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舟穿过北奠城,来到了鬼市。
这地大狼可熟了,溜达着往前出口。
叶行舟环顾四周一圈。
鬼市空荡荡,所有怨灵都消散了。
或者说不是消散,是被风雨来吞噬了。
那么,风雨来会藏在哪?
“大狼,能感应到怨灵气息吗?”
大狼嗅了一下,脑袋转来转去,最后摇摇头。
它嗅到了和吸走人的蓝色漩涡一样的气息,但气味太杂乱,找不到在哪。
叶行舟垂眸。
左春回交代过,风雨来魔尊会杀。
那句‘灭火藏于地’也会自有了结。
似乎逃离了死路,剩下的都是叶行舟的生路。
但,召妖卷碎片没找到,左春回也没说在哪。
叶行舟脚步停顿片刻,往身后一转。
“大狼,随我去一趟鬼城找鬼君。”
现在时间回溯到了这一刻,他要去找鬼辛兰,看一下人是否被寄生。
大狼却咬住叶行舟衣摆往前走。
叶行舟蹙眉,一时没明白大狼为什么拦着。
直到叶行舟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出一步。
长道尽头如落花消散。
一寸一寸,往一人一狼所在的位置逼近。
大狼嗷一声,驮上叶行舟就往出口跑。
叶行舟看着飞快消退的场景,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一次回溯的生路是大狼,但不是时间。
叶行舟走不了回头路。
大狼驮着叶行舟越跑越快,时间追逐不停。
过去的无法挽回,白驹过隙不等人。
迈出鬼市一刹,叶行舟感知到追逐的时间划过面庞。
回溯的时间越过他,回到了正常运转。
是无法迈入的过去,是已知的当下,是未知的未来。
无数光亮伴阳光争相涌落一人一狼身上。
不顾脚下的坟,一人一狼躺在土层上,睁着眼睛看阳光。
日头和煦,片刻的温暖让叶行舟展开了眉眼,呼出一口浊气。
喘了几口气后,叶行舟翻身坐起,从储物袋里找出锄头开始刨坟。
从看到风雨来扔出那块写着字迹的墓碑开始,叶行舟便知。
脚下这座万人踩,万人唾弃的,是风雨来的坟墓。
这种人,不配入黄土。
身死百年又如何,就算只剩一把骨头,叶行舟也要鞭尸。
看叶行舟挖坟,大狼前爪交替,也跟着挖了起来。
然,叶行舟掀开腐朽的棺材盖时,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
风雨来肉身没在棺材里,这座坟是空坟。
叶行舟从深坑里跳出来。
“大狼,走。”
大狼抬腿往棺材里撒了泡尿,才屁颠屁颠跟上叶行舟。
鬼市塌了,现在鬼界只有最初的鬼城。
鬼城被结界笼罩着,外人再无进入之法。
无人打扰,这片亡灵安详地。
越过乱葬岗时,浓雾散开,一抹绿入眸。
乱葬岗再无浓雾,因为那忽而长出一棵葱郁大树。
大树冲破浓雾,无数阳光倾泻而下。
一座座无名坟墓,静静立在那感知着蓝天、阳光和风。
叶行舟抬眸,大树叶片翠绿,枝条挂满了灵果。
树下还有一处堆着叶片的石板,要是日头大了还可以去树下乘凉歇息。
那块石板仿若早就准备好般,等着过路的人去乘凉。
叶行舟脚步一顿,摊开扑聚的叶片,躺在青石板上。
大狼摇摇尾巴,坐在叶行舟身侧。
一双眼睛滴溜滴溜转,就等着叶行舟摘灵果给它吃。
奈何,叶行舟在走神。
大狼只好翻身,肚皮一摊,张大着嘴等待灵果自动掉嘴里。
好吧,它就是馋。
叶行舟手做枕,仰眸望着穿透叶片的阳光,宁静下来。
一颗灵果从树上掉下,落在叶行舟怀里。
又一颗灵果落下,掉在大狼张开的嘴里。
又大又甜,灵力充裕。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大狼亲昵蹭蹭树干,大口啃起灵果。
一个灵果吃完。
叶行舟从青石板上坐起来,摸了摸储物袋,取出一根红绳。
他踮起脚,系在垂落的枝头上。
风轻轻,红绳晃。
一人一狼走远。
大狼四肢交替,在草地上自由撒欢,这是挣脱束缚的第一次奔跑。
