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纪元by月上棠
月上棠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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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15时许,基地核心工程盘古核突逢异动,造成多次地震与苍穹屏障破裂,目前,伤亡人数已达1728人。”
“神州公司给出了调查结果,系盘古核老化引起的能量波动。神州科技首席技术官柳瑶女士代表神州公司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会上,柳女士指出,公司已经开始对盘古核进行优化升级,保障供能系统,保护居民安全。”
“董事会就伤亡赔偿与员工抚恤金做出讨论,从12月20日起,神州财务部将以多层次、多批次方式下放损失补偿。”
除此之外,大小新闻媒体上有关林熄的不利言论与图片视频已经全部被处理,替换成了诸如“董事长临危不乱精准指挥”“神州公司在新任董事长的带领下将走向新辉煌”的正面新闻。
下放滚动着防护服生产链的广告,由于苍穹破裂,居民们不得不重新穿上防护服,直到苍穹修复完毕。
防护服的价格在一夜之间水涨船高,一批生产公司寻找经销商盟友,还有一些公司趁机推出了打折优惠,进行价格战。
病房里的护士见他安静下来,聚在一旁小声议论。
神农氏所有的医院都人满为患,连主攻医疗科技研发的蓬莱中心都塞满了病患,便捷辐射自测仪都卖到脱销,过几天神州将要展开一次全民性的辐射筛查,所有有威胁的异变基因都会被处理。
贺硝竖起一只耳朵听着,正此时,病房的舱门打开,九尾走进来:“你醒了。”
贺硝倏地站起来:“林熄呢?”
九尾的神色有些奇怪,说:
“在奥林匹克时,董事长的身体损伤就非常严重,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与巨量辐射堆董事长的身体产生了二次伤害,波及到了眼球,细胞衰竭状况加剧。”
贺硝瞬间紧张起来,好在九尾又说:“眼部手术已经结束,手术很成功,目前状况已经被控制住。”
她提醒贺硝:“但是董事长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不能再受到更多的刺激。”
贺硝对于她的提醒有些莫名其妙,九尾继续说:
“董事长要见你。”
他跟着九尾乘坐悬浮舱到达了神农氏医疗科技总公司。
这家大型医院是神州乃至全球的高新医疗技术中心,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医院里人满为患。
门诊人群熙攘,悬浮舱一路到达140层特殊病房停靠区,这里却分外安静。
洁白的走廊里往来的只有机器人,走廊尽头的舱门紧闭,贺硝喉头滚动一下:“林熄在里面?”
九尾点头,从停靠台到病房的路程并不长,但贺硝却感到莫名紧张,手心都有些发汗,九尾递交了身份申请。
正此时,舱门打开,已经苏醒的林简云拄着手杖,由林晗搀扶着走出来,看见贺硝,眼神厌恶。
贺硝有点不好的预感。
他侧头看九尾,九尾示意他可以进去。
九尾并没有跟着他进来。身后舱门缓缓关闭,病房中氤氲着暖气与消毒水的味道,寂静的仿佛没有活物,贺硝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才听见一点细碎的鼻息。
他抬眼看去,只见悬浮床上,林熄身穿白色病号服,正靠坐在床上。
他浑身上下插满了仪器,以便九尾能够实时观测他的情况,为了手术方便,医生们推掉了林熄的头发,林熄不得不带着保暖头套。
贺硝放轻了脚步走过去,他几乎不忍心看病床上的林熄,纤细、苍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没有了长发的遮挡,林熄瘦削的面庞清晰地展示在贺硝眼前,连最小号的病号服在他身上都显得松垮。
听到动静,林熄微微抬头,贺硝却没有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一条纱布覆盖住眼部的手术伤口,遮挡了林熄的双眼。
贺硝动作一顿,轻声开口:“林小猫,是我。”
他伸手去握林熄的手,被林熄躲开了,贺硝的手停在半空:“……林熄?”
