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呵....你巧言令色抢走清谈会的赴宴名额,害柯儿成为满课室笑柄。区区白衣也妄想攀龙附凤,老夫岂能容你?!”
“出生贫富与否并非自己所能选择,没有哪条律法规定贫者的命就是比富者贱。既然人人平等,我为何不能一争?况且清谈会邀约是由章大人全权做主,我如何左右他的决定?既不能左右,又何来抢走一说?”
尽管简言之坐着,但他通身的气势毫不输给站着的慕玉书。
“慕当家为此事嫉恨,意图借高掌柜之手将简某除之而后快。你明知慕家行当下十几个铺子为何着火,却还要把这笔账算到简某和郑家头上。不止派人试图掳走我家夫郎,还想用阿梨的笔跡骗我出书院暗中加害。”
“桩桩件件,简某難道不該为自己讨个公道?”
简言之说的都是事实,慕玉书也不想跟他为这些打嘴皮子仗。
“纵然老夫所作所为得罪了你,但柯儿着实无辜。你可知柯儿曾为留你性命向老夫跪地求情,他心懷善念,不想误帮了你这等借机下毒的小人!”
“你应该感谢慕柯心怀善念,否则我下在他身上的就不是让人昏睡的药,而是能当场毙命的毒了。”
简言之冷眼觑视,把慕玉书的震惊、窃喜都尽收眼底。
“今日你派人到书院给我送手信,是慕柯拦下了我。我领他这份情,所以才给他下药。睡着总比醒着好,省得他把你所做的龌龊勾当全都听了去。”
慕玉书哑然,他没想到简言之还有这层思量——为人父的,怎会希望给儿子树立一个登不上台面的榜样。
简言之不欲跟他玩感化那一套,从袖囊里翻出一份写好的契约。
“慕当家不是想知道我来此的目的?这个你拿去,你一手签字画押,我一手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慕玉书半信半疑,把那契约拿过来细看,发现是封保证书。
简言之解释道:“横竖我们的梁子是结下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得不多留一手。只要慕当家签下这份契约,保证往后不找我家和郑家的麻烦,你们一家子自然平安无事。”
“若你不信这个邪.....也可以。”简言之偏头一笑。
“从我进入贵府开始手就没停过,我也忘了给哪些人撒过药粉,这些药粉里有没有潜伏期比较长的。要是哪天有人发作,一传十、十传百的,那我可就管不着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慕玉书沉了眸色,天人交战一小会,还是选择了妥协:“只要老夫肯签字,你便能确保柯儿身体康健,恢复如常?”
简言之微笑点头。
“好!”慕玉书冷哼一声,果断提笔落下名姓。
简言之看过准确无误,把纸笺折好收回袖囊后,跟着慕玉书进到了里间。
慕柯还是那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眼望天,对周围的声响充耳不闻。
简言之把玩须臾装药粉的小瓷瓶,对着慕柯的脸轻拍了拍。
说来也是怪,他刚一拍完慕柯立刻吐出口浊气,整个人犹如大梦初醒,哑着嗓子迷迷瞪瞪朝慕玉书唤了声阿爹。
慕玉书忙不迭应了,又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见慕柯一一对答,神思恢复成往日清明,当下喜不自胜。
简言之闲闲起身,来这的目的达成,他也无意久留,不想刚走到屋门外就被慕玉书给拦下了。
简言之觑眉看去,心忖这老头该不会还不长记性,要故技重施吧?
慕玉书沉声道:“别误会,老夫没准备为难于你。只是好奇,若老夫不認你这封信笺上的字跡,你该当如何?”
不認字迹就是不承认今晚发生的所有事,他没向简言之低过头,往后简言之出任何意外也都与他无关。
今日在场的总共就那么些人,有没有中毒痕迹一排查就能清晰了然,他不会被这种理由唬到。
慕玉书以为这招釜底抽薪多少能打压些书呆子的气焰。
不料简言之无所谓耸肩:“不如何,你不认,自有人认。”
慕玉书面上闪过丝疑惑。
但很快他就不疑惑了。
内宅的院子里不知何时乌泱泱挤满了人,站在首位上的正是商行理事葛成霖。
葛老爷子担任理事一职已近三十余年,为人恪谨守礼,刚正不阿,不管商行哪一位掌柜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慕玉书一看葛老爷子两侧站着郑庭和郑庭,心里就有了数。
做儿子的不如做老子的沉得住气,见慕玉书望过来,郑庭上去就先啐了一口。
“慕当家打量我们老实人好欺负?使那些下三滥的法子对付一个读书人,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那保证书是我们看着你签下的,你可记住了,以后我二弟少根头发丝,都是你们慕家下的黑手!”
