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啦?夫君!”沈忆梨抬头,捕捉到简言之看愣的半张面孔,抿唇一笑:“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说去园子听戏么?”
简言之扶额:“我家阿梨这么大方?你夫君上戏园子去逛都不帶生气的。”
难道不应该撒顿泼,指责他再敢去那种地方以后就别进家门了嘛。
撒起泼的阿梨什么样简言之不知道。
不知道才想看。
小哥儿气咻咻往床头一坐,用后脑勺无声控诉人,想来都可爱到爆炸。
可惜沈忆梨性子太好:“你是男子,将来要走仕途的,在外交际应酬多正常。再说我信得过你,不会做那种让我伤心的事。”
沈忆梨说着,视线不着痕迹的朝下扫过两眼。
简言之忽然觉得自己被暗戳戳调戏了,不,可能还有揶揄。
——书呆子就算有那个心恐怕也没那个力。
简言之:暂时的(重点强调)
迎上简言之灼热起来的目光,沈忆梨连声量都小了些许:“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简言之步步趋近,不答反问:“阿梨,那对兔耳朵好看,今日怎么不带了?”
这句话引得沈憶梨心头警铃大作,他连忙往后避了避,拉开一定的安全距离。
“你身子还没好全,要多修养,咱们现在....还不可以做那种事的。”
小哥儿声音又轻又软,一面往后躲一面拿眼眸瞄人,简直就像变相的欲拒还迎。
简言之不由苦笑,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为以后几十年的和谐幸福,眼下这片刻欢愉能不贪图最好不贪图。
“逗你玩儿的,坐过来吧,我不欺负你。”
简言之被桌上没缝完的花样吸引去注意力:“阿梨,你在给我做衣裳啊?”
“嗯。”沈憶梨点点头:“还有两个月就是会考了,穿新衣裳去考试,希望能博个好彩头。”
这衣裳料子是產自苏杭一帶的夏锦,穿在身上清爽透气,多热的天都闷不出汗来。
底色选了偏深的胭脂色,又用浅色丝线勾勒滚边。胸前和后背均绣有纹案,简言之拿在灯下仔细看,发现是成片的小柿子花。
柿子代表柿柿如意,结果时也会高高挂满枝头,沈憶梨这番期许祝愿,简言之怎会领悟不透。
“辛苦你了阿梨,做这种绣活最费功夫,可千万别把自个儿累着了。”
“不会。”沈憶梨见他喜欢这衣裳,比要收礼物的人还高兴:“肩头这块的长度我拿不太準,你站起身来,我再给你量量尺寸。”
简言之依言站定,两手平举,由着小哥儿在他身上比划丈量。
沈忆梨要矮他近一个头,走近方闻见一股淡淡馨香,正从松散的衣襟向外蔓延。
简言之被这股香撩的心猿意马,连那指尖處若即若离的触感都被放大了数倍。
沈忆梨不明所以:“夫君,你脸好红啊,是不是又犯病了?”
简言之:“.....不许骂人。”
书呆子脸红纯粹是憋的,身体条件不支持他耍流氓。
有个撩人不自知的小哥儿在眼前晃悠,简言之不得不再找点什么转移下注意力:“我叫人给你送回来的饭菜吃了么?近来温度陡升,我怕你胃口不好,特地全点的清淡菜。”
“吃啦,那鱼汤鲜的很,我喝了好几大碗呢。就是点的菜太多,我一个人吃不完,匀出一半分给了新来的鄰里。”
“新鄰里?”简言之蓦然蹙眉:“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忆梨回忆了一下:“似乎是前几天刚搬来的,今儿才打上照面。”
“那他们有何特点没有?”
沈忆梨道:“一位年迈的阿婆帶着她寡居的女儿,我瞧她们母女怪可怜的,就分了些吃食过去。怎么了,夫君.....是我做不妥吗?”
简言之对沈忆梨没有任何隐瞞,想了想,把心里思忖的事对人和盘托出。
沈忆梨听完脸色都白了:“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对我们不利?”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简言之舒出口长气:“这次郑家接手了那么大一笔生意,我想慕家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追上并反超。郑府是铜墙铁壁难以攻破,他们拿郑庭没办法,或许会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其实要真把主意打到他头上简言之倒不担心了,关键是他去书院时沈忆梨一个人在家。要是无辜连累小哥儿一起遭殃,他就算拖着病体也要跟姓慕的同归于尽。
他们买的这间小院在乡道和官道交接處,周边零星几户人家都是置留老宅,除了年节一般不住人。
当初正是看上这里地段清净才买的,现下突然搬来新户,少不得讓人起疑。
“阿梨,你是今日何时打的照面,同她们说上话了么?”
