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下定决心,算是搭上自己,也要杀了他们似的。
启明国主和皇后死了,也挺好笑,金君土君二人实力强盛,竟没保住两个凡人——
不过那个男人,也就是浔安,毫无疑问也死了。
“他躲都不躲了,硬抗我和哥哥的合力一掌也要带走启明国主和皇后…什么毛病…”金术嘀咕。
应不染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不…不是,他怎么同时在启明和清莲两国皇宫内,杀了两国国主的?”
金术叹口气:“分身。”
“怎么可能…”应不染喃喃,“跨越两大国,这么远的距离,更何况我、风君、水君三人与他交手时,他就已经是两个分身…启明国那边居然还有一个…?”
“这也正是我与阿术疑惑之处。”尘玉道,“浔安未曾飞升,法力却如此强大…那他,究竟经受了什么,才练就这一身功法,却又突然在如今做出这档子令他功亏一篑的事?”
文卷原本垂眼看着案上那株白玉兰,闻言看向应不染:“公主殿下,年迢国师自十年前放弃飞升后便前往清莲国成了国师,虽然你后来飞升了,也与他相处了十几年,竟一点异常都未察觉吗?”
应不染点头:“当初我父皇想让他教我功法,他不愿,因此我的修炼都与他无关。至于其他方面…我与他其实没什么瓜葛,他似乎很不待见我……”
她的眼里带着疑惑。
可是此事疑点重重,如今尚且不能妄下定论。
总不能是启明清莲两国国主同时得罪了浔安,以至于让他花费十年时间,不惜以命换命也要杀了他们吧?
那也太荒谬了。
还有,启明国大旱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百姓对国主的恶意从何而来?
浔安为何隐姓埋名成为年迢国师却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仅以凡人之躯修炼十年,为何他的法力如此强盛?
浔安对应不染说的“若不是你,你父皇本可以死个痛快”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浔安放过应不染是因为往昔情谊的话,那他又为什么放过启明公主?
难道是觉得她与自己的仇无关吗?
可浔安又分明因为亓幸和应不染的插手而对他们心生杀意,更绝无道理放过那位启明公主。
“还真是杂得很…”文卷抚额晃了晃脑袋,“公主殿下,节哀,此事不必太过担心,文卷殿会尽快解决。”
应不染看看文卷眼皮下浓重的乌青,嘴角一抽:“呃…其实也没那么急…文卷神君你也要记得休息,记得休息哈…”
该说不说,文卷能以神的身份屹立不倒,其敬职敬业和办事效率都是数一数二…只是,旁人看了实在于心不忍。
金术凑过来一看,哈哈大笑:“老文最近工作量又加大了啊,不是我说,你就应该多培养几个徒弟,又能当乐子解闷又能帮你干事,多有用。”
文卷盯他半晌,才回:“嗯…有理。”
金术被她无神的目光看得有些手足无措:“喂,老文,你还是多休息吧…我感觉你精神不正常了……我的天哪,老文要成为天庭第一个累疯的神仙了。”
应不染打过招呼,慢慢往自己的清莲殿走。
经过这么一打岔,应不染心情也恢复些许。
过去很早,她就意识到,若她有朝一日飞升,那必然会有与至亲生离死别的一天,因此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在这一日到来之时太过慌乱。
只是,未免来得太快了些。
“父皇,您……做了什么?”她抬头望天,轻声呢喃。
第10章 剑伤隐情烛照心渊
“郁兄,啊——”亓幸一手端药碗,一手拿汤匙,轻轻吹了吹,喂给郁玄。
郁玄眼睛都没眨一下,亓幸疑惑:“不苦吗?”
