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弱书生郎后by旧酿
旧酿  发于:2025年09月26日

关灯
护眼

以往总是简言之带着郑庭露脸,而今也轮到梁仲秋了。
他听着郑庭的嘱咐心道难道这些规矩他还不懂?
嘴上却应承着:“知道了,若是说起孤本临帖的事,我定向县令大人提一提你,好谢你助我的情谊。”
提不提郑庭原不在意,只是梁仲秋有心,他也有点吾家小弟初长成的欢喜:“好仲秋,等回头闲了哥哥再找更稀罕的临帖送你。”
梁仲秋应了声,这就要走。
恰逢杜子权带着两名同窗路过,神情忿忿又羡滟,俨然是听说了梁仲秋被县令大人传召的事。
郑庭故意拔高声量冲梁仲秋道:“你可是咱们课室第一个去见县令大人的学子,这等体面,旁人怕是求都求不来。这一去往后就是县令府的座上宾了,要是谁再不长眼敢在你面前混吣,县令大人必不会放过他。”
杜子权心知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可眼下梁仲秋风头正盛,他纵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当面讥讽回去。
郑庭瞧杜子权跟吃了苍蝇一样憋着股子吐不出来的闷气哑然回座,乐差点笑出声来。梁仲秋亦是唇角微勾,轻蔑的睨了杜子权一眼。
外头教习夫子听到信,不等去找,过来拉了人就走。直到梁仲秋不见踪影,杜子权才停止练字的假象,狠狠把笔往砚台上一摔。
与他相好的同窗忙凑上来劝道:“不必为此动气,那姓梁的一介白衣,就算见了县令大人又能如何?无非是口头夸赞几句就打发他回来了。难不成还真靠份临帖就得了青眼?要说咱们课室字写得最好的,那当然是非杜兄莫属。”
“是啊,要不是那份孤本,县令大人哪里看得上他的字。说起来那孤本还是郑庭送给他的呢,这种光沾得了一时沾不了一世,依我看,下次县令大人传召的就该是杜兄你了。”
同窗们的奉承吹捧让杜子权很是受用,几耳朵听下来不由气消大半。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越说越扯,我哪能跟传世名家相比?你们要求墨宝,就等改日我心情好了,随便写上几个字送你们吧。”
几个同窗闻听这话纷纷狗腿子般作揖道谢,杜子权愈发傲得找不着北,摩挲着指腹上墨汁冷笑暗忖:且叫你先得意两天,最好这一次会见就能傍上这个靠山,否则他日本少爷考上功名,保管叫你姓梁的跪在面前磕头赔罪。
那边梁仲秋一出书院门,就被教习夫子塞进了衙门派来接人的馬車。
因着县令大人只说要见他,車厢里便单坐了他一人。
马车一路驶过集市,梁仲秋端坐其间,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他反复回味着郑庭的话和杜子权冒着火星的眼神,心中的澎湃激动无以复加。
这条通往县衙的路是新的,这辆马车也是新的。里面的空间宽敞,坐垫柔软,连那挂在窗前的帷幔颜色都极绚烂惹眼。
梁仲秋放任思绪游走,想象着等会见到新任县令时会是各种情景。
也许新县令生得儒雅端正、慈祥和善,见他清瘦,还特命人布下酒饭。席上他们推杯换盏,畅聊古帖名迹。得知他有投靠之心,愿意将他引为门生,给他出席秋风宴的名额。
再也许新县令不苟言笑,对后生晚辈最为严苛。虽教诲他要行途正道,但仍领了自荐帖允他正式拜入门下。
这样想一想,乐一乐,待梁仲秋在心里敲定出大概走向时,赶车的衙役已将马车停在了县衙外。
梁仲秋自行掀帘下车,站定却发现这是县衙的后门。
“敢问大爷,怎么不从正门进去?”