“说了,傍晚那会儿我在院子里等你回来,碰上阿婆上门来借姜蒜。我瞧她挺热情的就閑话了几句,她向我打听家里的人口,还问你为何没回家。”
“我想着与她不熟,便没肯多提。只说你被人邀去赴宴了,至于是誰邀的你,我不知道。夫君,我这样说的可对,她会不会听出什么来?”
“挺好。”简言之揉揉他的头轻声安慰:“现在我们在明,对方在暗,凡事是得多留个心眼。阿梨,你无需太担心,倘若慕家真敢把手伸进小院,我一定讓他们付出翻倍的代价。”
“那、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保持常态就行了。”
沈忆梨转转眸子:“你的意思是,静观其变,等对方先露出马脚?”
“真聪明。”简言之莞尔,在他唇角啄了一口:“现在还不清楚这俩人搬来的目的,说不好就是对寻常母女,咱们也别冤了人家。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心里明白就好了。”
沈忆梨靠上他肩头:“说到底他们还是冲你,你在书院可得多提防些。家里我会留意的,不用为我分心。”
现在局势尚未明朗,简言之既不过分乐观也不急于忧愁,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囤。
把该準备的东西提前准备上,剩下的,就看誰更技高一筹了。
与此同时,慕家庭院里杵了两根人形木桩。
随着时间推移,年纪大点的那个腿脚不稳,连带着身形也开始轻微晃动起来。
高傲一看就急了:“爹,要不算了吧?他不肯见,咱们就回去,大不了这个书我不念了。”
“混账东西,少胡说!”
高成栋冷声呵斥,呵完觉着头有些发晕,立即抬袖擦了擦额角的虚汗。
“你不读书将来能干什么?像你堂兄一样上街当混混吗?高家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差,你以为我还能撑多久?!”
“那我们在这干等就有用了?从下午等到现在,天那么热,您连口水都没喝上呢。”
高成栋还想训他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蓦然听见一声吱呀门响,止住了这对父子的談话。
“高掌柜,我家老爷有请。”
来的是慕府管家,他跟在慕玉书身边多年,早学会了见人下菜碟那一套。见两人神色狼狈,不免生出轻视之意。
“高掌柜,我劝您进门前最好把外衣脱了,省得身上汗味大,熏着老爷。”
就算知道管家是在狗仗人势,高成栋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胡乱扒下外衣,叫上高傲就慌忙进了门。
慕玉书坐在上首,听到人进来的动静,这才閑闲抬头。
“下午听说高老弟带贤侄上门拜访,本想親自去迎的,奈何手里事多,一来二去就耽搁了。高老弟,让你在门外久候可不曾怪我吧。”
“岂敢岂敢.....”
高成栋讪讪拱手,先给人作揖行了个礼:“实不相瞞,我这次来找东家是有事相求。东家还肯见我和犬子,就是给极大的颜面了,成栋实乃感激不尽。”
“哎,你我相识多年,有事能帮的我自然要帮,何须提求不求的话。”
慕玉书一笑,嘴上客气着,却压根没有给人安排落座的打算。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是为哪桩,只是这事,恐怕没那么好办呐。”
“东家,您与张院长是旧交,又有远方親眷的关系在。只要您一句话,傲儿重回书院的事不就......”
“你以为亲眷关系那么好动用啊?”
慕玉书佯叹,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些年我在镇上做生意,外人看来是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可家大业大背后盯着的眼睛也不少。”
“今儿你求了他办事,明儿他就能打着亲眷的名义从你这挖去一头。我这还要养活上下百十来口人呢,能经得住几下挖啊?”
“高老弟,你我都是生意场上的人,该怎么談生意,想必不用我教你吧?”
