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之遥by狐狸宝贝
狐狸宝贝  发于:2025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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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蒋成心后当家之主似的重重地一拍沙发:“过来坐。”
蒋成心不打算喝酒,也不想坐他旁边,只在离他一个人距离的位置坐了下来,要了一杯冰水。
“你不喝酒啊?”
“……这里有白酒我就喝。”
他一闻见果酒那种独特的甜蜜气息,脑袋便不由自主地眩晕了一下。
“乡巴佬,谁去酒吧喝白酒啊!”
程煊笑骂了一声,摇摇头喊来服务生,又点了一杯度数不高的highball。
“这种小孩子喝的总行了吧,唉,真不知道你是会喝酒还是不会喝酒,不过呢,会喝白酒也是一种本事,改天我还得让底下的小孩练练……”
“……不是,你这么警惕干什么,我又没下毒!”
蒋成心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因为忌惮那人又要发脾气,还是接过那杯冰得震手的highball喝了一口。
柠檬可乐和苏打混在一起的辛辣感逐渐蔓延整个口腔。
他转过头,看见程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老是蹙着的眉眼也一并舒展开了,这个被人宠惯的孩子终于顺心如意了。
老实说,大学的时候,蒋成心很看不惯程煊这种被所有人捧着惯着的人。
凭什么他一个人不去团建整个班级的团建时间都得往后移?
凭什么同一份证明材料,那个老是冰块脸的辅导员对他百般刁难,对程煊却是和颜悦色?
当然,最主要看不惯的原因还是因为程煊本人太欠揍了。
但出了社会后,他又有点羡慕程煊这种堪称轻狂的幼稚。
那是一种他没有的底气。
蒋成心把那杯highball一口气喝到底,胃里凉丝丝的,玻璃杯里巨大的冰球还没来得及融化。
他的脸颊已经有点泛红,但脑子并不糊涂,能保持大部分的清醒。
“程煊。”
程煊侧过脸,自觉还算温柔地“嗯”了一声。
“这几天,谢谢你了。”
蒋成心以一种友好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来:“不过我以后,可能不会再来宣京了。”
程煊愣了几秒,等反应过来又隐隐有了发火的架势,压低了声音:
“……你他妈——”
他很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
蒋成心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好几秒,才摇头说:“不是。”
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连沉默也成了一种罪过,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先回房换衣服了。”
“你敢走一个试试?!——”
程煊简直气疯了,他霍然起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瞪住蒋成心,恨不得用眼神将其生吞活剥了。
碍于大庭广众,他不好在公共场合发飙,只得恨恨地威胁:“……我敢打赌,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回来找我。”
蒋成心因为经常被程煊口头威胁,早已经司空见惯了,故而并没有把这句话真正放在心上。
等走到电梯口,他才从空空如也的浴袍口袋里发觉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房卡和身份证不见了!
蒋成心回到刚才游泳的地方找了一圈,可惜刚刚放东西的储物柜已经被别人占走了,上锁的储物柜现在的主人是一群姿色靓丽的年轻女孩,估计是特意上来拍照的。
几个女孩举着相机叽叽喳喳,气氛很欢乐。
“……有多正?有多正?”
“你没看见,真的超——正。”
“这里帅哥美女本来就很多,我上次看见一个网红就是来这里拍的……”
“……xx你给我小心点!别把我相机搞进水了!”
