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降谷零就变魔术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份报告递给了松田阵平:“让hiro去你家之前有没有想过你家现在有恶龙守着。”
诸伏景光:“……”又是狗又是恶龙的,萩原研二就不能是个人吗?
松田阵平接过报告,越看脸色越差。看完后,他抬头想说些什么,却犹豫了。
“放心,这里没有任何额外的电子设备。”降谷零打消了他的顾虑。
他们预订的位置是包间,私密性和隔音都很好,就连刚刚上菜都是先敲了门得到他们的允许。
诸伏景光一边安静吃着炖黑鳕鱼,一边听松田阵平说话:“所以我今天上午没有在我家门口看到他,是因为被你们公安的人带走了?”
诸伏景光:“……”你刚刚怎么没跟我说这茬。
松田阵平这话的信息量实在过大,原本打定主意不再主动在松田阵平面前探听他和萩原研二之间事情的诸伏景光没忍住停下手里的餐具,望向这两人,然后便被松田阵平塞来了那份报告。
报告上的专业词汇很多,但诸伏景光还是看懂了其中意思。
被在体内植入身体数据监控仪器的萩原研二,在昨天夜里因为身体数据忽然一片警报,而被紧急上门的公安带走抢救。
公安根据定位器找到萩原研二的时候,这人已经休克了。
松田阵平像是在强行压抑着怒气:“我那间公寓是有门铃的,就在他能碰到的地方,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叫我,而且我手机也没有静音,更没有拉黑他。”
“原因你分明就知道。”降谷零的脸色也很差,“萩原是在把当时对你做过的事情翻倍加到他自己身上。”
诸伏景光顺着报告往下看去,显示萩原研二在短期内使用了过量非法药剂,该非法药剂会使alpha或者omega只能感知到特定人的信息素,也只能与该特定人标记或者被标记。
这个药剂如果是长期少量摄入的话,对身体的伤害不算太严重,但因为伦理问题和效果不可逆转,这种药剂本就不该存在甚至流通。
如果是按照萩原研二这种在三天内就全部使用的做法,简直跟不要命一般。
松田阵平的表情让诸伏景光觉得如果萩原研二在这里的话,很可能会被揍到连他姐姐都认不出来:“当时费劲心思还连累了……不是让他这样践踏自己生命的。”
而且……说这句话的时候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
过去的诸伏景光看来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去帮萩原研二。
从目前的信息来看,萩原研二确实很符合诸伏景光当时为了调侃松田阵平而随口说的“疯狂追求者”。
之前用非法药剂改造了松田阵平对信息素的感知,偏激地伤害了喜欢的人的身体。现在为了让对方能原谅自己,用更极端的方式来完成苦肉计。
如果不是公安发现了他的身体异常,又或者来得晚一点,萩原研二可能现在身体都变得冰冷了吧。
不过……既然萩原研二知道自己被公安严密地监控,那么会被及时地救下来这一点应该也不推测,只是一般人也不会这么用自己的生命去赌这种可能性。
那他是笃定松田阵平会吃这一套吗?还是说就算知道松田阵平不会因此而原谅他,萩原研二依旧想这么做——设身处地去理解松田阵平当时的困境和心情?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相当的任性。
难怪松田阵平会如此震怒。
“你要去看望他吗?”降谷零这样询问着,语气看起来却像是已经知道松田阵平的回答。
“不看。”松田阵平果然拒绝得很干脆利落,停顿了一下后补充道,“他出院的时候通知我一下,我去医院门口等他。”
诸伏景光:“……”那萩原研二不会刚出院就又住院吧?
