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颗粒抓一把丢到杵臼里,用力槌上几下就成了碎末,许是沈忆梨觉着那碎末不够细,用筛子筛过一遍后又重复槌了好几次。
簡言之在旁边看了片刻才走近:“这工具不大趁手,回头买个能推的石碾吧,用那个磨得又快又细。”
沈忆梨顺声回头,一见他就露出个笑来:“买石碾还得多花钱,不趁手我慢慢磨就是了,反正也不很着急用。今儿读书辛苦了吧,你坐下歇歇,我去给你泡杯热茶来。”
简言之剛想说在課室里坐了一天,正好走动走动活动下腿脚。那边沈忆梨已经把他按到椅子上,折身去找茶壶倒热水了。
“给,下午風不大,我去院子外边的田埂里转了转。没想到运气还不错,挖到了几株野蒲公英。”
沈忆梨捧上茶盏,里边的蒲公英根被清洗的很干净,摘掉根茎边缘的碎枝,还另外拿红糖水煮过一遍去了草本植物的涩味。
简言之抿了一口,舒坦的眼睛都要眯上了:“阿梨,我身体恢复的很好,外边冷的话就别费心去找这些东西了,不打緊的。”
“那怎么行,恢复的好也得多巩固。这点冷我还受得住,只要你能健康,我做什么都愿意的。”
沈忆梨一笑眼睛就弯成了月牙,简言之丝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挚,他很相信,沈忆梨可以把他照顾的很好。
两个人一起边干活边闲谈,天光擦黑之际,郑庭总算在小院外露面了。
他是坐着馬车来的,足以容纳五人乘坐的宽敞车厢,标配两匹高头大馬,显然是郑府最高待客规格。
“我在回味楼订好了包间,这会儿去正赶上上菜,到了就能吃。”
一听是在回味楼,简言之下意识和沈忆梨对视了一眼。
这家酒楼是明望镇上最好的食肆,要价昂贵不说,没点声望还难以抢到座。郑庭直接就订了个包厢,其感谢之意溢于言表。
不过昂贵有昂贵的好处,酒楼里的菜品新颖又新鲜,味道更是一绝,这回真算是有口福了。
而讓简言之没想到的是,不止郑庭,连他阿爹阿娘竟然也都来了。
“你就是庭儿常提到的那位同窗吧?在书院里多亏了有你的帮衬,才讓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有今天。来来来!别客气,与你夫郎同坐,嘗嘗这些菜合不合胃口。”
郑庭承袭了他阿爹的乐观开朗,老爷子手下的铺子不少,做着大生意,待人却极和气。
瞧简言之带着夫郎,还专门多点了几道清淡的菜,怕小哥儿吃不来。
简言之不由暗暗扶额,心道一点微不足道的衬托之情不提也罢。
郑家世代经商,社会地位不高,是以郑庭一开蒙就被送进了书院念书,可以说是全家人的希望了。
可惜一直没考上功名,这难免让郑明易跟他夫人有些着急。
“这下都好了,庭儿结识了你这么个好同窗,两个人互帮互助,課业上一定能有大助益。我听庭儿说他在书院被先生点名夸奖,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可把我跟他娘给高興坏了。”
“什么开天辟地头一回啊,爹,您也太夸张了。”
两老口乐得合不拢嘴,郑庭也高興,趁倒茶的功夫悄悄给简言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漏嘴。
简言之笑笑:“伯父伯母望子成龙之心,想必郑兄也能明白。他下午同我说有意在年中的会考中搏个好名次,到时候您二位只怕还有得高興呢。”
“啊?”郑夫人一喜,激动到抹了抹眼角:“是真的吗?庭儿,你这样有出息了?!”
郑庭:“.....呃、应该是的吧?”
简言之这个坑挖得猝不及防,郑庭还待用眼神向他泄私愤,简言之却不着痕迹的偏过头,询问起了沈忆梨想吃哪道菜。
回味楼的特色招牌布了满满一桌子,其中一道黄豆煨蹄膀炖的软烂入味,简言之给沈忆梨夹了好几筷子。
郑老爷子和夫人因为郑庭受表揚一事心情大好,就着一碟卤味三拼跟酸菜羊肉煲喝了两盅。简言之也没亏待自己,把加了卤肉沫的八珍烩吃的只剩几根蒜苗。
整个桌上唯一食不知味的只有郑庭了,他满腹郁悶无处发泄,干脆埋头苦吃,塞了一肚子的炝炒时蔬。
这种郁闷一直持续到晚饭结束,老爷子和夫人提前告辞,说要去临近的铺子里转一圈,酒楼门口就只剩了他和简言之两口子。
“饭请你们吃了,茶也请你们喝了,我还有事要忙,你们自己个走回去吧。”
郑庭往马车边上一靠,满脸的不高兴。
简言之给看笑了:“请客吃饭,叫人坐着马车来,吹着冷風回去,哪有这个理?”