那衙役大中午被派出来任差,肚子里没汤食心情正烦着,听他这样问翻眼一嗤:“郎君这话问得怪,县衙大门岂是寻常人能走的?你一不报案二不上访三不是高官莅临,有这后门给你走就不错了,多少人连后门往哪开都不晓得哩,你倒还挑捡起这些来了。”
梁仲秋没跟衙门的人打过交道,自觉当差办的都有些脾气,一时也不敢回嘴。
“我并非是挑捡,不过是受县令大人邀约前来会面,以为要从正门进入方为敬重。这地方我不熟,还劳大爷指个方向,别叫县令大人久等才是。”
说着梁仲秋从荷包里摸出半锭散碎银子并五六个铜板,拿给衙役当茶水费。
衙役得了好处语气便柔和许多,往里头一指道:“你从这个门进去,穿过花厅上一道石桥,桥边有几间屋子,你到那去问人。记得声量要小些,大人午时常会小憩,要是扰了他罪过就大了。”
梁仲秋听罢忙作揖行礼,谢衙役对他的提点。
告别衙役,梁仲秋顺人指的方向朝里头走去,穿过花厅,果然见石桥边有几间竹林半掩的小屋。屋前各有差兵站守,想来县令大人就在这里小憩。
梁仲秋还待找个差兵打听下县令大人睡到什么时辰会醒,他在哪里等候比较妥当,身后蓦然出现一位穿着长衫的老人。
“门口的差兵只管护卫,并不知悉前厅待客的事。恐你离得近了吵嚷起来要生事端,梁郎君,且随老夫到一旁等候吧。”
梁仲秋看这人眼生,疑惑道:“您认识我?”
老头呵呵一笑:“老夫认识你,你却不认识老夫,既托了我的手,怎么不先道谢反而问起这话来?”
梁仲秋一听这才反应过来,是栾宁家的表亲,在衙门里任文书的那位。
他拱手行礼,小老头含笑受了,一抬下颌道:“县令大人新官上任,衙门里琐碎事多,无暇腾挪出人在前厅接待。你暂且到桥那边略站片刻,等午时过去差兵开了门再过来拜会。”

听小老头这样说,梁仲秋不疑有他,在桥头找了个能望见差兵的地方就等候起来。
八月的太阳还是烈,没等多久他便晒得口干舌燥,浑身冒汗。
加之中午走得急,早上吃的大半个包子早已消化完。此刻胃里饥渴难耐,越发让他觉得腿脚发软,眼前不时闪过一阵眩晕。
等了近一个时辰,始终不见小屋外的差兵开门,梁仲秋忍耐不住,只得瘸拐着腿脚上前打听。
不想那差兵听到他的来意,凉凉一觑:“这几间小屋是县令大人存放县志及各案卷宗的地方,事关機要,特令我等在此轮班看守。你要求告县令大人,少不得去前厅找,怎么,帶你来的人没教你规矩?还不走远些,再在此处闲站,本差头就拿你当窃贼捉了!”