病房里静了半晌,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当贺硝以为林熄因体力不支而晕倒时,林熄忽然叫他:
“贺硝。”
他的声音又轻又虚浮,在呼吸机中显得有些闷,在寂静的病房里都有些不真切。
贺硝忙“哎”了一声:“我在呢,怎么……”
“把那天你的话再说一遍。”
贺硝一愣,林熄说:
“……再说一遍。”
他十分虚弱,这一句话就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力气。贺硝顿了片刻,缓慢地应声:
“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我相信你的决定不会错,无论你想什么、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站在你这一边。”
林熄没说话,好像一具被抽干的空壳,贺硝听了片刻,听出他虚弱的呼吸声中微微的颤抖,他担心林熄的情绪波动,说:
“宝贝儿,我……”
“结束了。”
林熄忽然说。
“什么?”贺硝没反应过来。
神经疏导仪连接着林熄的脑神经,自动发挥了镇定作用,一旁的仪器显示林熄身体各项指标趋于稳定,半晌,林熄干涸的唇瓣张了张,哑声说:
“我们。”
病房里倏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纵然看不到,林熄也能感觉到贺硝的呼吸明显一滞,而后有些紊乱。
贺硝手心握了握,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
“……为什么这么说?”他顿了顿,以一种近乎沮丧的声音说:“我们甚至都没有开始。”
“三叔说的对。”林熄说,他很少回答贺硝的问题,现在他降尊纡贵地告诉了贺硝答案,语气像是施舍:
“作为一个成年且独立的继承人、领导者,在客观上我需要独立的决策环境,在主观上我需要独立的决策思维。”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根源是我对二叔的依赖性太高,我不应该也不需要依赖外部的任何因素,更没有必要与你这种……”
林熄的话忽而顿住,他看不见贺硝的神色,只能听见贺硝促狭又锐利地逼问:
“这种什么?”
贺硝豁然站起身:
“你叫我来就说这个?林简云都和你说什么了?那个古怪老头,还有他的古怪儿子……”
“这是客观需要。”林熄平静地说,没有说完刚才的话。
贺硝气的想笑,又怕声音太大吓到林熄。他又坐了下来,手心攥紧:“什么客观主观的,就凭那老头几句话,你就不要我了?”
顿了顿,他又问林熄:
“林熄,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他几乎迫切地发问,带着某种近乎哀求的希冀,但林熄依旧很平静,声音落下片刻,林熄平淡而镇定地回答了他:
“一个已经毫无用处的试验品。”
贺硝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已经能从他冰凉的声音中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眼神应该是何等凉薄,头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贺硝掀翻了椅子: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几句话?林熄,你把我当什么了?一次性byt吗,想用了就套上不用了就扔掉?”
“为什么?”
林熄说,贺硝以为在这种激将法下林熄会歇斯底里,或者会后悔自己说出的话,但林熄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干涩的唇角勾出一点凉薄的笑意:
“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因为你的自尊心?因为你觉得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你就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去留?”
“林熄——”
贺硝倏然抬高声音,在寂静的病房中显得突兀,贺硝在情绪的剧烈波动下感觉有些大脑缺氧,林熄非但没有受他的激将,反而将他激将到了。
他深呼吸三次,似笑非笑地问:
“养条狗,这么长时间也他妈该有感情了吧?”
