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浇花吗?可他刚才进来时还看见木楝提着小壶在浇花。
没睡觉吗?…对!没睡觉!
天都黑了,再不睡觉可真的要变丑了。
“不能变丑不能变丑不能变丑不能变丑不能变丑不能变丑不能变丑千万不能变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亓幸一边揉揉自己的脸一边念念叨叨,一倒头,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另一边,沉着性子耐心等待的某人在殿内来回踱步,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完完全全地抛去脑后了。
金术捂着头:“老亓,别晃来晃去了行不,我眼要——诶我操操操——你他妈别烧我头发了!——”
亓佑停下来,面无表情盯着他。
金术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秀发,长舒一口气:“要我说,老亓你呀,应该赶紧助小亓归位,我听说他这次在清莲国差点被刺一剑…”
“什么?”亓佑眼神瞬间冷下来。
金术道:“不过老水给他挡了。”
亓佑神色稍稍舒缓:“那没事,郁玄抗揍得很。”
金术“哈”了一声:“他抗不抗揍暂且不说,就说小亓。你有没有觉得他近些年修炼越来越慢了,虽然他以前修炼速度也不快,但是…法力好歹也是在涨的?最近,却是一直停滞不前…”
亓佑道:“不错,这次我也是想同你谈谈这事。幺儿向来心大,也不爱修炼,过去也是运气好…才有如今的境界。”
金术道:“拜托,老亓,据我所知小亓十六岁飞升,这可是咱们天庭如今飞升最早了的…小木就不说了,他作为树也活了几百年了…小亓天赋绝佳,不修炼真是可惜了。”
亓佑沉眸:“是啊…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
金术一愣:“什么?”
亓佑缓缓说道:“为什么…他的修炼停滞了呢?…”
金术觉得他这模样有些诡异,忙拍拍他的肩:“老亓啊,你也别太担心,也别太赶着小亓修炼了…毕竟他要是真归位不了,还有咱护着他不是?”
亓佑垂下眼:“幺儿他…朋友还真是多得很呐。”
金术挑眉一笑:“也不能像你一样,为了做点生意把天上地下的都得罪了个遍吧?让我想想啊……”
他摸着下巴道:“绛面诡鞭的鬼幽城被你的人大闹过,青伞飞花的青竹山被你炸了一角……还有那次小亓在北海那边丢了,玄溟水域被你掀了半边天,愣是把那玄溟沉影喊出来跟你大战三天三夜……最后还是老水浑身挂彩把小亓带回来的。你呀你,四极你得罪了三个,小亓不多交点朋友等着被你遍天下的仇人追杀吗?别说小亓了,我都怕哪天被什么神仙人鬼找上门问‘你是不是亓佑的朋友’,一答是肯定当场去世。”
金术耸了耸肩,看着他。
闻言,亓佑嗤笑一声:“那你别收我的香火?”
金术立马大惊失色:“别啊亓哥,你是我亲哥,我是你的朋友啊!我可太是了!”
四极中,绛面诡鞭为鬼幽城主。而传闻鬼幽城悬于阴阳交界之处,血雾弥散,城中万鬼低语。要想进入,须得每月望日前往中原,待到四下无人之地,在丑时念咒:“血为引,骨为阶,百鬼夜游,鬼幽城开”,地面会裂开一道深渊,浮现出一道骇人的青铜鬼门,据说城内长街铺满人骨,两侧悬红灯笼,灯芯是活人眼珠,火光青绿。无脸白衣人提篮叫卖,篮中盛放各种肝脏。而其城主更是奇人——绛面诡鞭之所以得此名,是因其常覆一绛面,手握一条骨鞭。鞭长九尺九寸,通体暗红如凝血,鞭身蜿蜒似活蛇。并且据说,这条骨鞭,乃是其用自己的骨头制成的。此鞭一出,阴风怒号,万灵战栗。一鞭下去,肉身碎裂,魂魄如遭千刀万剐。
青伞飞花的地盘在青竹山,地如其名,青竹环绕,山间终年云雾缭绕,恍若仙境。若要寻他,需得在雨日撑一把素伞入山,沿溪而行,待听到风中传来三声铃响,便停步闭目,心中默念“青伞引路,飞花为凭”。再睁眼时,眼前便会出现一条由青竹叶铺成的小径,这便是上山的路了。传闻青伞飞花性情孤傲,不喜生人打扰,于是,每有人来,他都会问出一个问题,若回答得令他满意,或许会见上一见;若是不满意——那就再寻不见下山的路,只能在山间徘徊,直至枯骨,成为漫山青竹的养料。青伞飞花向来面带和煦笑意,若开了杀戒,一把青伞离手,悠悠飞向敌人,伞边一触那人脖颈,一瞬便能割掉脑袋。