叶行舟在后面走,顺手揪起几根狗尾巴草。
指尖灵活交替,编来编去却始终不成形。
叶行舟啧了声,随手扔掉。
就快出乱葬岗了。
叶行舟脚步终是慢下来,最后停顿。
他缓缓回头,一片翠绿。
灵果树立在那,立在一堆堆无名坟外,散了浓雾,叶片自由感知着阳光。
枝条的红绳与绿叶相称。
风穿梭而过时,树叶相触窸窣。
一片树叶顺风而来,缓缓落在叶行舟的发间。
叶行舟捻下那片树叶,他垂下眼眸,看着树叶半晌。
这片树叶有灵果的香气,茎脉分明,翠绿得很。
叶行舟将树叶放入了储物袋。
他重新揪起几根狗尾巴草,编了一朵桃花,而后脚步继续,出了这片无人地。
而今,故人若秋叶凋零。
好的,坏的,善的,恶的,一一消逝。
走到这一步,便是见一面少一面。
叶行舟抬眸看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一次,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
叶行舟看着分叉的路口,抬脚踏上去西城的路。
他忽然就想去看看婶子。
从无人之处,到烟囱飘青烟。
街市依旧喧闹,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过着自己的生活。
叶行舟却不敢抬眸。
他怕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不灭寄生的人。
这条街道快要走通时,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伴随一道惊喜的女声。
“小叶仙长!”
叶行舟转过身,是婶子亲和又盛满笑意的脸。
“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还跟了你一路看人哩。”
“梅忧那丫头果然没骗我,你还活着。”
婶子上下扫了叶行舟一圈,像放下心一般,口中喃喃重复,“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叶行舟看着婶子的眼睛,直直发愣。
那双眼睛虽因年纪增长而发黄发浊,但却干干净净没有黏虫寄生。
没有被寄生。
叶行舟心跳忽然加快,立即回头,视线追随身后路过的人。
那人吊儿郎当,裤子半吊着,嘴里叼着签剔牙。
东铺看看,西处摸摸,眼珠子不经意一转,就瞅见叶行舟挑衅似的看他。
那人当即不乐意了,立刻用肩膀撞叶行舟一下。
“看什么看,想打架啊!”
“欸齐老八你想干什么!”婶子声音一个拔高,挡在叶行舟身前,“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就忘记了大恩人?”
“婶子,叫我小叶就好。”叶行舟拉住婶子,“我想去你家坐坐。”
一听这话婶子怒火瞬消,扬起笑脸,“走走,婶子摊肉饼去。”
齐老八看着人走,挥起胳膊就骂骂咧咧,“就你这样的小白脸,老八我一拳头就能打死三个。”
“别走,有本事别走!”
齐老八呲溜着口水追上去,打人是假,蹭肉饼才是真。
婶子头都没回,顺手抄起一旁铺子的鸡毛掸子捶了齐老八一下,这么一下就把人揍得哎哟叫唤。
婶子放回鸡毛掸子,指了指脑子示意叶行舟,“别理会。”
“好。”
叶行舟爽快答应。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婶子上,这一次,叶行舟开始好生观察婶子。
别三年未见,婶子发丝已经掺了白,身体比三年前消瘦了不少。
叶行舟视线下移,婶子手中的菜篮里,装着六七个土鸡蛋。
“到了。”婶子抬手推开小院的插销,笑容淳朴,“有些简陋,小叶仙长莫嫌弃。”
院里种了花草,虽然简陋,但整理得井井有条,饭香飘满院。
婶子冲着屋里喊了声,“阿梅,有客人来了!”