差头邊说邊拔出佩刀威胁,梁仲秋吓得不敢做声,赶忙躬身告罪離开。
離了石桥,他四顾茫然不知该往哪去。心里愤恨被文书戏耍,又不甘连县令大人面都没见到就离开。
思索再三,拦了名路过的婢女,好说歹说求了人帶他到前厅。
那婢女本是专管给县令大人送茶水的,见他形容有些狼狈,言语还算诚恳有礼,这才动了恻隐之心答應替他通报一声。
恰逢栾文书在县令大人跟前迎奉,拿着新得的一副名画给他鉴赏:“大人,这是城北赵家托我孝敬给您的上任贺礼,让大人喜欢就留下当个摆件,说若瞧不上眼,只管扔了砸了下回再挑好的送来。”
新任县令樊旭最是个附庸风雅之人,他本靠着捐官得了个八品侍郎,后因走运傍上个好靠山一路被提拔到州府。
他这人機智不足贪婪有余,一次审案中因收受贿赂胡乱判定,险些酿成奇冤。此事东窗事发,幸亏有靠山照拂才没重判,刚好先县令史翰池犯事贬黜,他就将功补过被派来填了任。
来前樊旭万般赌咒发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惜明望镇的商户不清楚内情,只觉得是州府下派来的要好生巴结,便一个二个上赶着送礼讨好。
樊旭见有油水可捞,喜上心头哪还记得先前的遭遇,表面做出看重文学要为社稷造福的姿态,实则背地里借栾文书的手四处敛财。
他其实看不太懂画里的精妙,听栾文书说是祖传下来的,价值难以估量,忙乐呵呵叫人挂到内厅墙上以供观赏。
那婢女想着受人所托,送完茶水就没着急出去,瞧樊旭得了好画心情愉悦,这才低声禀报有人求见的事。
栾文书以为诓了梁仲秋在那邊白等一个多时辰,人早该识趣离开了。不成想那穷书生不死心,还求了婢女来为他通传。
樊旭压根不知这事,眸子盯着画,漫不经心责问道:“本县令何曾要见什么书生,栾文书,莫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那栾業清任文书十来年,先后跟过好几任县令,自有一番本事。
听见这话也不慌,从容赔笑道:“大人明鉴,小的这样做可都是为了您。您新官上任,想求告投奔的学子不胜其数,诸如張家李家、再如赵家王家,哪个不是镇上有头有脸的?”
“您若只见那些个学子,明事理的人看了道一句仕途难走,有舍才有得。但要叫不明事理的看了岂不会乱嚼舌根,私下议论大人不体恤清寒之家。小的不愿大人名声受损,故此安排了一名青西书院的白衣学子前来應见。”
樊旭极在意他在人前的面子,听栾業清为他思虑周全,心下不觉十分满意。
“你有心了,只是本县令闻不惯那些书生身上的穷酸味,你还是趁早打发他走吧,省得影响本县令赏画的心情。”
栾業清一笑道:“大人所言极是,横竖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瞧,哪里又需要大人亲自会面呢。您只管在里头坐着喝茶赏画,小的这就叫他远远站着,等天黑再放他回去,好全了大人怜才爱下的名声。”
樊旭颔首,表示一切交由栾业清去办。
外头梁仲秋等候半晌,不见那婢女出来回话,也没个人来领他进去,正急得抓耳挠腮。
好不容易盼得个人,细看却是害他白晒一个时辰太阳的栾文书。
栾业清上下审视他两眼,沉声道:“大人有话,今日事务繁忙,暂不得空见你。你且到院子角邊等着,天黑后再自行回去吧。”
梁仲秋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听栾文书模棱两可的话更是怒火中烧:“大人既暂不得空见我,给个准话就是,何故叫我在这空等?难道不是大人传召要见,我与您无冤无仇,怎得要屡次刁难于我?”
“嘁、你真以为是县令大人要见?一介白衣,也配成为县令大人的座上宾?实话告诉你,叫人去书院传信的是老夫,要不是我那表侄儿说情,你攒几辈子的福气能到县令府来走一遭?”
栾业清负手嗤他,冷笑道:“我栾家与郑家是世交,成垣亦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图了郑家的好还挑拨成垣和寧儿的关系,不当面拆穿已是宁儿给你留了余地。老夫劝你好自为之,再敢生事,两家人必不容你!”
梁仲秋是低估了栾宁和郑庭的情谊,以为栾寧对郑庭亲近,就对他也能待见。
终是他小瞧了那个只知玩耍找乐子的纨绔子弟,让自己一番好算盘落空。
栾业清的话像把利刃切开了梁仲秋心里最为隐秘的痛处,他不想也不敢承认,自己竟会变成那种趋炎附势的卑劣小人。
这一切,都是简言之和郑庭逼的。
要不是简言之不肯引荐,他怎会想到要写自荐书递给新县令?