慕玉书这话基本等同于直接敲竹杠,就看高成栋舍得下多少本,来全了他这颗疼儿子的慈父心了。
高成栋也不是傻子,一早就做好了要破财的心理准备。
他稳稳心神,咬牙道:“要是东家肯开金口让傲儿重回书院,我愿意交上一半祖宅地契,还望东家成全。”
慕玉书一惊:“高老弟,你可知那祖宅是你高家先辈留下的家產,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易手他人的?”
“我知道。”
“那你可清楚契约归了我,从此就要改姓慕,不论我是拿它建茅厕还是修坟地,你都无权过问?”
“我清楚。”
“好!”慕玉书闻言抚掌大笑:“既然高老弟如此爽快,这个忙我帮了。”
高成栋等的就是这句话,听慕玉书应允,激动的差点淌下两行老泪。
他这番将祖宗家产拱手让出一半,已是大不孝,但活人总不能被死人捆了去。
他膝下就高傲一个儿子,不管怎样,都要保住高傲的一条读书路。
慕玉书见好处到手,也不兜圈子了:“我听说与贤侄同课室的一位学子才能过人,颇受章大人赏识,还顶替柯儿的位置去赴了清谈会?”
“是...东家,傲儿就是被他和郑家少爷联手算计,不慎中招,这才被冤枉判处休学停课!”
提起简言之,高成栋的厌憎之意不比慕玉书少。
在他看来要不是那个病歪歪的书呆子不肯低头受欺,又怎会勾得郑庭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报复。
害得高傲去不成书院,也害得他白白丢掉一半家产。
慕玉书并不关心简言之跟高傲的过节,他只关心究竟是谁阻了慕柯的路。
“高老弟不必动气,区区一介白衣学子,安排两个手脚利落的人,找机会除掉就是了。”
让一个大活人就此消失,从慕玉书嘴里说出来仿佛是件踩死蚂蚁一般隨便的事。
高成棟后背的热汗渐渐凉成了冷汗,面上却还赔着笑脸:“这事不劳东家开口,我已经叫傲儿去布置过了。”
“噢?”
“傲儿前几天安排了一对母女住到簡言之家周围,对外称是死了丈夫回乡探亲的。章大人刚把生意交到鄭家手里,还有几位官差要交接事项尚未离开,我想先料理了簡言之,再帮您一心一意对付鄭家。”
高成棟这个做法让慕玉书甚为满意:“贤侄安排的两个人嘴巴严实么?不会到外边胡乱说话吧?”
“不会不会!东家您放心,他们家男人就在我铺子底下做活,去年做假账亏空让我逮住,本来是要报官的。我瞧那男人是个练家子,想着日后或许会有用,就留下了。”
“我还留了他一双儿女在手中,不怕他们不听话。簡言之成天和鄭庭待在一处,贸然动手恐打草惊蛇,倒不如先让人盯住他夫郎。届时找时机制造一场意外,就算犯了事前边有人顶着,任谁也查不到咱头上。”
生意场里混迹的人,身边多少都会养几个屠夫打手,好摆平一些不能在明面上摆平的麻烦。
慕玉书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正巧高成棟主动送上门来给他当背锅侠。
这样很好。
“高老弟做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你既表了诚意,我也不能让你白辛苦,东街小巷里的那间铺子快到期了,我就给你免了这三个月的租金吧。你拿这些钱去买点药材,把身子好好补补。”
三个月的租金和半份祖产比起来完全是九牛一毛。
可不仰仗着慕玉书,高傲被停课这件事还要一拖再拖。
高成栋眼下没法去想心不心疼的问題了,谁叫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呢,打碎牙也只能往肚里咽:“多谢东家.....”
慕玉书笑笑,才想下逐客令,就听见外边有人吵嚷起来。
“.....少爷,老爷在厅里議事,您不能闯进去呀!”
“滚!敢拦本少爷,你活腻了嗎?!”
是慕柯。
慕玉书眼色一睨,高成栋立馬心领神会:“东家多保重,我带犬子告辞了。”
高成栋出来时正和慕柯碰上,这位慕家少公子似是气极,不待他开口向高成栋发问,慕玉书先道:“邱瑞,放开柯儿,让他进来。”
管家得了令方作罢,慕柯冷冷收回手,两步作一步冲进内厅。
“我的好儿子,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谁招你惹你了?”
“爹,您是不是和姓高的合計,要对簡言之跟郑庭暗中加害?”