“从这到你们家才半个时辰的路,我不得早点回去温书博名次么,哪有功夫送你们?”
简言之道:“我问你,晚饭时见你爹娘开心的样子,你心里舒不舒坦?”
“舒坦啊。”
郑庭撇了下嘴:“可舒坦又怎样,会考是几所书院一起排名次,择最优的前一百名张榜布帖。我就不是读书的料,连这次被先生表扬都是你的功劳,否则靠我自己,把书院读烂了都不见得有这么一回。”
简言之是完全能理解郑庭爹娘对他的期许的,同样他也能理解郑庭的不自信。
“只要你有这个心就好了,搏没搏到名次又有什么要緊。你尽力一试,哪怕是为你爹娘高兴,也不枉他们对你多年如一日的热切期盼。”
这个道理郑庭怎会不懂,简言之不知道,其实他尝试过,失败了而已。
“你不是没有那个念书的脑子,只不过感兴趣的点不在这里。做文章和经商本质没有区别,试着用你擅长的地方去应对你不擅长的地方,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郑庭听的有点绕了,兀自念叨了几遍擅长的,不擅长的,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简言之也不急:“回头夫子再布置課业的时候我教教你,晚上起风了,我得和阿梨早点回去。”
年后得有一阵比年前还冷,就站了这么一小会,沈忆梨鼻尖都冻红了。
郑庭向来嘴硬心软,边往马车里蹦边悶声道:“算了,上来吧,我送你们回去,省得风把你们剛吃的热食都给吹冷咯。”
从那日宴请后,郑庭在念书一事上还真勤勉了许多,至少打瞌睡的时间少了大半,偶尔还会仔细琢磨下夫子布置的課题。
转眼迎来二月开春,初春的早晚都带着凉气,白天的日头却好,催开了一些耐寒的花。
每逢初一十五两日,书院的学子们能得半日闲散。
虽说仍然要应付课业,但不拘于课室。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到后山上逛逛,听听风拂树林,或是拨弦吹笛找些灵感。
目的就是能让学子们感知万物,和临溪冥想一个道理。
青西书院占地面积不小,出了书院大门就是两条上山的小徑,分别通往不一样的山面。
沿左边的小徑上去是一长条石阶,穿过石阶到半山坡有一个半大不大的瀑布。瀑布周围顺阶修了几个凉亭和石凳,天气好时学子们大多都爱扎堆聚在这里。
沿右边的小径上去则是一片密松林,两种不一样的松树穿插生长。那里看得到阳光斑驳,随便铺点什么在地上,就能靠着松树静心思考,直至傍晚归家时分。
简言之喜欢待在课室里,一个是他习惯了坐在桌前学习办公,另一个是同课室里的人都出去了,里间比外间还要安静。
今儿要不是郑庭非拉着他去松林里打松鼠,简言之恐怕到散学都不会踏出课室半步。
“成天闷在课室里,你还没待够?照我说你身子骨差,就不该总这样闷着,出来走走吹吹风透口气多好,看你脸色不是红润多了?”
简言之被他连拖带拽的爬了半座山,一时气没喘匀,脸色纯粹是被憋红的。
郑庭那厮一离开课室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劲头足得很,不是捡石头在瀑布下的小潭里打水漂,就是摘了松果吓歇在枝桠上的鸟。
“我不骗你,这林子里真有大尾巴松鼠,见人也不怕的,要是能捉两只回去养着,刚好给我家孔雀做个伴。”
“松鼠生来就是要在林子里跑的物种,放在家里根本养不活。况且你确定松鼠能给孔雀作伴?我看是你手痒,想捉两只自己玩玩才对吧。”
简言之翻着白眼戳穿,郑庭也不恼,昂起脑袋在松树里认真找寻。
“看看看!那儿,看见没,大尾巴!好家伙,吃什么了这是,长得可真肥!”
