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眉头微微皱起,飞快扫过他的身体,似乎在检查什么,目光不动声色中带着探究。
“你身上有湿痕和蹭到的泥土,表明你刚才离爆炸很近,甚至被冲击的摔了一跤吧。怎么看到警察一句也不提,就这么急着离开?不怕受内伤啊?”
莫时鱼:“……警察还要管这个的吗?”
松田阵平一掌按在人头上,“警察什么都管。坐下来,让医生检查一下你有没有脑震荡。”
莫时鱼哪儿敢让医生检查,他仓促的摆手道,“我没感觉到哪里不舒服,不用麻烦医生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时鱼哥哥,你在这里啊!”
两人回头,看到了走过来的工藤新一。
松田阵平一挑眉,“哟,玩侦探游戏的小学生,你也在这里?”
他的视线在工藤新一和莫时鱼之间来回了一下,“你们认识?”
六年级的小侦探很是不爽,“我才不是玩侦探游戏,我就是侦探!”
申明完后,他才解释道,“……时鱼哥哥刚刚和我们在一起,爆炸的时候,他护住了我和兰,我想他可能受了伤。”
松田阵平看向了莫时鱼,后者倚墙的站姿略显歪斜,脸色冷浸浸的,几乎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不是雨、而是满脸的冷汗。
明明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昏倒了,可他竟然还在朝少年侦探勉力的笑。
“谢谢你的关心,工藤桑,不过我只是有些低血糖,其他没什么问题。”
“我有些急事,我先走了。”
这是个屁的低血糖!
“等等!”松田阵平察觉到了不对劲,根本不想放他离开,他下意识想抓住青年,没想到被他躲开了。
青年在“离开”这一点上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执着,他的状态已经很难完美的掩饰自己,以至于松田阵平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了几分极端的仓惶。
那件湿透的、沾了灰尘的风衣紧贴在他身上,让他像一只被泼了脏水的灰猫。
灰猫炸起了浑身的毛,在抗拒他的靠近。
……明明比起上一次见他,才过去一天而已。
松田阵平意识到当面问,他大概是问不出青年的秘密了。
他没有再阻止,而是默认的看着莫时鱼离开。
少年工藤新一急切的拉着他的衣袖,“我说,松田警官,你就这么放他离开?他明显看上去不对劲啊!对了,还有他的手……”
松田阵平冷声道,“我不会再放他走了。”
上次放他走,才过去一天,就变成了这幅鬼样。
他怎么可能再放他离开?
松田阵平低头打开手机,按了一个号码。
“喂,hagi?你在哪个片区呢?”
接到电话时,萩原研二正在杯户中心医院。
他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却忽然看到了不远处某个病房里,半遮半掩的一扇门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诸伏景光。
从两天前开始,他和松田阵平就没法再联系到这位警校的同期死党。
鉴于他们的另一位好友降谷零就是这么说不见就不见的,在萩原研二看来,也许诸伏景光也和他的发小一样,正在进行什么秘密任务。所以暂时无法联系。
但到底是担忧,二人发了短信询问,也去了隔壁公安部询问,但都没有人知道景光的下落。直到昨晚,他们终于收到了诸伏景光的回复。
“马自达,Hagi。我没事,不过暂时没法离开。等回来后再一起喝酒。”
没错,是Hiro的语气。
萩原研二把消息给合租的幼驯染看,松田阵平看了一眼后,就开始抱着他拆到一半的模型炸弹大骂。
“搞什么?公安那边在吃小孩吗?进去一个不见一个——”
他把警视厅公安部和警察厅公安一块儿骂了进去,毕竟两者其实算上下级机构。
萩原研二友善微笑,“拆你的弹吧。”
“切。”
虽然这么抱怨,但黑卷毛警官的神色却轻松了一些。
没事就好。
今天早上,萩原研二醒来时有些鼻塞,应该是前两天淋了雨,着凉感冒了。
正好上班顺路,他就来杯户中心医院开点药,也就是在这里,萩原研二在某个病房看到了诸伏景光的影子。
温柔俊逸的警官身上穿着病号服,侧着头,嘴唇阖动,似乎在和谁说些什么话。
Hiro受伤了?萩原研二神色一变,立刻想走近一些。可那个走廊外有专人把手,看面孔,应该是公安的人。
他只好停在远处,不动声色的观察。
据萩原研二所知,那天在天台上活下来的藤原家族高层,现在也在这个走廊里休养,等他们恢复之后,就要转送监狱,进行判决。
难不成Hiro也和这个案件有关吗?他住院了,却不和他们提,这个案子难道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保密?