蒋成心听到她们讨论“正不正”的时候,一颗心反射性地震颤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草木皆兵,既可怜又好笑。
他暗骂自己神经病,同时展开了友善的微笑:
“那个,美女们,能不能帮忙开一下这个储物柜,我刚才游泳的时候可能落东西在里面了。”
女孩们倒是很热心地帮了忙,只可惜储物柜里并没有蒋成心想找的东西。
他只好又坐上电梯回酒吧,看看刚才上卫生间的时候有没有把两张卡不小心掉在半路上。
房卡不见了倒好说,身份证找不到可就难办了。
酒吧有一段路不施灯,珠玉琳琅般的酒便充当了光源,像万花筒一般璀璨,黄如琥珀,碧如翡翠,红如血脂,白如钻石……
光线太过薄暗,蒋成心坚信那两张卡只会掉在自己走过的这段路上,故而干脆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半蹲在地上找。
“抱歉……”
隐约挡了个人,蒋成心顺势挪了个道,却冷不防闻见了那人身上的淡香水味。
这个味道的调子有点冷,又有点温柔,是一种烙进灵魂里的深刻。
蒋成心猛地抬起头。
梁以遥仍然是笔挺英俊的,但气色似乎不大好,脸上也少了平日里那恰如其分的微笑。
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确实很正,没有一丝邪气,仿佛是一双属于电影演员的眼睛。
不言不语,却让人黯然神伤。
蒋成心呼吸一窒,不敢再看那双眼睛,站起身转头就要走。
哪知后头的人反应比他更快,手臂带着力气一揽,他便连人带浴袍一起被圈到了怀里。
“成心……”
蒋成心的后颈被那人的气息烫到,身体和心灵都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有点恼羞成怒地奋力挣扎了起来。
梁以遥安抚似的吻了一下他半湿的发茬,紧接着手腕一转,将蒋成心的两只手反扣着押到自己胸前,顺着惯性把他抵压在墙上。
他动作很轻,在外人看来仿佛根本没使劲,但蒋成心不知为什么却怎么挣也挣不开。
“……放手。”
蒋成心难堪地涨红了脸,梁以遥每一寸呼吸,每一寸体温都结结实实地侵覆在他的背上,仿佛要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皮肤,一直渗到心里去。
“不。”
那人语气冷静固执,鼻尖却深深拱进他的颈窝,喷薄的热息带了一点酒气,绵丝丝,热烘烘的,令他又触电般的战栗起来。
“成心。”
梁以遥垂着睫毛,却睁着眼,观察着手底之人的反应。
“……那个兔子玩偶里的人是你,是不是?”
蒋成心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脑子“嗡”地一声宕机了,想要说话,身体却本能发紧,像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动弹不得。
他抵着黑压压的一片墙,大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发晕似的空白。
——他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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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原本只打算写20w字,现在好像有点超了,估计可能要再写3-4w字才能完结的样子……(估计啊估计)

那一晚在梁以遥“家门口”,他本来有许多话想当着他的面问出口。
想得最多最疯狂的,也还是同一个问题。
——如果当时他不懦弱,是不是这三年他们会有另一个的结局?
如果当年他能再勇敢一点——
是不是就不用保守那个“所谓的秘密”一直到内心都腐化?
是不是可以不用再每天巴巴地望着实验楼底下的那辆丹宁蓝,被自己的想象酸到掉牙?
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因为梦见梁以遥,而被源自道德的愧疚感折磨好几天?
就像因为在路上走慢了几步,而恰好赶不上离开的那趟地铁一样。
人生中最无能为力的痛苦或许不是“已失去”,而是“本可以”。
走慢不是蒋成心的错,他没看时刻表,也不知道地铁刚好会在那个时候开走。
自然也不是地铁的错,地铁准时出发,并不知道有个人正走在与自己相遇的路上。
直到二十九岁的蒋成心回过头看那一年十五岁的雨季,才发现一切戏剧化的走向可能冥冥之中皆如前定。
他只是刚好错过了他,仅此而已。
……所以,就算梁以遥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蒋成心半回过神的时候,手心仍然被那人牢握着,只不过脸被扳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不知道是否是喝了酒的缘故,梁以遥掌心的温度急剧升高,每根手指都烫得吓人,就像那个他发烧的暴雨天。
蒋成心觉得,他应该学着忘记梁以遥手心的温度了。
于是他别过脸,不和那双眼睛对视,屏住气,不让一切味道攻击自己的心防。
在那人面前,他的心防已经岌岌可危。
“……没意义了。”
紧接着,蒋成心感觉下巴骤然一紧,被修长的手指捏着抬起来。
梁以遥不允许他的目光离开他。
“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语调虽然四平八稳,眉头却蹙了起来,不知道是伤心了还是生气了。
刚才那杯highball的酒精隐隐起了作用,蒋成心微仰起头,努力撑大他那内双的眼皮,不知哪里一股火从胃底窜了上来:
“我说,没意义了——”
梁以遥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在被鞭笞,但蒋成心仍然硬着头皮望回去。
此时此刻他的勇气是消耗品,是一捆爆竹,燃放完了或许就没了。
半晌,一个温暖的面庞压过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叹了一口气:
“……这是在报复我吗?”