玄溟沉影盘踞于北海一隅,单划出一片地盘称玄溟水域。这是一片死海,海水黑如浓墨,水下暗影幢幢,似有巨物游弋。水域中有一孤岛,上有玄溟宫殿。而玄溟幽影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便是他那一面玄溟幡:“一幡动,万魂寂;玄溟出,仙神避。”玄溟幡乃至阴至邪之物,招魂夺魄,灭灵于无形,实是一样绝世凶器。即便仙神之体,若无至宝护持,亦难逃此劫,故天庭诸仙闻幡色变,轻易不敢涉足玄溟水域。只是,也有人听闻此幡有灵性,会择主而噬。可谁也没真的见过玄溟沉影本鬼,便只道此幡凶性太盛,其主必定心性狠绝、绝非善类。
至于这最后一位紫幻藤谲,行踪不定,且据说容貌千变万化,从不以真容示人,只是有一双标志性的紫瞳,杀人也常以紫藤为器,便有了这个称号了。
四极凶名妇孺皆知,可谓是令人谈其色变,闻其丧胆。
天庭每位神仙都有各自的领地。
五元神君领地最广,木君辖东,火君辖南,土君辖中,金君辖西,水君辖北。
毫无疑问,水君郁玄的活最难干。
毕竟人家玄溟沉影的老巢就在北海那,郁玄也不好真连带着人家绝也一起管了不是?
不过好在玄溟沉影孤傲冷淡,行事低调,因此倒也还算相安无事。
“郁玄,你就是个灾星!看看你给我弟害成什么样了!”亓佑指着郁玄鼻子怒骂。
亓幸浑身是血靠在亓佑怀里,而郁玄冷笑一声,竟是直直凝聚掌力打过来!
“啊!——”
亓幸猛地惊醒,然后惊疑不定地看看自己白净的手,又拍拍自己的脸。
“我的天,这也太吓人了…”他喃喃道,“看来我最近真的太累了,居然能做这么个噩梦…”
亓幸念念叨叨,翻身下床,洗漱好后往外走去。
刚一出门,迎面撞上一位仙侍:“风君大人,灵网修好了。”
灵网是传信要器,若无强大的禁制,三界之内皆可用它通讯。
并且,灵网有法力基础,不比一般传灵,还需额外耗费法力。
只是前阵子出了点故障,如今总算修好了。
亓幸颇为高兴,抬脚便往灵网台去。
到地方,远远看见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蹲在灵网周围不知在干什么。
此人正是灵枢仙君林徵,负责搭建三界灵网。
“林叔,干嘛呢?”亓幸走过去,拍拍他的肩。
林徵抹了把额头,站起来,捶了捶蹲麻了的腿,道:“在排查漏洞呢。”
亓幸打量着灵网,无边法力如线,丝丝缕缕有序排列,看上去就像一张巨大的网。
中空的内部,便是让人通讯的位置。
林徵又看了半晌,长舒一口气:“应该没问题了,不知道能不能和鬼幽城的灵网通上…”
亓幸有些惊讶:“诶?鬼幽城的居然还在吗?”
林徵道:“可不是吗,咱们这的灵网破损得太厉害,鬼幽城的灵网可好太多了。”
突然,天雷大作,狂风骤起,林徵大惊失色:“谁把天雷引到灵网边上了?!”
两个时辰后,林徵,亓幸,江枫和被劈焦了的重锦在破了一个大洞的灵网旁面面相觑。
重锦尴尬地笑:“抱歉抱歉…我本来要下凡渡劫的,可是这天雷老往这来…我只能过来接雷了。”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灵网台法力充沛,天雷自会误将其当成要飞升的人,便朝着它劈来了。
林徵脸比锅底还黑:“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飞升…你是小亓家的吧?算了算了,不用你赔了…”
亓幸忙道:“别,林叔,你费了这么大力才重修好灵网,该赔该赔。”说着,他就要掏香火,又被江枫按住:“堂哥,重锦自己惹的祸,你别替他收拾了。”
重锦难得和江枫站一边,认真道:“叔,我会照价赔偿的,您报个数。”
林徵瞧了瞧这小伙子,摆摆手:“你这孩子倒是实诚,不过说不用你赔就不用你赔了。这种情况特殊,文卷殿能核销,哪用得着你赔?”