面对慕柯直言逼问,慕玉书嘴角嗪着的笑意缓缓退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不该管?我和他们是一个课室的同窗,清谈会刚过不久,他们其中之一就遭遇不测。您让课室里的其他学子怎么議论?又让我如何在课室自处?”
“你理那起子穷酸书生做什么,难不成书院里还敢有人嚼你的舌根?”
慕玉书不信青西书院有哪个不长眼的学子会当面让慕柯难堪。
嘴长在别人身上,背地里议论就议论了,只要没真凭实据,隨他怎么编排。
慕柯满脸的诧异和震惊:“爹,是您教我的,做人要輸得起。而今就因为有人比我稍稍出众一些,您便要暗中加害?这等小人行径,怎会出现在您身上?!”
‘啪!’
慕玉书耐心用尽,抬手一掌狠狠扇在慕柯脸上,生是打歪了他半个身子。
“放肆!这是你对爹说话的态度嗎?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再说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你可曾体谅过我的良苦用心?”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慕柯右脸泛起浮肿,唇角也渗出血丝。偏偏他还把后背挺的笔直,不肯服一点软。
慕玉书看得是又气又心疼,语气不禁放柔和了些。
“你呀!唉....这是何苦呢?为了栽培你,我和你娘费了多少心血,砸进去铺路的银子都快有半幅家当了。柯儿,慕家光耀门楣的重担,可都在你一个人肩上了啊。”
这些年为了让慕柯在各大官员面前露脸,各种古玩字画、金银玉器被慕玉书流水似的往外送。
家里请来指导课业的先生也是百里挑一,非有声望名望的不选。连慕老夫人都一日三顿亲自下厨,就怕儿子吃的不好无心学习。
父母望子成龙的迫切之心,他不是不知道。
僵持半晌,慕柯终是低了头,屈膝缓缓跪下来。
“您的期许我明白,但是爹,害人的事不能做。”
慕玉书一听心头又要火起了:“那个姓简的和姓郑的仗着巧舌如簧蒙蔽章大人,抢走你全部风头,你叫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不.....”慕柯垂眸,掌心攥拳强压下他的愤恨:“清谈会一事,是儿子技不如人.....”
“闭嘴!柯儿,你怎能如此妄自菲薄?就算那个简言之一时风光胜你,可再得章酩看重也只是个穷书生,他拿什么和我们慕家比?”
“你是我慕玉书的儿子,将来要入仕为官走显赫之途。难道你甘心,让那个毫无家世的书呆子拦在你前面,夺走所有本该属于你出人头地的机遇吗?”
他当然不甘心。
所以褚夫子力荐他的时候他没拒绝。
慕家找上县令大人作保,送他去清谈会的时候他也没拒绝。
但不甘心又怎样呢?
不甘心从来不是随意害人的理由。
他是曾在课室里被人抢走风头心生不屑,那是因为他自认才能不輸简言之。
章酩开设清谈会邀了简言之跟郑庭却没邀他,面对同窗的讥讽,他也曾覺得屈辱嫉妒。
那是因为被人比下去,对自己无能的一种迁怒。
而真正让慕柯嫉恨的是将那笔生意拱手让人,以自身之过造成慕家的亏损,他意难平。
“爹,您和娘对儿子的期盼,儿子心里明白。可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我慕家绝不能做。输给他们的东西儿子会用自己的方式抢回来,请爹断了和高掌柜的合計,切莫无辜害人性命。”
慕玉书听着慕柯句句央求,心里不是不动容。
他这个儿子从小就不服输,自尊心极强,如今能为了两个敌对者舍下颜面向他求情,也是保持了一份难得的善良。
“你先起来吧,柯儿。”
慕柯闻言纹丝未动,慕玉书无奈,只得伸手去拉他:“好,爹答应你,爹答应你还不成吗?真是个小冤家,做事都管到你老子头上来了。”
“我是不想看着您误入歧途,您放心,课业上我不会输给简言之的。他能做到的,我一定比他做得更好。”
慕玉书笑的一脸欣慰:“听听!这才是我儿子嘛。”
慕柯垂首:“天色晚了,您早些休息吧,我还要回书房练完今天的字。”
“今儿你受了累,脸上还带着伤,字就别练了。爹叫厨房送碗参汤给你,喝了也去睡覺,别弄坏了身子。”
慕玉书朗声叫来管家:“邱瑞,送少爷回房。”
“不用劳动邱管家,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慕柯拒绝让人陪同,慕玉书也不勉强,叮嘱几句别耽搁太久,就放他一个人回后院了。
邱管家跟随其后,确定慕柯是真走了,门外没人偷听才悄声摸进来:“老爷,那件事是否要知会给高掌柜,让他停了对简家小院的监视?”