蒋成心一听这话心里这会真的来气了。
“是又怎么样,就许你报复我不许我报复你吗?”
他猛地抓着梁以遥的手臂,脑门往他额头上“砰砰砰”撞了好几下。
这个两败俱伤的撞法让两个人同时痛地“嘶”了一声,但梁以遥非但没有松手,反而越攥越狠了。
蒋成心开始有点慌了,瞥见走廊尽头的绿植外似乎有程煊的身影,挣扎着扭头往那头叫了一声:
“……喂!程……唔!————”
嘴唇上蓦地传来一阵柔软而湿润的触感,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含住了。
声音像被粗鲁拽去的电话线,断了。
蒋成心在黑暗里睁大了双眼,喉咙仿佛被石头堵住,连正常的呼吸都忘了是什么频率。
为什么?
他很想发问。
为什么他想要的时候他不给,不想要的时候他又给了?
梁以遥摘了眼镜,偏过身将他整个人挡在自己的阴影里,捧住他的脑袋深深地俯了下去。
蒋成心触电般地一抖,仿佛被毒蛇在心坎上咬了一口,血液霎时沸腾,心跳也跟着加速,连脉搏都在额角突突跳动起来。
那人的鼻子戳着他的脸颊,嘴唇贴着嘴唇,舌尖缓缓地在上颚划过,轻轻一舔,仿佛把脊梁都酥碎了,激起一阵深入骨髓的颤栗。
蒋成心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不堪忍受这种致命的温柔,终于发了狠心在那人的唇上用了劲,咬破了嘴皮,直接见了血。
而梁以遥只是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松开了嘴唇,似乎转头做了些什么,随即又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将唇覆了上去。
蒋成心被迫仰着头,舌尖突然感受到一丝冰凉的异样触感,等察觉到那是什么以后,忽然猛地瞪直了眼,开始拼尽全力地推拒挣扎起来。
梁以遥按住他的手腕,低下头吻得更深,好让那股黑加仑和朗姆酒混合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充分蔓延。
“……梁————”
没等蒋成心喘过气,下巴又被那只手稳稳地托了起来,那种冰凉的烈酒已经借由第二个吻灌进了他的胃里,下一秒五脏六腑便像泼了油似的旺烧起来。
那种混合着甜蜜味道的晕眩感袭上了脑袋,让他看不清面前之人放大的脸。
梁以遥被拳打脚踢后依然纹丝不动,睫毛倒是因为动情而微微地颤了颤,手掌摸着汗湿的后脑勺,狠命地揉了揉。
他第一次放任了自己的失控。
不知过了多久,黑加仑朗姆的玻璃酒瓶一滴不剩地空了。
蒋成心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人,连脖子都已经红透了,他踉踉跄跄地往吧台走去,整个世界仿佛在眼里分裂、颠倒、旋转……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恰好一个服务生打扮的酒保路过,将摇摇欲坠的他搀扶起来。
蒋成心想说话,想离开这里,但他的舌头仿佛和大脑一起麻痹了,张开嘴只能含糊地发出“呃、呃”的声音。
“我……”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另一双手揽了回去,后背贴上了一个热度惊人的胸膛。
失去意识前,他恍惚听见那人温柔的声音:
“没事,这是我朋友,他有点喝醉了。”
“……我想先带他回房休息,嗯……怕他吐在这里,可以告诉我电梯在哪个方向吗?”