“很可惜。”
尽管林熄现在被束缚在病床,连走路都困难,但是此刻曾经的首席执行官,现在的神州董事长依旧高高在上,掌握了主动权,近乎残忍地说:
“并没有。”
“如果你不想你可笑的自尊心再受到任何摧残。”林熄继续说:“你可以离开了,并且永远不用回来。”
“林熄。”贺硝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忍耐近乎到了临界点,手心攥的死紧,还是尽量稳着稳着声音:
“如果你依然因为我之前骗了你而生气,我们可以用一种更平和的方法去解决。或者我们之间有什么其他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林熄,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等待着林熄的回答,但林熄没有任何答复。
就像贺硝曾经亲口说的,林熄给他的一切都只是高位者微不足道的一点施舍。
林熄现在拒不回答,等于告诉贺硝,贺硝没有与他对话的资格与权力。
因为贺硝没有价值,有价值的是试验品Y5-1760,是H7-690,从来都不是贺硝。
病房里寂静的可怕。
片刻后,舱门打开,九尾站在门外,看见贺硝怒气冲冲地出来。
数据体跟上了他的脚步,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董事长现在状态不稳定,急剧的环境变化刺激到他,使得他在极度不安的情况下出现了极端的排斥情绪,你……”
“不。”贺硝顿住脚步,转身说:“我觉得他平静的很,他谁也不排斥,他只排斥我。哦对,能够被他排斥应该是我的荣幸。”
“你所说的一切,董事长都能听见。”九尾提醒他。
贺硝不予理会,径直离开。
贺硝乘坐悬浮舱离开了大楼,死寂的病房里没有声音,九尾进了病房,希望与林熄交流。
数秒后,九尾接管神农氏医疗安全系统,3号楼140层辐射医学科999,神农氏医院130-140层进入全封闭模式,仅限紧急医疗舱通行。

第191章 越冬玫瑰
夜幕笼罩神州, 长安辅路121巷W0177号农家乐里一片惨淡光景,突如其来的灾难让这个原本红火的农家乐人迹罕至。
几个年轻力壮的雇佣兵自愿帮看店的老头扶起了院子里倒塌的假山石,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这么说。”白怀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你被甩了。”
“还不够明显吗?”贺硝坐在他对面。
“流浪狗。”白怀说:“好惨呦。”
却见贺硝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不耐烦地抬眼看他:“啧。”
白怀意识到不对劲, 这太不贺硝了:“不会吧, 你真伤心啊?”
“我懂你。”温斯顿拍拍贺硝的肩膀, 被贺硝架开了。
白怀没有谈过恋爱, 但在温斯顿与贺硝的感情中都自觉的承担起恋爱军师的职务:
“你也别真的太伤心, 被林熄拒绝了,也不代表你不行啊,你还这么年轻,他老谋深算的, 你玩不过他, 这是正常的。”
贺硝抱着头盔, 把烟头按灭了:“他不老。”
“……行行行。”
白怀说:“总而言之,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哎呀, 你看你, 不要苦瓜脸。虽然你性格方面是十分的坏,人品也不咋地,但是……但是你长得好呀!”
贺硝看他一眼。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白怀说:
“我说真的, 贺硝, 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世上好男人千千万, 不要总盯着这一个,哪天咱们去神州转转,现在他们忙着修苍穹, 没时间管咱们——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哥们帮你找!”
见贺硝若有所思,白怀以为他听进去了,却见贺硝站起身,转身就走。
“哎哎哎啊你去哪儿!!”
白怀没追上贺硝,贺硝开走了他们唯一的一辆悬浮舱,他们只能叫了一辆出租舱去旅馆歇脚。
夜色弥漫,好想来夜市灯火通明,却没什么人,黑袍人依旧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坐在贺硝对面。
“……玫瑰?”
“一束。”贺硝说:“一整束。”
“你着急叫我来,就为了一束玫瑰?”黄鸟问。
“赫拉花园里的玫瑰,新鲜现摘的,纯净基因红玫瑰。”贺硝说。
“价值不菲,而且不好弄,现在不是玫瑰花开的季节,赫拉的花园里只有少数越冬玫瑰。”黄鸟说。
“神州的太阳升起来之前,我要拿到。”贺硝说。
黄鸟知道,贺硝在神州没有正规个人账户,记挂在神州保卫处名下,但在奥林匹克时贺硝拥有独立账户。
事实上,贺硝手中的资产超过了奥林匹克绝大多数雇佣兵,而且由于雇佣兵薪酬以现金形式发放,贺硝还掌握着大笔现金。
“这会让你倾家荡产。”黄鸟说:“鲜花不是劣等基因的消耗品。”