慕玉书被郑庭怼得脸色发青,当着众人又不好对一个小辈发作,气的他牙根直痒痒。
郑明易见状一脚踹向自家儿子膝弯,低声呵斥:“这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后边站着去!”
葛老爷子等着他们爷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唱完,清清嗓音道:“玉书,这事原是你做的不体面,依我看,就此罢了吧。”
葛成霖的话还是有份量的,他说作罢,慕玉书也只得咬牙认了。
简言之拍拍袖口,施施然迈下台阶走到人堆中。
今晚他闹出的这个阵仗想必给在场众人留下不小的阴影,慕玉书面子里子丢个精光,得夹起尾巴做阵人,近半年内恐怕都不会起动他的心思。
简言之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随人群走出慕府时,迎头撞上的是沈憶梨那张皱巴成一团的臉。
简言之失笑,接住扑进臂弯里的人轻声安抚:“没事的,阿梨。”
“你总不出来,我担心极了。可阿庭哥不许我进去,叫小厮在这看着我。”
沈憶梨说一句拿手指下郑庭,俨然是讓人给欺负了。
被告者郑某不满:“诶诶诶!怎么还告状呢?不讓你进去是为你好,里头打打杀杀的,万一伤着你书呆子不得跟我拼命啊?”
原本沈憶梨见简言之精神饱满,心吞了半截到肚子里。
一听郑庭说这话,立馬又紧张起来:“打打杀杀?!夫君.....”
简言之无奈,把小哥儿拉到一边不搭理他。
“别听郑庭瞎讲,我就是撒点药粉吓唬人,不会真闹出人命来。再说有葛老爷子在旁边看着呢,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沈憶梨知道简言之这话是在宽慰自己,但好在是全须全尾的出来了,他这颗悬了大半天的心也能稍微安定些。
简言之安抚好沈忆梨,转头对葛老爷子行了个拱手礼:“勞您出面为小生主持公道,小生改日一定携礼登门拜访。”
“不必。”葛成霖虚虚抬手:“是玉书对不住你在先,老夫身为商行理事,岂能坐视不管。你是明易的义子,便是要道谢也该他来,轮不到你一个小辈破费。”
郑明易哪会听不出葛成霖这是在点他,砸砸嘴佯裝叹气:“看来我的库房门是关不住了,也罢,等我回去就讓人把那尊您心心已久的白玉棋盘送到贵府上,可好?”
葛成霖爽朗一笑:“一言既出驷馬难追,老夫备好香茶等你。明日未时,不见不散。”
说完,葛老爷子在随从的掺扶下登上马车。像是怕郑明易反悔似的,车夫得驾啰喝两声,马车瞬间就跑的没了踪影。
被请来当见证的人離开,简言之和沈忆梨也要回去了。
郑庭看他们小两口有悄悄话要说的样子,很识时务的没去钻送他们的车厢。
沈忆梨始终绷着后背,直到马车疾驰过街巷,耳边渐渐静下来才缓和些许。
“怎么了,阿梨?哪里不舒服吗?”简言之瞧着人臉色不大好,伸过手去想诊个脉。
沈忆梨摇摇头,顺势扣住他掌心,把脸贴上去蹭了蹭。
这副小猫撒娇的模样看得简言之心軟,拂着他发丝笑道:“来吧,答疑解惑时间到了,你想问什么?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对不对?”
“不是.....”沈忆梨伏在他颈侧,说话声有点闷闷的:“这件事我早都理清了,不就是姓高的烧了铺子,那糟老头气不过借我的名义给你传求救信,好骗你出书院么。”
“你教过我的,真有急事就用拉丁文,他那封信字迹写得再像也没用。他还想抓我来着,我那么机灵,加上外边藏着郑府护院呢,能被他抓?”