他舀了一勺自己一尝,小脸瞬间皱成一团:“诶哟我去——”
郁玄似乎弯了弯唇,开口道:“其实我可以直接喝。”
亓幸把碗递给他,嘟囔:“好吧好吧,这么苦,你还是一口闷吧…我给你换药吧。”
郁玄垂眼,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他背过身去,亓幸左看右看,设下一层结界,这才轻轻褪下他的衣衫。
尽管不是第一次了,可玄色衣衫滑落的瞬间,亓幸的指尖还是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郁玄的背脊在烛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却横亘着数不清的狰狞的伤疤。
新伤叠着旧伤,最深处的那道剑窟窿已被包扎,可白布还渗着血丝。
亓幸抿了抿唇,慢慢拆开纱布,将药膏挑在指尖,却悬在伤口上方迟迟未落。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抖得厉害。
“我自己来?”郁玄伸手要接药碗。
“别动。”亓幸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又像被烫到似地松开,小声道,“你涂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把左手垫在右手腕下稳住颤抖,这才蘸着药膏轻轻点在那道渗血的伤痕上。
“疼不疼啊?一定很疼吧。”亓幸皱着脸道。
郁玄没回答,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微蜷。
碰到郁玄皮肤时,亓幸自己先缩了一下,像被火苗燎了似的。
与此同时,郁玄的肩胛骨微微绷紧,亓幸立刻蜷起手指,用指腹最柔软的部份贴着伤处边缘,极轻极缓地打着圈抹开。
冰凉的药膏在他指尖化开,混着一点温热的血,染得他指尖发红。
“嘶…”郁玄道。
“啊!弄疼你了?”亓幸手忙脚乱收回手,耳根唰地红了,“我、我轻点…”
他深吸一口气,这次动作更轻了。
指尖沿着伤痕缓缓涂抹,像在描摹什么易碎的瓷器。
可越是这样小心翼翼,心跳却越快,在安静的屋内显得震耳欲聋。
指尖发颤,药膏涂得歪歪扭扭。
“伤的是我,你抖什么?”郁玄低笑了一声,问。
“谁?谁抖了?”亓幸嘴硬道,可耳尖红得几乎透明,“是这药太滑了…”
郁玄侧过脸,余光瞥见他通红的耳廓,一贯冷峻的面庞上浮现一丝促狭的笑意。
亓幸顿时炸毛:“笑什么笑!再笑你自己涂!”说着作势要把药碗塞给他,可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小声嘟囔:“…算了,你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
他低头继续涂药,可郁玄那一笑让他整个人都乱了,指尖不小心蹭到对方腰侧时,两人同时一僵。
“…啊,抱歉!”亓幸猛地缩回手,差点打翻药碗,脸颊烧得发烫,“手滑,手滑…”
郁玄没说话,可亓幸分明看到,他后颈的肌肤也泛起一层薄红。
“郁兄…”看着这狰狞的伤疤,亓幸有些难过,“为什么要替我挡剑?”
郁玄一挑眉:“怎么,你还想尝尝那药?”
亓幸一撇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问的,是郁玄为何以身挡剑。
先前情况紧急没反应过来,现在仔细想想…他们都是神仙,为何非要以身挡剑?
郁玄微侧过脸,沉吟道:“你是仙,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知道跑题了,可亓幸还是歪歪头,接着这话道:“真的假的?难道每个小仙郁兄都会这般护着?”
亓幸眼里闪着光。
是因为仙君的身份,还是因为他是亓幸?
两人都心知肚明。
郁玄又扭过头去。
郁玄道:“你爱多管闲事,我可懒得管。”
亓幸又笑,甚至凑过去笑嘻嘻道:“那我管闲事,你管我好不好?”
郁玄不答,屋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烛火“噼啪”轻响和蠢蠢欲动的心跳,亓幸盯着他的侧脸。
半晌,郁玄还是道:“我缺一个不得不闭门静养的理由。”
“嗯?”亓幸疑惑,很快反应过来。“你要调查什么?”
