自己降温:“哥哥哪有zero说的这么可怕?”
降谷零:“……”
降谷零笑:“hiro就不反驳前面的部分吗?”
听到幼驯染的笑声,诸伏景光怒上心头来,恶向胆边生:“那zero下次就跟着我回家吧,看看这样称呼的话,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降谷零安静如鸡了。
但安静向来不是降谷零的美德,尤其是在心上人面前,他劝阻道:“hiro头发还没擦干的话就先不要对着风扇吹吧,很容易头疼。”
“zero连这都能发现?”诸伏景光有些纳闷地关掉风扇,干脆把手机放下来点开了免提,再次拿起毛巾擦拭头发,“所以zero今晚打电话给我是想说些什么事吗?”
“没有事情就不可以找hiro了吗?”降谷零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我只是想听听hiro的声音。”
诸伏景光又想打开风扇了。
他决定转移话题:“阵平发信息跟我说他已经收拾好回东京了,这么快办好手续了吗?”
“嗯,本来我就没把他的档案彻底从警视厅移走,这次只是相当于复职,手续上比起之前的无中生有,要简单很多。”降谷零问道,“hiro之前是跟松田一起在神奈川生活的,松田回来东京了,那hiro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确实也是他今晚在想的事情。
虽然爸妈和哥哥都没有询问诸伏景光接下来的打算,但诸伏景光能看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小儿子,他们肯定是想多和自己相处一段时间。
他现在原本就没有固定职业,把在神奈川的乐器店搬来长野这边开感觉是目前一个合适的选择。
于是诸伏景光把这样的初步想法告诉降谷零。
“虽然很想让hiro来东京,但是hiro现在更想和家人多待在一起吧,”降谷零表示自己非常善解人意,“我会经常来长野找hiro的。”
在提醒降谷零要注意休息后,这个纯粹日常聊天向的电话就结束了,诸伏景光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被子干净舒爽,带着这里独特的森林气息,也没有让他感到不自在的咖啡味,舒服到让猫眼弯成一个愉快的弧度,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眼前是日复一日、已经看腻了的天花板。
但诸伏景光动了动自己依旧绵软无力的身体,还是做不到翻身。
他在心里默默叹气:前不久还能敏捷地在高楼之间跑酷的狙击手,一朝变成婴儿连换个视角都不行。
虽然妈妈昨天给这辆婴儿车挂上了毛绒绒的猫咪挂件,但诸伏景光毕竟在心理上不是真正的小孩,在闭着眼都能画出这只三花猫挂件后也对它失去了兴趣。
听着脑海里窸窸窣窣的声响,诸伏景光询问道:“1207,你在干什么?”
“1207,你在干什么?”
稚嫩的童声和诸伏景光刚刚的叹息一般百无聊赖:“无聊啊,《系统手册》我已经倒背如流了,只能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可以消磨一下时间。”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1207拆完零食包装袋后吃东西的咔嚓咔嚓声和爸爸诸伏祐树画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妈妈诸伏凉香出门接刚上小学的大儿子诸伏高明了。
1207一边咀嚼着膨化食品一边口齿不清地抱怨道:“可恶啊到底是为什么会把我投放到这个时间段啊,你只是个婴儿啊……不对,应该说你们两个都只是婴儿啊,相隔千里的两个婴儿能做什么呢我请问?”
诸伏景光安静听它发牢骚。
“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个任务太简单了,只要你们像原来那样成为幼驯染,以你们那无人能融入的氛围,距离真正在一起其实只差一个正式告白吧!只要你捅破那层窗户纸就可以啦!”
听着1207信心满满的话语,诸伏景光依旧沉默。
当他在这个有着奇怪性别的世界里呱呱落地时,除了身边的欢呼声和喜极而泣的哭声,就是这个自称1207的系统跳出来说诸伏景光能在天台上活下来都是它的功劳。
当然这些也不是完全白来的,需要诸伏景光完成一个很简单的任务,就是成功攻略降谷零。
说他尊重幼驯染也好,说他逃避也好,诸伏景光其实还不想现在就去思考“攻略降谷零”这件事。
他清楚降谷零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也知道自己那一枪对降谷零来说是多沉重的打击,所以不管是否存在这么一个任务,至少“降谷零的幼驯染”这个身份,诸伏景光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不过就如1207所说那般,就算有再多的想法,诸伏景光现在都只不过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婴儿。
比起思考如何跟远在千里之外的降谷零建立起联系,更为紧急的一件事是如何让父母躲过那一场惨案。
正这么想着,房门打开的声响便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道更显从容的脚步声先后进入了房间里。
“小光怎么样?”
“这孩子太安静了,安静得我甚至不敢去打扰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苦恼的爸爸!”