要不是郑庭明知好友家的表亲在衙门当文书,却不愿舍点人情为他通路子,他又怎会想到要借郑家的势去央告栾宁?
他也想走到哪里都被人好语相待啊。
可他无门无势,能怎么办呢?
梁仲秋想来不觉心灰意冷,眼帘微垂,掩不去他再次遭人欺辱的心酸跟委屈。
彼时天公不作美,三五记闷雷响过,临空飘起豆大的暴雨。
县令大人令他等到天黑,院子里没甚遮挡物,即使浑身湿透,雨水在脸上砸得生疼,他也不敢到檐下躲避。
里间隐约有人笑了几声,伴随点点丝竹清乐,像拳头似的一下下砸在他身上。
就那么站着淋着,天光擦黑之际,梁仲秋总算得赦,逃一般仓惶跑出了县令府。
他站了近三个时辰,腿肚子疼得弯不下去,胃里一阵阵痉挛,吐出的全是酸水。
暴雨一直未停,街边铺子大多掩下门扉,只透出里面零星烛光。走街的挑贩更是早早收摊回家,梁仲秋环顾四周,满街巷空空荡荡,独他一人如同孤魂野鬼,飘零无依。
不知走了多久,吐了多少次,直到他觉得自己再也迈不开腿,吐不出一丁点东西时,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两張焦急的脸。
梁仲秋神志昏聩,一头栽倒,嘴里还不停的喊着爹爹、阿娘。
郑庭急得跺脚:“烫得很,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看他这样定是走不成了,搭把手,我背他去醫馆!”
简言之点头,顾不上找教习夫子拿手令,一把藥粉放倒守卫的门童就随郑庭直直冲了出去。
外头暴雨淋漓,叫不到马車,郑庭便夹了把伞满大街乱窜,见着有挂醫馆招牌的就让简言之上去敲门。
许是雨声太大,又或者他们来势汹汹,醫馆大夫怕是什么要命的急症不敢接收。一连敲了三家,竟是没一家开门的。
简言之见郑庭下半截衣裤湿的淌水,气喘吁吁道:“我们这样盲目奔走不是办法,不如去上次给师娘醫治的那家医馆,那位老大夫心善,想必会给我们拿藥。”
郑庭背着个人来去,早已累极,听他这样说立马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事不宜迟,快走!”
如简言之所料,成安医馆的老大夫一见人事不省的梁仲秋就把人给让了进来。
他还记得简言之,诊完脉忙让藥童去斟两杯热热的茶水。
简言之一礼道:“多谢老先生,我这位好友身受风寒,体虚高热,得赶紧服用些生津发散的藥物。他昏迷未醒,恐怕还要借贵医馆安顿煎药,多有打扰,请您见谅。”
“小友这是哪里的话,既开着医馆,岂有安顿患者还嫌麻烦的道理。老朽姓司,小友不介意叫我司大夫就好。”
司老爺子由着简言之在案架上挑捡拿药,令药童取来瓦罐,就地用炉子生火煨着。又叫郑庭坐到炉子前烤火,烘一烘他湿透的衣裤。
“虽是八月天,但雨里淋久了还是对身子不好,二位小友不妨喝盏热茶,也好搪一搪身上的水气。”
郑庭是跑得口渴,懒怠客气,抓过杯子就一饮而尽。
那水入口有股异香,回味却略帶清苦,郑庭吐吐舌头,拿着杯子端详里边剩下的残余。
“奇了怪了,白水哪里来的味?司大夫,您这小医馆还是真不容小觑,您老别是在里头放了什么祖传秘方吧?”
