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纪元by月上棠
月上棠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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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培育“不必浪费有限金属资源”的人形战争机器,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各种类型的公司战争。
第二份资料是一份合同,那是一项有关变异基因实验的合同,上面的日期就在柳月死亡后不久,签署人是尤莉·金与林简山,九尾告诉贺硝,尤莉就是雅典娜的名字。
合同表示,尽管雅典娜的基因研究一帆风顺,但如何处理废弃试验品依旧是一个难解的问题,批量处理实在是过于浪费宝贵的资源,放任不管又必会引起全球恐慌。
于是林简山先生好心地以“回收试验品”为由,从奥林匹克“回收”了上千只试验品。
而合同上所写的交付日期,正是第二纪元3年。
贺硝明白了:
“什么辐射泄露根本不是意外。那些变异体是林简山买通奥林匹克,专门放在苍穹竣工仪式上引起骚动的。”
九尾点点头,贺硝又问:“但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林简山先生认为,他本能够救下姐姐,但碍于林简海先生的阻拦,没能成功。因此,他非常憎恶林简海先生。”
“同时,林简海先生对于姐姐的……情感,也让他更为愤怒。于是林简山先生决定摧毁这一切,摧毁苍穹的同时,利用辐射泄露使林简海先生产生基因异变。”
“是他杀了林简海。”
贺硝说:“他才是罪魁祸首。”
“我们本并不想将此事告诉董事长,但董事长执意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话至一半,她忽然看向贺硝身边,贺硝身侧,昏迷了两天的林熄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似乎听到耳边依稀的动静,他的眼皮动了动,醒了过来。
手术的阵痛还未完全消散,眼前的景象颇为熟悉,林熄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神农氏医院中。
昏迷前的记忆十分模糊,脑海里只有自己支离破碎的哭声还在回荡,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里,直到眼前出现贺硝的大脸:
“林小猫,你醒了?”
林熄迟滞地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他不知道这是贺硝第几次这么问他,但是他每次经过冗长的沉睡后,醒来贺硝都在身边。
“呆呆的想什么呢?”贺硝问他。
林熄没答话,雾蒙蒙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阵,小声说:
“贺硝。”
“嗯。”贺硝回答:“在呢。”
林熄眨了眨眼,又看着他。
贺硝不知道小猫脑袋里在想什么,病房里安静了片刻,被子里一阵窸窸窣窣,林熄伸手向贺硝,两条细瘦的胳膊悬在空中。
贺硝探身过去,被他抱住了。贺硝侧头亲亲他侧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林熄摇摇头,蹭着贺硝的脸颊。
“那太好了。”贺硝握住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用被子将他包裹住:“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见此情形,九尾也不做多留,贺硝本想起身送她出去,一站起身,林熄又在小声呼唤他了:“贺硝。”
贺硝贺硝,留下来陪我吧。
他仿佛听见林熄这样说。
九尾摆手示意他不用麻烦,于是贺硝转回身子,又在林熄身边坐下:
“回来了。”
林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他没什么力气,只是轻轻勾贺硝的手指,贺硝把他的手拢在手心,用脸颊蹭了蹭:
“手术很成功,姜成说,这是最后一次手术了,如果恢复的快,一个月之内你就能出院。”
林熄不说话,窗外夜色漫上来,贺硝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我在呢。”

第198章 粘人猫猫
后半夜, 林熄已经睡熟了,贺硝站起身,轻手轻脚走出病房, 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现在是董事长身边的“特殊人员”, 没人再把他当普通试验品看, 沿途的警卫目送他离开, 贺硝一路到了住院部一层大厅。
黑影在门口等着他, 贺硝走出去, 微弱的光线下露出温斯顿模糊的脸。
“都准备好了?”