“好了,不愉快的话题到此为止。”见萩原研二这件事说得差不多了,诸伏景光提醒他们及时享用美食,“再不吃味道就要变差了。”
降谷零也知道自己不该在错误的时间点提及萩原研二这件事,晚餐的后半截尽量提及一些轻松的事情,譬如他新搬去的公寓楼下有只流浪猫,他去喂的时候猫咪表现得不冷不热,如果是诸伏景光的话应该会很受它欢迎;之前以为诸伏景光要在长野定居的时候在做长野攻略,在得知对方要来东京的时候紧急改为绘制东京路线图……
卷毛警官露出一双半月眼听降谷零的话,时不时跟诸伏景光吐槽说他们在警校的时候,他是从来没想过降谷零会有这么一天,他以为金毛混蛋会跟警察这个职业结婚。
然后又在降谷零说到绘制东京路线图的时候跃跃欲试说他也要参与,被降谷零拒绝了,说让松田阵平单独整一份,不要掺和进自己和诸伏景光之间。
等到这顿晚饭结束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和诸伏景光约好了要什么时候开始故地重游。
三人走出包厢,松田阵平的车停在了前门,而诸伏景光要跟着把车停在后面停车场的降谷零,便就此告别。
猫眼青年怀里抱着降谷零送给他的那束喜林草,笑着侧头和降谷零说话,蓝白色的花瓣衬得他那双因为笑意而微微弯起来的蓝眸更加漂亮。
他们即将经过一个拐角抵达后门的时候,诸伏景光的左手手肘忽然被抓住。
不是降谷零。
诸伏景光条件反射地就要掰过那只触碰自己的手,但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快到诸伏景光的手肘甚至没能感受清楚那个人的体温,那只手就被站在他身边的金发公安给打掉,并以不会惊动到店家的幅度快速过了几招。
“梅斯卡尔,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入境的申请资料。”降谷零的声音特别冷淡。
诸伏景光转身,发现被降谷零称之为“梅斯卡尔”的是一名长相颇为帅气的青年,眉眼深邃,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正死死地盯着诸伏景光。
降谷零见梅斯卡尔不仅没回答他的问题,还用这般失礼的眼神看着诸伏景光,刚刚勉强保持礼貌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他往右前方走了一步,隔绝了梅斯卡尔看向诸伏景光的视线:“你出现在这里总要给个理由。”
视线被挡住的梅斯卡尔这才看向了金发公安:“你有什么脸跟我提理由,波本?你能找到苏格兰没有我的功劳?我说过如果有他的下落就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他还活着吧?”
这么说着,梅斯卡尔又微微侧头,有些贪婪地看着诸伏景光白皙的侧脸和那弧度上扬的眼尾:“看样子,你找到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是完全不打算告诉我。”
在现已恢复的记忆里,还没有梅斯卡尔这个人,所以诸伏景光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对方。
梅斯卡尔这个酒名显然之前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可从样貌和刚刚降谷零的话可以得出,对方大概率不是日本境内的组织成员,在组织覆灭的现在,没有锒铛入狱,降谷零也没有丝毫逮捕对方的举动,那么梅斯卡尔很可能是卧底或者说是组织覆灭之前就转换了立场的。
但……眼下的问题是,这个人和诸伏景光之间是什么关系?
诸伏景光忽然想起来,那天被降谷零带去做全身检查的时候,桑布加曾经说过自己是“梅斯卡尔的心上人”。
诸伏景光:“……”
想到即使失去记忆,见到降谷零、诸伏高明时都有强烈的感情波动,和松田阵平刚开始相处的时候也会有下意识的安心感,诸伏景光品了品面对梅斯卡尔的情绪,非常浅淡,堪堪能让诸伏景光判断出这是友方。
降谷零看到已经有店员注意到这里了,不想和梅斯卡尔在这里纠缠,警惕地拉着诸伏景光往外走:“因为你现在没必要再和他联系。”
“我难道不比你有资格?”梅斯卡尔的声音很清楚地从身后传进诸伏景光的耳朵里:“我排除万难也要给苏格兰送来药物的时候,刚标记过他的你在哪里,波本?”
“我排除万难也要给苏格兰送来药物的时候,刚标记过他的你在哪里,波本?”