才要借口养伤,隐藏身份,避开大众的视线。
郁玄低头,略一迟疑,还是点了头。
“那要我陪你吗?”亓幸眨眨眼,问。
“等不必。”郁玄答,“现在…还不是时候。”
亓幸撇撇嘴:“又想丢下我一个人。”
他退开,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
“愣什么?”郁玄又开口。
“嗯?”亓幸应声,可手伸出去又顿住,然后故作严肃道,“郁兄,不要乱动啊。”
郁玄果然没再回头,可亓幸总觉得他的呼吸似乎也乱了一拍。
亓幸低头时,一缕头发垂下来,扫在郁玄后颈的旧疤上,惊得两人同时一颤。
他慌忙把那缕头发别到耳后。
亓幸的指尖不由自主向下滑到那些陈年旧伤上去,指腹轻轻摩挲过那早已愈合却触目惊心的疤痕。
“郁兄。”亓幸突然道,“你绷得太紧了,放松点。”
郁玄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药香浮动,烛火摇曳,映得亓幸的脸忽明忽暗,而郁玄的面庞则完全隐在暗处。
“亓幸。”郁玄突然开口,声音低哑。
亓幸指尖一顿,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贴在郁玄背上,一呼一吸都拂过他的后颈,激起一片细微的战栗。
“…嗯?”他应了一声,嗓音莫名发紧。
郁玄微微侧过脸,烛光在他眼睫下投下一片阴影:“旧伤…不用涂。”
亓幸这才如梦初醒,指尖迅速收回,却仍残留着对方肌肤的余温。
他抬头,正对上郁玄微微侧过的视线。
那双总是冷淡孤傲的眼睛,此刻竟映着烛光,映着他。
亓幸瞬间忘了呼吸。
郁玄盯他片刻:“怎么?想憋死?”
亓幸反应过来,大口喘气,又恼羞成怒:“郁兄——!”
郁玄挑了挑唇。
直到缠好最后一段绷带,亓幸才发觉自己牙关咬得发酸。
他下意识用牙齿咬住绷带一端,腾出手来打结,唇瓣却不小心擦过郁玄脊梁骨的凸起。
两人同时僵住,亓幸的耳尖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烛火“噼啪”一声,灯花摇曳,映着两双眸子,一双慌乱,一双隐忍。
“好了好了。”亓幸长舒一口气,哑着嗓子说,低头收拾药箱时,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郁玄披上衣袍,试探着放松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的肩绷紧得太久了。
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启明国公主就飞升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众人,纷纷赶往镜尘台,想要一睹这公主芳容。
不过,像亓幸,应不染这样的,则更是想知道那件事的全貌。
只见一位红衣女子缓缓站起,脸上没什么神色,身上血迹斑驳。
“公主殿下,幸会,我乃白玉京文卷。”文卷率先打过招呼,“不知可否前往议事殿一趟?”
女子垂了垂眸:“好,劳烦了。”
须臾后,几人在议事殿里等待女子更衣前来。
应不染对亓幸道:“风君大人,其实我这次想跟过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清莲国和启明国之间一直有合作往来,清莲提供水源,启明提供土地,所以往年一直相安无事。可这次我突然听到启明国大旱,很是奇怪,便跟来看看是不是两国关系出了什么变故。现在看来,这位启明公主或许能解答我的疑惑。”
亓幸点头。
作为幸存者的启明公主,说的话无疑有不小的分量。
亓幸往身旁靠了靠,小声道:“郁兄,还疼吗?”
郁玄垂眸看他:“嗯。”
亓幸呆了呆:“那怎样会感觉好一点?”
郁玄顿了顿,道:“你过来点——就这样。”
亓幸几乎贴在郁玄身上,满肚子疑问:“这样真的能好点?”
郁玄面不改色道:“嗯,有风,吹着舒服。”
亓幸盯了他片刻:“我只是掌风又不是风,我又不会动…”
“嘶…”郁玄轻声吃痛。
亓幸大惊失色:“郁兄?又疼了?那我再贴你近点…”
“嗯,好…”
金术和尘玉在另一边咬耳朵。
金术凑近尘玉,小声道:“哥哥,你看小亓真是不避讳…这么多人呢…”
尘玉无奈:“你就避讳了?”