郑庭看到只抱着松果啃的肥松鼠兴奋不已,做了个手势让简言之噤声,自己悄悄摸了根树枝,蹑手蹑脚的向树根靠拢。
那松鼠长在林间,自带着股子灵动野性,反应比郑庭快多了。
简言之捡掉在地上的松果,从里面抠剩下的松子,边吃边看郑庭跳舞似的奔来跑去和松鼠博弈。
“呼....这也忒难抓了,本来我都碰到它尾巴了的,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会咬人!还好我手抽的快,不然非得让它给我咬出两个牙洞来不可!”
郑庭忙活半天就抓到了几根松鼠毛,掌心还在树皮上蹭出了几道小口。
他喘着粗气怨念,简言之听的好笑,递去一把松子给他:“尝尝?”
郑庭时常在林间撒野,注意力却只在野鸡、松鼠这些能跑的东西上,倒鲜少吃过这个。
“味儿不错啊,我只看有人用这个喂松鼠,没想到人也能吃?”
郑庭刚开始还有点犹豫,怕会被捉弄,看简言之往嘴里丢了两颗才肯品尝。
“放锅里炒一炒更香,改天上我家,我炒点给你。”
简言之扬了扬他装书的布袋,里面已经有了小半袋松子,全是刚才捡了松果剥出来的。
郑庭是有新鲜吃食就高兴,午饭吃的潦草,上蹿下跳这么久早饿了,不禁又馋起了沈忆梨的手艺。
“别改天啊,我自带食材还不行?半只烧鹅够我们仨吃了,明日休假,晚上多喝两杯也不打紧。”
算起来郑庭有小半个月没上家蹭饭了,简言之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下来。
郑庭还待点名要吃什么菜,倏然听见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喧嚷,几个人推推搡搡,矛头似乎对准被围在中间的那个。
“诶,有热闹看了?走着走着,正好松鼠跑了没得乐子找,过去听个墙角也不赖啊!”
第28章
这种热闹简言之一般是没什么兴趣凑的,可架不住郑庭好热闹,半推半拉也就跟着过去了。
两个人都挺机警,找了颗粗壮的大樹躲着,只一邊一个露出半张脸来观瞧。
走近了才发觉的确是五六个人围着一个,带头那个简言之认識,不好惹的名声几乎从隔壁课室传遍了整个书院。
“....你小子可真是不識相啊!叫你交个钱作何拖拖拉拉这么久?!我肯罩着你那是你的福气,你还给脸不要脸?”
“果然是陳晋鵬,听说他仗着家里在衙门有亲戚,把隔壁课室的人都给欺负了个遍。有钱的就勒索钱财,叫每月单给他交一钱银子,没钱的就用米粮填补。你看他旁邊跟着的几个人,都是仗势收来的狗腿子。”
郑庭小道消息灵通,往那儿扫了一眼就和简言之咬起了耳朵。
“那书院里的执教不管么?也没人告发?”
“谁乐意当那出头鸟啊?大伙也是敢怒不敢言,不管告与不告,倒霉的总是那帮家里没权势的学子。你瞧他现在连书院外的人都敢欺负,就知他往日里有多张扬跋扈了。”
这话在理,陳晋鵬这人心眼小的很,被人告发了势必会变本加厉的找人撒筏子。青西书院三分之二的学子都是白衣出身,恰好给他提供了仗势欺人的平台。
被陳晋鵬带人围堵在中间的那个显然已经挨过一顿打,嘴角有青有紫,尽管半伏在地上喘息,那眼神却坚定无惧。
“你看什么看?是不是打没挨够?我告诉你,下个月你要再交不出钱,当心我卸了你一条腿!就算日后考中了功名,你一个跛子难道还想入朝为官?我呸!上街去要飯还差不多!”
陈晋鹏说着把腳狠狠踩到那人踝骨处,听人痛到低声抽气方开心大笑起来。
简言之不由蹙眉,才将几个人推搡时他就看到了,那人腿上受了伤。要是陈晋鹏不收力,没准真会伤到韧带把人变成跛子。
“哎哎哎!你干嘛?!”察觉到简言之有出头的意思,郑庭忙悄声拉住他:“横竖没欺负青西书院的同窗,咱又不认識那人,犯不着去淌这趟混水!”
“看年纪那人似乎与我们同岁,打扮也像是读书人,认不认识有什么要紧?他腿伤得不轻,再不醫治真会断的。你要怕被牵连就溜回去找执教夫子,今日之事,我不会提你半个字。”
“你这说的什么话?!”