沈忆梨学了到他的精髓,边说边翻白眼,看上去简直可爱的要命。
简言之舍不得挪眼,等他说完才凑过去在唇角啄了一口。
小哥儿脸色顿红,眸光愈发軟了几分:“我就是想说,以后若还遇到这类的事,你能不能别瞒着我。我不会拖你后腿,只要讓我在旁边看着你好好儿的就行了。”
沈忆梨眉眼生得出挑,一娇一嗔都有说种不出来的味道,简言之不禁呼吸加快,伸手把人紧紧拥进怀里。
“好,我答應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瞒着你。阿梨是我夫郎嘛,理應享有一切知情权。”
“少来....房都没圆,谁是你夫郎。”沈忆梨敷衍挣脱,扭了半天没把自个儿扭出来,反而往他夫君怀里扎得更多了。
简言之莞尔,大方接纳了他软到没骨头的身子。
等回到小院,天色已渐晚。
沈忆梨下午被护院帶到郑家,在那好吃好喝直待到随郑庭去商行摇人。
倒是简言之饿了,他便自发到厨房热飯,顺便烧点水给两个人洗澡。
凡是跟锅碗瓢盆沾边的东西简言之都摆弄不来,幹脆由着小哥儿去,自己则在寝屋整理下裝药粉的瓶瓶罐罐。
这些药粉被他一分为二,一半留给了沈忆梨防身,一半今日帶进了慕府。
从发现高成栋在背地动手脚开始,简言之就想好了后边的对策。
慕玉书这人睚眦必报,有人烧了慕家的铺子,他肯定会让底下人去查是谁下的黑手然后报复回来。由此一来就会得知高家行当被转手,高府人去楼空的消息。
只要慕玉书不傻都能猜到高成栋和这件事的关联,顺藤摸瓜,挖出简言之促成郑家接手。
不过慕玉书的反击比简言之推测的迟了好几天,大概是因为高成栋太了解他这位老东家,这把火切实烧在了对方的大动脉上。
慕玉书自顾不暇,补完账上的亏空才腾出手来料理简言之。
那封所谓的手信简言之根本没上当,他起身離开课室是为看鸽子。
——他和郑庭约好的,要是慕家趁他不在对沈忆梨下手,会有藏在暗处的护院把人带到郑府保护起来。
等沈忆梨安全抵达郑府,赵鸿涛就会放飞一只白鸽传信。
赵鸿涛在高家行当下做的是喂养鸟雀的活儿,诸如教鹦鹉说话、训鸽子巡回等等手到擒来。
是以简言之看到那盘桓在檐角的白鸽时就转身回了座位,但他没想到,慕柯会伸手拦下他。
也是这么一拦,让简言之动了恻隐之心。
他不想在慕柯面前挑破慕玉书的真面目,索性把准备的药粉临时换成了另外一种。
原先那个会让慕柯情绪高涨,具体表现就是大伙喜闻乐见的狗熊跳舞了。
而换的另一种和用在慕夫人身上的基本一样,只是简言之在里面额外多加了点‘调料’,使药粉撒在身上不会立刻起反应。
等慕柯一觉睡醒,近段时日的记忆会随药粉副作用产生模糊感。有些事还是想不起来的好,这是简言之对他的善心的回馈。
之后的事就是简言之和郑庭兵分两路,一个到没开张的药铺坊里取存货,另一个去商行请葛成霖来做主。
那时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简言之身上,自然没人理会也没人敢理会带着人马闯进来的葛老爷子。
慕玉书把颜面看得天大,让他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做的龌蹉事,并在保证书上签字画押,比杀了他还难受。
有葛成霖作证,这份保证书就成了简言之的护身符。如郑庭所言,往后要是他和沈忆梨掉根头发丝慕家都得站出来背锅。
过了今晚,放眼整个镇上,恐怕没人比慕家更盼着简言之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了。
简言之这边理清瓶瓶罐罐,装在匣子收好,那边厨房里的香味也飘进了屋。
沈忆梨怕剩飯他吃不够,还给打了俩鸡蛋做了道野韭菜蛋花汤。
简言之愉快的上了桌,端碗就幹进一半,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
“我家阿梨的厨艺真是越发好了,不怕喂叼了嘴,日后每顿都要你亲自来?”
“做顿饭有什么的,我又不是受不得这个辛勞。我一个人在家闲得很,巴不得有事给我打发时间呢。”
沈忆梨在灶台边磨磨蹭蹭,不肯先去打水洗澡。
简言之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舀了半碗汤凉着,留他在这一同执行光盘行动。
小哥儿果然欢欢喜喜坐下,支起下颌认真看他吃。
简言之好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会考将至,我得把精力多放点在学业上。药坊铺那边人手不够,你愿不愿意每天抽两个时辰来做帮工,我给你开工钱。”
“药坊铺,就是那个离咱们家很近的铺子?”