温斯顿抽着烟,点点头。
贺硝伸手把他的烟掐了:“别飘到我身上。”
温斯顿深吸一口气:“这次要是成功了,白怀说我们是你义父。”
“我爸早死了。”贺硝顿了顿,又说:“不过, 要是他在天有灵, 看见也会高兴的。”
他看了看腕带上的时间:“我先回去了, 一会儿他醒了看不见我,又要闹。”
“……”
“滚吧。”温斯顿说。
苍穹晴空万里, 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都会是晴天, 明天是林熄出院的日子。
病房里的全息投影播放着新闻。由于林熄久病难愈,迟迟没有给大众一个交代,在董事会的强烈要求下,甄富贵作为首席财务官, 将代替林熄, 代表神州召开发布会。
贺硝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听着新闻,手中削着苹果。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红彤彤的水果, 据说是招摇山培育的优选品种,以前只在全息游戏的广告里见过。
“林小猫。”贺硝从没削过苹果,削的坑坑洼洼, 显然他的心思也不在苹果上:“明天就出院了,要不要出去玩?”
“去哪儿?”林熄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晒太阳。
贺硝把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块,叉起来送到林熄嘴边:“去苍穹外面,去哪儿都好。”
林熄接过叉子,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起手,将苹果喂到贺硝嘴边。
贺硝瞪大了眼睛,看看林熄,又看看苹果。
温和的日光落在林熄稍有血色的面颊上,举着叉子的手指在日光下泛出细腻的色泽。
贺硝的目光在二者之间平移数次,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低头吃掉苹果。
雇佣兵靠营养剂存活,尤其是他这种劣等基因,如果不在林熄身边,他一辈子不会吃到货真价实的食物。
绝大部分营养剂的长期使用者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胃功能萎缩,摄入额外的养分也会破坏贺硝体内靠营养剂维持的脆弱平衡。
但贺硝吃的哎呦哎呦直叫唤,夸张的好像谁踩了他的脚,吃完了还要笑眯眯地夸一句真甜,“啵”地在林熄侧颊嘬了一口。
“明天出去玩吧,就我和你。”
林熄的头发剃光以后重新生长,即使使用了一些没影响的生发剂,现在也才恢复到肩头的位置,贺硝给他扎了个小刷子,摸摸他的头发:“好不好?”
林熄小口啃着苹果,点了点头。
出院前的最后一晚,贺硝抱着林熄躺在床上,外面月色清朗,小小的病床挤两个成年人本来就困难,贺硝的身形还远超一般成年男人,贺硝担心他睡不舒服,但是林熄说:“贺硝。”
于是他就陪林熄躺着了,他明显察觉到林熄过分地粘人,几乎到了要他寸步不离的地步,他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眼下,林熄高兴就是最好的。
这么想着,他摸摸林熄侧颊,发现林熄已经蜷在他怀里睡着了,清冷的月光落在林熄侧脸,为他苍白的面庞渡上一层朦胧的银色,阴影覆盖了他的眼睫,贺硝的目光落在林熄的红痣上,看着林熄,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贺硝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胜春园,破败的实验大楼杂草丛生,狰狞的九首龙在沉沉云雾中死死盯着他,他看见林熄声嘶力竭,眼泪都要流干,跪坐在地上呕吐。
林熄吐不出来东西,器官脱位引发内出血,林熄口齿间弥漫着血色,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垂落在地,病痛几乎要将他生生撕裂。
贺硝慌忙上前,却发现自己无法触碰林熄,他尝试与林熄对话,但林熄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一滴滴血汇聚成血色深潭,贺硝走出一步,就陷了进去。
时光继续倒流,机械心肺复苏仪沉闷的捶打穿过死寂的回廊,清晰地传到贺硝耳中。
玫瑰枯萎成骷髅,按压声与心率仪尖锐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黑白的世界里将贺硝缠绕,恍然间他看见远处细瘦苍白的身影,孤独地蜷缩在地平线的尽头。
下一刻,贺硝猛然睁眼。
汗水将他后背浸透,他才发觉自己做了梦。他连深睡眠都很少有,何谈梦魇。
窗外只有一点朦胧的苍青色,腕带上的时间显示时间6:02,天就要亮了。他感觉口干舌燥,低头看了看林熄,好在林熄并没受他的影响,后背贴着他,睡的很熟。
贺硝轻手轻脚地给林熄盖好被子,林熄在睡梦中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贺硝亲亲他侧颊:“没事,睡吧。”
林熄很快又睡过去,贺硝下床,找了只水合剂注射进去,感觉好多了,发现自己睡不着,他在天亮之前离开了病房。
数据体不需要休息,清冷的晨风中,贺硝与九尾站在医院的天台上。
九尾发现贺硝今天没穿训练服,而是穿了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勾勒出他饱满结实的身形。
下身配一条挺括的长裤,显得他整个人又高挑又挺拔,贺硝一手抱了件深咖色长风衣,垂首点烟的时候微微侧脸,露出侧颊完美的曲线,高挺的鼻梁使得他双眼看起来更深邃。
上回在亚特兰蒂斯的岩浆里,他的头发烧的长一截短一截,回来就陪林熄住院,到现在没有怎么打理,但长了一些,遮住一小段脖颈。
贺硝随手抓了两把,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他身上的压迫感,显得不会太深沉,又没有过分散漫。
“九尾首席。”贺硝抽了两口烟就按灭了,神色严肃,十分认真地看着九尾:
“我恳切、严肃、认真地提问:林熄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我准确、确切、严谨的回答你。”九尾微笑道:“现在没有,并且过去从没有。”
“那他结婚了吗?”
