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弱书生郎后by旧酿
旧酿  发于:2025年09月26日

关灯
护眼

再者都说贪财好色为一体,樊旭如此重财,想必瞧上哪个娇羞貌美的丫鬟也会施以毒手。
衙门里的新聞不肯外道,却瞒不住里头的人。
昨儿趙德大张旗鼓抓了人来,结果没讨到半点好不说,还处处受制于人。
县令大人身中奇毒,赵德千方百计讨好简言之只为求保住县令大人小命的事已不是秘密。
在那些丫鬟看来,简言之容貌生得俊朗出挑,关键是还聪明睿智,只身入虎穴不见半分落魄,举手投足皆是沉稳从容。
和仗勢欺人的樊旭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因此给人梳理发髻本不是这个叫香兰的小丫头的分内事,但她很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甚至她心里隐隐希望简言之能抗争到底,最好借民心的力量把樊旭从县令的位置上给赶下去。
简言之一瞧香兰微红的面庞就大致猜出她所想,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些距离,温和笑道:“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
香兰被婉拒也不伤心,恭敬的把梳子放回桌上,四下望望没人方輕声道:“简郎君可快着些,赵差头脾气暴,万一等急了强冲进来,怕是简郎君不好应付。”
简言之清浅一笑:“嗯,我知道了。”
香兰余光撇见他的笑容脸色更红几度,鼓起勇气想再和简言之说上几句话,可惜对方已略过自己,坐到桌前拿起包子专心致志的吃了起来。
门外赵德急得额头冒汗,隔一会儿就往里面张望两眼。生怕简言之找‘打扰享用美味心情’的茬不肯医治,手在刀柄上握了又松,愣是没敢往里多迈出一步。
等了好半晌,简言之总算喝完最后一口粥,吞吞的走出了房门。
他却是看都不看赵德一眼,径直走向樊旭所待的屋子。
经过施针,樊旭的脸色稍稍好转。虽然没有睁眼,但眉心的黑气盘桓着,不再有向心口涌现的趋势了。
赵德松了半口气,指指垒起来的数个托盘道:“简秀才,你要的药材全都在这里了,现下能熬煮解毒药湯了吗?”
“谁说我要的药材全都在这里了?”简言之睨向赵德,手里的针还未停,跟扎刺猬一样扎得樊旭胸前银光一片。
赵德看得心惊肉跳,连被戏耍的愤懑都忘了,焦急道:“你不是说放了那些掌柜,他们的行当里就能找到药材吗?这会儿东西送来了,你怎么不认呢?!”
“是啊,我是说那些掌柜的行当里能找到药材,可我又没说单憑那十三味药材就能配出解毒药湯。”
简言之一脸‘对,我就是耍你,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戏谑。
赵德气得想吐血,眼里冒出蚀骨凶光:“所以,你解不了县令大人身上的毒,是不是?!”
简言之笑笑,不答反问:“我记得上回来县衙,看见壁柜上摆着顆散发幽光的白玉珍珠,像这种出自海底的珍珠,磨成粉拿来入药效用绝佳。只是不知此物世间罕有,县令大人愿不愿意割爱了?”
简言之一提到白玉珍珠,赵德心里就凉了半截。
那顆珍珠是樊旭花了很大代价从海商手里弄来的,一向爱若珍寶,走到哪里都带着。
要是樊旭醒来得知最心爱的寶贝被磨成粉,估摸他的脑袋也会落得和珍珠一样的下场。
简言之此举可谓是阴险至极。
就算忍辱负重救下了樊旭的命,县令大人也未必会承他这份情。
赵德心头淌血,犹豫片刻终是咬牙道:“行!这个主我做了,不就是一颗珍珠么,身外之物岂能比得上县令大人的安危!”
“赵差头爽快,既如此,那就请你再行个方便,把县衙里藏珍寶的库房一并开了吧。”
“什、什么?!”赵德一惊,咬到舌尖痛得脸都扭曲了。
简言之满脸无辜:“开库房啊,给县令大人的东西要用就用最好的,否则怎么能拔清体内毒素,让县令大人恢复健康呢?”
“这......”赵德额上冒出冷汗:“有这些名贵药材在,旁的用料寻常一点,或许.......”