重锦讪讪笑道:“谢谢叔了。”
亓幸也松了口气,毕竟他估计灵网上这个洞补一下怎么也要五千万香火了,要是能核销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几人目送着林徵往文卷殿离开之后,亓幸悠悠道:“重锦,你这就飞升了啊?”
重锦笑了笑:“卡了两年了,总算飞升了,总不能一直在次琼庭待着不是?”说着,还侧头瞥了身旁人一眼。
江枫立马炸毛:“看不起谁呢?!”
许是刚飞升,重锦心情好得不像话,闻言颇和颜悦色地道:“没看不起谁啊,毕竟——你比我还大一点不是?——”
江枫怒道:“你怎么不跟堂哥比!堂哥十六岁飞升都没这么你嘚瑟!”
“哈?”亓幸摇着折扇的手一顿,随即半张脸隐到扇面后去。
他依稀记得,当年他好像……比重锦嘚瑟多了?
“说起这个,我想起件事啊。”亓幸道。
两人齐刷刷停下嘴里的话,转头看向他。
“呃,你们还怪捧场…”亓幸轻咳一声,道,“我听说啊因为近几十年飞升的仙君飞带上来的人太多,次琼庭有些…房屋紧缺?于是好像新添了规矩,说是在次琼庭待满五百年的,可以到白玉京来与朋友同住。”
江枫额角一跳,重锦倒先忍不住笑开了:“哈哈哈,在次琼庭待了五百年还没飞升的…不就江枫一个吗?”
“重,锦!”
“诶哟,说了你还不高兴,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反正整个天庭内江枫认识的也没几个,就和亓幸和重锦两个最熟,也没什么道理不上白玉京,于是便搬去了霁风殿。
亓幸忍不住问道:“江枫,你真要住我那?每天来霁风殿的人挺多的…我记得你比较喜静?”
江枫道:“堂哥,重锦刚飞升,来巴结的人肯定也不少,我哪好去他那讨人嫌呢。”
重锦道:“什么‘巴结’?说话真难听,我还不欢迎你呢。”
亓幸无奈:“怎么就讨人嫌了…算了算了,随你吧…话说重锦你要摆飞升宴吗?”
凡人飞升,由琼华仙君主持设宴;次琼庭的小仙飞升,可自己摆宴。
按说,李昭阳飞升该设宴庆祝,琼华仙君询问过她,她却不愿大肆招摇,便就此作罢。
重锦道:“肯定要摆宴的,毕竟白玉京赚钱的机会更多了…哈哈,到时候肯定给公子你的位置排第一个!”
亓幸高兴应下:“记得让郁兄坐我旁边啊!”
说罢,他突然反应过来,小声嘟囔:“不对啊,郁兄好像要静养…”
重锦又看向江枫:“你,来不来?”
江枫一抬下巴:“不去,我要下凡找个风水宝地潜心修炼去。”
重锦“呦”了一声:“怎么,发奋图强了?”
江枫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也好也好!”亓幸道,“次琼庭人多了以后法力就稀薄了,不如下凡去找个好地方修炼。”他一揽江枫的肩,“那堂哥先祝你早日飞升了,不过…咱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重锦的飞升宴你还是得来啊!”
江枫侧头看了重锦一眼,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亓幸高兴极了,另一只手揽住重锦的肩,道:“重锦啊,到时候想个好听的封号,一定要如雷贯耳才能体现出咱亓家的气势!”
稍晚一点,亓幸又去了明火殿一趟。
“终于舍得来了?”亓佑道。
亓幸讪讪一笑。
亓佑低头看着平铺在桌上的地图,悠悠道:“最近南边也不太平…少给你哥惹事。”
“哥!”亓幸嚷嚷,“我哪惹事了!”
亓佑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哦?”
亓幸的气焰瞬间消下去,蔫蔫道:“好吧,可能是惹了那么一点…”
亓佑话锋一转:“那小子伤势怎么样了?”