“董事长目前还是未婚状态。”
贺硝紧接着追问:
“他这么好,一定有很多人追求他吧?”
“也许很多人想。”九尾平和地说:“但没有人敢。”
贺硝满意地点点头:“九尾首席,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九尾说:“请讲。”
贺硝看着她:
“林熄……有没有喜欢的人?”
九尾也看着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却不答话。
看的贺硝不自在,他轻咳一声,穿上大衣,转移了话题:
“怎么样?”
他前后左右给九尾展示了一圈,九尾点点头:“以人类的审美来说,十分养眼。”
贺硝跟着她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好又故作深沉地点点头。
九尾从他的面部微表情分析出他的急切、期待,又带着一点不安与紧张,两人之间安静了一阵,直到九尾开口:
“去吧。”
“啊?噢噢。”贺硝回过神。
“董事长就要醒了。”她微笑道。
贺硝匆匆告别了她,回到病房,却发现林熄已经醒了,抱着双腿,蜷缩在病床上,定定地看着他。
贺硝不敢大动,轻声说:“林小猫,你醒啦?”
林熄沉默不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贺硝喉头滚动一下,连忙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我就出去了一小会儿,和九尾说了几句话,我就赶紧下来陪你。”
说着,却见林熄没反应,他轻轻呼唤:“林小猫?”
林熄不吭气,贺硝再开口,林熄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落下来,不是抽抽搭搭地流眼泪,泪珠断了线一样直往外冒。
贺硝吓坏了,连忙给他擦眼泪,把他抱进怀里,贺硝在林熄侧颈蹭了蹭,又亲亲他:“没事了,我回来了,不用怕,我答应过不会离开你,就绝对不会食言。”
他哄了好一阵,林熄才渐渐止住了眼泪,胸前衣襟已经全湿了,贺硝给他擦擦眼睛:“林小猫最好了,今天是出院的日子,我们都高高兴兴的——不是还说好了要出去玩么?”
贺硝从衣柜里找出林熄的常服。脱掉了病号服,林熄纤瘦的身体展现在贺硝眼前,苍白的皮肤上布满手术留下的痕迹。
胸口一道开口直达腹部,还未完全愈合。此时林熄的身体不会让贺硝提起任何欲/望,他只觉得心疼。
换好了衣服,九尾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贺硝特意问九尾要了辆舒适的旅游舱,确认信号连接稳固后,他载着林熄,离开了神州。

贺硝进了驾驶室,呼叫了白怀和温斯顿。
小组对话接通,贺硝压低了声音问:“你们准备好了没?”
“好了——”白怀那边一片杂乱的鸟叫:“你什么时候到——别拉我防护服上!!”
“还有四小时。”贺硝说。
“就快天亮了。”温斯顿说。
坐标显示他们正追逐着日落的方向, 朝向北方行驶, 身后传来林熄的声音:
“你在和谁说话?”
