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慧娘从床底摸出偷藏的火油球,那些圆球不论是大小还是外形都跟沈忆梨挖出来的一模一样。
那男子长叹一声,也道:“都怪我,去年老娘生了场重病,我拿不出钱救治,只好先挪用了帐上的款项。谁知被高掌柜发现,前一阵他拿这事威胁我,逼我帮他办件事。”
“我原本准备连夜把家人送回乡,再去官府自首,就算蹲十几年牢狱也好过昧良心。可那姓高的猜到我不肯配合,还是让人把我家囡囡和小儿给抓走了。”
为人父母的要不是为了孩子,谁愿意手沾鲜血,去做那种残害陌生人性命的事。
简言之听罢心有不忍,微微垂首道:“好,详情你们已经交代清楚了。我可以不追究,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但我有个条件。”
“写一封认罪书给我,把高家人如何绑了你们的儿女,又如何威胁你们埋下火油,企图谋害的经过一五一十写下来。”
“你、你不是都答应不追究了,还要我们写这个作甚....”
“废话,口说无凭,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郑庭和蛇玩的不亦乐乎,随手抓过两只被打成结的蛇丢到男人面前:“写不写?不写我让它们咬你了?”
“写写写.....”
慧娘着实是怕了这玩意,忙去找来纸笔,照简言之说的事无巨细写了一遍。
简言之看到底下两个人的签字画押,女子叫陈慧娘,男子叫赵鸿涛。
“赵大哥,你们此番作为是被逼无奈,藏下一半火油球的情我领了。往后只要你们再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这份认罪书我便不会交到官府。但你们要是不知悔改,这就是无从辩驳的证据,不管你们逃到哪,我都会把你们找回来。”
赵鸿涛被简言之一声大哥叫的受宠若惊,当下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连连点头答应。
“你的一双儿女还在高家人手上,对吧?”
“是....”
“那好。”简言之笑笑,把认罪书收好:“容我想想法子,应该可以帮你平安救回来。”
“此、此话当真?”赵鸿涛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振奋了,不过仅仅奋完一瞬又萎顿下去:“你一介书生,弱不禁风的,能有什么法子.....”
“当家的,这位郎君是在帮我们,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赵鸿涛被妻子掐了一把,也觉着自己说的有些不妥:“见谅啊.....我是个粗人,嘴巴笨。你要真能想到法子平安救回我家囡囡跟小儿,我赵鸿涛就认了你这个恩人。往后不管你有什么麻烦,只要叫声我老赵,一定一扁担给你摆平!”
简言之对打打杀杀没兴趣,有那个摇人的功夫直接一包药粉撒下去多好呢。
“别急,给我点时间,最晚三天之内,我保你一家人团团圆圆。”
第57章
一行人从趙鸿濤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暮夜了。郑庭困得很,因困生烦,回去路上骂咧个不停,把老趙家上上下下十八代祖宗全都给问候了一遍。
簡言之头疼,失笑劝道:“算了,迫于无奈下选择牺牲别人保全自己并没有错。要是易地而处,你未必不会走跟他们一样的路。”
“我知道。”郑庭还是愤愤:“就是觉得揍一顿外加封认罪书有点太便宜他们了。”
“反正也没有真伤到我和阿梨,不如大度一点。等和真正的罪魁祸首碰上面,那才不会轻易就放过。”
说起高成栋,郑庭想骂人的那股劲又上来了。一样的话术,一样的语气,也十分公平的问候了高家人祖宗十八代。
回到小院,郑庭唾沫星子都骂幹了,讨过碗水喝就準备先行打道回府。
簡言之拦住他:“别急着走,借你们家护院一用,再幫我找样東西。”
“找什么?”沈忆梨顿时紧张:“火油球不是找到了吗?难不成他们还埋了其他東西在我们院子里?”
簡言之勾唇,笑得神神秘秘:“找找看吧,要是我猜的没错,那后边的事就好办多了。”
郑庭虽不解,但既然簡言之说了这话,他立马也幫着在院子里翻找起来。
不多时,其中一个护院在石头下摸出一块硬物,忙高声报告:“少爺!东西在这儿!”
郑庭丢了手头的土块凑近去看,一看脸色一变:“这是.....高家的祖传玉佩!”
“你确定?”