“万通邮局有我预留的空白支票,你可以报我的编号。”贺硝站起身。
“等一等。”黄鸟叫住了他:“你之前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贺硝脚步一顿,黄鸟把一个银白色四方绸面小盒交给他。
贺硝打开看了看,又合上:“谢了。”
一夜未眠。
距离神州天亮还有一小时,黄鸟带来了玫瑰花,贺硝驾驶悬浮舱前往神农氏医院。
神农氏大楼逐渐显现在眼前,天边一点苍青色,黎明前寒凉的长风刮过门诊楼外往来的人群,穿梭在悬浮舱之间,贺硝感觉到不对劲。
他看到了神州的作战舱。
一般来说,雇佣兵驾驶的作战舱不会来到这么奢侈的地方治疗,更不可能停靠在高层重点关注区的停靠台,答案只有一个。
贺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悬浮舱落地,他跳下悬浮舱,抱着玫瑰一路狂奔。
正常的奔跑远不足以让贺硝的身体有反应,而此刻不知怎的,心跳愈来愈快,呼吸也更加急促,也许是手术台上另一颗濒临停止心脏引起微弱的共鸣。
“中度急性骨髓性放射病极期症状提前爆发,骨髓增生极度低下,各系造血细胞均减少,淋巴细胞和浆细胞比例增高,外周血细胞持续下降。伴随多器官衰竭与辐射诱发的主动脉瓣异常,术后眼周伤口感染诱发全身外源性异变病毒感染,内脏重度出血。”
拥挤的大楼泛着金属的冰冷颜色,只露出苍穹一角,乌泱泱的人群在即将到来的黎明中缓慢流淌。
黑影倏然闪过,年轻的雇佣兵与火红的玫瑰在死亡气息弥漫的洁白医院里无疑成为众人的焦点。
贺硝在人流中穿梭,发现通往130层以上的上行通道都被关闭了,他被神州保卫处的雇佣兵拦下,贺硝展开了禹,鸣枪示意。
“患者无自主呼吸,原细胞养成供体器官功能衰竭,体外肺膜氧合启动。”
枪声打碎130层的寂静,人墙被冲散,血水顺着贺硝的身体滑落,沿着手臂垂落到红玫瑰上,红玫瑰吸饱了血,在贺硝的保护下开的热烈。
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迹一路蔓延,悬浮舱通道关闭,贺硝转进了步行梯,一路向上。
身后的雇佣兵穷追不舍,贺硝却无暇顾及,心跳过快导致心口绞痛,强悍的雇佣兵头一次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情绪。
一个踉跄。
贺硝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狂奔,玫瑰却还完好无损。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快,以往他卓绝的敏捷度与速度在作战中所向披靡,但此刻在死生之间他又显得那样滞缓迟钝。一刹光阴从不给予任何人宽恕,贺硝默念着林熄的名字。
再快点。
“心跳骤停,呼吸骤停,心功能和肺功能丧失,徒手CPR无效,转机械式心肺复苏。”
沉闷的按压声一下一下锤击着死寂的手术室,伴随着肋骨断裂的声响。
紧急通道的大门被人强力撞开,惊响引起了手术室外九尾的注意,贺硝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几乎连滚带爬,不顾九尾的阻拦,冲向手术室。
“林熄!”
□□撞击在手术室的舱门上发出闷响,然而这动静并没有传到手术室内。
透过手术室的玻璃,贺硝看见那台可怖的机器正在运作,像是垂死者在死神手中最后的挣扎,一众医护将手术台围的水泄不通。
无论贺硝怎么努力,撞击也好捶打也好,手术室特制的舱门都岿然不动,像是彼岸与现世不可逾越的高墙,近在咫尺的距离又像隔了千万光年。
贺硝近乎崩溃,完全失去理智,然而不管他怎样绝望,怎样哑声嘶吼林熄的名字,手术台上的人都没有一点反应。
“林熄……”
贺硝手中的玫瑰束落了地,同一刻,手术室中宣告抢救失败。
林熄感觉到很冷。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原,漫天飞雪,天地之间是无垠的白。
失去了光与影的交错,他难以分清哪里是地面,哪里是苍穹,这里没有声音,没有白天与黑夜,一切仿佛回到了生命还没有诞生的时候。
他开始徒步,但并不是找寻出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前行,只知道自己不能后退。
真冷啊。
林熄想。他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但又莫名认为这些事情没有记起来的必要。
他漫无目的的在鹅毛大雪中行进,雪落在他身上,有种奇异的冰凉感,他走了很久,却又好像原地踏步,他知道这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荒原。
直到有人问他:
“你想去哪儿?”
他忙于赶路,说:
“我不知道。”
“我陪你。”对方说。
“我说,我不知道。”林熄告诉他。
“我知道。”对方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朦胧:
“我说我陪你,林小猫。”
“林小猫。”
“小首席。”
“林熄!”