屋里传出清脆应声。
叶行舟看去,然而,那扇屋门打开,叶行舟笑一滞。
出来的女子,身着简单的麻裙,怀里抱着一个两岁模样的婴孩。
叶行舟手臂爬起鸡皮疙瘩。
那女子外层是人皮,人皮之下占据了蠕动的不灭,整个人像没有骨肉一样,软趴趴的。
这个人,不,这是不灭涌堆组成的人。
已经不是简单的寄生眼睛了。
皮囊之下都是不灭,还能发出人的声音。
婶子看不见异常,还冲叶行舟热心介绍。
“我儿媳妇已经做好饭了,快进来吃。”
叶行舟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被热心的婶子拉入了堂屋。
桌上放置了两菜一汤,虽然清淡,但很香。
婶子把竹篮递给阿梅,阿梅哎哟一声,语气有些责怪,“娘,你怎么又买鸡蛋了,我身子已经好了。”
婶子不听,只一个劲催促,“快快,煮了吃去。”
把阿梅推进灶房里煮鸡蛋后,婶子盛了一碗饭放在叶行舟跟前。
虽是糙米,但盛得满满一碗。
“小叶你先吃着,大壮今儿去上工了,等晚上他回来我让他买两斤肉给你摊饼吃。”
婶子絮絮叨叨,左看右看都是素菜,歉意笑了一下,也不好意思给叶行舟夹菜了。
叶行舟夹了一筷子青菜,配着饭吃了一口。
他有些失神。
“婶子。”
“阿梅她……”
叶行舟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婶子看眼门外,叹了口气,“阿梅她生小福那会,走了趟鬼门关。”
“人带孩子难产,差点没了……”
婶子声音一哽,摆摆手转移话题,“不说这事,小叶你快吃着。”
叶行舟沉默了。
如果按照婶子所言,生孩子那日,阿梅其实没挺过来。
孩子挺过来了,阿梅没有,所以才会有这个不灭拟成的阿梅。
叶行舟不知是何感想。
这一刻,对错难分。
一个一模一样的不灭,代替死去的人,陪伴了婶子。
婶子看不见不灭,她只知道阿梅挺过来了,难过担忧后,是劫后余生。
叶行舟若在此时告知婶子,阿梅是不灭,这才是真正的两难。
该是如何做?杀掉不灭还是默不作声?
叶行舟茫然了,他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做。
婶子还在絮叨,“梅忧那孩子,好一段时间没回来了,阿梅天天念叨着她。”
“小叶你要是见着梅忧,记得喊她回来坐坐。”
“天天闯着也会累。”
叶行舟抿唇,轻轻应了一声,“好。”
这碗饭吃完味如嚼蜡,不知是何滋味。
看着阿梅把煮好的鸡蛋剥壳,先分了一个给婶子吃,又捣碎一半给孩子吃,最后自己吃一半。
不灭在按照活人的生活轨迹,按照活人的习惯重复过往每一个举动。
阿梅怀里的小福,双眼明亮清澈,藏在阿梅衣袖下,时不时偷看叶行舟。
叶行舟放下了碗筷,朝阿福探出指尖。
一只大手,一只小手相触。
一层金光散开。
阿梅忽然脸色发白。
婶子立刻接过孩子,“身子又不舒服了吗?你先去歇着。”
“娘,我没事。”
叶行舟看到的是,那具皮囊之下,蠕动的不灭被灼烧了一下。
在孩子被抱走后,灼烧的外层不灭蠕动更厉害,人皮肤色又恢复了原样。
叶行舟站起身,“婶子,我出去走走。”
不灭从寄生眼睛,到吃空了内里,现在套着一层皮囊,成了活人。
叶行舟走在街道上,眼睛不由自主观察过往的人。
来来往往,正常的人与不灭吃空的人都有。
它们都像人,它们都不是人,同样,也代替不了人。
叶行舟坐在桥头,看了许久。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天道清洗规则,还在继续,不灭寄生吞噬同样继续。
并没有因为叶行舟解开北奠城的死局而结束。
叶行舟独自在桥头坐了一刻。
桥下水干净透彻,岸边还有三俩洗衣服的,一切都是寻常的生活。
叶行舟垂眸起身,去卖小菜的摊贩买了些菜,又去肉摊买了几斤肉。
他提着菜,站在小院的门外。
门内孩子牙牙学语声,婶子的声音交叠。
叶行舟入门,把买好的肉菜放在了堂屋外。
而后,他悄无声息离开。
现在于天道清洗规则之下,唯一一条路就是阵法封印不灭。
左春回没有提点最后一份召妖卷的踪迹,也没有说召妖卷在北奠城。
他只是让叶行舟往后走,往柳织音铺好的路走。
既然如此,那么叶行舟就顺心而为。
他要去找燕禾梅忧任妄烛柳归岸四人。
这一次改变死路,引发的蝴蝶效应之一就是,不灭吞噬加快了。
所以,叶行舟也要加快动作。
日头西斜时,叶行舟已经出了西城。
正在野外撒欢的大狼见到叶行舟回来,屁颠屁颠跟上。
“大狼,带我去找任妄烛。”
大狼鼻子灵,找人很简单,驮上叶行舟就出发。
大狼前进的方向是衍天宗。
叶行舟一时不解。
“他在衍天宗吗?”