“百分百确定,商行每年都会出资设宴,遍邀镇上商户。我爹带我去过不止一回,那高老头腰上总系的就是这枚。”
简言之得到肯定的答案笑意更濃:“甚好,看来明日我们是得抽个时间,去拜访一下高掌柜了。”
为了不讓这件事引起太多人注意,简言之和郑庭达成共识。决定不以请假的方式离开课室,而是耐着性子等晚间散学,才避开人流穿小巷摸到高家宅院外。
高家守门的小厮一见是郑庭,立即拿出主子没在家的理由来搪塞,不管郑庭说什么就是不给他们进去。
郑大少爺哪里吃过这种闭门羹,一把抓过小厮,将玉佩垂在他眼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识相的现在就进去禀报你的主子,否则小爷我直接带人往里闯!”
那小厮瞧着是高成栋身上的东西,心知此事不小,连忙收敛了态度:“你们在门口稍后,容我进去知会主家一声。”
“快滚!”郑庭一脚踢开守门小厮,放他进去通风报信了。
没等多久,那小厮讪讪地領来个人。高傲一脸颐指气使,来了二话不说,上下打量了郑庭好几眼。
简言之心領神会,摸出玉佩在他跟前晃了晃。
高傲见果真是他家的家传玉佩,凉凉一哼:“进来吧,我爹在內厅等你们。”
高家宅院不大,走过二进院子就是內厅,高成栋已在这等候多时。
桌上摆了好些瓜果茶点,高成栋抬手讓了个座,甚至还为他们亲手斟了两杯茶。
“你们两个胆子不小啊,老夫还没找你们,你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听门口的小厮说,老夫的一枚贴身玉佩,在你们手里?”
简言之笑道:“昨夜在院子里偶然拾得这枚玉佩,怕高掌柜丢了物件心急,今日特地给您送到府上。”
高成栋眼一眯:“这枚玉佩,怎么会出现在你的院子里?”
“巧了,这也是我想问高掌柜的。”
简言之耸耸肩:“鹬蚌相争,您说得利的会是谁呢?”
高成栋闻听这话沉了脸色。
他想起那天在慕府,邱管家让他进门前脱下外衣,那时玉佩被他放在了外衣的袖囊内。
后来发现玉佩不见,也曾差人上门去问过,可被慕府的人三番两次给拦阻了回来。
“你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郑庭在一旁听的直翻白眼,连他都看明白了,这老头怎么还这么蠢。
“有人偷了这枚玉佩,埋在简家小院的石头下。要是您安排的人真一把火烧起来,出了人命势必会惊动官府。到时衙役从烧过的废墟中找到这枚物件,您觉得高家能脱得了幹系?”
其实慕玉书一开始针对的就不是简言之,他之所以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就是为了让高成栋心甘情愿给他当刀子使。
按慕玉书的计划,高成栋一把火烧死了简言之和沈忆梨,官府派人来勘察现场,顺势搜出这枚代表高家的玉佩。
高家一旦牵涉其中,底下所有行当都会被查封。
当然,慕玉书还会使点小手段,比如用高傲来威胁高成栋之类的,迫使他认罪。
简言之道:“据我所知,慕老爷子和县令大人私交匪浅。高掌柜,那些被官府查封的铺子跟祖产最后会落到谁手里,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高成栋毕竟是多年的生意人,尔虞我诈的事见多了。
简言之都把话说的这样直白明了,他自然不会还将这笔盘算打不清楚——慕玉书贪婪之心仅半份祖产怎能满足,他想吞的根本就是整个高家。
沉吟半晌,高成栋垂下眸子:“傲儿,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他们二位说。”
“二、二位?”高傲眼见高成栋用词变客气起来,脖子一梗就想开骂。
遭到了高成栋冷声呵斥:“出去!”