这句话当头砸得降谷零一瞬间大脑空白。
苏格兰接触过的人那么多,只有两个人给降谷零带来过危机感,一个是和苏格兰相处时间长、和他颇有默契的莱伊,一个是让苏格兰在决战之前为其特意留下情报来洗脱罪行的梅斯卡尔。
但前者在苏格兰去了欧洲以后就鲜少有交集了,不清楚苏格兰的真正立场,苏格兰更是没有欠莱伊什么人情。虽然在组织覆灭、意识到波本的真实身份后,莱伊、或者说赤井秀一曾经向降谷零询问过苏格兰的信息——降谷零当然没有对此进行回答——可也就仅限于此了。
梅斯卡尔却不一样。
在降谷零因为觉得苏格兰“没什么利用价值”而对苏格兰的日常分享爱答不理的时候,是梅斯卡尔在欧洲和苏格兰并肩作战。
在降谷零对苏格兰进行临时标记后,想策反苏格兰又因为莱伊假死一事而暂缓开口的时候,是正在被组织追杀的梅斯卡尔远隔千里依旧猜到了苏格兰的困境,给苏格兰送来了关键的药物。
降谷零没伸出任何援手的人,有其他人即便不在主场也想着要救下来。
本应由他来保护的人被别人保护了。
梅斯卡尔的存在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了降谷零对诸伏景光的亏欠,映出了降谷零的狼狈不堪。
今晚在给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餐厅列表的时候,降谷零正因为朗姆的事情而抽不出太多的心神,就把环境味道和安全性经过自己考察过的餐厅都发送了过去——其中就有在他当时即将去欧洲找苏格兰时特意去的意式餐厅。
等他终于结束对朗姆的审讯,准备赴宴的时候,看到诸伏景光的信息说他和松田阵平在这家餐厅的时候,心里不可控制地在想:难道hiro就算失去记忆,也会潜意识里怀念在欧洲的时光吗?
抱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降谷零驱车前往这家意式餐厅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一家花店外面摆着喜林草。
仅仅是余光里的一抹蓝,就成功捕获了金发公安的注意力。
它太像hiro了。
把这么一束花放到副驾驶座上,想象诸伏景光抱着它的模样,降谷零原本略显低落的心情又再次被期待带着往上扬。
喜林草确实很适合诸伏景光,相似的蓝白色互相映衬让降谷零的心底都变得柔软。
可他这好心情没能维持太久。在看到猫眼青年对着奶酪番茄帕克里管面出神的时候,降谷零又忍不住开始多想:是在欧洲时和谁一起共同进餐的过往在影响着hiro吗?还是hiro已经想起了在欧洲时给波本分享的日常没有得到波本的在意?
被这样的心态干扰着,注意力没能完全集中的降谷零在错误的时间点向松田阵平递出了那份关于萩原研二的报告。
即使后面用他卧底期间修炼出的气氛调节能力,成功把餐桌上的氛围重新调整回来——他想看到那双猫眼里带着真切笑意的样子——降谷零还是觉得这顿晚餐有些不如人意。
这样不安的感觉在梅斯卡尔的出现时达到了巅峰。
降谷零知道梅斯卡尔在AISI那里过得不算差,但他想要以这样的自由身离开意大利甚至离开欧洲来到日本,显然也并非在合理程序范围内。
金发公安感到生气,与此同时心底还无法抑制地升起恐慌,似乎有什么即将要脱离控制。
因为清楚梅斯卡尔曾经为苏格兰做过什么,所以明知道梅斯卡尔和自己一样喜欢苏格兰,还那样失态地抓住诸伏景光的手,降谷零在用武力逼对方和诸伏景光拉开距离之后,一开始说话也在强压着怒气尽量礼貌说话。
降谷零想把事情压下,之前一直配合降谷零提供信息去寻找苏格兰下落、现在又得知降谷零找到苏格兰而没有告知自己的梅斯卡尔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直接把最尖锐的问题抛了出来。
在这一瞬间,降谷零的世界仿佛变得一片寂静,除了站在他身边的猫眼青年,其他一切的人事物都几乎失去了存在感。
但一切又好像变得十分嘈杂烦乱,过快的心跳声、在那个混乱暧昧时刻说过的话和曾经缠绕在一起的咖啡和葡萄乌龙气息……都充斥着降谷零的感官。
过往的罪证被突兀地摆在面前,而身边的受害者因为他的私心,对此尚且一无所知。
对,私心。
在诸伏景光给他打电话来说可以通过接触相关的人事物来唤起记忆的时候,除了下意识为诸伏景光能找回记忆感到开心,降谷零同时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忧虑,有些是从诸伏景光角度着想的,有些则是源于他的自私。
被这些年的公安和卧底生涯影响,降谷零做任何事情都会想得很多,他不愿意把这样的态度用在诸伏景光身上,可他终归也会有普通人的弱点。
我的罪证,会由我亲手揭开。但那太过沉重,所以至少给个缓冲时间,不会一开始便带着hiro去面对,这样无论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对hiro的心态都更好。
这样的想法仔细追究起来也无可厚非,可降谷零早该知道不是一切都会在他的计划内。
找到诸伏景光的那一天,诸伏高明就曾告诫过他“景光不是你策划的公安行动方案”,他听进去了,却还是在跌跌撞撞中做得不够好。