郑庭有点气急。
“你少瞧不起人,我堂堂郑家少爷会怕他陈晋鹏?也别啰嗦!不就是行侠仗义么,小爷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郑庭说完率先从樹后露头,大喝一声,抄起腳邊的枯樹杈就朝陈晋鹏冲了上去。
事发突然,连带陈晋鹏在内的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立刻四散开来躲避郑庭挥舞的大树杈。
简言之趁此时机摸上去,扶起地上那人就往下山的方向跑。
病秧子扶着个跛子自然跑不快,两人朝前挪了一截回头看没人追上来,这才纷纷喘着气放缓了速度。
“你的朋友.....”
“没事,他腿脚利索,跑得掉。”简言之背靠大树深呼吸,手指了指他脚踝:“伤怎么样?动一动,看有没有扭到骨头。”
“不碍事,多謝你们了...我叫梁仲秋,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简言之,抱树杈的那个叫郑庭。”
“原来是简兄和郑兄。”梁仲秋拱手作了个揖:“承蒙二位搭救,此番好意,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报答.....”
“报答谈不上,只不过刚巧遇见,瞧不惯有人无端施难而已。”简言之摆摆手,示意他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说话间郑庭嚎叫着回来了,他还没出戏,大树杈子抱着边吼边转:“呀嘿!我强不强?嚯哈!有没有江湖侠士风范?啊?说话!”
简言之:“你裤子好像要掉了。”
郑庭舞得太起劲,连腰带松了都没发觉,听见这话立马丢掉武器重新提了提下半截衣裳。
“这不为你身先士卒来着嘛,省得被人瞧不上,使唤我去打小报告!”
郑庭撇嘴,目光落到梁仲秋身上。
“得!我知道我很强,但你不要太崇拜我。我这可都是看着言之的面子才肯出手的,你要謝就谢他吧。”
梁仲秋半句感谢呛在嗓子眼里,见郑庭扭过脸去,只好再次向简言之道谢。
“不必。这回幸而是我们碰上了,你腿上的伤要赶紧上醫馆去瞧,不然拖久了难保不会伤及筋骨。”
梁仲秋感激的看了简言之一眼,片刻后却黯下神色缓缓低头:“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必特意跑趟医馆,我回去后用热帕子多敷几次就好。”
他腿上的伤是恰好被人踢在了踝骨处,又遭恶意碾压,所以青紫一片。简言之撩起他的裤脚看了看,发觉还有好些淤青和正在渗血的伤口。
“你有外伤,应当先用冷水冲洗,等伤口不再流血后再进行热敷,不然散了淤血腿还要疼上好一阵。而且骨头不比肌理,痊愈不好容易留下旧根,严重的话一到阴天下雨就会疼。”
显然梁仲秋并不了解这些,闻言有些怔怔:“原来还有这层关窍,多谢简兄指点了。”
郑庭也是一哼:“你小子什么时候懂得这些了?有这说法不早点告诉我,白讓我生扛我爹那么多次罚跪。怪不得一下雨我就浑身难受,没劲得要死要活的。”
你那是一下雨就浑身难受么,分明是不能出门找乐子才浑身难受吧,简言之默默心诽。
一来二去时辰也不早了,原本按简言之的打算他们下山就顺道送梁仲秋到镇上。可梁仲秋却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帮扶,自己强撑着腿脚,一瘸一拐的向他们挥手告别。
简言之见他坚持便不再勉强,只当是偶然搭救了一个受人欺负的青年。
却不知就从这一次搭救起,他们三人之间的命途将被彻底改写。
郑庭原本打定主意要带菜上门蹭飯,可惜郑夫人临时将他叫去了另一场飯局,今日的晚餐就还是简言之和沈憶梨两个人。
不知怎的,小哥儿最近好像睡得都不是很好,摆个碗筷的功夫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望着沈憶梨有些疲倦的神色,简言之微微疑惑:“又困了?那吃完饭早点上床休息吧,碗筷留着给我收拾。”
“...没事,你上学回来也累了,洗碗什么的我还做的来。”
“你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么,阿梨?我瞧你这几天都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是不是在家活干多,累着了?”
简言之夹了块排骨给沈憶梨,看他啃了两口又舀去两勺鸡蛋羹。
小哥儿啃着排骨,突然就想起了昨晚做的梦。
梦里简言之有着很漂亮的锁骨,藏在半开的衣襟下,若隐若现。汗有时会从颈侧滑落,淌进锁骨凹陷的小洼里,讓他忍不住想啄上一啄。
“阿梨?”简言之见沈憶梨埋头刨饭,压根不理人,便轻轻唤了他一声。
“啊?”沈忆梨抬头,脸颊有抹可疑的紅色:“没、没有累着,可能是开春了天气回暖,有些春困吧.....”