“嗯.....”简言之脸埋在碗里,含含糊糊应声:“那些花捂不得,把花瓣完整摘下来用簸箕装了放到太阳底下去。每隔半个时辰翻动一下,让所有花瓣均匀晒干就行。”
工作内容听起来轻松且简单,离家近不耽误回去做饭,关键还有钱挣。
沈忆梨闻言大喜:“好呀好呀!”
简言之扶额:“我都没说一天开多少工钱呢,就高兴成这样?”
“那是你和阿庭哥合伙开的药坊铺,你要忙学业,我本就该替你分忧去干活的。现下还能挣花销,哪怕你一天只给一文我也愿意!”
简言之看着笑盈盈的人儿叹了口气,他的阿梨,怎么这么好啊。
“傻哥儿,我哪舍得一天一文的糊弄你。按月付,每月二钱,不让你白吃亏。”
之前跟郑庭搭伙,每个月就有大几百文的辛劳费,加上这二钱,算下来足有半两银子了。
沈忆梨掰着手指头算账,越算脸颊兴奋的越红。
简言之见状磨磨后槽牙,两口解决完碗里的饭,伸手就将小哥儿抄上肩头。
双脚乍然离地,给沈忆梨吓出一声惊呼:“你、你要干嘛?”
简言之抬脚踢开澡室大门,面不改色的胡扯:“先付你一半定金咯。简氏祖传搓背,一钱一次,童叟无欺。”
跟慕家的恩怨告一段落,简言之也该把重心放回到书院了。
临近五月,上半年的新课学习进入尾声。等六月初一抽考结束,就是复习加巡会考考場的时间。
说是会考,其实就是一次小规模的院试,只有成绩合格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年下秋闱。
一般考试题目不会很難,往年通过率高达百分之八九十。旨在于讓考生们提前熟悉下流程,以免真到了秋闱现場太过紧张。
而考场选址也不完全固定,会在三所书院中随机抽取,这也是为了讓学子们适应不同的环境。
“今年考场抽到的是翰墨书院,言之兄、成垣兄,你们俩对那比较熟,要是閑了记得给我讲讲里边的大致布局,免得小弟我到时在里头走迷了路。”
如今梁仲秋也会用玩笑话来挤兑人了,简言之考了五次,鄭庭考了七次,要说对考场的熟悉程度还真没人比得过他们两个。
鄭庭忙着啃鸡腿,把简言之推出去当外援:“一骂骂两个,你不管管?”
简言之摊手笑:“我拿什么管?人又没说错。我五次参考里只有一次抽到了翰墨,还是最早抽到的。不比你抽到两次,是要更熟些。”
二对一鄭庭不占上风,愤愤把鸡骨头丢回碟子里:“好好好,合伙欺负我是吧!”
“谁叫你们出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一声,到底有没有拿我当兄弟看?”
梁仲秋平等数落飯桌对面的两个人。
虽然告诉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多双援手总是好的,起码还能幹幹挖藥草之类的活儿。
“就是因为拿你当兄弟看所以才不跟你说。”
简言之耐心解释:“我和成垣是被迫入局没办法,你一个好好的局外人,拉你进来淌这趟浑水做甚?”
“好,你们是为我考虑,我不争辩。只是下回再有这种事,高低得让我知道个信儿。兄弟间该是有福同享有難同当的,不然寡享福不同難,那叫什么兄弟?”
鄭庭笑得一脸揶揄:“你放心,现在这位是咱们镇上的重点保护对象。他不仗势为难别人就不错了,谁还敢顶着慕家的风头为难他啊。”
简言之这回连白眼都懶得翻,低头刨飯直接不接他话茬。
郑庭讨了个冷脸也不恼,搓着手暗暗挤眉弄眼:“镇上来了个新的马戏班子,听说有穿纱裙的姑娘骑在虎背上,散学了要不要約着去看一下?”
简言之对除沈忆梨以外的姑娘、小哥儿都不感兴趣,摇摇头:“我还要写课题,抽不出空。”
“夫子布置的课题你不是早写完了吗?又哪里来的课题要写?”郑庭疑惑一瞬,严肃批评他:“你个书呆子别玩暗度陈仓那一套啊,背着我们偷偷学习,你不厚道。”
简言之挑眉:“各书院预测出的今年院试考题,幹爹花大价钱找人打听来的。怎么?没给你?”