“不必。”慕玉书冷了脸色,又恢复成往日精明算计的模样:“叫人继续盯着,一切按计划进行。”
邱瑞试探:“少爷那边......”
“柯儿做事太过优柔寡断,不懂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你去,让姓高的把招子放亮些,解决的干脆利落点,别叫柯儿知道了。”
“是。”
简言之自从怀疑搬来的新户有问題,就让沈忆梨在暗中悄悄留意着。
果不其然,没等两天那对母女就露出了馬脚。
“今日午时我在收拾窝棚,瞧见有人在咱们院子外鬼鬼祟祟。我想看她们有什么打算,就假装累了到屋里睡午觉,等她们走后我仔仔細細检查了一遍院子,从角落里挖出来好些这东西。”
沈忆梨把几颗黑乎乎的圆球递过去,简言之一闻就发现了端倪。
“是火油。”
“呸!好恶毒的心思,这是想活活烧死我们呢!”
沈忆梨气极,要是那对母女现在在面前,估计他要把火油球当糖丸给人喂了。
简言之盯着手里的东西出神片刻,思索安排这对母女的究竟是高家还是慕家。
“不一样么?我听阿庭哥说过,高家在慕家手底下谋生,彼此多有往来。那姓高的掌柜唯慕老爷子马首是瞻,必然是听他指使的。”
“不一定。”
简言之眉结微拧:“高掌柜唯慕老爷子马首是瞻不假,但在他手底下谋生,看的脸色想必不会少。我从慕柯对高傲的态度就能得知,这两家一定面和心不和已久。”
“这、这样吗?”沈忆梨有些担忧:“那我们怎么判断,那对母女是谁安排过来的?”
“简单。”
简言之将火油球在指尖打了个转:“等天黑,咱们叫上郑大少爷一起去问问看,就知道了。”
简言之用信鸽叫来了鄭庭,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鄭府两个护院,以及抬着的一只盖了黑布的大笼子。
沈憶梨好奇那笼子里装的是什么,想凑过去打探一下,结果被简言之给拦下了:“别看,不是什么好东西。”
“咱们就带这几个人手够么?万一她们狗急跳墙,伤到你怎么辦?”
沈憶梨擔心极了,倘若真动起手来,鄭府的护院肯定会优先选择保护鄭庭。剩下简言之没人管,书呆子一看就没多少战斗力。
“我去捡几根树枝防身,到时候情况要是不对,你往我身后躲。”
“不至于,阿梨。”简言之好笑,把操碎心的小哥儿拉回来:“有我们几个大男人在前面,怎么也不会讓你去涉险。幫手足够的,你就安心好了。”
天色渐晚,这件事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简言之和郑庭对视一眼,两个护院立马抬起笼子,一行人迅速往新户的住所靠近。
走至门前,护卫们先去上去检查了一番,发现没设置任何陷阱才道:“少爷,可以进去了。”
郑庭点点头:“把笼子打开。”
护院应声,抬手掀开外边的黑布,几簇冰凉阴冷的目光立马闪射起来。
沈忆梨一驚:“好多蛇....”
简言之从袖囊里摸出个药包,引着里边的十几条蛇出来。说来也怪,那些蛇倒真听他的,药包往哪边去,蛇群就跟着往哪边移。
药包打轉轉,蛇群也跟着原地打转转。
这画面真是滑稽又诡异。
沈忆梨都看不下去了,小声数落:“幹正事呢,别玩儿了....”
简言之笑笑,收了手,从药包里抓出一小把粉末往屋门口一洒:“去。”
那些蛇群闻见粉末的味,纷纷吐着信子呈扇面状散开,缓缓游向那对母女住的房屋。
不多时,屋里传来两声高亢的尖叫,其中还夹杂着女人哭泣的声音。
“救命啊!有蛇!快来救救我们...呜呜....这里也有!救命.....”