眼下是开春了不假,可外边倒着春寒,连厚外袍都穿得住,真这么早就开始春困了么?
简言之嗪着笑意听他瞎扯:“既然这样,那没事时就多睡一会儿,家里的活不着急干,权当打发时间就好。”
“嗯.....”
这顿饭吃的气氛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沈忆梨几乎是不敢抬眼看简言之。哪怕是偶尔一两句交谈,也尽量避开对方的眼神,以免有过多的对视。
简言之没往深处想,只琢磨着得找个机会摸摸他的脉。目前光看面相没看出来沈忆梨有什么不适,恐怕是其他有埋伏期的病症,还是诊个脉比较稳妥。
吃完饭沈忆梨呵欠打的更多了,简言之好说歹说才劝得他先去洗漱休息,自个儿拾掇了碗筷,不久后也去澡室简单洗了个澡。
屋里小哥儿正坐在床前发呆,手里捏着小药瓶,犹豫着今日份的到底要不要吃。
按理说这药是从医馆里开来的,对人体应当无害。只是吃了这么些天,一日比一日做的梦多,真让他有点不敢继续了。
思虑半忖,沈忆梨怕陡然停了药先前那些都白吃了,还是下定决心丢了一颗到嘴里。
那药起效挺快,没多久他就觉得发困,眼皮子越来越重,才眨几下就陷入了迷蒙。
那边简言之洗漱完也进了屋,瞧屋里蜡烛已熄,担心看不清路撞到什么吵醒沈忆梨,于是摸出火折子吹亮当灯使。
小哥儿伏在枕上睡颜十分恬静,简言之望了一阵,听他呼吸好像有点急促,遂伸出手去想探下额头看有没有发热。
沈忆梨此刻意识并不大清醒,感觉有人在碰他的额头,强撑着掀开一条眼缝。见来人是简言之,只以为自己又做梦了,不仅没躲,反而还顺那手的方向将脸贴过去轻轻蹭了蹭。
他这明显是撒娇的举动让简言之微怔,往常清醒的时候小哥儿哪有这么主动?连索吻都是拼命暗示型的,不过手里的触感绵软,看来沈忆梨的脸和头发一样好摸。
“阿梨?”
眼见沈忆梨整张脸都快埋进掌心了,简言之不得不低低唤了他一声。沈忆梨两颊的酡紅愈发深,眼睛也打开了一半,傻傻的冲简言之笑。
“唔......”
沈忆梨人迷糊,眼神却好,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有些松散的衣襟。简言之洗完澡就打算上床休息的,想着横竖人睡了,衣裳自然是胡乱一裹。
不料这正好给了小哥儿可乘之机。
沈忆梨瞬间来了精神,手不老实的东摸一下西摸一下,隐隐还有往里伸的趋势。
简言之无奈:“阿梨,你脸好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向来梦里简言之是不怎么开口说话的,而此时意识模糊的小哥儿也只觉得新鲜,全然没往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上面想。
“反正也不是真的,占便宜就占便宜了吧,你还能把我怎么地。”
沈忆梨兀自碎碎念,很勇敢的对上简言之的眸子,然后破釜沉舟般往前一拱。
简言之就被亲了。
头一次主动献吻还是有些害羞,沈忆梨脸红的不像样子,亲完简言之还没怎样,他却往被子里一缩,看样子是躲起来在偷着乐。
等乐完又探出头来,再次送吻,如此这般反复循环。
小哥儿没甚技巧,蜻蜓点水般的一碰就慌慌躲开,但这也不影响他自娱自乐玩的十分开心。
都到这种地步了,简言之还看不出有问题那真见鬼了。
终于在沈忆梨第四次准备探头的时候,他没忍住,一只手伸过去点亮床头边的蜡烛,另一只手伸出个指头抵在沈忆梨眉心。
许是被亮起来的烛光晃到了眼,沈忆梨呆滞片刻,突然意识到了这根本不是梦。
那么......
沈忆梨艰难启齿:“.....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简言之笑:“不是这样吗?那我半敞的衣襟、被亲出水渍的唇角、还有被你拱得凌乱的被褥,究竟算什么呢?”
沈忆梨无言以对,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当场找条床缝给钻进去。
简言之看他这样怕再逗下去人要爆炸了,忍住笑意给他把个脉要紧先,不想这一把就把出了大问题。
“阿梨,你.....”