贺硝回过头, 林熄正倚着舱门, 抱着手看向他。
“温斯顿和白怀。”贺硝没掩饰, 温柔地问:“怎么过来了?驾驶室温度低。”
林熄不出一言地看着他, 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贺硝站起身,上前揽住他的腰, 将他往出带:“走吧, 该吃药了。”
贺硝给他喂了药, 亲亲他额头:“睡一会儿吧。”
尚未痊愈的身体极其容易倦怠,林熄靠在贺硝怀里, 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悬浮舱一路向南行, 他们最终越过了黑夜与白天的分界线,穿过黎明,到达了地球的黑暗面。
悬浮舱在寂静的苍茫世界中散发一点幽幽蓝光,无声划过天际如同一颗小小流星, 舱外的温度持续降低, 林熄再睁开眼,冰霜已经爬满了窗户。
“宝贝儿, 起床了。”贺硝搓搓他的头发。
驾驶室的显示屏上显示着他们现在的方位,他们正位于北极圈以内,靠近大陆架的一片洋面上空。
贺硝借的是旅行舱, 所以出游设施十分齐全,悬浮舱落了地,前舱自动展开成为半球状透明露营帐篷,帐篷中间由全息投影点亮小小火堆营造氛围。
林熄今天穿的很素净,走出来时像根嶙峋的瘦竹,贺硝给他展示前舱宽阔的视野,林熄眼里是大片的草地。
天然的,没有任何人工痕迹的草野,极地寒冷的风吹过时高低起伏,犹如浩瀚海波,肆意生长的野草在不甚清晰的夜色下荡漾着静谧的幽绿,这里竟然没有任何变异生物。
悬浮舱舱前灯光映出一片橘调光,柔和的光晕成为了这片草野上仅有的温暖色彩,林熄轻轻眨眼:“这里……”
“纬度这么高,气温这么低,这里应该不会长草,对吧?”
贺硝站在他身侧,揽住他的肩膀:
“这是一块漂浮的大陆碎片,41号辐射区有一片季节性台风群,台风群进退的同时带着洋面海水完成循环。”
“我们曾经来这个小岛执行过任务,发现它每年跟着台风群,从41号辐射区一路向北,在这里停留数日后折返回中纬度。”
贺硝继续说:“因为台风群使得洋流速度大大加快,岛上的草本植物在数年的巡回中也进化出一定的抗寒保暖能力,所以你能够在这里看见它。”
“这座小岛每年都会来到这里。”林熄说。
“准确的说,今年是它的最后一次旅行。”
贺硝解释道:
“和其他大陆碎片比起来,它太小了,如果不是在它之前的大岛屿为它削减了台风群的风力,它就会被台风群撕碎。不过,今年我们发现,在它之前的大型碎片已经全部被台风群摧毁。”
贺硝从腕带上找到一张全息全球实况地形图,林熄发现,在岛屿两端存在着两个不同的台风群,贺硝说:
“以往高纬度台风群南下的时候会吸收或者撞碎这只逐渐乏力的热带台风群,今年也是如此,当两只台风群相遇的时候,这座小岛就会开始回归。”
实况预测显示,明天就是两只台风群相遇的时候,也就是说,过了明晚,这座小岛很可能在两只台风群的角逐之中被撕成碎片。
“之前来这里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就想,有生之年一定要回来一次。”
“你是巡回猎犬吗?”林熄问他。
贺硝笑笑:“我想,说不定有一天我能在这片岛上种满玫瑰,让它变成一座漂洋过海的玫瑰岛。”
“你的愿望实现了吗?”林熄又问他。
贺硝看了看腕带上的时间:
“快了。”
他没继续解释,勾头亲了亲林熄侧颊:“林小猫,你不想知道这座小岛存在的意义吗?”