也是,毕竟连超能力都出来了。
萩原研二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生活的世界原来如此的玄幻。
保密的内容,应该和那天在天台上出现的飞行员和娃娃有关吧。
萩原研二刚想到这里,就接到了松田阵平的电话。
黑半长发的警官又看了病房一眼,才接起电话,“小阵平,怎么了?”
松田阵平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的,“Hagi,来堵人!”
萩原研二被噎了一下:“……”
不是,小阵平,你还记得我们是警察吧?
警察参与街头打架会被通报批评的!
但好友的下一句话让他明白了缘由,“前天我们见到的那个灰发的小子,我又看到他了。”
萩原研二的目光一下子顿住。
电话那头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称得上笑意的东西,像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让萩原研二周身的气息慢慢凝固。
“发生了什么?”
莫时鱼用肩膀抵着墙,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他没有力气撑伞,干脆冒着雨往前走。
湿漉漉的灰色长发贴在后背,被水一沾,颜色更加浓稠,宛如垂荡的水草一般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人心上,他看起来更像个雨天里出现的怪谈了。
路过的零星几个路人的视线总是下意识往靠着墙的身影上拐。
但那股非人的蛊惑味道却让一般人不敢停留,各种颜色的伞从他的身边走过。
……好像有人跟着他。
莫时鱼的心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是谁?又是什么痴汉吗?
头越来越昏沉,这个状态显然不能去学校了。
干脆回住的酒店的房间睡一觉吧。
就在这时,在他前方不远处,一个正冒着雨、给车里的丈夫系安全带的年轻女人似有所感,忽然回头,往莫时鱼这里看了一眼。
她的满脸都是雨水,脸色白的像纸一样,嘴唇一个劲儿的发抖,失魂落魄,眼睛通红。
然而,在看到了那个灰色长发的清瘦身影之后,她竟像是突然愣住了。
她的眼珠长久的钉在他的身上,瞳孔震颤的频率缓缓降低,某种爆发式的情绪洪流竟然在几个呼吸间慢慢褪去。
死寂无神的眼睛里缓缓升起了亮光。
女人宛如一见钟情一般的痴迷望着他。
莫时鱼定定的回望了女人几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收回眼神,猛地加快了步伐。
年轻女人湿透的衣服贴在曼妙的身躯上,她似乎想往这里追几步,但却顾及着什么,慢慢停住了脚步。
雨越下越大。莫时鱼有心想叫一辆计程车,但从刚才开始,他身边的马路就一直没有计程车路过。
而下一个电车车站在距离大约1千米。
一种即将再次遇到案子的不详预感让他越走越快,可疲软的双腿跟不上他的想法。
没走几步,莫时鱼踩到了一块石子,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撑着地的双手摸了一手泥,手腕的伤口火辣辣尖锐的疼,又生冷的不行,垂到地上的发梢也混了尘土。
他看起来真的像一只滚了一身泥的流浪猫了。
莫时鱼摔得头昏脑涨,试了好几次,除了把力气用光以外,还是没能爬起来。
茫然无措半晌,莫时鱼挪了几下,靠侧边栏杆坐着,垂着头,轻轻喘着气。
没有路人路过,只有马路上一辆辆飞驰的汽车。
一安静下来,意识就变得模糊。
直到一把朝他倾斜的伞面帮他遮住了斜斜飞进来的细雨。
莫时鱼略显迟缓的抬起头,撞进了萩原研二埋藏着暗色的紫眸里。
“终于找到你了。”
黑发俊秀的警官放低的声音,好像镀了一层冰寒的外壳。
“你说,他的手上有伤?”松田阵平看了一眼少年新一。
工藤新一点头,又补充道,“不,不只是手上。”
他皱着眉,“他弯腰时,那种不正常的停顿,就像在忍痛一样。还有双腿,背部……”
“他护在我和兰身上时,浑身肌肉都有剧烈痉挛的症状。我本以为是爆炸的冲击,但现在看来不是。”
少年侦探一边观察着爆炸案的现场,一边眼神发沉,“时鱼哥哥之前就受了伤,而且应该是大面积的伤势。这一点绝做不了假。”
他们的不远处,受害者的妻子浑浑噩噩,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尸体。
松田阵平抱着手臂,站在现场,望着阴冷湿润的天空。