在父母的聊天中,一个小少年从婴儿车正上方探出脑袋来。
清秀的脸还带着稚嫩的婴儿肥,神色沉静,唯有看向弟弟的一双凤眼亮晶晶的:“景光。”
诸伏高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弟弟肉乎乎的脸蛋伸出一根手指。
诸伏景光:“……”这已经是三天里第八次要被诸伏高明戳脸颊了。
哥哥,原来你小时候也有幼稚的一面啊。对哥哥有着起码十米滤镜的诸伏景光绝望地想道。
内里有着沉稳公安卧底搜查官兼狙击手灵魂的婴儿,严肃着一张脸,在即将要被戳中脸蛋的时候颤颤巍巍伸出一只小手,非常困难又满满当当地抓住诸伏高明的那根手指。
注意到自己两个儿子互动的诸伏凉香笑起来:“自从小光出生之后,高明放学都变得积极很多了,不像之前偶尔还会泡在图书馆里。哎,果然弟弟的吸引力还是比妈妈大多了。”
诸伏祐树非常捧场地跟着妻子的话接下去:“早上高明不是还想把弟弟带着一起去上课吗?”
他们这个大儿子向来早熟,唯有在小儿子出生后才更像这个年纪的小孩,他们自然喜闻乐见。
有了妻子看着婴儿,诸伏祐树去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而诸伏凉香则开了电视调到动画频道给两个孩子。
婴儿的手还是过于柔软无力了,光是抓着诸伏高明的一根手指一会儿就累得不行,只能被迫松开,无奈地任由哥哥的手指戳上自己的脸颊。
心满意足碰到弟弟柔软嫩滑的脸蛋,诸伏高明小心翼翼调整婴儿车的位置,让诸伏景光也能看到一点电视——但不能看太多,对视力不好。
婴儿的视力很有限,可看不清电视上的内容不代表诸伏景光听不懂这些充斥着“时光机”“竹蜻蜓”的台词出自哪部动画。
脑海里的1207还在咔嚓咔嚓吃着薯片,不过动作变得慢了些,显然是把电视上播放的机器猫给看了进去。
就在薯片的咀嚼声、大雄的哭闹声和晚饭的香气里,小小的猫眼婴儿在家人的包围中再次进入了睡眠。
温暖的婴儿床变成了冰冷的实验床。
苏格兰的意识昏昏沉沉,身体的自我保护本能让他清醒的时间并不多,以此来抵抗那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被注射药剂的地方已经痛到麻木,疼痛和热度随着血液的流动蔓延到全身。
有个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不愧是小时候就能熬过三倍剂量的人……这棵千挑万选的好苗子,那位千面魔女应该会满意。”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微亮,能听到鸟类扇动翅膀在森林里穿梭的扑簌声。
猫眼青年盯着天花板发呆了几秒:纵使已经保护得很好,比起梦境里的天花板依旧还是陈旧了许多。
其实经历过前面两次的梦境之后,诸伏景光在入睡之前就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在梦境里新恢复一些记忆,却没想到会连做两个,并且第一个信息量这么大。
1207、系统、攻略降谷零的任务……这些听起来就很天方夜谭,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系统在,它现在去哪了?
而且……原来这是诸伏景光重来的第二世,这就让诸伏景光昨天察觉到的不对劲得到了解答。
他昨天看到的降谷零虚影说着“hiro留胡子”,是因为上一世的诸伏景光真的留了胡子——那是个没有第二性别的世界。
还处于婴儿时期的诸伏景光认为更要紧的事情是把父母从那宗惨案里救下来,说明诸伏景光被组织用下清洗记忆的药剂后并不是产生了记忆混乱,而是记忆直接倒退回上一世的童年。
上一世的诸伏夫妇是真的惨死。
想到这一点,脑海里浮现出那两张带笑的面孔,诸伏景光抿紧了嘴唇。
还好,还好这一世的诸伏景光成功了,虽然尚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但结果总归是完满的。
……还有降谷零。
在他的上一世,他和降谷零依旧是幼驯染,并且相当亲密无间,好到让1207觉得“距离在一起只差一个告白”的程度,但听到1207这么说的诸伏景光却并没有认同它的说法,而是有些消极地沉默。
但不管如何,上一世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关系确实很好,这一点毋庸置疑,倒是与现阶段他和降谷零之间颇为微妙的氛围不一样。
最后,上一世的诸伏景光不知道因何原因对着自己开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紧急的事”只有救下父母来看,上一世的诸伏景光大概是没有在幼年的时候被抓进组织……这是蝴蝶效应?