“啊?”亓幸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郁兄啊…他…应该…不太好,要静养的。”
亓佑又瞥他一眼,“既然要静养,那你也别老往玄水殿跑了,好好修炼。”
亓幸道:“啊…?”
亓佑顿了顿,又道:“重锦也飞升了,也别总下凡了,安心在天上待着,别又这里入一个皇陵,那里逮一个国师。”亓佑道。
亓幸知道他这是在说祈繁和浔安的事,摆摆手:“不会不会啦。”
“但愿吧。”亓佑叹口气,揉了揉眉心。
重锦的封号很快拟定,为「锦阙」。
该说不说,他不愧是自小在亓家掌事的,迅速熟悉了白玉京,将殿内一切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
短短十日,重锦就准备好了一切。
宴请诸仙,飞升宴便在一片嘈杂中开场了。
亓幸和郁玄到得最早,只见重锦着锦绣仙袍立于锦阙殿玉阶前。
亓幸打量着这座殿,啧啧称赞,摇扇调侃:“嚯,瞧瞧这锦阙殿,真气派!”
江枫跟在他后面抱臂冷笑。
重锦笑着回:“还得多亏大公子,前几日送了不少香火来。”
毕竟是本家人,亓佑虽然是商人,可该出手时大方得不像话。
这一点,亓幸也是一样。
说罢,重锦迎着他们进去,还没忘了对江枫翻一个白眼。
往里走着,亓幸侧头看向郁玄,嘴未动,却是直接传灵入耳:“郁兄,你要是难受就和我说,我送你回去,不用勉强。”
郁玄神色不变,回:“没那么夸张,你不必太过担心。”
亓幸盯了他片刻:“好吧,那你不要离开我太远。”
郁玄道:“你不走远,我就不会离你太远。”
亓幸慢慢收回视线,想到他根本不会离座,反倒是自己每次和别人聊嗨了就喜欢乱跑,呆呆道:“好像也是哦。”
江枫在后面走着,低着头,神色不明。
亓佑是第二批来的,对于重锦来说,他可谓是给足了面子,重锦十分感激。
亓佑站定在重锦面前,道:“你心性不错,好好把握时机。”
香火,人脉,亓佑已经拱手奉上,而重锦亦是个合格的商人,于是缓缓点头:“多谢大公子提携。”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神仙,很明显都是冲着火君大人的名号来的,他们依次献上贺礼,重锦见没什么人了,才走入大殿。
这时,却有个仙侍走来,附耳道:“仙君…”
原来是有小仙拿了劣质丹药糊弄,重锦面色如常,私下传灵江枫,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以后接他家的生意要加钱。”
江枫翻白眼道:“斤斤计较的商人。”
说着,还是懒懒抬眼,暗暗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记了下来。
觥筹交错,金樽玉盏。
重锦高坐主位,锦绣仙袍映着殿内千盏鲛灯,手中金樽与前来道贺的仙君们一一相碰,清脆的“叮”声如珠落玉盘。
这场飞升宴,除了古木神君木楝之外,五元神君来了四个,真可谓是骇人听闻了。
亓幸斜倚玉案,扇骨轻敲琉璃盏,醉眼乜着身侧的郁玄,笑道:“郁兄,你怎么不喝啊?这酒还蛮不错的…”
郁玄回:“伤重不宜饮酒。”
“哦哦哦,又忘了…”亓幸支棱起自己的身子,将自己桌上的菜碟往郁玄那推了推,“那你多吃点。”
郁玄看着他醉眼朦胧的模样,有些无奈:“别喝了。”
“没事…”亓幸低着头小声道,“我醉了你背我回去呗…”
席间欢声笑语,却有位不知名的小仙似乎喝醉醉了酒,讥讽道:“商贾之流也配与我等同席?”
席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向说话之人,似是没想到他真的敢说出口。
毕竟,尽管在场各位有部分人都如他一般想法,可到底没人敢直言的。
四元神君再加上一个霁风仙君,可都齐聚于此。
此人敢这般狂妄,不是背后有权有势,就是修炼得走火入魔了。
毕竟——
亓家,可不就是商贾之家?
重锦不恼反笑,还未开口,那人却突然恼羞成怒似的,挥拳向空中打去,挑衅意味明显。
重锦依旧面色如常,江枫却是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什么意思?要打架?”