林熄轻轻眨眼:“想。”
他注视着黑夜里的草野,听到耳边贺硝温温沉沉的声音:
“在附近大陆架边缘有一种变异蝴蝶——不是摩涅莫绪涅,是自然变异。它们会选择合适的气温产卵孵化,尽可能提高幼虫存活率。”
“这个温暖小岛就是不二选择,所以每年小岛巡回到这里时,也是这种蝴蝶的产卵日,每年仅一次,每次仅一天。”
“而后卵会跟着小岛回到低纬度地区,过程中发育,并且结茧,直至小岛重新回到高纬度,它们破茧而出,回到原栖息地。”
“这种蝴蝶刚破茧的时候很脆弱,温度太低会使它们的翅膀冻碎,因此它们的翅膀会经历一个短暂的二次发育时期。”
贺硝顿了顿,说:
“只要半个晚上,它们在前半夜出世,黎明的时候就已经成熟,它们的翅膀变得坚硬而厚重,能够适应极端的寒冷与大风天气。除此之外,辐射使它们能够产昆虫类荧光素,所以我们一般叫它们——”
话没说完,林熄忽然听见一点动静。
这声音不是来自哪一个方向,而是穿过旅行舱的声音采集系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微弱的开裂声只在一瞬间,又仿佛蕴含千万生机。
非要说像什么的话,像一整座岛花开的声音。
“我们叫它们极光蝴蝶。”
随着贺硝的话音,幽绿静谧的草野上泛起点点鲜红,如同一捧水墨溅开在平铺的画纸上,只是眨眼的瞬间,林熄再睁眼时红玫瑰已经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草野。
但他很快发现那不是玫瑰,因为玫瑰花瓣不会因为新生的喜悦而闪烁颤动。
那是蝴蝶。
鲜红的颜色落在林熄的眼睛里,在寒风肆虐的极地划出一笔触目惊心的红痕。
每一株草叶上都挂满了蝶蛹,千万只蝶蛹在同一时刻孵化,娇嫩的翅膀如同在草野上绽开的红玫瑰,林熄顿时就明白了贺硝说的“快了”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临时起意,你算好了时间。”林熄说。
“对。”贺硝坦然承认:“我蓄谋已久,而且心怀不轨。”
千万只蛹在同一刻化茧成蝶,又在同一时刻挣扎着向天空飞去。
台风群就要来临,如果他们不赶在黎明之前完成翅翼的蜕变,就会和这座小岛一样被严酷的环境撕碎。
当软膜脱落、蝶翅二次变态发育的时候,林熄知道了为什么贺硝叫它们“极光蝴蝶”。
零星光点在草野上亮起,刹那间就如同浩瀚银河,紧接着玫瑰海脱胎换骨,在深邃的天空下绽放出连全息投影都不能比拟的色彩。
拥挤的蝴蝶潮水连成一片,似真似幻如同极光在地面铺开,又如同岸边的海浪翻涌着流向天际。
“喜欢吗?”
贺硝注视着林熄,目光又不自觉地逡巡在林熄眼角的红痣上。
“是为了我么?”林熄反问他。
“如果不为你,那这些将毫无意义。”贺硝回答。
“为什么?”
林熄问他。
舱外由蝴蝶组成的极光缓缓流动,摇曳着莹亮的拖尾,最先升空的蝴蝶已经埋没在了阴影之中,极地气候变化无常,短暂的晴夜后,黑云沉沉笼罩,低垂在天边。
紫云翻涌,电闪雷鸣,几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淅淅沥沥的雨珠拍打在悬浮舱上,旋即大雨倾盆,帐篷外水流汇成一股,顺着半球体向下落,转瞬间就模糊了刚才的一切。
无数只蝴蝶在大雨中翻飞、挣扎,被雨水拍落又不断飞起,穿越云层翩然向更远的地方飞去。
模糊的光彩在周围涌动,仿佛暧昧的情感在夜里纠缠不清,贺硝朝林熄伸出手:
“跳支舞吧林小猫。”
林熄默然搭手上去。
他们在大雨中跳一支华尔兹,没有乐队也没有观众,杂乱的雨点就是他们的节拍,像一场无声的默剧,在咫尺间只有彼此的呼吸。
这与贺硝刚见到林熄时不一样,这次他们没有防护服的阻隔,此刻他们身体紧挨着彼此,在涌动的浮光间旋转都好像亲密相拥。
雨势越来越急,不断呼啸的狂风也预示台风群将近,这是此地最后一个极夜,还有一小时就是黎明,贺硝缓声开口:
“你说的对。”
林熄抬眸。
“我们并不了解彼此,所以我们都不会知道这个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林熄垂下眼睫。
“不过。”贺硝将他拉回自己身边,林熄弯腰时又落入贺硝臂弯中。
“不过我想,对于未知的事情,为什么不选择让他开始,而是回避甚至逃避呢?”