“……”
梁以遥把闭着眼睛的蒋成心打横抱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脸上的神色安然而放松。
按下电梯楼层的一瞬间,一只手堪称蛮横地扒开快要合上的电梯门,一双阴沉沉的眼睛从外面射了进来:
“你站住。”
程煊刚才在卡座上枯坐了好久,也不见蒋成心回来找他,顿时觉得兜里的身份证和房卡有点烫手。
这傻子不会真下去泳池找了吧。
他不淡定了,去游泳的地方兜了一圈,又回酒吧找了一圈,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回头却看见蒋成心近乎昏迷地倒在那个男人的怀里,一张脸奇异地泛着红。
“……你他妈对他做了什么?!”
对比歇斯底里的程煊,梁以遥的反应可以说近乎淡然,也可以说是目无下尘。
“电梯门要关了,你这样……”
他的视线上下打量了一会,善解人意道:“挺危险的。”
电梯门重新打开,程煊冷笑了一声,试图把蒋成心强行拽回来:“废话少说,把人还我!!”
梁以遥也不生气,抱着蒋成心的力道未减,像在看小孩无理取闹一样,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弯了嘴角:“凭什么?”
“凭这货的身份证和房卡都在我这里!”
程煊咬牙切齿,手背几乎暴起青筋,压低了声音:“……你特么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
由于他单方面的争执已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怕是再过不久酒店的服务人员就要过来劝架了。
梁以遥叹了口气,第一次把程煊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第一,蒋成心是我男朋友,照顾他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
“你又是他什么人?”
“第二,问个无关的问题……”
端详过后,他转而直视着程煊的眼睛:“你和家里出柜了吗?”
程煊一愣,紧接着恼羞成怒道:“这他妈有什么关系,我……”
“一个快三十岁却连自己的性取向都不敢公开的懦夫,居然还有脸跟我要人。”
梁以遥摇了摇头,接着毫无征兆地一脚踹在程煊的膝盖上,看着他痛叫一声摔了出去,紧接着被几个服务员搀扶着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家境不错,经常看不起成心。”
“但在这方面,你配不上他。”
“……我X你妈,你自己又算个什么东西,你———”
电梯门又一次重重合上。
虽然梁以遥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但终于还是把一切骚乱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舒了口气,低下头,用手指轻轻地揩了一下蒋成心微张的嘴唇。
嘴唇的形状很好看,唇峰微微地突起一点,肉嘟嘟的,饱满得想让人一口咬下去。
梁以遥捏住那片唇,想到什么,似乎又有些不悦地加重了力气:
“成心啊,你的身份证和房卡怎么在别人那里?”
蒋成心自然回答不了他,这次的酒太烈,再加上之前喝了一杯highball,他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了,酡红的面颊上表情很平静。
梁以遥知道蒋成心不可能和别人去开房,见闹不醒他,便松了手,将沉睡的蒋成心抱到雪白的床上,躺在另一侧看他。
他喜欢这家酒店房间里的味道,香气不刺鼻,干净的味道中又带了一点陌生的气息,这让他的思维可以得到彻底的放松。
梁以遥专注地看着蒋成心的睡颜,伸手抚摸了一阵他后脑勺短得像草坪的发茬,将他按着贴向了自己。
“成心。”
他喃喃着他的名字,眉头微微蹙起,睫毛深深垂下,这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忧伤:
“……等你醒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最开始的“报复”其实更像是一场捉弄。
梁以遥做决定的时候一般极少犹豫,但他让蒋成心假扮男朋友的那个晚上,确实是犹豫了。
或许是因为这分犹豫,促使他之后给陶纪宁打了电话,希望对方能找个人教训一下William。
但不知道是不是起了反效果,蒋成心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被那桶透心凉的冷水浇发烧的命运。
“成心好像又没来,这家居酒屋不就在他公司旁边吗?……”
梁以遥说不上心情差,但也不至于心情好,只是觉得忽然很没意思。
后来他站在薛容给他的地址,环视着这个瓷砖斑驳,楼梯墙壁上贴满小广告的地方,发现这里和那人口中的“滨湖星城”似乎相距甚远。
他不由失笑,觉得这种能一眼就看穿的谎言还挺可爱的。
直到在门后看见那双乱糟糟、挂着黑眼圈的大眼睛时,梁以遥才短暂地怔了一下。
随即回过神来,脸上又挂上那副坦然的微笑:
“外面有点冷,我可以进去吗?”