边说着,边撸起袖子,颇有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重锦看向他,一挑眉,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冲动,传灵道:“哟,难得仗义出手啊,不过你打得过吗?”
江枫额角跳了跳,传:“来,咱俩打,你看我打不打得过。”
这话重锦当然不可能当真,毕竟自己已经飞升,而江枫却还算半个凡人,怎么想他都是没赢面的。
其他人见状开始劝道:“飞升宴见血不吉利,不吉利…”
重锦眯着眼笑了笑:“既然这位仙君看不起商人…那想来以后自是不必找我做生意了。”
那人顿了顿,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说白了,重锦可是亓家人啊。
他那番话看不起重锦,可不就是看不起亓家吗?!
他颤着眼看向亓佑。
此刻,亓佑正悠悠品着一盏茶,轻抿一口,慢慢放下茶盏,冷然开口:“既如此,与亓家的往来…也一并断了吧。”
几乎是一句话定了他的死刑。
没有亓家的帮衬,在天庭怎么混?
可惜,祸从口出,悔不当初。
经过这段小小插曲,重锦本人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就是氛围怎么看都不太对劲了。
金术喝了不少,醉得站都站不住,一个劲往尘玉怀里钻,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尘玉无奈地笑笑,推了几下没推开,也就任由金术将头埋在自己肩上狂嗅了。
金术哑着嗓子迷迷糊糊道:“哥哥…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尘玉的手自他的发顶抚下,又拍了拍他的背,哄孩子似的,温柔应下:“好。”
金术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尘玉身上,远看就像将他搂在怀里,一会儿将头埋在人颈窝里蹭蹭,一会儿又抬起头对着尘玉耳后轻轻吹气。
尘玉有些痒,又避无可避。
“哇,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啊!”不远处的亓幸大声嚷嚷。
尘玉脸庞略微一红,又被金术抱住:“哥哥…别晃…”
尘玉脸更红了。过去他自诩遇事波澜不惊,可金术总能做出让他脸红的事。
亓幸也不大清醒,吼完这一句半晌没动静。
亓佑一看,眉头紧锁,面色阴沉。
只见亓幸一杯接一杯,郁玄一盘接一盘。
这俩人闷不作声,倒是一个狂灌酒一个狂干饭。
亓佑冷笑——郁玄就是这么照顾他弟的?
最后,郁玄实在不能继续吃了——因为桌子被亓佑一掌掀了,所以不得不背起烂醉如泥的亓幸打道回府。
回的,自然是霁风殿。
“郁兄…”亓幸在郁玄背上小声嘟囔。
郁玄动作一顿,趁着亓佑发作之前溜了。
其他宾客也相继离开,重锦看起来还有些依依不舍:“下次还来啊——”
江枫抱臂靠在一旁,冷嗤道:“你这人真是虚伪。”
重锦扭头看他,笑眯眯的:“你刚帮了我,我不跟你计较。”
江枫不屑:“谁稀罕。”顿了顿,又道:“飞升宴也来了,明日我就下凡,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重锦哼笑一声:“那祝你别死凡间了啊。”
江枫回道:“我肯定死在你后头。”
江枫拾掇好东西,向亓幸告别。
亓幸拍了拍他的肩:“堂哥等着你飞升上来,再请你喝酒。”
江枫笑了笑,人前他向来温顺,只有碰到重锦才会阴阳怪气,重锦亦是。
江枫不打算找重锦,他却是找上了门:“记得找处好地方啊江枫,我可不想下次见你时,你住在臭水沟边上。”
江枫翻了个白眼回:“我没有跟你抢窝的习惯。”
重锦冷哼一声,欲要开口,又被亓幸拉住:“好了好了,你俩。”
于是,两人头各偏向一边,谁也不理谁了。
江枫转身跃入云海。
耳边风声呼啸,身体急速下坠,穿过层层云雾。
他掐了个避风诀,减缓下落速度,同时睁大眼睛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凡间的景象渐渐清晰——蜿蜒的河流如银带般缠绕着青翠的山峦,田野如棋盘般整齐,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
江枫调整方向,朝着一处山清水秀的山谷飞去。
江枫环顾四周,这里确实不错——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势如龙盘踞,水流似凤展翅,是典型的风水宝地“龙凤呈祥”格局,人杰地灵。
——说到底,他天赋平凡,对修炼也没太大兴趣。
可自己的好友全都资质过人,是人中龙凤,江枫既为他们高兴,可心里难免自卑。
江枫深吸一口气,慢慢向前走去。
修炼吗?或许说是散心,会更贴切吧。
走着走着,江枫突然看见路边树下靠着一个男子。
身形修长,着一深红色长袍,衣摆绣着梧桐,看着贵气天成。
三千青丝未束未冠,几缕碎发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江枫自问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可此刻却鬼使神差地驻足——此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正在这时,男子悠悠转醒,见视野里出现一个红衣少年,不由得投来目光。
男子盯了他片刻,道:“不认识,但你生得很漂亮。”
“啊…?”江枫一愣,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话。
那人顿了顿,道:“你认识我吗?”