简言之明知故问,就郑庭那连续七次堪堪垫底的会考成绩,给他也白瞎。
梁仲秋一惊:“这种考题动不动被炒到天价,少说得上花大几百两银子吧?”
“大几百两?”郑庭嗤了声:“你去打听打听,黑市都快炒到两千两了。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信这些,那科考题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押中的?”
“花钱買个心安罢了,对有钱人来说两千两也做不得大数。万一命好真中了呢,那可是块荣登仕途的敲门砖呐。”
梁仲秋垂眸,掩下眸子里的唏嘘和羡慕。
简言之看在眼里:“不管压不压得中,都是干爹的一番好意。仲秋,你把课题抄一份拿回去吧。等做出文章来咱们仨相互探讨下,没准能有新启发,这也不失为一种助益啊。”
人多力量大嘛,交换文章内容是取长补短最好的办法了。
梁仲秋有些犹豫:“这....课题是郑伯父花高价钱给你们弄来的,我抄一份拿走,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郑庭拍拍他的肩:“不就是一点银子嘛,我郑家又不是掏不起,你只管抄去。咱们仨如今算是绑一块儿了,不相互帮衬着怎么行。”
梁仲秋闻听这话心内感动不已:“二位兄长待我这样好,仲秋无以为报。以后在学业上一定更加用功,绝不辜负你们的提携之恩。”
“嗐!说这话多见外,你若真觉着哥哥好,这恩也不用等到以后再报。”郑庭怂恿他:“今晚陪我去马戏班子逛逛,我还请你吃饭,如何?”
梁仲秋倒真有点想去,只可惜确实不得閑:“成垣兄,实在对不住,家中有事晚上我得赶回村里,不妨等会考结束和言之兄一同陪你去?”
三番两次被拒绝,郑大少爷有小脾气了。
“你们两个扫兴的很!在书院闷完上一个月马上又要闷下一个月,就抽一天的空閑去松泛下都不肯么?”
简言之秉着关键时刻讲兄弟情的原则,把梁仲秋当刀使:“仲秋,课业上累了是该多出去转转。成垣喜爱新鲜事物,跟他一起去玩也能增长些见识,况且全程有人買单,何乐而不为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梁仲秋苦笑:“不必你劝,要有空闲我早应了。可这回是真的,我叔公往日里多少对我有些帮扶,他今日六十大寿,作为晚辈岂能不前去拜会。”
老人六十就算高寿了,又是族中亲眷,这种日子的确不该缺席。
郑庭蔫了劲:“好吧,去给老人家拜寿要紧。就是不知道等会考结束那马戏班子还在不在,这种当街卖艺的流动性大,一个镇驻完点立马就去下一个镇了。”
“你要等不及,干脆約了那小哥儿去?我瞧他也是个热闹性子,想必你们会很聊得来。”
简言之拱火,把上次宋予辰来找郑庭的事添油加醋说给了梁仲秋听。
郑庭嫌丢脸,用炝炒菜心堵他的嘴:“没、没有的事!我堂堂八尺男儿,顶天立地,会怕他一个小哥儿?”
“七尺半。”简言之刻薄纠正。
“我说八尺就八尺!”郑庭咬牙:“好歹我是个男人,就算不想娶他也得有点风度啊。对一个小哥儿动手,未免太掉价了些。”
简言之嘲讽:“不想娶人家那你还把人家灌得烂醉?小哥儿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
“拜托,喝得烂醉的那人是我好吧!他人菜瘾大,骰子摇得稀烂还非要玩。胃又不好,一喝酒就难受,为了让他少喝点,我只好放了一晚上的水。”
郑庭都不想回忆那天晚上的经历,眼睛一闭就是天旋地转的恶心感,让他扶墙吐了整夜。
简言之失笑:“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会怜香惜玉的嘛。”
郑庭剜了他一眼,语气是狠的,耳尖却是红的:“你看不出来的地方多着呢,小心我掏出来吓死你!”