“放心,只要你们不乱动,它们是不会咬人的。”
简言之施施然进门,手一招,那些蛇就往床榻边退了好几步。
“你、你们是谁!为何要闯进我家?!”
卧在床上的老嫗显然嚇坏了,捂着心口大喘气,連脸色都开始紫涨起来。
简言之见状凝眉:“老人家可是有心疾?把手伸出来,给我诊下脉。”
那女子原先还勉强保持了一丝冷静,此刻见简言之要过来,嚇的連忙大叫:“当家的!当家的!”
她话音未落,门外猛地冲进来一个大汉,手里还拿着条扁擔:“我是她男人!有事冲我来,为难一个姑娘家和老婆子算什么本事!”
简言之知道现在这境况解释是没用的了,他来这是要把话问清楚,没打算见死不救闹出人命来。
不用他说,郑庭早叫两个护卫把男人死死按住,简言之这才得空给老嫗搭上脉。
还好那老妪只是陡然受驚,气血上涌,给喂点水把气喘匀就没大碍了。
简言之找准她肩颈两侧的穴位轻按,没出半刻,老妪脸色就肉眼可见的好转多半。
“这就行了?”郑庭抱臂在一旁看着,见那老妪恢复如常,慢慢睁开眼,不禁竖起大拇指:“你小子这手可以啊,有点那个当神医的范儿了。”
男人见他老娘没事,狠狠松了口气。
“你们到底是谁,深夜闯到我家里想幹什么?!还有这些蛇,是不是也是你们弄的鬼?!”
“喂!我兄弟刚把你阿娘从鬼门关拉回来,于情于理你对我们说话都得客气点吧?审问谁呢?呵.....还敢瞪我?信不信小爷挖了你眼珠子?!”
郑庭说着就要给男人吃顿教训,简言之伸手截住了他。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来干什么?那就痛快点。”简言之把火油球丢到他脚边:“谁派你们来的。”
男人一瞧那火油球脸色都变了,支支吾吾半晌,就是不肯张口吐露。
简言之也不急,手里玩着药包,指挥蛇群爬满整张床榻。
“我、我说!我说!你别拿蛇吓她们,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软肋被人拿捏着,男人没辦法,只好愤愤一偏头,承认道:“是高家.....”
这个答案在简言之意料中,他淡淡哦了声,继续追问:“高家人就让你们埋了这些,没埋其他的?”
“就这些,没有其他的!高掌柜讓我趁你们不备,在院子四个角落里埋上火油,好....制造出意外失火的假象。”
火油没来得及点燃简言之的小院,却先点燃了郑庭的暴脾气。他抄起扁担就给那汉子两棍,打的人嗷嗷直叫。
“幫着那姓高的做出这种龌龊勾当,你还有脸叫唤?!今天小爷我要不扒了你的皮,就算你皮子长得紧!”
郑庭待兄弟一向仗义,算计简言之比算计了他还生气。沈忆梨也被气着了,趁郑庭累了中场休息时,悄咪咪跑过去补了两脚。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我给你们跪下磕头!你们就饶了他吧.....”
那女子哭的肝肠寸断,从榻上一路求到地上,额心都差点磕破了。
“各位爷,我们是对不住你们,可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呀.....受人胁迫不得已才做了这种糊涂事!你们要打就打我,留下我丈夫的命,让他赡养年迈的老娘吧!”
“慧娘......”
那男人见妻子这般哀戚模样情肠触动,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护院,夫妻俩抱头痛哭成一团。
郑庭见状纳闷不已:“受害未遂的不是你吗?怎么他们一副比你还受迫害的样子?”
简言之摇摇头。
“你刚刚说,是不得已受了胁迫才做出这种事。你们若肯把详情说清楚,这件事我或许可以考虑不追究。”
“真的吗?那....”慧娘抹了把泪,惊惶未定的看向蛇群。
简言之将药包交给郑庭,让他玩够了就把蛇引回去。
没那些骇人的东西在身旁,慧娘说话声音都大了些:“……实在对不住,我们本不愿帮那姓高的为非做歹,可他绑了我一双儿女做要挟。要是不照他说的做,我儿女的命就保不住了。”
“高掌柜一共交给我们十六颗火油球,叫我们埋在你家院子的四个角落里。我怕火势太大你们不好逃,就偷偷留了一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