司老爺子心道诧异,取过茶盏嗅了嗅笑道:“这位小友说笑了,是我那不省心的孙儿前几日自己配了味九花清心露,说是拿九种不同的花瓣调制而成的,在茶水里加几滴,常喝对身子有益。这水闻起来有股子花香,想是加了那清露的缘故。”
简言之听见这话起了好奇,低头逐一甄别:“合欢、桔梗、牡丹、杜若、香兰,百合、芍药、金桂,嗯....似乎还有味虞美人,果真是九种花。”
“小友只粗略一闻就能分辨精准,老朽实在佩服。没想到小友看上去年纪轻轻,在医药上的造诣已然入境,真乃后生可畏啊。”
简言之莞尔:“司老大夫过誉,这清露花香浓郁,的确是固原清浊的好物,且比例配得极妙。说句不怕您恼的话,令孙对医药天份颇高,没准来日青出于蓝会胜于蓝,三五年就要将您给比下去了。”
司老爺子捋须大笑:“承小友谬赞,我那孙儿老早就瞧不上我这小医馆了,这不,自己跑到那云济药堂坐馆,不到半月光景总不肯回家一趟。”
司老爺子还待详细描述下他孙儿的能耐,看有没有机会重提拜简言之为师的话,就听那边郑庭一咋呼:“快来快来,人醒了!”
梁仲秋自榻上昏聩转醒,喉间像火烧,眼皮也重得几乎半阖。
郑庭看他唇上因高烧泛起层死皮,赶紧端来碗温水喂他:“不是受邀去见县令大人吗?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幸亏我和言之瞧你天黑还不回来,同夫子请了假到书院门口接你。要倒在那儿没个人察觉,现下泡在雨里只怕真要把脑子给烧坏了。”
梁仲秋嗓子眼里堵着痰,说话难受得紧,伸头抿了两口水复又软了回去。
简言之见状道:“他病得突然,今晚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干脆叫药童上郑家走一趟,咱们拿马車把他送到那儿去安顿,等明天能下地再接回书院修养。”
郑庭点点头表示同意:“好,就这么办。”
说着郑庭把信物交给药童,让他代为跑腿到门廊下找小厮。还叮嘱要说明是梁仲秋生病,省得阿昌一听慌起来闹得郑家夫妇也不安生。
药童应声要走,哪料梁仲秋突然支撑起来,喑哑着嗓子说要回自己家。
郑庭一急:“生着病呢别胡闹!我家离医馆近,路上能少折腾。你要怕麻烦人,大不了我不用小厮,自个儿贴身照料你,这总行了吧。”
简言之也劝道:“你就这样回去我和成垣哪能放心,不过在郑家住一夜,等你高热退了随你去哪,我们都依你。”
梁仲秋不听,颠来倒去就一句他要回家。
郑庭跟简言之不松口,他便扒拉着榻角硬往下翻,意思是不送他回去他就宁愿到雨里淋着。
眼瞧郑庭要把他按不住,简言之道:“算了,许是换个地方他住不惯,更不利于他养病了。送回去就送回去吧,等会我给他扎上两针,只要不持续高热就不会有大碍。”
郑庭也是疲了,戳戳梁仲秋额头数落道:“行.....真是,就没见过你这么犟的。听话啊,不然让书呆子扎你昏睡穴,等你病彻底养好才肯放你下床。”
梁仲秋对他满含关切的恐吓充耳不闻,眼神空洞,兀自伏在衔边发呆。
郑庭就怕他这样,心知他不会无端淋着雨跌跌撞撞跑回来,必是在县令府受了欺。
可眼下不是个探听内情安慰人的好时机,干脆挠挠后颈走开,去一旁问司老爷子有没吃食拿给他垫垫脾胃。
此刻晚饭时分已过,翻遍整个医馆就只找到了半锅吃剩的残粥。好在清粥养胃,适合体虚之人,郑庭就借炉火热了一勺勺喂给梁仲秋。
吃过粥,再喝过药,简言之只随便扎了几针通气血,梁仲秋的高热就退了大半。
不多时药童带着郑家的车马赶来,阿昌机灵,不仅带了几套替换的干爽衣物,还叫人悄声拿食盒装了不少点心并一些滋补药物。