舞步随着雨点愈来愈急,暗沉的天空电闪雷鸣,周围海域波涛汹涌,仿佛要将这一片小小岛屿彻底侵吞,极光已经稀薄。
大雨中只有一只悬浮舱依旧坚固,呼吸逐渐急促,脚步交错,若即若离。
林熄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到贺硝的节奏里,随着他的节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林熄甚至感觉到目眩。
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温暖的气息将他笼罩,纷杂的雨点仿佛到了舞曲最为跌宕起伏的地步,随着最后一声天雷滚下,贺硝将林熄压在舱壁上。
贺硝动作幅度很大,但力道很轻,林熄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透明的玻璃透露二人交错的模糊身影,林熄能感觉到贺硝心跳的很快,呼吸急促,贺硝垂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掀起眼皮,缓声说:
“除非,是你自己不想。”
他看着林熄,近乎恳求,又十分迫切,像条急不可耐却仍要违背本性、等待主人命令的巨型犬,圈着林熄,企图以此将他围困在自己身边。
对视的瞬间,显然主动的一方兵荒马乱,而被动的反而平静,林熄注视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
他完整地叙述了刚才贺硝没有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准备这些、又为什么为了他。
“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贺硝几乎贴着林熄,让林熄无处可去,他急切地望着林熄,说:
“我说你自私贪婪、不择手段,我承认,我是流氓,我是混蛋,我就想那么说,因为我像看到你被中伤的样子,以此来引起你的注意。”
他握住林熄的手臂,看着他:
“我说了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直觉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我知道你有你想要的,而这和利益无关。你不是谁的附属,也不是谁的棋子,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从实战区回来以后,我就总是想见到你,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你我就觉得心情好,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当时我觉得自己只是好奇,寻求刺激,觉得新鲜,因为自己睡了首席执行官很了不起。但是后来,在姑瑶山祭祀台上,我看见你很难过,发现自己也会觉得难受。我们在亚特兰蒂斯的时候,你记住了我的名字,我很高兴,特别高兴。我答应过你,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这不是假话,我是个雇佣兵,为了你出生入死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当时脑子里就这一个想法,我想寸步不离地在你身边,每时每刻都想和你在一起。我那时候就想,要是你把我剥了皮吃干抹净我也认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后来白怀说我这叫一见钟情。我起初觉得他在放屁,现在我还是觉得他在扯淡。”
腕带提示即将天亮,雨声间歇,积雨云掠过了他们,被前方的台风群吸引,黎明将至,贺硝最后说:
“因为我觉得,我们根本就是天生一对。”
他没有更多的等待时间,他只能赌,他一直在赌。
他赌林熄也在等他。
东方一点鱼肚白,贺硝放开了手,在林熄的注视中,贺硝后撤两步,从胸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色金属小盒。
感应到贺硝的手掌,小盒自动浮起,金属暗格层层展开。
漂浮在空中的碎片重新组合成一朵鎏金的机械玫瑰,而在玫瑰中央,静静悬浮着一枚黑色的金属戒指,和贺硝的项圈一模一样,只不过型号更小,更贴合林熄的手指。
贺硝举起盒子,单膝下跪:
“林熄,你愿意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这件事没有任何利益,不能给公司带来任何好处,但是我保证,你至少可以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时间的某一点,只是林熄。”
不是首席执行官、不是董事长。
只是林熄。
林熄望着他,四目相对的一瞬,贺硝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勾起唇角,清了清嗓子:
“那么,我再问一遍。”
“林熄,你愿意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雨快要停了。
一刹那的静默被拉的无限长, 仿佛旷野的风穿过千万年时间,掠过神州,路过奥林匹斯山, 划过亚特兰蒂斯的残骸, 吹拂到这片大陆残片, 一路颠沛流离都化作一声轻如叹息的声音:
“贺硝。”
下一瞬, 鸟鸣划过天际, 小岛东端, 鎏金的鸟羽在阴沉的天空中划出耀眼的金光,紧接着,两颗净化球被射/入云层,驱散了沉云。
苍穹外没有太阳, 金红大孔雀拍拍翅翼, 从白怀的悬浮舱上一跃而下, 似是日光刺破黑暗。
黎明已至,绚烂的尾羽在空中抖落一片夺目的朝霞, 火红的身躯流动着金色光芒, 在昼夜更替的瞬间如同旭日喷薄而出,拨云见日。
稀薄的极光在草野上缓缓流动,墨绿色的草地在晨风的吹拂下荡漾。金光浮动,交错的光影落在林熄清瘦苍白的脸颊上, 他注视着贺硝, 贺硝温和地回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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