不过从目前总体情况来说,结果还是好的,家人、降谷零和自己都还好好活着。
诸伏景光的心态比起昨天来说再次发生了变化。他知道自己这次摸到了恢复记忆的办法。
离开房间去走廊尽头的浴室洗漱,回来的时候看到诸伏高明的房间半敞开着门,而本人正坐在书桌前整理资料。
注意到视线,他侧头看向弟弟:“父亲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句子简洁而平常,就好像这是过往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场景。
诸伏景光笑着应下:“好。”
下楼到餐厅,果然看到诸伏祐树在一边看晨间新闻一边吃早餐,晨间新闻的声音开得很小。而诸伏凉香大概是已经吃完了,
正半蹲在后门的院子里整理花丛。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客厅角落的西洋钟,显示此时只不过是早上六点刚过。他居然已经是家里最晚一个起床的人。
发现小儿子下楼,诸伏祐树笑眯眯地示意他赶紧来吃早餐:“温度应该刚刚好。”
芝士土豆的温度确实刚刚好,外皮酥脆带着芝士的香甜,内里软糯,旁边是半个被切成薄片的牛油果和几颗蓝莓。
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早餐后,诸伏景光满足地放下叉子,对看似在观看晨间新闻实际注意力早就飘在小儿子身上的诸伏祐树开口道:“爸妈,带我重温一下我的童年,可以吗?”
诸伏祐树拿着遥控器的手一抖,严肃的新闻播报声变成了哈哈大笑的节目效果音,诸伏凉香拿着剪子的手一抖,一朵无辜的绣球落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那双和诸伏景光相似的眼睛里泛起相似的柔和:“好啊。”
于是他们走过一家已经停业许久、不到十平米的小店铺:“这是小光学会说话后第一次要求来的店,红豆味的鲷鱼烧要买五个,说一人一个,还有一个给隔壁送来橙子的奶奶。店面很小,但是店主夫妇用这间店供养出非常优秀的女儿,现在一家三口在东京定居。”
走过一间风格明亮的学校:“这里是小光就读的小学和幼儿园,我们经常站在那片树荫下等小光放学。”
走过一栋挂着“山村”的宅子:“这家的主人有个侄子,之前来长野玩的时候碰到了小光,好像名字……是叫小操?”
“嗯?”前面拐角处倒退着走出一名青年,有着一张很有特征的尖嘴,疑惑地朝诸伏一家三口望来,“谁在叫我吗?”
“嗯?谁在叫我吗?”
那长相颇有特色的青年说完后就盯着诸伏景光发起呆来,先是纳闷地挠了挠脑袋,然后眼睛越来越亮:“这个眼睛……这个眼睛!!”
他一时间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完全没有眼前人记忆的诸伏景光和他大眼瞪小眼。
因为觉得这个发展颇有意思而一直没开口的诸伏夫妇没忍住笑了起来。
刚刚被诸伏景光长相吸引住的青年这才注意到诸伏景光身边两位长辈的存在,连忙向诸伏夫妇微微鞠躬自我介绍道:“我叫山村操。”
诸伏祐树笑道:“看来山村君认出了小光,唔,我们就不掺和年轻人的聊天了。免得你们不自在,刚好这个点可以回去准备午饭。”
于是夫妇两人不给诸伏景光和山村操反应的时间,说完就非常迅速地挥手离开了,留下两个青年继续四目相对。
山村操眨了眨眼,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你是小景对吧!!诸伏家的小景!”
诸伏景光在思考要怎么委婉地解释自己现在还没想起来对方的时候,山村操继续期待地指着自己:“我是山村家的小操啊!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我们还有个秘密基地,里面藏了不少假面超人的卡呢!”
觉得又好笑又愧疚的诸伏景光摸了摸鼻子:“……小操……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
猫眼青年的意思是在附近找家咖啡店之类的,结果没想到被更像本地人的山村操带到了森林侧边的两个矮木墩上坐下来。
两个成年男性坐在矮木墩上其实算不得多雅观,尤其是山村操还穿着西装。但他颇为怀念地摸着自己坐着的这个木墩:“在有秘密基地之前,我们就是经常到这里来分享自己刚获得的卡片的!”
听着对方追忆往昔的话语,诸伏景光觉得自己还是早些说出真相为好:“因为某些我自己都还没搞明白的原因,我失去了记忆……所以很抱歉。”
原以为对方会露出扫兴的表情,却没想到山村操只是失落地“啊”了一声:“这样啊……是因为你在八岁那年和家人失散了吗?”
诸伏景光很惊讶:“你知道我那件事吗?”
山村操点头,向诸伏景光讲述他知道的事情。
他是因为一次跟着父母来找在长野的叔叔而认识的诸伏景光。比起远在东京的降谷零,就在隔壁群马县的山村操和诸伏景光相处的时间更多,关系也很好。
虽然诸伏景光新认识的那个小伙伴降谷零似乎很不待见他,山村操也还是会在假期定期来找诸伏景光玩。
可在八岁那年的暑假,山村操再一次来到长野时,却从叔叔那得知上一周诸伏景光在森林里被坏人拐走了。
小小年纪的山村操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一边哭一边央求父母和自己一起帮忙在森林里寻找他的朋友。
自然是无果,还被家里长辈勒令不能再自己一个人去那片森林。
随着年龄的增长,山村操逐渐明白诸伏景光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在决定职业的时候,他选择成为一名警察,如今在群马县警。
“因为想着如果遇到小景这样的事情,也能帮得上忙……”山村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然后很开心地说道,“能看到小景平安回来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