高傲被吼了一嗓子,不敢当众触他爹的霉头,只好忍下愤懑,气冲冲的扭脸出去了。
高傲出去后内厅里就剩了三人,高成栋注视简言之和郑庭良久。那眼神里的情绪极端复杂,令人琢磨不透。
须臾,他舒出口浊气:“今日你们上门来告知老夫此事,免了高家一场灭门之灾,老夫心怀感激。老夫知道,以傲儿的性子必然对二位多有得罪,老夫不求你们原谅试图纵火一事。只求你们看在与傲儿同窗过的情分上,不要多加迁责于他。”
简言之勾勾唇角,摇了摇头:“高掌柜多虑了,我们是和高傲不大对付。但一点口舌之争,没到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原是老夫小看你了,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心性,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高成栋松下他挺拔的后背,整个人看上去莫名有些颓唐。
他兀自笑了笑,似叹似呓:“不过那姓慕的自诩聪明,爱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恐怕也没想到自个儿会有看走眼的一天。”
简言之不反感这种含有夸奖意味的高帽子,含笑受领。
“事成定局,多话我就不说了,有一事还想请您行个方便。赵鸿濤一双儿女尚在贵府做客,幼子离家难免不习惯,不妨让我把人带回去交给他们的双亲照料。”
若非事情全部暴露,赵鸿涛绝不会把这件事吐露给外人知晓。
简言之都找上门来要人了,那么用来做胁迫的一双儿女自是没了作用。
高成栋想了想,答应的甚是爽快:“人你可以带走。”
简言之挑挑眉,等着他的后话。
果然,高成栋话锋一转:“前提是你必须幫老夫做件事。”
简言之皱眉:“高掌柜真是抬举我了,在下区区一介白衣书生,能帮得了您什么忙?”
一谈条件就要安排干活,要不还是给老头撒点药粉得了。
“这件事,你帮得上。”高成栋取来桌上几张轻薄薄的纸页:“这是我高家连祖产在内的财产清单,老夫早有打算把这些行当全换成现银,然后带傲儿回乡去。但是,这些行当铺子老夫只卖给郑家。”
“郑家?我是不是听茬了?高掌柜,您昨晚还要活活烧死我来着,今天就要我帮您向我兄弟谈生意,您是真不怕我们坑您?”
“事到如今,你认为老夫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高成栋负手一哼:“你明知老夫安排了人手对你不利,不也以德报怨,来告诉老夫玉佩之事?老夫深知不是那姓慕的对手,既然他铁了心要打老夫家产的主意。即便这次没被算计成功,只要家产还在老夫手里,就免不了下一次的算计。”
“高家家产与其让慕家白占了去,倒不如老夫找个买家先出手。郑家和慕家争锋相对多年,有了高家的行当帮衬,想压得他们没出头之日岂不是易如反掌?”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高成栋看郑家是,简言之看高成栋亦是。
高成栋心里有数,按现在这个境况,直接找郑家被拒绝的几率很大。可要是有简言之在中间做桥梁,郑明易少不得要卖他个人情。
而且简言之能这么快就发现不对劲,并顺藤摸瓜把整个事件和慕玉书串联起来,足以证明这个人有着超凡的胆识跟头脑。
单冲这个人,就值得他赌一把。
“多谢高掌柜如此信任,我虽与郑家少爷交好,但生意上的事实在做不了主。这样吧,您把所有的字据和契约準备好,明日午时,我们给您准确答复。”
高家的家产清点起来总得花上几个时辰,况且这事还得和郑老爷子通个气。否则就以郑庭那点小私库,买下五分之一都够呛。
“成垣兄,你说呢?”
被唤了一声郑庭才反应过来,简言之这是以退为进,又一次给郑家帮了个天大的忙。
离开内厅后郑庭还有点愣愣的,在院子里吹了半刻风方回神:“那姓高的这样就把家产卖给我了?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如他所说,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高家的家产明面上是不多,可你别忘了,在跟慕家合作前,高家在镇上的商行里是排得上号的。这些年被姓慕的明里暗里算计去不少,他怎会甘心?现在有个给慕家添堵的好机会,他不牢牢抓住才怪呢。”
“这话我同你说的,我能忘?”郑庭摸摸后颈,表情里有濃浓的疑惑:“嘶....我咋想不起来,咱们今儿干嘛来了?”
“帮赵鸿涛要孩子啊,顺便给慕家添点堵。”
简言之站在廊下逗雀儿,莞尔一笑。
郑庭看他笑,没忍住也笑了两声:“罢了罢了.....想不起来干脆不想,横竖过了明日,郑家就成高家的新金主了。哎,书呆子,你说要是高傲发现以后他得瞧咱俩的脸色,会不会也像舔慕柯那样跪舔我们啊?”