林熄脚步倏顿,刹那间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不知为什么,对方的声音忽而变得急切,又显得小心翼翼,刚才朦胧的声音此刻近在咫尺:
“……林熄?”
刹那间,天旋地转。
风雪变得扭曲,爱人的呼唤是哗然的地动山摇,是铮铮然山崩地裂,穿越亘古与无尽。
荒原如同一张被揉皱的白纸在林熄眼前飞旋,旋即被撕碎,被扯烂,鲜红的血液即刻注入梦境。
从束缚中脱身的刹那,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喧嚣沸腾,抽动的手指被另一双手覆盖,掌心温热的触感传递对方同频的心跳。
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空抓几下,握住了贺硝的手。
下一刻,林熄睁开眼。
“董事长醒了!”
“九尾首席,董事长醒了!”
“姜医生,你快来!”
耳边即刻传来纷杂的声音,各类仪器滴滴作响,林熄感觉自己被固定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病房外来往的人影交错,人声隔着墙壁发闷,林熄迟缓地转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眼珠。
这时,有人拢住他依旧发烫的手,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侧上方传来,穿过了一切喧嚣与嘈杂,在死亡气息弥漫的病房里显得无比安心:
“林小猫,你醒了。”

第192章 37分56秒
“……辐射极大的影响了您的身体。对细胞衰竭的抑同时抑制了辐射的初期症状, 但实际诱导了极期的加快来临。”
“全身性病毒感染源来自辐射点附近,变异体血液中受辐射变异的病毒,这些病毒有1-2天潜伏期, 属于新型病毒, 不具传染性, 由于没有先例, 在第一次手术中并未被注意, 导致后期感染。”
重症监护室中, 电子女声温和地说:
“不过,由于防护服阻隔了绝大部分的辐射,您的基因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目前情况已经稳定。”
“心跳骤停37分56秒后恢复, 昏迷293个小时后苏醒, 没有任何不可逆脑损伤, 以您的身体基础状况来看,这是个奇迹。”
刚苏醒的病人精力有限, 九尾汇报完就离开了, 留下林熄在病房里休息,此后一周,他都需要留在ICU里观察,如果没有问题, 才能转回普通病房。
林熄的思绪还有些混乱, 病房里静了几息,直到温热的触感传来, 贺硝握住了他全身上下唯一一处没插管子的左手无名指。
林熄嗓中发不出声音,只是看着他,乌黑的眼珠蒙着一层灰雾, 没有光彩。
贺硝轻轻摩挲他的指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
寂静半晌,贺硝站起身,俯身亲了亲林熄的额头:
“好好休息吧,林小猫。”
林熄的恢复速度比医生们料想的要慢一些,虽然醒过来,但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摩涅莫绪涅带给他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散,林熄对于时间与空间的认识变得扭曲,有时候在现实,有时候又低声自语,仿佛灵魂在另一个世界与已故的亲人对话。
贺硝看着一堆仪器上指标一次次从波动变为平缓,又达到新的峰值,林熄在病床上挣扎、流泪,被过去与回忆绊住脚步,在虚妄与现实中不断穿梭。
九尾告诉贺硝,这是林熄潜意识里不愿意面对现实、不想回到现实的体现。
不过有神农氏与蓬莱的治疗加持,林熄恢复速度虽然慢,但依旧在好转。
在ICU躺了10天后,林熄的各项指标逐渐稳定,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了普通病房。
“这几天辛苦你了,你没怎么睡觉,这里交给我们吧,我与九尾首席会24小时监护林先生的情况,你现在可以睡个好觉了。”
140层病房外,姜成穿着白大褂,对贺硝说。
从前他是林熄的主治医生,这次林熄性命垂危,他同样是林熄的主刀医生。
医院光洁的墙壁映照贺硝的脸孔,连续十几天没怎么合眼,被疲倦与担忧一同折磨,强悍如贺硝,此刻也显出深深的倦怠,脸上全是胡茬,放在大街上跟流浪汉似的。
现在林熄转入了普通病房,贺硝终于能放下心,也知道自己的精力已经到达极限,点头同意。
姜成给他开了一间医院附近的酒店房间,贺硝离开后,姜成进入病房查看林熄的情况。