“我听药童说两位少爷为送梁郎君到医馆身上被淋得湿透,怕拿身子捂干要生病,就翻了几件少爷旧年的衣裳带过来。点心原是厨娘收着的,那些个婶婶待人极好,我一说她们就答应给我匀出一半来。至于这些滋补药物,先前我见夫人拾掇过,想着梁郎君病好后还要巩固,索性就一同带来了。”
阿昌一面说一面把东西挨个拿出来摆在面前。
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拿棉布系成包袱,点心分类摆在食盒里,药物则用锦盒密封着不会弄混散了药性。
郑庭望之忍不住夸赞:“你小子长进不小嘛,如今还学会办事了?不错不错,回头我同福叔说一声,叫他下次到田庄上查帐时把你捎带着过去转一圈。”
阿昌咧嘴一乐呵:“少爷都要考功名当秀才老爷了,小的也该学着长进些,别叫在外头给您丢脸不是。”
郑庭笑笑,和简言之到里间换了衣裳,又给梁仲秋也替换上一套。
马车就停在门口,他们向司老爷子道过谢付过药钱,便让车夫朝梁仲秋家驶去。
一路泥水飞溅,等梁仲秋躺回到那张熟悉的硬板床上时,天光已入暮夜。
简言之探探他额头,高热基本是退了,就是人还虚弱着。
郑庭替他掖好被角,将点心和茶水留在床头后叫了简言之出去。
“仲秋是安顿好了,可咱们还没着落呢。我俩是从书院硬闯出来的,此刻回去必然会引起番大动静,我想的最好的是回家住一夜,等明日午时让我爹出面把我们送回去。毕竟事急从权,料想张院长看在我爹的份上也不会太过苛责。噢……就近去你家睡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睡不惯硬床,万一半夜睡姿不正,打呼噜吵到你就不好了。”
郑庭边说边暗戳戳眨眼,简言之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都从书院出来了,不趁机和沈忆梨缠绵片刻未免太说不过去。
简言之勾唇:“横竖半夜私逃免不了要被张院长责骂一番,明天就回岂不是亏了?不如多呆一天吧,直接旷到后天早上再回去上课,郑少爷以为如何?”

簡言之说完这话后,郑庭盯着他看了近半刻,试图从他臉上的表情分辨话里的真假。
直到坐上前往郑家的马车郑庭还是不敢相信,一向勤勉的书呆子这次居然真的叛逆起来了。
“你小子到底哪根筋没搭对?该不会是想诓了我旷課,自个儿偷摸跑到书院去点眼吧?”
簡言之侧歪在车厢上闭眼假寐,身子都懒得扭过来:“我想阿梨了,想和他抱着多睡两夜,这个理由難道还不充分?你爱信不信,不信你明日就回书院去好了,反正張院长那边我自有说法。”
郑庭摸不准簡言之的路数,但他相信书呆子既然这样说,那肯定是已经想到了能堵住張院长嘴的法子。
当即挤出谄媚笑容道:“信信信,不就是踩在院规上起舞嘛,我豁出去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回头張院长怒起来,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呐。”
簡言之闻言哼笑两声,不欲拆穿他其实更想去见宋予辰的事实。
他们回到郑家已是深夜,不好再闹出动静扰人休息,叫丫鬟打来水胡乱洗了把臉就各自回房睡了。
简言之过了困劲,一时睡不着,撑在枕上看了许久小哥儿恬静的睡颜,终是没舍得动手动脚把人闹醒。
沈忆梨对此浑然不察,翌日清早,他迷迷瞪瞪伸懒腰时才发现床上似乎有人。吓得他不敢动弹,半眯着眼手悄悄摸上衣兜里藏着的药粉。
简言之压根就没睡沉,阖着眸子懒懒笑问:“幹嘛,一醒来就想谋杀亲夫啊?”