这次改变了过去,在鬼市时又超过了叶行舟,现在在哪条时间线上还真不清晰。
大狼嗷呜一声算是回应叶行舟了。
一匹狼驮着人,穿梭在林间,快出林时,大狼停住了奔跑的步伐。
它眼睛望着尽头,叫了一声。
叶行舟抬眸看去,那里静静站着一个黑袍人。
是魔尊。
叶行舟翻身跃下狼背,“莫怕,我在。”
大狼这才安分下来,斗鸡眼时不时瞪魔尊几眼。
魔尊像尊雕塑般,站在树荫下。
“何事?”叶行舟只问俩字。
魔尊道,“衍天宗的人从水月镜里都出来了。”
“然后呢?”
魔尊声音很淡,“这次的回溯,只是你一人的回溯。”
话里意思就是,其他人的时间线都在杀入北奠城被定格的瞬间。
叶行舟蹙眉,“我离开后,那发生了什么?”
魔尊:“风雨来肉身死后,我把人都转移入宗了。”
只是入宗,不是入水月镜。
叶行舟品出了魔尊话里意思。
魔尊没有能力再把衍天宗所有人都再一次送入水月镜,避开不灭寄生了。
同时,魔尊也在催促召妖卷进度。
叶行舟抬眸,“召妖卷没找到。”
魔尊一顿,“左春回没告诉你?”
“要是告诉了,还会有你问的机会吗?”叶行舟学着魔尊先前呛人的语气反问。
“这么问我,你为何不入北奠城寻?”
叶行舟现在的态度很冷淡,魔尊沉默良久。
“你不能回宗。”
叶行舟听到魔尊憋出这话,瞬间就笑了。
“怎么,我不回宗等着你回呢。”
魔尊声音冷下来,“如果你想知道右护法是谁的话,最好听我的。”
叶行舟眉心一动,“那至少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回宗?”
“知道你为什么每一次都杀不死右护法吗?”
魔尊扯唇反问,吐出一句话,“他能吸至阳之气复活。”
不灭吸至阳之气复活?
逆天了都。
叶行舟这一刻怀疑耳朵出问题了,偏生面对的是魔尊,不是嘴里全是假话的风雨来。
魔尊沉声,“右护法的情况,不是你能想到的。”
“你靠近他,他就能无限复活。”
叶行舟思量片刻,盯着魔尊,“说到底,还是没说右护法是谁。”
“……”
魔尊声音幽幽,“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沉默那一瞬,魔尊是想要骂叶行舟蠢的。
话到嘴边,想到叶行舟嘚嘚的嘴,还是止住了。
叶行舟眉头紧锁,“影子?”
魔尊嗯一声。
是影子,不是人。
“可右护法不应该是不灭吗?”
魔尊啧一声,语气逐渐不耐,“是影子就不能是不灭?”
得,破案。
影子不灭,能吸至阳之气复活。
现在,问题回到最初。
“为什么不让我回宗?”叶行舟问。
魔尊拧眉,语气徘徊在暴躁边缘,“我没现身北奠城是闲的吗?”
“右护法放出衍天宗人是真拖住我了吗?”
魔尊连反问两句,不给叶行舟插嘴嘚嘚的机会,翻译两句反问的话语。
“右护法把衍天宗人放出来的时候,我把他封印了。”
“你回宗,他会借着你的至阳之气脱离封印。”
说着,叶行舟隐隐觉察到魔尊白了他一眼。
“不要再用留影石探他。”
留影石是右护法迷惑叶行舟的手段。
留影石探不灭封印是假,留备份倒是真。
叶行舟每用一块留影石照,右护法吸收至阳之气后,都会复制粘贴一个分身藏在留影石里。
叶行舟消化完魔尊的话,抬眸看了眼天空。
“这次不怕天道了?”