“噢,舍不得。”简言之哼笑一声:“若赵差头真舍不得就算了,横竖药效不到位,给县令大人留下点什么癫痫、痴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到时赵差头可别——”
“开开开!我现在就去开库房,行了吧!”
简言之话没说完就遭赵德急吼吼打断,他相信简言之说得出就做得到。
不说靠这事在樊旭面前邀个功吧,总不能干赔本的买卖,只救一半让樊旭恨上自己。
赵德心如死灰,破罐子破摔一般带简言之去了库房门前。
那库房外表装饰的十分朴素,又有两拢竹林做遮挡,看上去像间普通书房。可内里装点的精巧华丽,案架上堆满了各样稀奇宝物,日光一照便显得熠熠生辉。
简言之信步閑逛,完全是憑眼缘,看中哪样就让人拿哪样。
饶是赵德有一定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差役三三两两抬运送物什出来时还是免不了被狠狠震惊了一下。
他以为简言之最多挑些上好的山参、贝母、红花之类的药材,没想到这些东西简言之一概没要,尽是往樊旭的心肝儿肉上在拿。
赵德面色僵硬,许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那嗓音里竟带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哀求:“简大夫,这块檀香木料对解毒似乎没有用处吧?要不你还是把它放回去,换个别的什么能吃的药?”
开玩笑,这块一尺来长的檀香木就价值百金。木纹间的油线生得仿如琥珀,不必细聞就能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雅香味。
樊旭往常最爱拿在手里一邊把玩一邊听曲儿,曾笑称要当传家宝留给子孙后代。
赵德实在想不通,木头怎么能用来解毒,而简言之又是怎么在这么多选择中精准的选到了最昂贵的那个。
简言之指腹摩挲几下木料,笑道:“檀香行气止痛、散寒调中,怎会对解毒没用处呢?看赵差头这么紧张,想必是县令大人的心爱之物吧?正好,放在火盆里烧出味来,让县令大人熏着,聞到熟悉的味道他定然会很高兴的。”
樊旭高不高兴赵德不知道,他只知道烧完檀木下一个就该轮到烧他了。
赵德喉头发堵,不敢多看简言之一眼。满心期盼这活阎王挑这一回就算了,要多来两回,他还不如趁早自我了结省得劳樊旭动手。
幸而赵德的祈祷起了作用,简言之看着快摆不下的游廊,大发慈悲道:“今儿就先选这几样吧,若改日还有短缺的,我再随赵差头过来。”
这句话听的赵德后背一寒,他恨不得用背的把简言之从库房门口背走。
成功割了樊旭半边肺管子使得简言之心情大好,当下便没再多刁难。安安逸逸给樊旭施了个针,将鼓捣好的配料混上药材叫赵德熬了药湯送服。
简言之不是衙门正儿八经请来看诊的大夫,是以没有守在床前等人醒的职责。
既不能像对待囚犯一样把他关进大牢,也不能真当他是座上宾。
身份如此尴尬,倒叫简言之莫名成了衙门里最清閑的人。
闲来无事简言之便四处走走逛逛,一时差役回禀他在石桥边看鱼,一时又听说他去了内院赏雪。
赵德想着反正里外都有人把守,简言之跑不出去,他爱去哪逛就去哪逛,只要不打库房宝贝的主意就谢天谢地了。
没人看管,简言之乐得自在。看似在漫无目的打发时间,实则仅仅一个下午他就大致摸清了差兵们换班的节点。
等到晚饭时分,寝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方子见效,县令大人已经醒了。
赵德大喜过望,吩咐厨房加大剂量再煮碗浓浓的药汤来。
简言之怎会放过这个找樊旭不痛快的好时机,肚子一填饱就脚步輕快地踱了过去。
樊旭正等着喝药,见他容光焕发的踏进来,登时怄到脸色涨红:“谁许你进本官屋子的?!滾出去!立马给本官滾出去,听到没有!”
简言之含笑抱臂,眼神轻飘飘扫过赵德。
樊旭没想到背刺他的会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当即狠狠剜了赵德一眼,抬手就掀翻滚烫的药汤:“你也滚出去!”
