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安稳地闭上眼睛,把蒋成心的手握着放在自己的胸前:
“生日快乐,成心。”
“那天你送我的芦柑,我其实吃掉了。”
至于陶纪宁送给他的那几箱,他上课的时候带到班上分给学生吃了,学生们很热情,一颗也没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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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持》有好多老师的版本,我个人比较喜欢听李健老师唱的,哦吼吼……
凌晨四点的时候,蒋成心被尿憋醒了。
他脑袋还是晕的,扶着墙摸黑去了洗手间,火急火燎地把短裤扒拉下来,长长地疏解了一番。
宿醉的后遗症还没过去,蒋成心头疼欲裂地坐在马桶盖上思考,思考这到底是谁的房间,以及为什么这个房间的洗漱台上有个和梁以遥家一模一样的电动牙刷。
他的眼睛还睁不太开,俯在洗手台上,用冷水搓了一把脸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断片前的回忆所剩无几。
只留下那个冰酒味的吻,那双温烫的唇……
蒋成心暗骂了自己几声,狠狠揪了几把头发,试图忘记那种身体发软的感觉。
他拉开那扇高级的玻璃门,模糊地看见黑暗中的被子隆起一个弧度,里头隐约躺着一个结实的男人身体,一只赤裸的手臂搭在外面,呼吸很均匀。
旁边的被窝空成一个微微塌陷的洞,应该是他刚刚睡过的地方。
蒋成心想在梁以遥醒来之前离开这里,但他遇到一个问题。
睡过去之前穿着的那条泳裤不翼而飞了。
他下半身目前只穿了一件白色内裤。
这还是之前在梁以遥家住的时候带过去换洗的,不辞而别的时候也没时间带走。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穿回了他的身上。
……难道梁以遥来酒店都随身带着他的内裤?
蒋成心被自己的想法无语到了,他现在不仅没有裤子穿,就连想拿手机点个外卖都做不到。
开了一盏很暗的浴室灯,他借着光线在房间里找起了自己的手机,莫名其妙觉得很憋屈:
怎么过个生日,不是在找身份证找房卡,就是在找手机的路上?
蒋成心在桌子和沙发周围找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
接着,他把目光投到了那张宽展的白色大床上,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会,但还是爬上了床。
那人穿了件灰色的T恤,仰着面闭着眼,挺拔的五官便显露出来。
他的呼吸很轻,全身上下仿佛都安静地陷入了沉睡,只有腕上那只劳力士表仍在滴滴答答地前进着。
蒋成心跪在床上,压低身子,小心地伸出一只手探进了梁以遥的枕头底下,没过几秒当真碰到一个坚硬的金属壳。
变了个角度去够那个地方,没过多久就把手机摸了出来。
他内心有点复杂,也有点想不通。
自己到底是对这个人了解还是不了解呢?
“……”
就在这时,梁以遥要醒来似的翻了个身,但眼睛还没睁开。
蒋成心无声地望了他很久,然后转移了视线,并不是因为他怕梁以遥,只是因为他还没准备好面对他。
就在他准备从床上轻手轻脚地离身时,手臂却遽然一紧,紧接着被一股强大的力劲给拽了回去——
蒋成心整个人便往后摔进了那张大床里,腰被一只横拦着的手臂勒了回去,后背贴着那人的前胸,那种肉贴着肉传递温度的触感又回来了。
他愣了一下,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
梁以遥反握着他的手臂,掌心是一种睡熟之后产生的烫热,下巴抵着他的脑袋,刚睡醒的声音气息不是很稳:
“唔……那个手机……”
“是我的。”
“……”
蒋成心按下锁屏键,果然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
“有时候我在想。”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白痴?”