他发烧了,脸颊好红,嘴唇也是。
原来他知道他在报复他。
梁以遥看见蒋成心晕头转向的模样,心里难得有点不忍。
兔子明明知道胡萝卜有毒,但还是一边害怕一边吃,现在终于被毒倒了。
这本来就是可以预见的下场。
梁以遥初中的时候看过一部叫《千谎百计》的美剧,里面的主角被刻画得神乎其神,甚至能通过每个人脸上的微表情来判断出这个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虽然有些技巧挺扯的,但他还是看进去了,为的不是能一眼看穿他人的想法,而是在必要时候能隐藏自己的想法。
不得不说,这些微表情判断方法有些时候确实挺管用。
当他问蒋成心“你是不是认识许绍”的时候,那人露出了一种逃避的表情。
他感觉有点失望,或许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不希望蒋成心就是那个当年告密的人。
至于为什么不希望是蒋成心,那个时候的梁以遥还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不愿意意识到。
离开的时候,梁以遥忽然从冬夜的空气里闻见了一丝回忆的味道。
他小学的时候有段时间寄住在外公外婆家,住的就是极具上世纪末特色的干休所,和蒋成心住的老小区一样,都是楼梯房。
后来去稻城、去宣京,甚至到旧金山上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的童年应该和他的人生一样美满。
面对他人或真实或虚伪的艳羡,梁以遥也只是笑笑。
就像一个名人说的,如果你认为一个人活得很好,多半只能说明你和他不熟。
他生命中真正的缺口永远都不可能告诉别人。
即使后来成长过程中得到的再多,但都不是他一开始想要的。
刚上小学的时候,梁以遥最大的竞争对手兼敌人是他的表弟。
小小的年纪,还不知道这个社会物竞天择的道理,他们就已经开始自发地争夺起了外公外婆的爱。
由于表弟从小到大在这栋房子里出生长大,是“原住民”,后来的他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外来者”。
那时候他就意识到,那个又蠢又坏的表弟仿佛是天生就拥有了外公外婆的“爱”,而他如果想获得“爱”,就必须要懂事才行。
这不是一个猜测,而是一个经过实践的行为。
刚来干休所的时候,梁以遥以为只要做个好孩子、好学生,就能让外公外婆多关心自己一点。
后来他发现他错了。
因为表弟即使笨得连加减乘除都算不清,饭桌上的第一个鸡腿还是会夹到他的碗里。
就像康熙对待不争气的胤礽,对于从小养在身边的心头肉,在蠢再笨再懒也依然甘之如饴。
再后来,梁以遥发现让外公外婆喜欢自己的方法,就是对表弟好一点。
比如表弟又一次故意弄坏他的飞机模型时,他不告状了,反而体贴地问表弟要不要一起重新搭。
这个时候,外婆就会站在背后露出笑眯眯的表情,摩着他的脸夸他真懂事,同时佯装恶声恶气地教训表弟。
只不过那“打是亲骂是爱”般的教训,听在耳朵里还是令人心寒。
扛着圣诞树回蒋成心家的那个晚上,梁以遥站在他家楼下,看着那老式住宅楼里一层一层亮起的灯光,心里突然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他忽然回忆起小学的时候,夏夜吃完晚饭的时候,外婆每天都会带他和表弟出去散步。
那一天他和表弟又吵架了,因为一个人想看动画频道,一个人想看纪录片,差点把遥控器掰成两截。
虽然最后梁以遥作出了让步,但表弟还是因此记恨上了他。
散步的时候,表弟在楼下的花圃不轻不重地摔了一跤,表示自己走不动,哭闹着央求外婆背他上楼上药。
外婆很宠他,在斥责无用之后,也还是叹了口气把表弟背了起来,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梁以遥在一旁冷眼看着。
看着那栋楼的楼道灯从一楼非常缓慢地亮到五楼。
一楼亮,一楼灭。
再一楼亮,一楼灭……
站在夏夜的晚风里,他数不清露出来的腿上被狠毒的蚊子咬了多少个包,只是非常执着地仰着头看着,看看下楼的楼道灯什么时候会亮起来。
可是那盏灯在家门口熄灭之后便一直没了动静。
表弟知道他今天晚上八点有个雷打不动的动画片要看,他是故意的。
所以谁说小孩子天真,小孩子其实最恶毒。
有些人成为大人之后就忘了当过孩子,只可惜梁以遥记性比较好,没忘记他当孩子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有一瞬间,说真的,他真的想把表弟给掐死。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沉默地站在闷热的夜里,等着外婆下楼,再乖巧地说一句“好热啊”。