“你蠢。”
魔尊垂下眼睑。
右护法能跨过魔尊的阵法,把衍天宗的人放出来,纯粹是因为衍天宗处处都是留影石。
一块留影石就是一处分身。
近百来块留影石,魔尊再厉害分身乏术。
于这点,叶行舟被利用安置留影石,便是魔尊拒绝右护法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而今魔尊刚把右护法困住,叶行舟若回到衍天宗就遂了右护法意。
只要沾到至阳之气,右护法又会脱身,那么魔尊设的阵法也就徒劳。
这也是魔尊会半路拦途,遮天道诉实情的原因。
但是,他知道叶行舟又不知道啊。
白挨了骂,叶行舟肯定不乐意。
“你这么聪明怎还着风雨来的道?”叶行舟翻了个白眼,“好意思说我蠢吗。”
魔尊骂人了,又被骂了。
叶行舟前几次的尿性还历历在目,魔尊挨了这句骂没再争辩。
他幽幽盯着叶行舟,嘴不吭声了。
见魔尊闭上嘴,叶行舟这才继续问,“既是影子不灭,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吧?”
想到右护法脸上那哭笑面具,和撕下面具血红的皮肉,叶行舟胃就泛酸。
魔尊:“它有寄生主。”
“寄生主不死,右护法就会一直复活。”
所以,寄生主藏在衍天宗,叶行舟接触到寄生主,寄生主又沾到至阳之气,右护法趁机吸收,就会再次脱身。
但是,魔尊没有说寄生主是谁。
叶行舟眼皮一跳,语气试探“你该不会,不知道寄生主是谁吧?”
魔尊的沉默验证了叶行舟这句话。
合着属下在上司工作那么久,就没见过面呗。
魔尊也不知道右护法面具下是谁。
“……你干什么吃的?”叶行舟毫不客气叼起魔尊,“这么久,便秘都拉出来了,就你还不知道下属长啥样。”
“平日这么爱偷窥,怎么不见你逮到人?”
这句纯真心实意了。
魔尊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声音很淡,夹杂一丝冷意。
“把你身上留影石都拿出来。”
叶行舟的问候魔尊不想回应,干脆扯开了话题。
现在他要再确认一遍,叶行舟这里是否有留影石藏的备份。
叶行舟看了魔尊一眼,从储物袋里掏掏掏。
三块留影石,指尖触碰到的瞬间,留影石画面呈现。
一道声音,清澈响彻。
“叶行舟,你要是把留影石外传我就捶你。”
是,十七岁的孟枳。
在寒冬白雪里,头戴虎头帽的孟枳,稚嫩青涩的眉眼,别扭鲜活的姿态。
留影石的画面一晃,又转移到叶行舟脸上,画面里的叶行舟躲开孟枳抢留影石的动作,笑嘻嘻的录像。
“不外传。”
“我留着自己看,小师弟戴这帽子多可爱。”
紧接着,画面里叶行舟拢过孟枳的肩,“靠过来点小师弟,和师兄合个影。”
画面定格在两张脸上,别扭的,笑盈盈的。
魔尊看着影像,没有动作。
叶行舟啧一声,抢过他手里的留影石。
“老登可便宜你了。”
阴暗久了,看点阳光的都是净化心灵。
魔尊未言,感应起第二块灵石。
灵石一开,就是被拽掉裤子的陆跃。
瞧这人都走了,拽裤子的影像还保留着呢。
这也忒恶趣味了。
多看一眼都辣眼睛,魔尊将第二块丢回叶行舟怀里。
第三块留影石,魔尊指尖刚触碰,一股黑气绽开,飞快窜出。
魔尊眼疾,抓住那股黑气捏碎。
这块留影石,是叶行舟先前用来搜寻右护法踪迹的。
果然被右护法留了后手。
魔尊擦掉手心黑色的黏液,声音寻常,“衍天宗的留影石已经被我处理了。”
叶行舟哦一声,“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魔尊一时无言。
叶行舟觉察到魔尊周围的戾气,没有方才那么重了。
“哟,偷看点影像还真给自己整阳光了?”
“……”
魔尊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走什么?”叶行舟出声。
魔尊侧眸。
叶行舟继续,“有办法把右护法剥离寄生主吗?”