“……”
他看不见梁以遥的脸,却能明显感觉那人收紧了怀抱,声音很低地喃喃了一声。
“不是……”
蒋成心被一种令他安心的味道包围了,这让他的身体逐渐背叛了理智,有了松懈的架势。
他又忍痛咬了一下自己舌头,怕自己会在这个怀抱里沉沦到没有尊严。
“把我的手机给我。”
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语气坚决得像个小孩:“不。”
随即又说:“如果你和我玩个你问我答的游戏,我就把手机还你。”
蒋成心听完怔了一下,有点愕然:“……什么?”
梁以遥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问我答,我问你答,每个人问五个问题,我就把手机还你。”
蒋成心心头一堵,生硬地说:“我没有什么想问的。”
“那挺好。”
那人的鼻尖拱了拱他的发茬,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亲昵:“那我们就一直这样。”
“继续睡吧,反正现在还没天亮,还早。”
蒋成心快被他气死了。
他后脖子和整片背因为梁以遥的动作麻成了一片,只能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了几下,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你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到我了。”
梁以遥的脸庞埋在他的发里,每说一个字,呼出来的气热烘烘的,像羽毛一样痒酥酥地捋过他的头皮,然后停顿了一下。
“那天……”
他似乎也在斟酌怎么开口:“你为什么不把头套摘下来?”
“……”
蒋成心咬了咬牙,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那时候,长得不好看。”
“哪里不好看?”
他闭上了眼,很不情愿地动了动嘴唇:“我戴牙套,我妈觉得我门牙太突出了,硬逼着我戴的。”
“我还……长了满脸痘,你要是看见我高中时候的照片,一定会被吓死。”
梁以遥听完也很久没说话,只是转过头叹了口气,那口气仿佛是很早以前就从胸腔里开始积攒,显得深重而绵长。
一切错过的伊始,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
“来吧,换你问我了。”
蒋成心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为了拿手机而随便问的问题,他感觉自己亏了,而且是亏大了。
“你……”
他心里突然起了那种发慌的感觉,就像上学的时候担心自己被点名一样,心悬得很高很高,担心掉下来。
声音紧巴巴的,干涩到极致。
“你当年和许绍在一起……是不是……”
“是不是因为……”
蒋成心把自己给说难堪了,感觉那带着温度的掌心慢慢地下移,将他发了冷汗的手指一根根掰直,连骨带肉地收进手掌里,接着安抚地揉了一下。
他犯了个哆嗦,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委屈的心情,等那阵喉头发哽的感觉过去之后,才敢开口:
“你当年……到底为什么会和许绍在一起?”
梁以遥不轻不重地揉着他的手,声音从耳后传了过来:“这是个好问题。”
“其实,那场暴雨停了之后,我去游戏厅找过你。”
“但是那里人太多,我怕别人认出我,所以也没敢待太久。”
“我去了好几次,都没看见穿兔子玩偶的人,心想会不会是被那天欺负他的人吓跑了,不敢来打工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许绍就出现了。”
说到这里,梁以遥又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整理措辞。
“我不能否认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不能撒谎说从来都没对他产生过感情。”
“只是,成心,你知道吗,如果我当时没有去游戏厅找那个兔子玩偶,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认识许绍这个人。”
“再直白一点,我和他在一起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我以为他就是那个兔子玩偶。”
背后传来一声苦笑:“我从来没想过,那晚和我一起被困在地下室的人,竟然是另一个人。”
没有人说话,房间突然又变得很安静,很空旷,只不过他们都知道,对方现在都特别清醒。
蒋成心切合实际地体会到“心酸”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种真实的感受。
此时此刻,他的心就像一个发青的水果,又苦又酸又涩,还是含在口里还没来得及嚼就想赶紧吐掉的那种品相。
“我和许绍一点也不像,你就……没怀疑过?”