赵德手被烫红一大片却是不敢躲闪,肉疼那加了珍珠沫的药就这么糟蹋了,愈发连头都埋得低低的。
“大人息怒......我这般做是有我的道理,等您身子好全,我再将过程细细说给您听。”
赵德对简言之的憎恨亦是不浅,可许多话不好当面明说,只能暗示樊旭暂且忍耐,万事都比不过拔清毒素来得要紧。
然而樊旭昏迷一整夜,记忆定格在简言之充满嘲讽的话语上。他以为自个儿是怄恼太甚给活活气晕了,压根就没往其他方面想。
赵德的劝慰听着无端有股压抑的忌惮,让樊旭怒从心起,烧得胸前一阵阵抽痛。
没等怒骂出声,樊旭只觉喉间一甜,旋即喷出几大口颜色深黑的污血。
赵德吓得脸都白了,死死瞪住简言之:“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大人怎么会吐血?!”
简言之闲闲抬眸,神色一半疑惑一半讥诮:“我没和赵差头说过吗?大人中的这种毒最忌动气了,频繁吐血会导致毒气加速扩散。所以大人,为避免毒发身亡,您还是要时刻保持心情愉悦才好啊。”
樊旭闻听毒发身亡四个字惊得浑身一凛,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简言之。迎上对方气定神闲的轻笑,又是没忍住两口血猛喷出来,胸腔痛得半晌喘不过气。
简言之太喜闻乐见看他受折磨了,嫌站的累,还找了把软椅坐下来慢慢欣赏。
赵德此刻只想让樊旭稳住心绪,不要扩散毒气。顾不上轰走简言之,着急忙慌把剩下的药汤端来就往樊旭嘴里喂。
幸亏药汤的作用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灌进两口樊旭稍稍恢复了点精神,能伏在床衔边喘粗气了。
他说不出来话,就拿眼睛凶狠的盯着简言之。
简言之毫不畏惧的望回去,笑得如沐春风:“大人尝这药汤滋味如何?应该还不错吧?可惜那颗白玉珍珠不够大,磨出来的粉熬煮过两顿就剩这小半碗了。大人可得用心品味呐,这种成色的珍珠极难得,下回怕是想喝都没处去寻了。”
樊旭一听简言之把他的白玉珍珠磨成了粉,气得半口药汤呛在喉管里,差点咳出五脏六腑来。
赵德急得直跺脚,樊旭还不依不饶,梗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杀了我?”简言之笑意里酝上一丝怜悯:“大人真是沉不住气,如果换了我是你,命不由己就立即收敛起无知狂妄,向人低头服软。等解了毒失去威胁,要杀要剐要报复,还不是全凭你一句话?何至于为了区区颜面,赔上自己宝贵的性命呢。何况我这人好说话的很,若是大人肯磕头求饶,我也未必一定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啊。”
简言之说完赵德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简言之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凭空变出药粉来,只要失去这个筹码,他不信被绑上刑架了还能让人再得逞一次。
可听简言之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对之后的处境早有预料,赵德是真好奇,在明知下药行不通的情况下他还能想到什么招数来保命呢?
这样一琢磨,摸不清底牌反而让赵德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简言之瞧赵德若有所思,不禁会心一笑:“大人歇着吧,你身上的余毒最少要拔个三五天,等明儿睡醒了我再来开新的药方。对了,这种毒呢一到夜里就会让人胸胀气闷,头晕耳鸣,大人别忘了多闻闻那檀香味儿,很是宁神助眠的。”
简言之不说樊旭还没注意到火盆里的燃料是他要当传家宝的檀木块,清幽的香味传来樊旭眼前一黑,险些遭喉间涌上的余血呛出个好歹。
赵德后槽牙咬紧,对简言之做了个请的手势:“简郎君,大人的病情我会看顾,不劳你费心,请你即刻回房休息去吧!”
都叫简郎君了,简言之怎么着也要给他个面子。
“好,既然赵差头这么讲礼数,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简言之懒懒起身,在樊旭几欲吃人的目光中潇洒离开。
从樊旭醒来的这一刻起,他的噩梦就算正式开始了。
首先是简言之有事没事就跑来探望县令大人,今儿磨他的珍珠烧他的檀香,明儿碾他的墨锭砸他的珊瑚。
樊旭气了个半死,偏偏赵德还再三央求,让他不要动气。
试想简言之那张万恶的俊脸日日在他跟前晃荡,他怎么能不动气?