不,准确地来说,一天前,那青年身上还没有这样的伤。
他的伤,是在和他们分别后的这一天里,被谁弄出来的。
萩原研二撑着伞,但身上也没干到哪里去,看出来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朝莫时鱼走近了一步,莫时鱼就往后缩了一步。
萩原研二捏着伞骨的手指用力了一下,没有再动弹。
这里是一个天桥上,两侧都是人行道,中间是汽车道。
他们站在一侧的天桥边,雨在二人周围哗啦啦的落下,莫时鱼清瘦的脊背靠在冰冷的栏杆上,下颔线绷的很紧,抬头紧紧盯着离他不远处的警官,甚至有一丝神经质的感觉。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不正常,莫时鱼倏地提了提嘴角,想笑一下,却没有笑出来,“……萩原警官。”
萩原研二的视线扫过了眼前人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却已经无法控制住、簌簌发抖的身体。大概明白电话里,松田阵平的语气为什么那么冲了。
因为,眼前的人状态已经差到,根本不用眼睛看就能察觉得到的程度。
萩原研二牙根发紧。
明明只过去了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官,你也是被派来查案的吗?”莫时鱼仓促的说,“你忙吧,我先走了,我的住处马上就到了。”
萩原研二没有让开,他只是往这边倾着伞,遮住飞过来的雨。
“不要找借口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他轻声说,“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去医院。”
“跟我走吧,小时鱼。”
莫时鱼的动作被对方止住,干涩的喉咙上下急切滚动,垂在两侧的手死死掐着伤口保持清醒。
他的神经已经濒临绷断了,他不知道怎么才能从这张由侦探、警官织成的网里逃出去。
这已经和好感度无关了。
……会被发现的。
现在暴露他在组织的身份,实在太早了。
这不仅仅是他的一条命。
如今的红方不够强大,他和红方也还远远没有达成坚固的信任关系。
他不可能将一切全盘托付,那只会害了所有人。
在莫时鱼的能力还不足以保护别人,保护自己的现在,他和警察之间就必须保持安全距离。
因为组织依然是高悬于头顶的冰冷眼睛。
莫时鱼只想以一个学生身份,在和萩原研二他们保持适当距离的前提下,拿到足够的好感度,抽取人物卡,增加砝码。
然而,意外从遇到工藤新一开始了。
如果说酒店那次还在计划之内的话,当莫时鱼浑身伤的出现警官的面前,这一切就完全跃过了他画下的安全线,主动权不再在他的手里。
最后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就在莫时鱼心里思绪混乱的时候,马路上一阵尖锐的刹车和鸣笛声骤然响起,两人皆是一惊,转头望去。
萩原研二看着人仰马翻的马路,神色一变。
“怎么了!”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了一辆越来越快、完全失控的汽车。
把路上的车冲的东倒西歪的罪魁祸首,就是这辆车!它甚至还在加速!
莫时鱼艰难地眯起眼。
透过层层雨幕,在汽车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的眼睛捉到了坐在驾驶座的人。
是那个刚才被年轻女人系安全带的男人。
他垂着头,身体被安全带勒着,头则靠着方向盘,完全失去了意识。
失控的汽车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撞上天桥的边缘。
这个天桥有七到八米高,如果从这里翻下去,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又来了一个案件。
机会。莫时鱼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现在萩原研二无暇顾及自己,正好趁乱离开,等他的伤好了,警官再问起他今天状态不好的原因,随便找个理由混过去。
萩原研二一个人救不过来,也许会受伤。
但那也没有办法,现在不暴露才是最高优先级。
就在他闪过这个想法时,一股拉力忽然自上方传来。他抬起头,只见萩原研二用力将他拉了起来,在莫时鱼怔愣的一瞬间,一把伞被塞在他的手里。
萩原研二把他拉到了天桥的一端,推了他一把,厉声道,“快走!快离开这里!”