虽然曾经短暂地因为脸上的红疙瘩自卑过,但蒋成心从小到大的人生都顺风顺水,不仅成绩好,在学校里的朋友也不少,和畏缩孤僻的许绍简直可以说是两模两样。
“我有怀疑过。”
梁以遥闭上了眼,说道:
“……因为你一直不肯把头套摘下来,躲着我,我就以为你是那种……比较容易害羞胆小的男生。正好许绍从表面上看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这一点我没有怀疑过他。”
“不过……和他相处的大部分时候,确实和那个晚上的感觉不太一样,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
梁以遥低着头,说:“每当开始产生这种怀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
蒋成心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怎么会这样想?”
“……”
“这算是第三个问题吗?嘶……疼、疼——”
梁以遥及时抽出手,被蒋成心猛掐的虎口已经利索地红了,只能无奈地笑了一下。
“可能因为在长大的过程中我发现,我心里有很多想法和感受都和大部分同龄人不一样。”
“比如?”
蒋成心感觉梁以遥的手臂又回到了腰上,摸到刚才失手掐他的位置,发现不是上次烫伤的地方,才偷偷松了口气。
“比如,有时候许绍会回避我一些问题,但是我可能会想,是不是他和我在一起压力太大了,才导致他开始回避这些问题。”
梁以遥声音有点闷:“有时候我聊起那天在地下室的事,他就会把身上的伤给我看,说昨天又被他爸用棍子抽了,这样以来……我就只能安慰他。”
“……现在回想起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负罪感好像一直很强烈。”
“……”
蒋成心不说话,等消化完梁以遥说的那些话之后,才抬起头,心脏还有些隐隐作痛:
“我能不能先问你第三个问题?”
“好。”
他停顿了几秒,终于问出口:
“其实这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为什么之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来都不肯吻我?”
梁以遥不声不响地搂着他,额头碰着发汗的后脑勺,过了一会儿才张口:
“我怕……我说了你不相信。”
他的声音低下来:“怕你……觉得我很奇怪。”
“你说。”蒋成心这时候心情倒是平静了,甚至想扭过头看梁以遥的表情。
梁以遥松了手,让他转过身来,手臂自然垂下来半环住他,两个人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我小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过一种外国产的彩色包装的水果糖。”
因为没戴眼镜,他的睫毛毫无遮挡地垂下来,盖住了眼睛:“大概是那个广告做得太好了,导致我那段时间连饭也不想吃,每天都热衷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
“想象每一颗水果糖会是什么味道,嚼起来是软的还是硬的,口感是甜的还是酸的,是不是吃一口真能让人仿佛置身于热带雨林里,每一颗的画面感都不一样……”
“结果后来,我外公从国外回来,真的给我带了一罐一模一样的水果糖。”
梁以遥说:“我吃了之后,发现那就是普通的糖的味道。”
“之后那些五颜六色的画面,每一颗水果糖的画面竟然就从我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后来,我再也没吃过那种水果糖。”
“是不是……很可怕?”
从梁以遥的角度,可以看到蒋成心半眯着眼,两道笔直的眉皱了起来,是一个努力思考的表情。
他忍不住抿起了嘴角,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抑藏了很深的东西,显得温柔而忧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
“后来我发现不止是我会这样,这是人的本性,一旦得到之后,就难以保持未得到时候的热情和珍惜,这就是为什么电视剧的主角到结尾才在一起,而不是一开始就在一起。”
一双手慢慢捧住蒋成心的脸,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梁以遥闭上眼,喉咙一抖,声音竟然颤了一下:
“……我不是不肯吻你,我是……”
“……不敢。”
“我怕你完全得到我之后,一旦觉得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就会想离开。”
“所以我想,如果让你永远差一点得到我,你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离开。”
“还有个原因……就像吃蛋糕一样,我总是……把最喜欢的部分留到最后才舍得吃。这样,这件事就会更有期待感……”
“我……”
蒋成心突然抬起眼,那双大眼睛黑压压地看过来,饱满的情绪几乎淌出来。
他咬了咬牙,却只憋出一句:
“……梁以遥,你他妈是不是……是不是心理变态?”