江枫有些莫名其妙:“我应该认识你吗?”
男子掩眸笑了笑,又抬眼看向他,道:“我叫宋彧。”
江枫生性便不热切,并不擅长同人打交道,别说此人他还不认识了。
此刻,他尽管疑惑,但还是自报家门:“江枫。”
宋彧点头,依旧斜靠着树:“你是下凡修炼的神仙?”
江枫瞬间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宋彧笑了声:“我是个散修,修炼了几十年,但苦于资质平庸,所以怎么也无法飞升,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见一个神仙。”
江枫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一袭红衣,看着顶多像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他是怎么联想到神仙的?
宋彧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忽然笑道:“这红衣很衬你,不过…”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秋天,应该会更好看。”
江枫更摸不着头脑了。
宋彧拍了拍身旁的地:“我带你去个风水宝地供你修炼,你先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江枫本来也不是冲着修炼来的,也不在乎这一刻两刻,便临着他席地而坐。
宋彧看他一眼,悠悠道:“既是神仙,应当不会太在意我等凡人如何称呼吧?”
江枫道:“随意。”
宋彧点头,倒是毫不客气:“小枫儿。”
他转头,挑眉:“可以这么喊吗?”
江枫噎住。
不是…谁家散修这么称呼刚认识的人?
这个宋彧看着虽然莫名其妙,可也不像是会对人这般亲昵的样子。
宋彧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继续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江枫其实不感兴趣,不过既然坐下来了,也懒得再爬起来。
宋彧闭了闭眼,缓缓道来——
每到秋至,万物鲜红。
梧桐向来是秋的使者。它生在朱门高墙内,枝端叶阔,脉络里流淌着百年沉淀的矜贵。
野枫逍遥,它是从断崖石缝里挣出来的。枝干扭曲,叶尖永远带着锯齿状的锋芒。
枫和梧桐很像,却又似乎扯不上一点关系。
秋时,梧桐比枫先落叶。梧桐的叶缘最先泛起金边,凋落也带着分寸——每一片都轻轻打着旋,避开青石阶,生怕惊扰了庭前的寂静。风过时,它只肯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怕惊动了檐角悬着的铜铃。
不同于梧桐的矜贵,枫太肆意,太野蛮了。霜越重,它红得越艳,像一簇烧到生命尽头的火,连飘落都要划破长风,砸在地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它从不懂何为收敛,偏要在梧桐端庄的影子里,泼出大片刺目的红。
江枫听不太懂宋彧在说什么,于是就看向他,眼神透着询问。
宋彧微微一笑:“暂时到这里,后面的故事我会慢慢完善的,之后再讲给你听。”
江枫点头:“好,多谢你的故事。”
虽然不知道在讲什么。
宋彧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悠悠道:“等我讲完…你就懂了。”
江枫暗道他懂这个干什么,面上倒是不显神色,点点头。
这个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好,说到做到。”宋彧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沾上的泥土,冲江枫道,“跟我来吧。”
停顿一下,接了句:“小枫儿。”
江枫:…
他其实无所谓别人怎么称呼,此刻除了无语倒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宋彧走在前面,背影在斑驳的光影中若隐若现,姿态悠哉,仿佛闲庭信步。
江枫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靴底碾碎了几片不合时宜的红叶。
等等,红叶…?
江枫目光扫过四周。此时已是春末,这座山却红得刺眼。
枫叶如火,在无风的空气中轻轻颤动,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拨弄着。
枝丫交错,在日光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将山路切割成碎片。
美得鲜艳,又诡谲。
江枫暗自思索,要想维持这一整座山的景象,需要多少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