金术委屈地眨眨眼:“你可是我正儿八经追来的,避什么讳啊?——倒是这俩人,成天打着好朋友的名号做事,倒更不避讳了…”
尘玉笑意盈盈:“他们呀,早着呢。”
金术赞同:“也是,老亓哪会允许小亓被黑毛拐走呢——”
尘玉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金术的头顶,金发茂密如瀑。
金术见状贴过去,指了指自己的金发,委屈巴巴道:“哥哥,老亓又烧我头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尘玉弯弯眼:“你非要惹他干嘛——好了好了,阿术乖。”
文卷埋头苦干,估摸着启明公主来之前还能处理完几套公文。
不久,启明公主便到了。
她换过一件素白衣袍,此刻更显得仙风道骨,不似凡人——哦,不,她已飞升成仙,确实不是凡人了。
“各位,我是启明国「昭阳」。”她开口自我介绍。
亓幸率先一作揖:“白玉京「霁风」,亓幸。”
“「金铃」,金术。”
“「怀谷」,尘玉”
“「玄水」,郁玄”
“「清莲」,应不染。”
众人都介绍过,文卷便开口:“殿下,此次聚在这里,便是为了调查年迢国师一事——若殿下知晓什么消息,请务必告知。”
李昭阳默了默,开口:“浔安他——”
“……是我的爱人,亦是我的仇人。”
那年春。
微服私访的公主殿下着一身素白衣装,腰间只系一枚青玉,乌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混在熙攘的人群中。
无人能认出,这是当今启明国的昭阳公主。
春日阳光透过新绿的柳枝,在她肩头洒下斑驳光影。
溪水蜿蜒流过青石,两岸已坐满了文人雅士。
酒盏随波逐流,停在哪位面前,那人便需即兴赋诗一首。
昭阳公主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她自幼聪慧过人,三岁能诵诗百首,七岁便通晓四书五经。
父皇常叹她若为男儿身,必是储君不二人选。
今日微服出宫,正是想看看民间才子究竟有何能耐。
酒盏顺流而下,恰恰在她面前打了个旋儿停下。
于是,她起身,略一沉吟,道:“一泓春水照晴岚,万树新绿染远山。”
“不及君家墨池畔,何如共写碧云笺。”少年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周围几人听见。
公主转头,对上了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
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袭青衫洗得发白,却掩不住通身的气度。
他唇角含笑,眼中却带着几分幽意。
溪畔众人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喝彩声。
公主心头微动,这少年文采不错。
“在下浔安,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少年拱手问道。
“我姓...”她略一迟疑,“姓安,单名一个岁字。”
李安岁,是她的本名。
“安岁?”浔安笑道,“以姑娘这般才学,可不该‘安岁’啊。”
公主挑眉:“那你说说,我应如何?”
“‘昭苏唤起千山翠,阳律吹开万花荣’。依我之见,‘昭阳’二字,很衬姑娘。”他笑意朗朗。
公主愣了愣,“昭阳”是她的封号。
怎会如此巧合?
诗会继续进行,二人却渐渐落在人群之后。
两人沿着溪边漫步,从诗词歌赋谈到治国方略,竟发现彼此见解多有契合之处。
“安姑娘见识不凡,想必出身书香门第?”浔安问道。
她笑而不答,反问道:“浔公子才华横溢,为何不去考取功名?”
浔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功名如浮云,不如寄情山水。”
之后,公主不得不告辞回都城。
临别时,浔安送她一枚亲手雕刻的木簪,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他日若有缘再见,望安姑娘不吝赐教。”浔安拱手道。
公主接过木簪,心头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一定。”她轻声应道。
一年后的春日,启明都城万人空巷。新科状元游街,红袍加身,帽插宫花,端的是春风得意。
昭阳公主站在宫墙上,远远望着那骑马游街的身影。
自去年诗会一别,她再未见过那位少年郎,却时常拿出那枚木簪把玩。
不知那才华横溢的少年,如今身在何方?
“公主殿下,国主召见。”宫女匆匆来报。
御书房内,启明国主笑容满面:“昭阳啊,新科状元才貌双全,朕有意招他为驸马,你意下如何?”
公主心头一跳:“父皇,儿臣连那人都不曾见过…”
“诶。”国主摆摆手,“你见了定会喜欢的。”
公主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好像被当成物件一样,任人随意地安排了一生的去处。
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公主躲去屏风后,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当那袭红袍映入眼帘时,她猛地滞住。
那张脸,那双眼睛,不是浔安又是谁?