魔尊扯唇,“你以为是剥玉米粒吗。”
“寄生主不死,影子不灭就会一直重生。”
“如果你想害死衍天宗所有人,那么你就继续感情用事。”
魔尊话音很冷。
叶行舟环着手,看着黑色罩袍下的人。
“瞧你阴暗的。”
叶行舟问一嘴,不代表分不清局面。
“我只想问一件事。”
“影子不灭的寄生,作为寄生主能感知到吗?”
“无法感知。”
魔尊语气平淡,“除非寄生主自行发现。”
那这就困难了。
叶行舟回忆了一下身边的人,任妄烛的嫌疑已经被左春回排除了。
录着孟枳的那块留影石也很正常,孟枳嫌疑排除。
叶行舟周边的人太多了,这么一怀疑,还真不知道寄生主是谁。
魔尊抬脚就要离开。
“等等。”叶行舟想起鬼市外那座空坟,“风雨来肉身去哪了?”
“你管多了。”
魔尊留下这么一句,人消失在林间。
得,就瞅这态度,风雨来肉身准被魔尊带走了。
叶行舟靠着树干坐下来。
他撑着脸,另一只手抚摸着大狼的毛。
“大狼,咱俩还得在外面流浪啊。”
叶行舟语气悠长,藏着一丝惆怅。
本以为魔尊能牵制右护法,结果右护法那般狡猾。
寄生主不死,影子不灭沾到至阳之气就会一直再生。
这个寄生主,会是谁?
叶行舟起身捡了些柴火燃烧,又打来两只灵鸡架在火上烤。
灵鸡烤得滋滋冒油,香味飘散。
叶行舟看着火簇,渐渐走神。
至少以魔尊的态度来说,右护法的事很棘手。
能在三方对峙局面的,实力绝不简单。
右护法这不灭,心眼子可没比风雨来少。
不同的是,一个喜欢躲猫猫式戏谑,在被发现的边缘疯狂蹦跶徘徊,引起注意后,又藏匿行踪。
而另一个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外加假话王者。
“大狼,吃吧。”
叶行舟叹了口气,用芭蕉叶铺开垫地,又把烤好的烧鸡放在芭蕉叶上。
大狼早就馋了,这会眼睛放光,吃急了,烫得斯哈斯哈。
叶行舟拽下一只鸡腿,慢悠悠吃着,边吃边复盘。
寄生主没找到,叶行舟就回不了宗。
“大狼,等回去以后,把咱衍天宗所有人都录上一个。”
一想大伙反应会如何,就很有拆盲盒的感觉。
叶行舟又拽下另一只鸡腿,撒上点辣椒面咀嚼。
这般轻松快活的日子,好久没过上了。
等解决完所有局,叶行舟得天天蹦跶才能弥补过来。
气气玄长老,逗逗孟枳,顺带搂着任妄烛戳戳向修远,还有个缠着要玩的绿茶精柳归岸。
想想这日子,还怪舒适哩。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
明月当头照,八月十五谁团圆,反正叶行舟是没团圆。
大狼没心没肺的,肚皮吃得鼓囊,叶行舟头靠着它脖子,看着月亮游离。
手里的玉简,盘了一遍又一遍。
要报平安吗?
叶行舟担心,大家会来找他。
不报平安,大伙又担心他。
想来想去,叶行舟还是拿起了玉简。
平安肯定要报,解释清楚原因,还是能理解的。
玉简上还有很多灵讯未读,都是大伙发的。
孟枳的当属最多,气息都浓成一团了。
叶行舟刚要点开,忽然想到了什么,指尖一滞。
魔尊知道寄生主是谁。
他刚才片面了。
问寄生主是谁时,魔尊没说话,没说话就是两个可能,知道和不知道。
而叶行舟率先以为魔尊没回答,挨骂了也没吭声,就自动带入默认不知道。
叶行舟率先表明了态度,魔尊就顺态度行事。
事实上,魔尊怎么会不知道。
现在一想,魔尊刚才检查留影石,更像是在收尾。
魔尊在清除掉右护法的分身,防止右护法有遁走逃脱的可能。
而之所以不告诉叶行舟寄生主是谁,也在话语中表明了。
在叶行舟问到有没有办法剥离影子不灭的时候,魔尊反应比先前激了几分。
魔尊的话语,直白的指明叶行舟会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的前提是,寄生主是叶行舟身边很亲近的人。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所以魔尊要亲自动手。
魔尊收完尾,剩下的就是回衍天宗杀寄生主,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