梁以遥看着他,慢慢地笑了,但并不说话,笑容安静而悲伤。
那表情好像在说:看,你果然觉得我很奇怪。
良久,他忽然摁下蒋成心的脑袋,让他的胸口紧挨着自己的胸口,隔着一层轻薄布料,两个人的心跳呼吸一起一伏,紧紧相依到仿佛要融成一个人。
“成心,这次轮到我问你了。”
“你是不是……”
他语气一顿:“…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怀里的心跳忽然被人打乱了节拍,变得剧烈起来。
梁以遥低下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把那具滚烫的躯体搂紧,深深叹了口气。
“我现在很想收回我那句话。”
“……什么。”声音闷闷的,人却不肯抬起头。
梁以遥很长时间没再说话,伸出手缓慢地穿过蒋成心的耳下,掌心贴着下颔,拇指摩挲着颧骨,将他整张脸托了起来。
分明是近乎全黑的光线,蒋成心的脸却因为出汗而变得潮湿,显出一种别样的红来,像苹果上的晕。
他知道梁以遥的那句话指的是什么,故而眼神左一下右一下地闪,睫毛抽筋似的眨。
“……对不起。”
梁以遥感觉他的心被针刺了一下,偏过头,吻住那只因为受伤而不停抽风的眼睛。
“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其实,如果真的没意义,我当年不会在那里等你五天。”
嘴唇松开一点,悬在了鼻梁上方,再度印下去。
“我说了‘没意义’,只是因为我想现在和你好好的在一起。”
“你那时候穿的兔子玩偶,肩膀上粘了个口香糖,我现在居然还记得长什么样。”
“对不起——”
不断颤抖的睫毛终于停止了挣扎,精疲力尽地顺垂下来,咸湿的眼泪便顺着睫毛流下来,被那双嘴唇给一一接住,再温柔地吮去。
蒋成心再也忍不住了,把梁以遥按住推倒,侧过脑袋,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眼泪鼻涕全蹭了上去。
那人也不喊疼,是个躺平任人发泄的姿势,嘴角微微地抿着,仿佛被人咬很满足一样。
他的手插进那人汗热的短发里,手掌托着脑袋,一下一下地揉,动作是一言不发的温柔。
渐渐地,肩膀一片濡湿,还隐隐地刺痛起来。
梁以遥感觉自己可能被咬出血了,但仍不愿意放开怀里沉甸甸的肉体,仿佛因为这分痛,才能真实地证明他就在自己的面前。
一低头,一声叹息就散在蒋成心的耳边:
“……成心。”
“成心……成心……”
蒋成心不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而且还操蛋的停不下来。
仿佛那几年里积攒的悲伤都被眼前的这个人唤醒,因他而生的痛觉,因他而生的思念,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酒店,陌生的房间里发了疯似的蔓延。
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蒋成心,我没念错吧?”
那是他第一次从梁以遥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
蒋成心高一的时候,梁以遥作为学生会的干部和其他学长学姐一起到低年段做宣讲。
那人随手抽了一本他们班的名单册,点了几个人起来回答问题。
蒋成心在座位上紧张地坐着,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距离光明正大地看他,但是却希望他永远也不要认出自己。
“……喂,痘哥!痘哥!学长喊你呢!”
那时候,因为一脸青春的伤痕,同学们开玩笑叫他“痘哥”。
他表面上大咧咧地不在乎,当然内心还是很受伤。
说真的,这个年纪的学生,无论男女,谁会不在乎这种伤自尊的外号呢?