“那谁说得准呢?高掌柜要带他回乡,以后怕是都没机会见面了。”
“不见最好,他那张脸我一瞧就来气。”郑庭搭上简言之的肩:“忙活半天还没吃饭呢,你饿了没?想吃什么不,我请你上酒楼啊。”
“嗯....大闸蟹吧,阿梨爱吃。”
“行,没问题!走着!”
这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件被解决的很顺利。
翌日午时高成棟帶着家产清单和房契地契去了趟流云酒楼,与郑老爺子洽谈了相关的具体事宜。
郑老爺子这人在做生意上极讲道义,不仅没有因为这些事故意压低价码,反而看在高成棟弃暗投明的举动上,还多给了他三百两银子让他回鄉去安顿。
高成棟在慕玉书手下看了这么多年的臉色,可谓挥之即来招之即去。一朝被人尊重对待,心里不免五味杂陈。
午时过后,有郑府的小厮到书院禀报郑庭,说郑家成功收购了高家家产,高成棟已经帶着高傲回鄉去了。
“那老头糊涂大半辈子,总算做了件明白事儿。当年我爹有意拉他結盟,可他听信慕家的谗言死活就是不干。如今家产被人占去多半才想着要抽身,他也不琢磨琢磨,与狼共舞能有什么好下场。”
简言之笑道:“咱们这次是相当走运了,剛好赶上压死高家的最后一根稻草。要是那姓慕的不把手伸到高家祖产上,高成栋未必会狠得下这个心,放弃现成的行当回乡去重头再来。”
“他若留下被慕家吞并是迟早的事,依我看他早有反心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买主。人人都知道高家在慕家手下谋生,谁收了他的行当就等于公开和慕家成为对立面。放眼整个镇上,有那个实力和底气的除了我郑家,哪还有.....”
郑庭话头突然顿了顿。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奶奶的!高成栋这个老狐狸,居然用这种方式摆我一道!”
简言之见他终于理清思路,笑得灿烂极了:“也不算摆一道吧,到底郑家是受利方,这不皆大欢喜的事?”
“你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
郑庭扑过去掐他脖子:“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高成栋没想真烧死你,只是用这种方式试探那姓慕的会不会暗中下手。等玉佩出现一切坐实,他再顺水推舟要求你向郑家说和,把家产賣给我们。或许.....那枚玉佩也是他刻意留在慕家的。”
“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也是听你家小厮说家产收购成功了才想到。”
简言之推开身上缠着的八爪鱼,向郑庭询问正事。
“赵鸿涛的一双儿女送回去了么?两个孩子都还好吧?”
“好,好得很。高成栋本来就是用他们夫妇俩做戏,我想要是姓慕的没多此一举藏玉佩,可能高成栋也不会真让人放火烧屋。”
“但有一点我没想通,倘若你发现慕家人动的手腳后压下不提,没去找高成栋,那这笔买賣他打算怎么谈呢?”
“不知道。”简言之摇摇头,思虑少顷道:“不过高成栋在慕家手底下做了这么久,他既知慕玉书的为人,就不会一点把柄都没抓到。”
“这些把柄对郑家来说是把利器,我想要是我没去找他,他可能会以此为条件向郑家谈判。只是那样他就得背负出卖旧主的名头,一旦郑家不接手,他的行当就算彻底完了。”
高成栋的计划和简言之推断的大差不差,原本高傲被停课一事,以慕家的人脉是很好解决的。可慕玉书为了榨取高家的价值,一直装聋作哑,等着高成栋主动求上门。
高成栋以那半份祖产为诱饵,果然让慕玉书的贪婪本性暴露无余。昔日的东家不顾手下人死活,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是早就有心脱离掌控的高成栋。
那枚玉佩的确是高成栋留在慕家的,为了让慕玉书相信自己还在为他做事,高成栋让高傲绑了赵家的一双儿女,把试图谋害简言之的戏给做足。
他太了解慕玉书的性子了,知道对方一定会让管家去验明真假。等慕玉书相信了高成栋要放火烧屋,那枚玉佩自然而然会出现在现场。
对于这件事高成栋也做了两手打算,第一手就是简言之来,他来高成栋就有足够的立场打感情牌,证实投靠郑家是他唯一的退路。
另一手是简言之不来。
简言之要不来,高成栋想的是绑了沈憶梨跟他谈条件。
之所以赌这一把,是他认为一个能压过慕柯抢走风头,并且配合郑庭和朝廷做成生意的人,绝不只是个病弱书生那么简单。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郑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心里过了一遍,不覺对简言之的聪慧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我挺好奇的,你怎么猜到姓慕的会在你院子里动手腳,要把高家推出去顶包?”