这回轮到简言之艰难启齿了,他斟酌着用词,力求尽量委婉些劝说,别伤害到小哥儿的自尊心。
“呃、其实你如果有需求的话可以直说的,哪怕是用手....也不必吃这种小药丸啊。咱俩都还没到要靠吃药才行的年龄,这种床上助兴的东西,要不往后就别碰了吧?”
简言之这样说沈忆梨才明白他被人给诓了。
这哪里是生儿子的灵丹妙藥,分明就是某种增强闺房意趣的催情小丸子!
“我、我不知道....大夫没跟我说是、是这种效用.....”
沈忆梨羞得舌头打结,半天囫囵不出一句别的解释来。
关键是他也没甚别的可解释的,背着人偷偷吃藥就算了,还趁机对简言之連摸带亲。
这和变相的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简言之哭笑不得:“不至于,你也不清楚内情,属于被迫调戏良家妇男。这个我先没收了,另外说来听听吧,你特地上医馆求藥的心路历程是?”
沈忆梨遭他调笑的更加脸红,以至于头皮一麻,还挣扎着辩了句:“我没有特地去求藥....是药坊大庆有优惠,我才进门去看的。”
意思是他只是偶然路过,结果被人用噱头引进去骗了而已。
反正药方的事绝不招供。
简言之才不上当,摸出颗小丸子仔细闻了闻,判断出里面的药物都有哪些。
“麻黄、巴戟天、经过提纯的依兰汁,嗯....还用百合跟酸杏仁中和了药效。阿梨,这些药物可都不便宜,抓药最少得上百文吧。”
沈忆梨傻乎乎的好骗极了:“抓药贵....买药丸能便宜一半,我没乱花钱。”
“这样啊。”简言之笑眯眯:“那拿来吧,药方。”
待十指修长的手伸到面前,沈忆梨方惊觉他被简言之给套话了。
试想没药方怎么抓药?不抓药又怎么能了解行情?
偏偏简言之还拱火:“看来给你开药丸的大夫也不是庸医嘛,你体内湿气未根除,温补性的药用重了反而容易拖虚。他还给你换了药效轻缓些的,不然你何止是睡眠不好人没精神,只怕一激动要上手压榨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了。”
沈忆梨被人捉着笑话,一整个又羞又气。踟蹰好半天才把钟婶给的药方摸出来,两手巴巴的往前一递,任人欺负的样子乖巧得要命。
简言之食髓知味,歪回枕上,一邊故意露出被沈忆梨弄松散的衣襟,一邊逐字念着方子上的药名。
小哥儿哪里禁得住这样逗,病秧子占了上风,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内容之老实,就差没将钟婶儿教的怀男秘术传授给简言之了。
“这事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有一定的责任,阿梨,我想你对我是有一定的误解了。”
简言之含笑,收了方子,把盘腿坐在床上的沈忆梨给拢回棉被里。
“我对你做的所有事都是出自我本心,并不需要你报答我什么,有没有儿子传承香火我也不在意。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哥儿,有孕生子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凭心而论,我不想你涉险。”
“你是可以信任我的,要是往后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只管来找我就好。我的医术不比医馆里的大夫差,寻常疑难杂症都能治。是药就有三分毒,别轻信旁人的话,以为能入口就对身体没损傷,记住了么?”
沈忆梨缩着脑袋藏在被子里,闷声不吭,只露了双红彤彤的耳朵尖在外面。
简言之看的心念一动,俯身在他耳廓上轻轻啄了啄。
棉被里的人被啄得一颤,羞到蜷成个团子。好半晌才在简言之的催促下,瓮声瓮气腼腆应答:“记住了,哼.....”
这件事就是恋爱日常里的小插曲,沈忆梨害羞归害羞,但不影响他繼续向简言之暗示索要亲亲。
如此一来,每日上学前的分别亲吻,竟成了小夫妻间的定点惯例。
时日一晃,书院开学都近一个月了。
书院里每天照管着一頓中饭,一般条件好些的学子会自己准备吃食,拿炉子温着放在饭堂。要是条件差些的便就着饭堂定例的一荤一素,配馒头、花卷之类的简单填饱肚子。
郑大少爷一向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家里的厨娘换着法子做好吃的,一頓饭不仅有荤、有素、有汤,还有饭后点心跟水果。
他与简言之最为交好,每每吃饭的时候都会把这些拿出来与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