“……”
留下这句话后,萩原研二就转身融入了混乱的车流,朝那辆失控的汽车冲去!
莫时鱼被推的往后踉跄了一步,抓着手里的伞,低头看了看,又抬起头,看着那个逆着雨和车流往前的警官。
到处都是尖叫声,那辆失控的汽车被减速带拦了一下,稍微延缓了一些速度,萩原研二借着这个机会,用力拍打驾驶座的车窗,试图打开车门。
打不开,车门被锁死了。驾驶座里的司机一动不动。
在雨天潮湿的气息里,萩原研二闻到了刺鼻的汽油味道,他脸色一变,侧过头,看到汽车后方在漏油。
油箱被破坏了。
这是彻头彻尾的蓄意杀人。
萩原研二的车技极好,他本来打算开车拦在这辆车面前,以汽车作为路障逼停,但现在显然行不通了。
因为撞击产生的火花很可能会导致油箱爆炸。
此时,汽车距离天桥还有七八米。
那个清瘦修长的警官身影,好像也即将被汽车带着冲下天桥,危险至极。
莫时鱼黑沉的眼珠子定在警官的身上,慢慢后退了一步。
他也说让我走。
拿着伞的手垂落了下去,警官递给他的伞柄上还残留着温暖的温度,随着这个动作掉落在了地上,溅起了无声的水花。
他又后退了一步。
看着一个保护自己的人遇险,却选择转身离开。名柯里的人物,哪怕有再多理由,也不会这么做吧。
他和萩原研二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下一秒,莫时鱼忽然回神,猛地侧过身,一个闪着噼里啪啦火光的电击棍和他的露出来的脖颈擦身而过。
火光一晃而过,照亮了他阴郁浓丽的眉眼。
莫时鱼的眼珠往后转动,看向身后大喘气的年轻女人。
“你!”
年轻女人惊慌失措的看着他,似乎在惊讶他为什么能躲开。
莫时鱼用手指按了一下手腕上被他掐的溢出血的伤口,忽然勾了勾嘴角。
“……又是电击棍,还是在雨天用。”
他像蜕了一层皮,变了一个人,刚才面对警官时的柔和表情消失了,被雨浸的湿淋淋的眉眼里露出了陌生的森冷和杀意。
他的声音轻而没有力气,却莫名透出了一股让人胆寒的味道。
“你不想活了,我可以送你一程。”
年轻女人愣住了,她本来看向莫时鱼的目光里倾注着痴迷和怜惜,好像在看什么需要保护的易碎品,如今却像从梦里惊醒了一样。
“你……你怎么是这样的……不对,不可以……”她低低地、茫然地呢喃道。
“怎么?我没有符合你对受害人的预期吗?”
莫时鱼往四周扫了一圈,周围的路人跑的跑,没跑的都在围观那辆失控的汽车,根本没有人注意着这边。
摄像头的角度也拍不到这里。
他将手放进衣兜里,转头再看向她的眼神,慢慢变得黑沉沉的。
年轻女人后退了一步,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跑。
莫时鱼皱起眉,脚步微微动了动,有些站不稳的踉跄了一下。脸色难看的停在了原地。
他望着女人离开的方向。
她就是这起案子的犯人吧。
人群忽然开始惊叫,莫时鱼下意识回头,看到萩原研二用安全锤击碎了车窗,用衣袖把多余的玻璃碎屑拂去,探身进去试图拉手刹,却没有成功。
驾驶员的身体挡住了他伸手的间隙。
此时汽车的速度,单纯靠徒步已经快追不上了。
要救人,这是最后的机会!
萩原研二无法,只能转而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刀,飞快的割开了昏迷驾驶员身上的安全带,脸色发青把里面看上去有两百斤重的沉重男人往车窗外面拖,呼吸一阵错乱的抖,俊秀的脸都憋白了——
瘦瘦的研二看上去快被压扁了!