可没等樊旭忍到拔清毒素,守门的差役又战战兢兢来报,说衙门无故扣押简言之长达三天,生死不明。那些等着医治的百姓组织了抗议队伍,正在外头吵吵打打要求衙门放人。
樊旭怄得喷出口老血,他现在也不想要什么药方了,只想让简言之彻底解完毒好滚蛋。
但他忽略了一个常理,请神容易送神难。
简言之在衙门过得比谁都快活,该吃吃该喝喝,无聊了就折腾点樊旭的物什当消遣。
总之毒是不会完全解的,人是不肯轻易走的。
樊旭这回当真是怒极伤身,竟意外染上时疫。
万般不得已下他只好听从赵德的劝告,不管豁出去多少颜面,终归要保得住性命才能谋求得到来日。

第133章
樊旭这人是貪得无厌,凉薄自私,可正因为他足够自私,于与性命息息相关的事情上也格外豁得出去。
简言之在拿到他亲笔写的认罪书时还颇有些诧异,他原以为樊旭恨他入骨,多少会有点要死一起死的气节。
不料那邊才刚咳嗽两声,这邊就把认罪书都给送来了。
趙德一改先前倨傲愤懑的态度,变得恭敬又小心:“县令大人的意思呢......过去的事是他对不住您,现下他已悔悟,愿意用实际行动来弥补犯下的过错。还请简郎君宽宏大量,拿出药方来救治一二。”
简言之垂眸看着认罪书上的内容,神情仿佛有点被打动的样子:“如趙差头所说,县令大人是真心悔悟了?不会治好病症后再翻脸,又找出别的由头来指控我和衙门作对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趙德连连摇头,语气真挚得无从挑剔。
“这封手书上盖有官印,若是大人翻脸,这就是状告最好的证据。其实大人也很不愿让百姓多受疾苦,可他人微言轻,上头有官大的压着,他的确是没有办法啊。”
简言之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说辞淡淡一笑:“我人还在衙门里,趙差头所言恐怕不足为信吧?”
“简郎君不必担心,县令大人说了,只要您同意醫治,想走随时都能走,哪怕是等回去后再将药方送来也无妨。而且他还愿意散尽一半家財充作疗费,药铺坊的声望再大也比不过衙门的号召力,有衙门做帮手不是能让药方惠及更多的百姓么?”
能让樊旭拿出真金白銀赈济百姓,看来他真是被病症逼得走投无路了。
简言之凝眉深思半晌,就在赵德以为这事要没下文的时候,却听见人悠悠道:“县令大人在哪里?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当面听他说一下的比较好。”
这是要试探真假的意思了。
只要樊旭表现得当,大概率就能得到被醫治的机会。
赵德松了口气:“大人在里间等您呢,简郎君,这边请。”
简言之这话问的多余,樊旭余毒未清又添时疫,身子虚的根本就下不来床,不老老实实待在里间还能去哪?
见到赵德将人请来,樊旭脸上总算浮起点儿血色,他抬头望去,那激动的眼神底下藏的是简言之熟悉的汹涌恨意。
“县令大人可还安好?”
樊旭没想到简言之会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不免有点受宠若惊:“本官、呃....我实在病得严重,赵德把我的意思都跟你说明白了吧?言之啊,我们之间本没有深仇大恨,何必为点误会就闹成这副模样呢?你是医者,总不会见死不救,你帮帮我.....我保证从今往后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不!我一定对你礼遇有加,你相信我,我真是诚心悔改的!”
樊旭非要把多次暗害说成是误会,简言之也懒得跟他争论,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来,莞尔道:“好吧,既然大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怎好残忍拒绝。给你医治可以,但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没问题!你说,只要我办得到,就绝不会推辞!”
“第一,我希望大人履行承诺,拿出一半家財来充做疗资。这笔钱我会安排郑家接手,届时还望大人多多配合。”
简言之提的第一个要求就让樊旭黑了脸,说要捐出一半家财这种话明眼人听了都知道是种夸张手法。
先不说他的半贯家财究竟有多少,让他一口气拿出让简言之满意的數额,就基本等同于要了他半条命。
樊旭踟蹰须臾,支支吾吾道:“三百两,你看......”
话音未落,简言之抬脚就要走。
樊旭急道:“好好好......八百两!我是貪了些銀子,可那些钱用来打点花出去不少,手头没那么些现银呐.......”