“因为回南天。”
简言之掰掰手指头:“今年年头雨水不多,潮气推到了四月中下旬,再过一阵气候潮湿起来,屋子就不容易烧着了。慕玉书的目的是高家家产,这种事最忌夜长梦多,当然是越快埋下雷子越好。”
“高家和慕家之间有芥蒂是我们俩都心知肚明的事,高家着手做安排,姓慕的肯定会找人盯梢。一则要看高成栋能不能成事,二则要防备高成栋从中做手脚。”
“阿梨从院子里找到火油球的时候,我就猜出一定还埋着别的东西,去赵家就是为了证实我的猜想。这种事高家人不会亲自出面,便不存在不小心落玉佩在我院子里。慕玉书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想演出一石二鸟的好戏,殊不知他早就成了这场买卖中的一环。”
郑庭听他这样解释,不由哼笑了两声:“看来姓慕的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要怪就只能怪他太贪婪,高成栋就高傲这一个儿子,不动的祖产必然是留下来给高傲仕途开道用的。把人往死路上逼,高成栋不和他拼了才有鬼。”
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摆在眼前,就没那个深究的必要了。
简言之停下练字的笔,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旁的倒罢,就是高老头这事儿做的忒不地道。他是得偿所愿衣锦还乡,却把我当靶子献祭给了慕家。”
这话说的难听,但也不无道理。
高成栋把家产偷卖给郑家的事迟早会传进慕玉书耳中。
前有抢占慕柯清谈会名额的怨,后有促成郑家如虎添翼的仇。
细想一下,简言之处境堪忧。
这是高成栋为书呆子不肯低头受欺的报复。
“你放一万个心,我爹如今哪怕不管我都不会不管你的,有郑家做靠山,镇上没人敢动你。”
郑庭平日仗着郑家少公子的身份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要是素质差点、性子跋扈点,就是个翻版的高傲。
可简言之心里清明,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那我不用看你臉色,像高傲巴結慕柯那样巴结你吧?”
“真的可以嗎?”郑庭瞬间兴奋,笑得猥琐且荡漾。
“可以啊。”简言之也笑。
笑完伸手在他胳膊肘上晃了两下,然后郑大少爷的左手就没知覺了。
郑庭:“?!”
“这是我提纯过的麻沸散,现在就算拿刀剁了也不会有半分痛觉。我这还有止血的白药,效果更好,要不要试试?”
郑庭:不了不了,这个真的伤身体。
“你小子从哪学来的这些药草知识,我记得以前你不好这口的啊?”
“久病成医没听说过?”简言之勾唇,仔细端详他的颈侧大动脉。
那副典型医生临床的危险样子盯得郑庭直冒冷汗。
“得了得了....你这样看我我瘆得慌,有那个闲工夫还是赶紧想想对策吧,你可马上就要成为慕家的新靶子了。”
“我能有什么对策想,总不是照老话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对了.....下午你家小厮是不是说过,高成栋已经带高傲回乡去了?”