“快呀……快站起来!——”
蒋成心懵懵地把自己撑起来,看见梁以遥和一个皮肤很白的学姐站在一起朝他微笑,脑子里轰隆隆地一阵空白。
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见其他同学喊他“痘哥”,也许听见了,也许没听见,但他望着名册,又自顾自地笑了一声:
“……蒋成心,讲诚信?想必这个同学考试一定非常诚实守信,大家要多向他学习。”
全班都跟着他起哄我,响起一片嘘声。
“讲诚信,听到了没有……”
“要当好榜样啊讲诚信——”
他忘记自己后来回答了什么,又忘记自己是怎么坐下的。
只记得梁以遥那一句神奇的话间接改变了他的高中生活。
从此以后,班上的人再也没有嬉皮笑脸地喊过他“痘哥”,只会嬉皮笑脸地调侃他“讲诚信,考试不能作弊噢”。
这件事说不定梁以遥自己都没有印象,但蒋成心却一直记得。
因为那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那个遥不可及的人,
十多年后,那个遥不可及的人现在就在他身边,在他的眼前。
他却不知道要不要握住他的手。
窗外逐渐有了亮色,日头从东边升了起来,房间也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两个人都忘了问题问到哪里,这很正常,因为问答游戏本身并不是梁以遥的目的。
蒋成心的眼睛肿了,发泄完之后人也筋疲力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感觉那人的膝盖压上了床,弹簧发出一声低沉的动静。紧接着,眼皮传来一阵被烫得很舒服的触感,大脑慢慢地松弛下来,应该是梁以遥把开水烫过的毛巾敷在了他的眼睑上。
那人在他身边躺下来,呼吸很平稳。
“……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蒋成心抿了抿嘴,话没经过脑子,随口问道:
“和我接吻感觉怎么样?”
话音刚落,他自己倒是先愣了一下,紧接着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眼睛都不用睁开,就知道梁以遥又笑了。
那笑容却有些苦涩。
他说:“比想象中还要好一万倍。”
“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所以……”
梁以遥看着空白的天花板,轻轻地说:“……所以越是珍视的东西,我往往越害怕用对待寻常事物的态度去对待它。”
“我害怕得到的那一瞬间,我就真的失去了这样东西。”
“但是直到昨晚我才发现,这种担心在你身上完全是多余的。”
蒋成心闭着眼睛,努力地平复着内心的余痛。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感觉那人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手心,追着绕了上来。
“成心。”
“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蒋成心的手指触到一小块凹凸不平的地方,呼吸都滞住。
“……什么?”
那人的声音很轻,像雨扫过台阶上的动静,但里头的分量却很重:
“这一次,换我追你。”
酒醒了,人也醒了,原本激烈的情绪也像泄洪一样滚滚而去,只留下一片平静。
蒋成心张了张嘴,没说话,内心其实还是有点迷茫。
但他知道,他还是没办法拒绝梁以遥这样难得的示弱。
“……你肩膀怎么样了?”
刚才下嘴有点狠,现在这会口腔里的血腥味还没散,他第一次发现人类的牙齿其实和兽类没有区别,都是一样地锋利,一样地能伤人。
梁以遥握了握他的手心,觉得他这是默认答应了,不由在那手心里轻轻刮了刮。
“没事,一会儿贴个创口贴就行。”
这时候,默认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蒋成心下意识要把热毛巾拿掉,坐起身来,结果被梁以遥按着额头躺了回去。
响的是梁以遥的手机。
“你先躺着,我接个电话。”
那人侧过身,弯下腰从枕头旁够了手机,走到另一边的落地窗前讲电话,说的似乎是英语,仿佛在跟一个洋鬼子讲电话。
蒋成心眼睛看不见,依稀听见什么拜托他照顾朋友之类的话,才想起来梁以遥在国外还待了五年。
等梁以遥接完电话,他才揭开眼皮上的热毛巾,望着天花板。
“话说,许绍是不是回国了。”
再提起这个名字,蒋成心虽然还有点不适,但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害怕了。
梁以遥坐在床沿低着头打字,手机屏幕依稀是国外软件的聊天界面。
“嗯,他倒是跑得挺快。”
“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可怜,觉得他是家暴受害者,没想到……有些受害者才最懂怎么加害别人。”
蒋成心听着他的语气,觉出里头异样的平静,抬起头,正好看见梁以遥的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冷漠。
“成心,你回想一下,以前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被他记恨上了?”