沈忆梨楞了须臾方反应过来,这是他夫君的声音。像是怕简言之跑了一样,忙拱到怀里把人抱紧:“不是还没到休假期么,你怎么回来了?”
溫香软玉主动投怀,简言之翻身压到他腿上,贪婪深嗅沈忆梨发间的香味:“太想你了,书院待不住,就回来看看....别乱动,让我抱一会儿。”
一别数日,沈忆梨也想念得紧,他每天都和宋予辰掰手指头算日子。院试还有多久开始,院试还有多久结束。
“你是从书院偷跑出来的?阿庭哥呢,他也回来了吗?你们这样跑出来不好吧,万一书院的夫子追究起来会不会很麻烦?”
沈忆梨被压得不能动弹,全身上下就剩张嘴还能叭叭叭。
简言之失笑,把梁仲秋的事同他说了。
“仲秋病着,若人员密集難免会有被传染的风险,他家里上没老下没小,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我们这样将他安置在外头,等病好后再回去,想来教习夫子和张院长也可以理解。”
“那书院的課呢?马上就到院试了,这样落下没事么?错过一日新课怕是要好几日才能补上,不然仲秋哥那边我来照顾,你和阿庭哥早些回书院去吧。”
沈忆梨嘴上这般说,手却紧紧揽在简言之腰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书呆子被小哥儿的口是心非逗笑了,在他眉角落下亲吻:“上课也无非是溫习旧文,落下一日不打紧。好啦,书院那边你不必担心,再眯一小会,晚点我们一起吃早飯,然后一起去看仲秋,好不好?”
只要身边有简言之,去哪小哥儿都很高兴。
沈忆梨放软身子,乖巧的依偎在书呆子怀里。他滿心沉浸在久违的甜蜜中,全然忘了他这扇房门宋予辰是有自由进出权的。
“哎呀呀!我昨晚又梦到成垣了,梦里他穿着喜服在娶别的人,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梨哥儿,你说会不会是他不想娶我了,老天显灵在给我提示呢,这要是真我的该怎么办呀!”
宋予辰一股脑冲进来,边嚎边往榻上蹦。
沈忆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按下了简言之刚抬起来准備打招呼的臉,还用褥子把他裹得严实。
简言之只觉眼前一黑,呼吸困難,再就是听见小哥儿支支吾吾道:“.....我没事啊,脸色不好吗?可能是刚起床吧....”
说不是被捉奸在床的搪塞都没人信。
宋予辰忙着数落他的情郎‘始乱终弃’,没发觉沈忆梨的床榻上莫名鼓起来个包。说到怒处伸手一锤,不偏不倚正锤在简言之背上。
一记模糊的痛呼从被子底下传来,宋予辰差点尖叫出声,慌忙往后撤了两丈,伸出个手指头一戳一戳那个鼓包。
“这、这是个人?梨哥儿,你藏男人在床上了?!”
沈忆梨心知他误会了,才想掀开被子解释,不料被宋予辰抢先一步拦住动作:“不用多说,我明白,你夫君不常回家,留你一个人独守空闺难免寂寞。只是……书呆子那人着实不错,待你也挺好,今日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往后、往后你可别再犯傻了!”
听宋予辰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沈忆梨简直欲哭无泪,想掀开被子给人证明,这次却换简言之不肯了。
沈忆梨羞愤皆有,幹脆一脚踢在他夫君膝头,嗔道:“都怪你,叫人以为我在床上藏着野男人,生是败坏了我的名声。传出去我是活不成了,你就准備后半辈子当鳏夫吧!”
闻听小哥儿是真动了气,简言之笑眯眯探出头来:“不是你非要按下我的头,弄得像是我有多见不得人似的,怎么反倒还怪起我来了?”
“不管不管,就怪你。青天白日的,让人看着我们衣衫不整躺在床上像什么样子?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不知羞……”
“我抱我自己的夫郎羞什么?阿梨,你是不是忘了,我倆是拿过证婚帖的合法夫妻。”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