国主显然对这个新科状元十分满意,寒暄几句后便直入主题。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浔安竟果断推拒:“陛下厚爱,小民惶恐。公主千金之躯,小民自知配不上殿下。”
昭阳公主自是不愿随随便便把自己的余生都交付他人,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
此后三年,两人同在都城,时不时碰面,也只是点头示意,再无当年溪边论诗的亲近。
直到三年后,启明国朝政渐显颓势。
国库空虚,官吏腐败,民间怨声载道。
这日早朝,李昭阳破例出现在金銮殿上。
她一袭大红宫装,不施粉黛,却掩不住通身的气度。
“父皇,儿臣有本奏。”她声音清亮,回荡在大殿中。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女子干政,自古少有。
昭阳公主不慌不忙,呈上一卷奏章,原来,她竟是拟了十几条改革方略。
奏章中,她提出裁撤冗官、整顿吏治、减轻赋税等一系列措施,条条切中时弊。
国主翻阅奏章,看向昭阳公主的目光愈发复杂,慢慢带上惋惜。
昭阳公主知道,他在惋惜自己是个女子。
殿中一片寂静,明明昭阳公主提出的方案极其完善,可满朝文武却无一人站出来认同。
反对之声渐起,昭阳公主站在殿中,孤立无援。
她早料到会如此,挺直脊梁,却忍不住攥紧了衣袖。
他们不是不认同她的新法,是不认同她,不认同她女子的身份!
可为什么?
天上名扬四海的神,不也有女子吗?
既然不信女子,为何要拜她呢?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臣以为,昭阳公主所言极是。”
义无反顾,掷地有声。
这一声,打破了朝堂上的偏见之墙,亦打破了昭阳公主的心防。
退朝后,昭阳公主在宫道上拦住了浔安:“为何帮我?”
浔安看着她,扬眉道:“方才臣便说过了,公主所言极是。臣——钦佩不已。”
昭阳公主也笑了,笑得是那样肆意。
她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答案——因为她是对的。
不该因为她是女子而被全盘否定,亦不该因为她是公主而被阿谀奉承。
——因为她是对的,她本身就是对的。
昭阳公主眼角闪着泪光,却从未觉得像现在这般痛快:“多谢。”
那夜梅园,两人对月小酌,仿佛回到了初识之时。
浔安比三年前更加沉稳内敛,言谈间却仍不失锋芒。
“之前我一直好奇,”昭阳公主为他斟酒,“当年你为何拒绝父皇赐婚?”
浔安微微一笑:“看来殿下如今知道答案了。”
昭阳公主盯了他片刻,点头:“确实知道了。像你这样的人,实在是难得。”
浔安笑道:“殿下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奇人。”
两人关系日渐亲密。
浔安时常入宫,与昭阳公主品茶论政,赏花吟诗,一如从前。
朝野上下都看在眼里,只等着一场盛大婚礼。
又是三年,终于有一天,浔安神情认真地看着昭阳公主,郑重其事道:“臣爱慕殿下许久。”
欢喜吗?定然是欢喜极了的吧。
她虽不满世人对女子的偏见,却也渴望身后有一个愿意陪着自己爱着自己的人,能在她高谈阔论朝政时笑着接话,亦能在她作画刺绣时夸一句精妙绝伦。
而浔安,便是她的知己。
她应下了,二人请了启明国主赐婚。
国主欣然赐婚,满朝文武纷纷道贺,都说这是天作之合。
相识七载,将要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何其幸福?
可,婚礼前夕,浔安却借口有事暂且离开了都城。
这一等,就是三个月,婚期也延迟了三个月。
昭阳公主站在宫墙上,望着远方出神,
“殿下,天冷了。”宫女为她披上斗篷。
昭阳公主有些失神,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早已磨得发亮的木簪,仿佛这个动作早已做过千遍万遍:“他不是那样的人。”
一年光景过去,她还在等。
又一年,她依旧在等。
驸马人选名单递了一批又一批,昭阳公主始终在等她的少年郎回来。
一年再转瞬飞过,她终于不用等了。
因为,他回来了。
可当她满心欢喜地赶到大殿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血液凝固——
浔安手持染血的长剑,而她的父皇母后倒在血泊中!