这种荤话唬得住单纯的梁仲秋,却唬不住吃过见过的简言之。
书呆子气定神闲的打击他:“还是别了吧,掏出来我怕你自卑。”
三个人碎嘴子闲聊两刻,吃午饭的时间也差不多告罄了。
梁仲秋拾掇好碗筷跟他们道别,临走前约好了等从叔公那里回来给他们带炒好的花生。
简言之和郑庭笑着应了,各自回课室去进行下午份的练字及温书。
散学时郑庭还是没闲住,在简言之的激将下半推半就答应了去约宋予辰看马戏。
他俩商量好的,铺子那边他出钱,简言之出力。等花瓣曬干能入藥后,他再去找人商谈买卖。
没人在耳边聒噪,简言之乐得清净,自然依他。
简言之原以为沈忆梨答应当帮工,还得在家歇两天才会去。
不想小哥儿勤快异常,等他在院子里没看见人转头寻到铺子的时候,门外空地上已然支起了两个高高的木架。
小哥儿个头矮,要够着最上面那层得踮脚。简言之躲在一旁看他哼哧哼哧扒拉笸箩,忍了半天没忍住笑,声响惊动了人。
沈忆梨顺声回头,扬起个灿烂的笑脸:“夫君,你回来啦?”
简言之看着木架上的六七个笸箩,由衷竖起大拇指:“我家阿梨也太能干了吧,刚一天就弄了这么些。没有很急着用,弄会儿玩会儿,别累着自己。”
“不会。”沈忆梨说着话手还不闲着,端起笸箩一晃一抖,晾曬的动作熟稔极了:“我早起在收拾窝棚,给鸡鸭喂了食,把屋门口的小田浇了水,吃过早饭才腾出空来。”
“上午太阳不够大,我就把花瓣都摘了,等下午日头上来正好可以搬出去晒。我还上集市去买了这个木架,这样既不占地方又好收拾,也不怕花瓣晒太干被笸箩一个叠一个的压碎了。”
沈忆梨做事习惯性先想好后手,一点不需要人操心,简言之听完深觉该给人多加点工钱。
一个月二钱银子,还是有点委屈了他贤惠的阿梨。
“现在药坊铺还在起始阶段,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要涨工钱的话不如等盈利了,从你的分红里拨给我。”
简言之听得好笑,工钱是郑庭出,而他的分红属于夫妻共有财产,上交完大头能剩点在手里。
沈忆梨这是既要还要,一点存私房钱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简言之一手撑在木架上,另一手懶懒挑起小哥儿下巴:“小鬼,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沈忆梨光天化日下被调戏,羞得脸红,躲开他不老实的手软软道:“我哪算计你了?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从你的小金库里掏点出来放进我的小金库里,难道不行啊?”
简言之被他含娇带嗔的语气惹得心痒,低头在人叭叭叭的唇瓣上啃了一口。
“行,当然行。不过阿梨.....我的小金库里不止能掏出钱,还能掏出点别的东西来,你要不要试一试?”
沈忆梨知道书呆子爱在嘴上撩拨人,娇娇睨他一眼就算是报复了。
睨完拉过简言之的手,興致冲冲向人显摆成果:“夫君,你看这些花瓣,我摘的可好?”
简言之低头在笸箩里翻了翻,发觉那些花瓣断面齐整,厚薄均匀,笑笑道:“非常好,我家阿梨是聪明,我都没说,你就知道要按外形大小分类了。”
“是啊。”沈忆梨被夸,高興的昂起头:“我以前见那药鋪里的药材会按大小定不同的价,品质好些的卖得就贵,零散些的卖得就便宜。我干脆在摘花瓣的时候就粗略分好,省得再过道手嘛。”
“乖得很。”简言之不吝表扬,把人按在怀里亲了又亲。
沈忆梨脸颊微红:“可是.....这些真能入药么?药鋪里似乎没有见过用花瓣当药的呢?”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医药开发相对局限,药鋪里多是些人参、白术、黄芪、当归之类的。沈忆梨本就不大懂药理,没见过这种东西也正常。
简言之道:“当然能入药,天地生万物,很多不起眼的花花草草研磨成粉都有奇效。只是看怎么使用,和使用剂量的多少罢了。”
“那你之前说我身体里有湿气,需要吃点药来治治吗?”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简言之莞尔,摸摸他的头:“你体内的湿气是因为冬日常拿凉水洗衣裳,湿寒天长日久的堆积,所以才凝滞不化。”
“从年前开始,每次你洗衣裳我都会给你烧热水。咱们在家也常吃韭菜、猪肝、羊肉这些温补性食物。阿梨,你没发现么?现在下雨天你的手指关节已经不会再发麻发痛了,连脾胃也好转了很多。”
简言之不说沈忆梨还没想起来,细细琢磨下,好像的确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