简言之冷笑一声,静静看着樊旭不说话。
那不帶温度的眸光看得樊旭后颈发毛,他狠狠心,吐出个令他自己都震惊的數字:“一千二百两,我能拿得出的就这么多了!我只是个六品县官,就算把鎮上的商户全压榨个遍,能得的油水也仅限于此了.......”
简言之启唇,掷地有声:“五千两。”
樊旭听完没接话,看上去他是被庞大的數额惊到不知道说什么了,但简言之明白,他是在衡量。
衡量挽回的民心能不能让他继续坐稳这个位置,在这个位置上要花多久才能把这笔钱给贪回来。
片刻,樊旭痛苦的闭上眼,沉沉叹了口气。
简言之勾唇,接着道:“第二,把你从商行敲诈勒索的东西全部还回去。那天我去瞧了,粗略一扫都有百十来件。要是找不到主,我不介意帮你找个行当换成现银。喏,你看,这不是又能为百姓们做点好事了?”
樊旭惯爱附庸风雅,库房里大多是从各處任上收罗来的古玩字画,在市面上相当吃香。
他如今虽说官居六品,可原先在州府担任过好几年的从四品分巡道司署检察。
官职不同贪的力度当然不同,州府送来的稀罕物远不是村镇富商能比拟的。
樊旭几乎都听到了自个儿心尖在滴血的声音,但转念一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简言之点点头:“第三,鎮上那么多百姓因你的尸位素餐或被传染时疫因病死亡,或被差役欺压走投无路冻饿而死。若你真心忏悔,就对着望风丘的方向日夜跪拜,祈求那些冤魂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相较之下,这一点比前面两点都要容易,单纯是身体受点磋磨,不必耗费一金一银。
却是让樊旭打从心底里抗拒。
“这....这就没必要吧?逝者已逝,对活着的人多弥补一些不就好了嘛?你看我捐赠的那些钱财.....”
“没必要?!”简言之冷下神色,目光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憎:“樊旭,你在屋里烤着炭火听小曲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些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饿到为抢半袋粗面横尸街头,为换一口寡淡的热汤不惜当掉棉衣,穿着薄衫在雪地里乞讨。”
“县衙的大门紧闭,你耳朵里只有悠扬的曲调,眼睛里只有旖旎的舞姿。你看不见百姓们受的苦楚,也听不到家户里传来的哀嚎。你弥补?你能弥补他们不忍饥受冻,但能弥补他们失去至亲的悲痛吗?!”
简言之气极,索性站起身来:“若你做不到真心忏悔,那就等到地下时,让亡者亲自向你讨要公道吧。”
樊旭对他扭头就走的恐惧大过被直呼其名的愤恨,他强撑病体,从榻上扑腾下来一把抱住简言之的腿:“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我照你说的做就是了!你救救我....只要你肯救我,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为救命。
简言之本就没有对樊旭的良心发现抱有期待,便也谈不上失望。
他缄默瞬息,垂首道:“好,答应我三个条件一落到实處我就开方,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自己。”
樊旭是想真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简言之走后没多久他就派遣差役到郑家去说项。
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和几十样奇珍异玩拿黑漆木箱装了押送到郑府,一路引得百姓们争相称奇,纷纷围在马车后头探讨不休。
依稀有几句闲话飘到了梁仲秋耳畔,似是说县令大人不知怎的感染了时疫,简言之拿捏着药方逼他为百姓做贡献。
听到简言之进了衙门不仅没遭難,还频频压得县令大人毫无反击之力。他心头倏然涌现起一丝失落,但很快,那种失落就被振奋给取而代之了。
樊旭感染时疫,这对梁仲秋来说是个難得的好机遇。
他手里可握着药方,要是把这方子往樊旭跟前一送,挽回民心都是小功劳,更重要的是他对樊旭有了救命之恩。
做为县令大人的恩人,他能得到的好处必然比单纯进献药方要多得多。
如此一想,梁仲秋唇角荡出笑意。
碰巧司逸到外边查看送来的药草,见他楞楞的站在廊下,不由啧了声:“你傻傻杵在那儿干嘛呢?还不快过来搭把手!再晚些从鎮东被调换过来的患者就要到了,不抓紧整理待会药草哪里够用啊!”