“浔安…浔安!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这辈子从未失态过的昭阳公主此刻歇斯底里,而发怒的对象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等了三年的爱人。
浔安回头,对上她通红的双眼,瞳孔骤缩:“昭阳…”
“够了!你一直在骗我吗?!”李昭阳浑身发抖,“什么聪慧…什么爱慕...都是为了今天?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像个傻瓜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浔安想要解释,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
他踉跄几步,跪倒在地,竟是再不辩解,只是唤:“昭阳…”
昭阳公主跪在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襟:“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我们明明…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父皇母后?!”
浔安艰难地抬手,似乎想抚摸她的脸,最终却还是放下了。
他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说道:
“殿下,爱上你,本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一旁的金术尘玉眼睁睁看着浔安在硬抗下二人合力一掌后还拼着命带走了启明国主皇后,又瞧见这一番苦情戏码,只觉得无奈。
他们看得明白,一切不过是个骗局。
昭阳公主……被骗了。
金术斟酌着道:“所以……”你还念着他?
他说不出口,李昭阳却知道他想问什么,点点头,又摇摇头:“神君,他从前是我的爱人,但现在已是仇人。当日我已将一切情绪尽数发泄,如今的我已经没什么伤春悲秋的情怀了。不过,我还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所以还请给我一点时间,待我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才能更好地解决我和他的问题。”
该说不说这位昭阳公主实非凡人,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要么崩溃,要么疯癫,要么执迷不悟,要么心生怨恨,可她居然直言自己“已将一切情绪尽数发泄”,且如今还能面无表情地坐在这里与他们交谈,足以见其魄力惊人。
应不染神色复杂,暗道这位昭阳公主比自己理智得多。
这就是文化人吗
李昭阳继续道:“曾经,他说有仇要报,或许……”
正是如此。
莫非…浔安与清莲、启明两国国主有仇?
莫非…他这十年一直在两国间周旋,便是为了报仇?
只是,什么仇呢
浔安此人实力不凡,既有清莲国师的武艺,又有启明状元的文采,不论放在哪里都是佼佼者。
几人面面相觑,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只是…如今年迢国师已死,还好查吗?”李昭阳有些迟疑地问。
文卷抚摸着案上白玉兰,道:“麻烦了些,不过文卷殿办事请放心,会尽快的。”
应不染拍拍李昭阳的肩:“殿下,咱也是同病相怜,交个朋友?”
李昭阳“啊”了一声,点头。
于是众人先各回各殿暂作休息,昭阳公主也由仙侍领到了临时宫殿,不出意外今晚文卷又要挑灯苦战了。
文卷殿已派了仙君下凡调水救灾,清莲国皇后也已经安顿好。
至此,这件事便暂作了结了。
后续调查依旧是文卷殿负责,众人都很放心——毕竟没人能比文卷更尽职尽责了。
这一点,从她眼下浓重的乌青便能看出来。
“风哥哥!”木楝在霁风殿内百无聊赖,一看到亓幸回来,眼都亮了,忙奔过来。
“诶哟,这么想我啊?”亓幸朗笑,暗道木楝果真是孩子心性,“来来来,小木,让我看看,你法力长进了没有——”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明显地感觉到木楝的法力又往上窜了不少。
“我去,厉害呀小木,几日不见法力见长啊。”亓幸惊叹。
木楝“嘿嘿”一笑。
亓幸对着他左看右看,有些好奇地捏捏他俊秀的脸蛋,道:“小木啊,你们树精也分男女吗?”
木楝回:“不分啊,不过我飞升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风哥哥你呀!所以就仿着你的样子为男相了。”
亓幸点点头,这他倒是知道:“小木能有本公子几分英姿,那可就能算是气宇不凡了啊——”
木楝还挺高兴:“是吧!我也觉得自己好看!”
陪木楝玩了会儿,送走了这位依依不舍的小朋友后,亓幸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没喂鱼吗?可他走之前交代过仙侍喂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