蒋成心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梁以遥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表情太冷淡,偏过头咳了一下:“没什么,我总觉得……他这次回国可能不是为了我。”
他缓和了一下神色,一双眼看向了蒋成心:“这么多年过去,如果我真想和他发生点什么,或者他真想和我发生点什么,之前在美国的时候就该发生了。”
“成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蒋成心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梁以遥是在跟自己解释,扯着嘴角,点了点头。
“这件事,至少在我这,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梁以遥看着蒋成心欲言又止的表情,神色又温柔了几分:“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没有那么大本事,干不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只是个恶作剧罢了。”
“不,他如果是针对我,那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之后……之后我自然会去找他。”
蒋成心咽了口口水,慢慢地说:“不用你插手。”
梁以遥看着他抿紧的嘴角,眼睛弯了一下,但到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程煊把身份证和房卡留在了前台,可能是怕伤面子,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假期结束,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蒋成心退掉了之前在见月区租的老小区,换到了一间离公司比较远,但是月租更便宜的新小区。
他租的房子在十楼,不高也不矮,和原来一样都是五十来平,但是朝向和视野都好了不止一倍,最重要的是多了个小阳台,可以闲着没事栽点花草。
还有一件不知道算不算喜事的事,蒋成心莫名其妙地升职了。
说是莫名其妙,其实是因为之前办公室的总助升迁了,这个位置便理所当然地空出来了。
其实除了他以外,别的科室还有另外两个人选,但新来的副总对原本的副总有意见,连带着对他手底下的人也有意见,所以蒋成心就这么捡了便宜升了职。
升职之后,副总可能是有意想培养他,也可能单纯觉得他酒量不错,这几天挺多和公司领导的饭局都带上了他。
蒋成心自认挺能喝白酒的,但这些日子下来,任他是铁打的胃也不大吃得消了,吃了一些胃药才感觉稍微疏解一些。
这天他趁着休息的间隙,站在茶水间泡冲剂喝,忽然听见隔壁工具房里隐隐传来一抽一抽的哽咽声,依稀是个女生的声音。
蒋成心把水杯放下,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这年头谁还没个伤心事需要发泄呢。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蒋成心站在两盆桔子树旁边等电梯,文乔正好也刚接待完客户,挎着包“噔噔噔”地小跑过来,袭来一阵淡淡的香风。
“哟,今天这个点下班,晚上有约啊?”
蒋成心笑了一下:“这几天每天陪领导吃饭,今天好不容易事情做完了,回家打两把游戏放松一下不行吗。”
“唉呀,那我以为你有安排嘛。”
电梯的门缓缓开了,文乔跟着蒋成心进去,看左右无人,便又露出了那副与长相极为不符的、贼眉鼠眼的表情:“诶!…诶!我小声八卦一下……”
“之前停车场那辆ls是不是来接你的?银灰的那辆——”
蒋成心知道文乔说的是梁以遥的车,点了点头,果然看见她脸上露出那种“你小子闷声钓大款”的表情。
“好甜蜜啊,每天都来接你,这么久了还这么热恋。”
他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怎么回复。
……总不能说他们其实分手有一段时间了吧。
电梯到了,文乔眨了眨眼,给蒋成心抛去一个笑容:“其实我老公也有来接我啦,我才没有羡慕你呢。”
“下班啦下班啦!明天见啦帅哥!”
蒋成心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被文乔这种明媚的精神给感染了,心头一暖:“明天见美女。”
到了这个点,停车场里的车就变得稀稀拉拉,夏夜里的风闷得慌,没走几步背上就生起一层薄汗来。
那辆银灰的雷克萨斯停在一棵樟树底下,与相近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但车型比普通的车更修长,所以一眼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