在情感上,降谷零是个新手,但现实不会因为他是新手就会对他多加照顾——或者说,诸伏景光失去记忆后依旧愿意亲近他,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暗暗做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降谷零侧头看向身边的诸伏景光,却发现对方此时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甚至连额头都开始出现了细汗。
“……没事吧?”吞下了会暴露诸伏景光真实名字的昵称,降谷零看着几乎要摇摇欲坠的诸伏景光,刚刚要被梅斯卡尔揭穿的恐慌瞬间就被对诸伏景光状态的担忧所取代。
他伸出手想要去搀扶,可几天前还能忍受自己拥抱的猫眼青年现在却被身体的本能操控着躲开了降谷零的碰触。
诸伏景光的这个动作幅度算不上大,但在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的两个人眼里却很明显。
梅斯卡尔本就对降谷零意见很大,诸伏景光对金发公安的抗拒更是让他明白了什么,原本没准备强硬拦住两人离开的他大跨步上前,想带走诸伏景光:“苏格兰,跟我——”
“不用了,梅斯卡尔。”诸伏景光没有回头去看梅斯卡尔,其实他此时的状态已经差到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降谷零咬紧牙,手虚虚地扶在诸伏景光身边。
梅斯卡尔不清楚苏格兰原来会说话,即使声音很小还是被梅斯卡尔听到了。他因为对这件事的惊讶和诸伏景光话里的内容,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诸伏景光朝降谷零做了一个“我们走”的手势,然后依旧背对着梅斯卡尔说道:“波本有你的联系方式吧?晚点我会联系你的,梅斯卡尔。”
来不及分清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是什么感受,也不愿意去看梅斯卡尔那一瞬间点亮的表情,降谷零只能按照诸伏景光的意思,慢慢陪对方走到车旁。
看着诸伏景光安稳坐到了副驾驶座上,降谷零才走过去驾驶座:“hiro,你怎么忽然脸色那么差?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没事,只是我现在大脑很混乱,”诸伏景光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在慢慢闭上,“让我睡一觉就行,别去医院……zero。”
随着那声轻得如同呢喃的“zero”消散在夜色中,诸伏景光的眼睛阖上了。
在这一瞬间,降谷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眼前不可控地闪过了那天无尽的火海,是下嘴唇的刺痛才勉强把他拉回到现实里。
没有在意自己嘴里的血腥味,金发公安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诸伏景光的状态,呼吸、心跳、体温都在正常范围内,确实只是睡着了而已。
看着即使陷入睡眠,依旧会因为自己刚刚轻微快速的检查动作而不自觉皱眉的诸伏景光,降谷零连轻轻揉开他紧皱眉头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不敢做。
从后视镜看到梅斯卡尔没有离开,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降谷零最终还是以尽量不会惊扰到诸伏景光的速度慢慢驶离了这家店。
等到他开到自己现在这间公寓的楼下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可诸伏景光还没醒来。
降谷零也没有把诸伏景光叫醒的意思,他只是安静地借着月光,看着心上人的轮廓。
今晚的月光很亮,照得诸伏景光原本就白皙的脸颊几乎要变得透明起来,那平时会温柔望着降谷零的眼眸此时正紧紧闭着,唯有上扬的眼尾依旧显得煽情。
他的目光很贪婪,因为降谷零害怕这将会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诸伏景光睡颜。
之前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在这个夜晚被梅斯卡尔毫不留情地打碎,然后又在诸伏景光的拒绝碰触中逐渐感到无望。
……降谷零怎么可能忘记,诸伏景光第一次拒绝自己的肢体碰触是什么时候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月亮都移动了位置,诸伏景光纤长的眼睫才颤动了一下,尔后那被水光包裹着的蓝眸带着倦意和伤心,倒映在降谷零的眼中。
诸伏景光没有看向他,只是很低很轻地,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原来你那么讨厌我吗,zero?”