“恢复速度虽然慢,但很稳定,这就是最好的。第一次手术时我们已经成功将您的细胞衰竭症状抑制住,将其限制在了最小范围内。”
“这次虽然出现危急状况,但好在衰竭没有继续扩散。之后只要定时接受治疗,这个范围还会进一步缩小。蓬莱医疗中心正在加快研究彻底消除此种病症的方法。”
这无疑对林熄来说是个好消息。他的眼球衰竭因为拖了太久没有治疗,亚特兰蒂斯之行令衰竭直接扩散到左眼,险些双目失明。
这种情况下,完全恢复已经不太可能,能够控制住,甚至能够持续缩小衰竭的范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次真是感谢神农氏。”林熄虚声说。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姜成微笑道。
“我想知道。”林熄微微抬眼:“那束玫瑰是……”
只见病房另一端的桌面上,赫然摆着一大捧红玫瑰,看得出来这捧玫瑰曾经开的十分旺盛。不过过了这些天,即使有最好的营养液,人工培育的娇贵玫瑰还是有些枯萎。
鲜红的花叶变成殷红色,如同浓稠的血绸缎在桌面缓缓流淌,在洁白的病房中落下夺目一笔。
“是您的男友带来的。”姜成说。
“赫拉的花园。”林熄轻声说。
“我对玫瑰没有太多的研究,但我知道冬天的玫瑰十分难得。”姜成道:
“他带着玫瑰闯进来,我们都吓了一跳。在您昏迷期间,他一直没有离开,守在重症监护室,几乎不眠不休。我们想劝他去休息,但他不听任何人的。”
林熄抿了抿唇,沉默不言。
“不打扰您休息了。”
姜成下午还有手术,先行离开,留下林熄一个人在病房里。
神州今天是个晴天,苍穹已经基本修复,窗外的日光倾泻进来,空中花园的腊梅在雪中灼灼,晴空湛湛,一切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宁静。
病房里很安静,林熄注视着那束玫瑰,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窗外云霞似火烧,门口传来响动,舱门打开,贺硝走进来。
“晚上好,林小猫。”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脸孔,林熄才发觉自己对贺硝的脸竟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贺硝刮了胡子,洗了脸,浑身干干净净,摆脱了ICU中胡子拉碴的形象,又变得赏心悦目。
但十几天的疲惫不是一两个小时的睡眠就能弥补的,贺硝虽然洗干净了,但浑身上下透露着浓浓的疲倦。
尽管如此,贺硝见林熄没反应,他还是以尽量轻松的口吻问:
“怎么了,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林熄还是没说话。
漆黑的眼珠静静地注视着贺硝,贺硝却一反常态,没有和他对视,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直接交流,贺硝说话都像是自言自语:
“不想见到我?”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贺硝不经意似的匆匆一瞥,竟难从那双眼里看出半点情绪。
正此时,九尾送来了晚间口服的药物,打破了寂静。
“我来吧。”贺硝说。
九尾同意了,临走前在病房门口嘱咐贺硝:“董事长现在还是非常排斥接触,并且感到不安……他可能会抗拒吃药,这是正常的,小熄从小就这样,不愿意吃药,怕苦。”
贺硝点头,病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再次陷入寂静。
片刻沉默后,贺硝率先出声:
“先吃药吧,按时吃药好的快。”
林熄不出一言,却还是看着他,长久的沉默就成了尴尬,长久的尴尬就是驱逐,贺硝从那沉默里察觉到什么,抿抿唇,尽量以和缓的口吻说:
“先吃药,如果你不想看见我,吃完药我就走。”
林熄动也没动,还是看着他。
贺硝将药送到他嘴边:“张嘴,林小猫。”
林熄固执的要命,无声地抗拒贺硝的存在,贺硝感受到他的目光,对视的瞬间,气氛变得有些焦灼。一个不愿意走,一个不想留,最终这场几秒的对峙以贺硝的溃败告终。
他站起身,平时极其暴躁的雇佣兵此时显得很平和,他没有发怒,深吸一口气,只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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