“是啊。”郑庭点头:“听说他还遣散了宅院里的下人,没了拖家带口的,脚程快一点没准这会儿都过崖口关了。”
崖口关在明望镇东头,翻过关口就是坞水镇。
高家祖籍在安晋州,离坞水镇还有一千多里地。
主打一个山高皇帝远,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手也伸不到这里来。
简言之松了口气:“甚好,咱们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郑庭一时没转过弯来,闻言满脸的疑惑。
简言之懒得解释:“你且等着看吧,那姓慕的自个儿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现下怕是没功夫找我们麻烦的。”
如简言之所料,当天晚上就传来消息,慕家行当意外起火,一连烧了十六家铺子。
那些铺子分布在不同的街巷,却在同一时间被烧个精光。且那火势大的离谱,仿佛被人浇上了火油,拿水怎么浇都浇不灭。
“高成栋这回是下了狠心了,拿烧咱们的十六颗火油球给慕家添了这么大个堵,看来郑伯父的三百两安置费没白给。”
沈憶梨有些担忧:“这样烧真的不会出事嗎?你瞧剛刚街上的黑烟,简直浓得吓人。”
“只是烧囤货的仓库,慕家的丝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马上要进入盛夏了,他必定囤了不少货备用。这老爷子一向谨慎,仓库地点都选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就算火势过大也不怕牵连周边。”
简言之把郑庭送来的信拿给沈憶梨看,小哥儿看着上边白纸黑字写着少部分伙计轻伤,无人员身亡,这才稍稍露出点笑意。
“真好,这件事慕家也算主谋之一,他们狗咬狗,给咱们出口恶气了。”
“哟,我家阿梨会骂人啦?”简言之笑眯眯犯贱,用胳膊肘捅他腰:“骂得真好听,来嘛,再多骂两句。”
沈忆梨脸一红,小小声辩驳:“想听你可以自己骂.....”
简言之对脸红的小哥儿爱不释手,手往袖囊里一塞,斜斜倚在门廊上,完美挡住了沈忆梨进屋的路。
“干什么....你别乱来啊,在你身子没好全之前,我们还是不可以做那种事的。”
“再过几天就是月中抽考了,提前给点考前奖励都不行吗?”简言之眨巴他的桃花眼,无声撩人。
沈忆梨负隅顽抗:“不行....抽考前更应该保存体力,省得到时候发挥不好。”
“那我要是发挥的很好呢?能多给我一点奖励么?阿梨。”
简言之每次叫他的名字都叫的温柔缱绻,沈忆梨因一句‘阿梨’顽抗失败,缴械投了降。
“这样吧,上次抽考你排在第十一名,要是这次成绩能进前五,我就依你。”
“不管是两次、三次,在榻上还是在茶桌上,我....都依你。”
有沈忆梨这个承诺在前,接下来几天简言之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温书温的比谁都勤。
鄭庭看在眼里气在心里,生怕卷不赢书呆子,把原先提了七分的学习劲头一次性提升到了十分。
他们俩这莫名其妙较着劲,不成想帶动了课室里的其他学子。
致使整个课室陷入一种离奇的紧张氛围,连蒋文思这种破罐子破摔的选手都提笔练起字来。
相比之下,隔壁课室的环境就松散多了。
梁仲秋进入课室的时候,陈晋鹏正趁李夫子没来,帶着他一帮狗腿子在向老实同窗勒索保护费。
见人进门,陈晋鹏少有的和颜悦色了一次,非但没出言刁难,反倒还叫周楠往他桌上放了个橘子。
所谓反常必有妖,尤其是像这种死性不改的人。
梁仲秋岿然不动,满眼嫌恶地等着他的下一步招数。
这次陈晋鹏却没捉弄他:“这是我爹从外地帶回来的贡桔,味道好得很。你我同在一个课室,多照拂你点是应该的。”
梁仲秋才不会听他鬼扯,低头往桌膛里一看,顿时明白了他为何会有这种举动。
桌膛里有块油纸包的燒饼,还有一盒祥云记的招牌糖酥。
众所周知,鄭贺两家的夫人自幼一起长大,出嫁前就是闺中好友。
祥云记的招牌糖酥除了年节会限量出售,平常不对外卖。除非有鄭夫人的手信,贺家老板娘才愿意要多少给多少。
而那块燒饼,梁仲秋不久前曾在简言之的小院里见过。
因为手头拮据,他几乎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往日都没想起来送,今儿专门跑一趟,大概率是多的那份没处赠予,所以想到他了吧。
陈晋鹏瞧梁仲秋自顾自出神,不理会他给的贡橘,神情不觉有点悻悻。
“秋兄啊,过去我不知你与鄭少爷关系那样好,为着顿早饭还肯親自给拿来。对你有得罪的地方你多包容,多包容哈......你放心,咱这课室我说了算,以后你的保护费统统全免。有我照管,必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论起变臉,陈晋鹏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他身后跟着的狗腿子也有样学样。
周楠一口一个梁哥叫的欢,就差没把贡橘剥好喂到梁仲秋嘴里了。
耳邊讨好声萦绕不绝,搅得梁仲秋心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