仿佛那一瞬间的情绪从来没有发生过。
现在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夏天。
蒋成心被冻得有点红的脸颊,还有从口中呵出来的汹汹白气无一不在提醒着他。
那人忐忑地掏出了一个巴掌那么大的芦柑。
“给你……我们家亲戚自己种的……”
那双眼睛,因为双眼皮陷得不深,所以即使睁得再大,望上去都很浅,有一种很容易被人骗的感觉。
但里头的黑眼珠子却非常明亮,像刷过一层漆似的,即使在昏暗的地方也闪着光。
梁以遥接过那颗有点青涩的芦柑,感觉手被烫了一些,略微有些出神。
他甚至忘记了要微笑。
“谢谢。”
有人为他爬了七楼,只为送他一个芦柑,确实挺新鲜的。
不过之前上大学的时候,追他的人做过不少比这更惊世骇俗的事情。
梁以遥觉得他不是缺爱的人,爱就像水龙头里的水,只要他想要,打开水龙头水就能自己流出来,而且源源不断。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晚上为他亮了十四次的楼道,那个模样羞涩的芦柑,他却好像忘不掉。
两个人的关系升温不久,就碰上了候长青那件事。
梁以遥当时确实是动了气,气蒋成心被人利用,气他明明在追自己,还和大学舍友纠缠不清。
但生气过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很快恢复以往的平静,反而心中仍有一些未除尽的郁闷。
对于感情,梁以遥有自己的一套判定标准。
通常情况下,他允许自己的理性在一段范围内波动,但是规则是不能过界,不能失控,不能影响自己的生活。
这次长久的烦躁让他本能地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他必须及时矫正。
梁以遥叹了口气,既而更加冷静地想,无论是短信报复还是别的什么,到此为止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蒋成心。
偏偏那场足以颠倒众生的雨又让他的决定付诸东流。
蹲在酒吧的杂物间,梁以遥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一动不动地看着一个睡着的人,维持着这个姿势,看十分钟。
那一瞬间,他竟然想再靠近一点,直到偏过头能将他完全吻住。
但还好最后忍住了。
他们什么关系都不是,他这样好像有点太欺负人了。
梁以遥看着蒋成心皱成一团的眉毛,抿嘴的时候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有点像毛毛虫。
他在心里默默地笑话他。
“我讨厌你……”
泪一滴两滴地渗进他的肩膀里,热油般噼里啪啦溅得人皮肉作痛。
这些日子里压抑到底的某种感情在一瞬间被彻底催化,铺天盖地地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这种陌生的心痛折磨着他,不肯放过他,让他再也无法回避自己的感情。
梁以遥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他不想被蒋成心讨厌。
于是在一片混乱之中,他又做了一个决定。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他只知道他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
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
梁以遥不想吵醒蒋成心,放轻了脚步走到浴室,把毛巾浸在热水里,再把蒋成心扒光擦了一遍身。
意识不清醒的蒋成心倒是很听话,让抬手就抬手,让抬腿就抬腿,后来穿完衣服直接栽倒在了梁以遥的大腿上,闭着眼睛,歪着脑袋,睡得一副没有烦恼的模样。
他本来就该是一个单纯的人,一个无忧无虑的人。
是他让他拥有了烦恼。
梁以遥低视着蒋成心的脸,不说话,慢慢地俯下身,一点一点地吻过他的额头、眉心、鼻梁,最后轻轻地温柔地吮住那片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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