直到周围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上去帮忙,萩原研二那快喘不过气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一点。
莫时鱼跪在地上,望着那个方向,默默地心想,萩原警官,你这次回去以后要多撸撸铁了,爆发力不太行啊。
当然,如果换他上,他也不行。
不过,他觉得同样的体型,琴酒肯定能把人轻松搬出来。
此时的莫时鱼早忘了他前天用牙齿拽着琴爷的头发,逼着琴爷把他从处刑室里抱出来这回事了——不然他估计不会有这个闲心来脑补琴酒救人的画面。
照这个速度,救人应该并不难。
然而就在这时,莫时鱼的神色忽然一变。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包牌汽车驶过,漆黑的车窗被摇开,一个燃烧着的烟头从车窗里丢了出来,正中地上泄露的汽油!
透过反光镜,莫时鱼看到了年轻女人死死盯着失控汽车的扭曲的脸。
下一秒,地表的汽油窜出了火苗,以极快的速度往汽车这里烧了过来!
所有人的脸色霎时一白。
假如这一路蜿蜒燃烧的汽油烧到了油箱,甚至不需要掉下桥,汽车就要爆炸了!
几位见义勇为的男人皆是吓得松了手,萩原研二脸色立马又青了,他艰难地抽出空抬头看一眼和桥边的距离。
最多还有两秒,车就要撞上桥栏杆,从高达8米的天桥直坠而下!
“所有人快离开!”
萩原研二当机立断,厉声吼道。
他用力一蹬,身体完全离地,将重心完全压在了汽车上,以自己的重量作为支撑,在汽车撞上栏杆、腾空摔下去的一瞬间,抱着车里的男人往外凌空跳了出去——
然后利用惯性,将男人一把甩到了桥上!
这一刻,连萩原研二都佩服自己一瞬间爆发的力气。
太好了,人救到了。
对得起这身衣服。
失重感像死神的镰刀一般把身体往下拖拽,他缓缓阖上了眼。
不过,那个灰发的孩子,只能交给小阵平了。
……真不甘心啊。
如果按照相遇的顺序,其实那个孩子,明明是属于他的案子,才对。
这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
风声在耳边回荡,尖锐呼啸,扑面而来的雨水将视野弄得模糊不清。
萩原研二的手腕猛地一重,紧接着是一阵脱臼的剧痛。
他怔怔的睁开眼睛,本应下坠的身体被险险的吊在半空中。
他的手腕被一根坚实漆黑的尼龙绳绕住,那绳子应该是特制的,尾端在绕住他的手腕后,就形成了一个不易解开的接扣,死死的扣住了他。
下一秒,汽车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在他下方的七八米处如恶兽一般席卷而上——
却止步于半空中,没有波及到他。
他只感到了巨大可怖的热浪,和一声和爆炸声相比起来很小很小,却不知怎么清晰传进他耳朵里的一声沙哑的闷哼。
萩原研二抬起头,看到了绳子的另一端,一个一身黑衣的身影上半身贴着地——应该是为了增加摩擦力。同时双腿蹬着栏杆,两只鲜血淋漓的手攥着绳子,垂着头,露出了一张极其森白艳丽、缺少血色的脸。
真是极其专业的借力姿势。
“……小时鱼。”在身体的颤栗和濒死之间的喘息中,萩原研二从牙齿缝里叫了一个名字。
像是从混沌中的惊醒,黑发警官盯着对方手腕上彻底露出来的滴着血的纱布和电击的伤痕,脸色混杂着惊怒和担忧。
他死死咬着牙道。
“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莫时鱼森寒烟灰的瞳孔盯着他,“动不动就要殉职的家伙没资格说我。”
萩原研二忽地一愣。
他发现,从这一刻开始,那个反应稚嫩、羞涩、缺乏社会经验的大学生样子,好像从眼前的人身上慢慢褪去了。
像揭开了一层纱,露出了尖利的爪牙。
在止住对方一瞬间下坠的趋势后,莫时鱼迅速将手上的绳子绑在了栏杆上,他操作的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但他还是完成了这个工作。
“这里有人掉下去了,快来救人!”