简言之在和郑明易商议进衙门的计划前就对整个鎮上的病患进行了划分。
以无患居为首的由司逸坐镇,他接替了简言之所有的工作,负责照管病情最为严重的患者。
镇西那边放了司老爷子和福叔留守,负责给症状好转的患者巩固治疗。
镇东则是与司老爷子相識的陈大夫帶领药童为处于病症初期的人做排查防疫。
这三个点位中无患居是最忙的那个,每天都有新的患者从各个地方被送来,同样还有治疗起效的患者要被送到别处。
梁仲秋自然知道铺子走不开人,可澎湃的振奋迫使他做出决定,他略带歉意的看了司逸一眼道:“你叫阿昌帮你吧,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
司逸大惊:“现在出去?!”
“是啊......刚刚碰上个熟人,说我三叔公这两日身子不大好,叫我回去瞧瞧。老人家年纪大了,一个人过活怪可怜的....”
这种给族中长辈尽孝的事本也应当,司逸不疑有他,哀怨道:“好吧,亲眷抱恙是该回去探望。你忙完记得早些回来,师傅不在,我一个人顶两个人用,都要给我累得不长个儿了。”
梁仲秋抿唇,看着司逸进到铺子里方调转方向直奔衙门。
此时樊旭正被两个差役架着,有气无力的在青石板上强行跪拜。
他双膝疼得像针扎,额间也是青紫一片,随着脑门砸在地上的动作留下点点血痕。
赵德不忍直视樊旭这副凄惨样子,皱着眉小心翼翼讨简言之的口气:“简郎君,县令大人已经磕了几百个头了。他身上还染着病症呢,您看要不让他歇歇,等明日......”
简言之冷声打断:“磕够一千个再歇。”
赵德怕劝多了会惹怒简言之,只得闭上嘴在心里暗自着急。
按照简言之每个响头都要听到清脆撞击声的规矩,等熬完这一千个樊旭即使没病死脑袋也要被磕坏一半了。
简言之浑然不理会他的哀嚎,但凡姿势不标准抑或声响不够大就重来。
期间樊旭晕过去好几次,然而每次醒来等待他的都不是柔软的床榻,而是简言之精心调制的参汤,让他吊着一口气活又活不了,死又死不掉。
赵德眼看樊旭整个人软成滩烂泥,没倒下是全靠本能在撑着了,急得还欲再求。
不想嘴还未张,就被急匆匆跑来的差役阻碍了进言。
那差役贴近耳语几句,赵德眸子陡然一亮,赶忙扔下半死不活的樊旭转身便走。
不多时,赵德昂首挺胸的回来了,回来第一句话就是:“来人,给我把简言之绑起来,扔到大牢里去!”
差役们摸不清状况,分明不久前他和樊旭还对简言之敬畏无比,怎么才两柱香的功夫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恢复成原先那种势不两立的状态了呢?
简言之倒是很冷静,斜斜睨了眼赵德:“赵差头这是何意?”
赵德憋闷许久的怒气此刻尽数爆发出来,他仰鼻一哼:“没想到吧,治疗时疫的药方居然被我拿到了!没了倚仗,你小子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樊旭一听这话犹如回光返照般从地上弹起来,抓住赵德连连追问:“真的吗?!你拿到药方了?!”
“千真万确,大人!”赵德喜得合不拢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简言之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画面,连带着面容都变扭曲了。
简言之好笑,摇摇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高兴。如今这张药方在镇上千金难求,多少人想靠着它得一笔泼天富贵。赵差头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细想其中门道,难道不可疑?而且你都没试过方子究竟有没有用,怎知不是有人怕我心慈手软留县令大人一条活路,想借用此方直接要了他的命呢?”
这些顾虑赵德不是没想到,为此他还特地向衙门的仵作求证过。
那仵作懂点儿医术皮毛,虽不能治病解毒,但識得方子上的用料都是对人体有益的良药。
赵德一嗤:“你少在这信口雌黄!想凭三言两语就诓骗得县令大人只信你一个,白日做梦!药方到手,你已然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废人了,识相点趁早认栽求饶!兴许县令大人开恩,本来要将你五马分尸的改为扒皮抽筋!”
樊旭喝了半碗参汤续上劲来,听赵德的话两眼直放光:“这个主意好!给我把他看牢了,别让他自裁!等本官身子好全,要一点一点的折磨死他!”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