第90章
梅斯卡尔那句话落下,诸伏景光的大脑还在因为记忆的缺失而感到困惑的时候,他的心跳出现了紊乱,眼前似乎也出现了重影。
“降谷零好感度-85。”冰冷的机器声在脑海里突兀地响起,不算清晰,却能让诸伏景光感觉到这个好感度提醒的对象是自己,“好感度”这个关键词也能让他联想到1207。
可是……为什么?
诸伏景光不解地想,zero不是说他是自己的追求者吗?
和降谷零的相处时间虽然不多,可诸伏景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都是善意,即使真有什么不科学的系统来评判降谷零对自己的感情,也不至于会出现-85这样的情况吧?
这样混乱又快速地思考着,诸伏景光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相当浓郁的咖啡味包裹住,过高的浓度让他的胃部开始产生强烈的不适,并产生了即将溺毙于其中的错觉。
诸伏景光很想询问降谷零是不是进入易感期了,可这种浓度的信息素还没引起任何其他人注意,便说明这只不过又是诸伏景光混乱的记忆导致的幻觉。
于是当身边那同样带着咖啡信息素的手伸过来想搀扶他的时候,不能再忍受哪怕多一丝一毫咖啡味的诸伏景光几乎是用最快速度地避开了降谷零的触碰。
看着那只深色的手受伤地停顿在半空,也能想象得出降谷零那张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难过表情,诸伏景光想要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来安抚对方。
可他仅仅是强撑着没有露出太多异样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就算猜测梅斯卡尔或许是友方,诸伏景光还是不敢去赌——实在是分不出心神再去照顾幼驯染的情绪。
“如果当时,我能再狠心一些。”
好像是嫌弃诸伏景光现在的状况不够糟糕一般,也像是在给他刚刚的疑问解答,这句带着冰冷痛恨厌恶的语气隔着时空在他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诸伏景光的眼前出现一些模糊的景象,暧昧而混乱,那双紫灰色的下垂眼带着欲望望来,却因为刚刚那句话,没有令诸伏景光感到羞涩心动,只觉得心脏和胃部的不适进一步加重,天旋地转。
痛恨谁?厌恶谁?
结合刚刚那句好感度骤降的提示,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相当糟糕,诸伏景光连忙示意降谷零他们先行离开这家店,离开梅斯卡尔的视线范围。
最近的记忆恢复得多了,诸伏景光有自己这其实是要恢复某段记忆、并且很可能是相当重要的记忆的预感,便拒绝了降谷零送自己去医院的提议,说睡一觉便可以了。
说完这句话,猫眼青年就跌入了实为过往的梦境里。
背着乐器包的兜帽青年和戴着鸭舌帽的金发青年并肩走着。
苏格兰这次受了伤,被兜帽遮住了部分视线后,显得上身原本那不明显的深色血迹都有些刺眼。
衣柜里的兜帽衫又不够穿了,下次找地方发呆之前先去买多一打吧……但是波本的打扮都很好看,自己这样站在他身边是不是有些突兀了……
脑海里这些无关任务的细碎念头还没结束,苏格兰就觉得自己眼前一黑,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苏格兰、苏格兰……”
寒流和热潮同时在身体里游走,难以描述的疼痛从骨头里泛起来,苏格兰被波本叫醒后,能背着狙击枪在东京里四处跑酷的狙击手第一次觉得狙击枪是如此的沉重,压得他甚至起不来。
而往常对他不冷不热、偶尔会用看似乖巧的笑容喊他“苏格兰前辈”的金发青年,不知道是不是看他可怜,居然主动接过了苏格兰那因装着狙击枪而格外沉重的乐器包,并且上前扶住他。
身体已经难受到苏格兰想起自己在实验台上的某些经历,连口腔里都泛起了铁锈味,可是来自身边人的浅淡咖啡味还是让他心底产生了一瞬间的柔软和安心。
热到空气都扭曲模糊的楼梯间,诸伏景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听着楼下田纳西的独角戏。
“那天我去买药的时候,猜猜我发现了什么,上一个买药的人,可是半年前的你啊,波本~”
日光照在餐桌上,放着两碗香气扑鼻的牛肉粉,看似处于温馨场景里的两人却在下一秒用武器抵在了对方的要害之处。
被揭穿了罪行的波本脸上甚至连一丝愧疚感都没有,游刃有余道:“既然苏格兰识破了、没有受到实际伤害,那我想我应该有将功补过的机会,是吗?”