他喊了一声,周围的围观群众立刻纷纷响应,前来拉着绳子,每个人一起用力,将萩原研二拉了上来。
等到萩原研二上来以后,莫时鱼立刻将那根漆黑的绳子收回了他的口袋里,往旁边走了几步,找了个角落倒下去不动了。
萩原研二一爬上来,就立刻往这里快步走来,一只还能动的手着青年的后脑,不让他脑袋碰到地面。
他想要说什么,可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的一只手脱臼了,软软的垂在一侧,两个人都是一副伤痕累累的样子。
黑色半长发的紫眸警官看着莫时鱼,被雨水洇湿的睫毛眨了眨,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望着对方。
他的视线随即长久的停留在那没有遮拦,彻底暴露出来的手腕上的伤口。
莫时鱼以为萩原研二要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受这种伤”,“是什么居心”之类的话。
然而这个温柔的警官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这么说。
“那天不该放你走的。”
“对不起。”
“……”
莫时鱼自嘲的牵了牵嘴角。
雨渐渐停了,光线透过云层落在地上。
莫时鱼被萩原研二托着后脑时,想起了在工厂的实验室里,他在娃娃马甲的身体里的时候,诸伏景光也用同样的方式托着娃娃的脑袋。
他们掌心传来的,是极其相似的、滚热有力的温度。
好像能透过一层薄薄的皮,感受到里面坚定赤红的血液。
雨后的阳光照在黑发警官倒映着熠熠微光的紫眸里,莫时鱼的心里闪过了一个很漫画、很老套的想法。
真是耀眼啊。
这样温暖的怀抱,实在是太犯规了。
……可恶。
莫时鱼悲愤扭头,为什么这群人的魅力这么高?
周边有几个群众自发从旁边的车里拿着灭火剂跑过来,将一路蜿蜒燃烧的汽油扑灭。
至于桥底爆炸的汽车,只能等消防车过来了。
莫时鱼又挣扎着要跑,萩原研二把人往怀里一带,按住他的后脑,干脆的止住了他虚软的动作。
“都暴露的差不多了,还走什么?”他低声道。
“……”莫时鱼垂下眼睫,遮住了阴郁的眼睛,“不要管我。”
虽然这么说,但他挣扎的力度却缓了下来。
萩原研二见他消停了,才放轻了力气,拿出手机联系增援,他的眉眼还没有松开,紧紧地锁着,“这个案子的凶手应该还在附近。”
凶手对杀死汽车里的男人有异常深的执念,如今男人还活着,凶手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萩原研二刚才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失控的汽车上,但他没有错过烟头从车窗里抛出的一幕。
那个烟头的主人一定是凶手。
也许此时,他或她就藏在周围。
萩原研二的目光在人群里不断搜寻,特别是在昏迷的男人周围,目光在触及到某一幕时,微微一顿。
“……欸。”
黑发俊秀的警官轻轻呢喃了一句。
“这个大叔好像醒了。”忽然有人指着失控汽车里救下来的男性大声道,“喂,大叔,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体型庞大的男人从昏睡中睁开眼睛,迷茫的望着四周,“我怎么会在这里?”
“拜托,你不知道吗?你在开车的时候睡着了!”
一个被波及导致追尾的眼镜男人指着他骂道。
“你看看整座天桥因为你出了多少交通事故?你的车现在就在桥底下……如果不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帅哥舍命救你,你已经和你的车一起在桥底下粉身碎骨了!”
男人被说得一个激灵,下意识转头,看到被撞击破坏的、痕迹恐怖的天桥栏杆。
他惊恐的抖了抖身上的肉,随即低头疯狂把自己的身体摸了一遍,好一会儿检查完了,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
刚才说话的眼镜男人不干了,“喂,你能不能看看因为你受伤的人啊!”
坐在地上的男人一听,立马道,“就因为我刚醒,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把这些账赖到我头上啊?我还想说我怎么忽然在马路中间醒过来呢,你们受伤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受伤了啊!”
“……”
我靠,救了个无赖啊!
几个见义勇为的人脸色都靑了,深深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冒被爆炸波及的风险救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