因为刚刚对峙的状态而使得咖啡味从极近的金发青年身上散发出来,存在感极强地漂浮在诸伏景光的身边,让他的中暑症状进一步加深。
被怀疑故意没带抑制剂,被推开的手。
厚重的红丝绒窗帘和地毯,因为生理因素而染上淡红的眼尾,身上深深浅浅的红痕。
“如果当时,我能再狠心一些。”
在信息素浓度最高的时候,在生理上本应最依赖对方的时候,被咖啡味包裹着的诸伏景光,却觉得胃部的灼痛感随着降谷零的这句话而辐射到了全身。
梦境快速地一个接一个把片段式的记忆还给了诸伏景光,拉着他往下坠,直至快要溺毙在咖啡味里的时候,身体的本能终于把他唤醒了。
因为已经到了诸伏景光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梦里的那抹金色与现实里的重叠,于是刚刚醒来、尚不能完分清梦境与现实的诸伏景光,在难受到心脏紧缩着的情绪下,对眼前的金发青年说道。
“原来你那么讨厌我吗,zero?”
他这话说得很轻,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只是对一个无可挽回的既定事实的叹息。
话音落下,车内重新陷入了全然的寂静。
诸伏景光很快恢复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对着谁,说了什么。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猫眼青年无法理解,为什么梦境里、或者说过往的降谷零,和现在的降谷零,对他的态度差异如此之大?
今晚在餐厅里降谷零被梅斯卡尔质问,被质问的那个人没有进行辩解,而那时诸伏景光也并不清楚梅斯卡尔话里的意思,但他的本能却还是不愿去相信。
即便哥哥几次隐晦地提醒,即便松田阵平为他抱不平而和降谷零吵架甚至打架,甚至降谷零本人都曾在他本人面前道歉,可失去记忆的诸伏景光却一直不愿意揣测降谷零以前对自己做过什么。
……更何况,以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会出现标记,哪怕只是临时标记?
直到刚刚恢复了部分记忆。
这些天里从降谷零这里得到的关怀和温暖是真的,可记忆里由对方给自己造成的痛苦又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到诸伏景光甚至无法自欺欺人说那或许是混淆于其中的、虚假的梦。
车内难捱的沉默,让照进来的月色像是冰冷的海水一般往上涨,在即将淹没两个人的口鼻时,降谷零终于开口了:“曾经是。”
听到这句话,以为心脏已经痛到麻木的诸伏景光居然一瞬间觉得自己失去了呼吸的本能。
“我不会再对hiro说谎。”降谷零很快接着往下说,“承认曾经讨厌过hiro这件事会让我无比痛恨自己、比起讨厌hiro其实讨厌自己更多一些只是我当时分不清、曾经我们之间存在太多的信息不透明……”
那一句句的“讨厌”不知道是在刺痛诸伏景光,还是在剖开降谷零自己的心脏,让那些一直没能得到妥善处理而早已溃烂的、属于两个人共同的伤口暴露在这个夜晚里。
降谷零上身微微前倾,却小心翼翼地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让他那双紫灰色眼眸的情感袒露在诸伏景光的面前。
无论是在目前已经恢复的记忆里,还是在这些时日的接触里,诸伏景光都没见过眼前人出现如此……无望的表情。
那些游刃有余从降谷零的身上消失殆尽:“纵使我可以列出那么多理由为曾经的自己开脱,都不能掩盖我确确实实对hiro有过那样负面的情感,更不能掩饰我曾经对hiro造成的巨大伤害。”
“可是,也正是在那样的负面情感里,我真正地爱上了hiro。”有着总被误会是外籍的长相,降谷零骨子里却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这是他第一次说出“爱”这个词,生涩又坚定,“因为我的偏见,高高在上地忽视hiro的心意,傲慢地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爱上hi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