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by天塔有只猫 CP
天塔有只猫  发于:2025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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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得不像话。
却莫名的有些黏人。
他抬手想替人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对方却顺势拽着袖角,往掌心蹭了蹭。
...像在撒娇。
.......
天妖的体温一直偏高,却都莫名比不上此时此刻,像一团肆意飘摇的焰火,灼得人再难以静心。
僧人目光未移,望着无垠天穹良久,身形始终未动,维持着最初入定的姿态。
只是一臂略微收拢,让怀中人靠得更加安稳。
念珠转动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风里,像无声的护持。
数日一晃而过。
大漠的旅程大多时间仍是枯燥无趣。
天妖又恢复成了最初那副懒散没力的模样,趴在骆驼上装死:“和尚,我们届时回程,不会还得走一遭这个巨大坟堆吧。要走你自己走,本大爷不走。”
寂煊遥望前方:“找到绿洲,我们便无需再从此处回程。”
天妖微微眯眼,龇了龇牙,意味不明一笑:“那从哪儿回?那绿洲到底是什么好地方?难不成不受人间法则限制?”
“不...”寂煊才开口,身形微晃,蓦地握住杖身。
“你怎么了?”
无咎抬眸不解看着前头的人,总觉得对方身上那点灰烬气息更重了一点。
虽然这道引领他们找到绿洲的线是以命火点燃,但以这和尚的本事,损耗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才对。
“无事。”
“那走吧,早点找到,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无咎打了个哈欠,刚继续瘫回去,就听人冷不丁开口,“到了。”
无咎坐直身体顺着人指引的方向极目远眺,风沙在视野尽头突然矮了半截,朦胧绿意从灰黄的沙丘缝隙里渗出。
起初淡得像幻觉,走近了才看清是连片的草野。
“你找到这片绿洲...好像有点古怪。”
天妖率先踏进野草丛四处张望:“虽然草里这些聒噪的虫子和畜生吵得很,但你不觉得,这地方跟你的璇玑楼差不多么,表面生机盎然,实际什么活物也没有。”
说罢,重重踩上只正巧穿过的巴掌大黑蜘蛛。
不见血丝,不见虫尸,那只被踩死的蜘蛛在注视中化作一层细密的灰沙,转眼没进土里。
僧人缓步跟上,环视满目生机,目光最后停在那平滑如镜的湖面上。
水面有风却无波澜,倒映不出天空,只有两轮残月一左一右。湖畔植株疯长,却排列得过分整齐。偶有几只游鱼跳出水面,在半空中分裂成二。
但婆娑始终安静跟在身后,未曾发出半点警示。
这样怪诞而无害...
寂煊心下了然,垂眸轻喃:“是蜃。”
“好像还不是普通的小蜃妖。”
天妖大步走在前头,随手摘下路过的沙枣树果实塞进嘴里。
朱红果实下泛着诡异的淡蓝汁水,他看也不看,随口将籽吐出。
寂煊:“这样的上古魔物,本不该出现在人间。”
“是啊,这些上古妖魔,来人间盘踞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所以它好像半死不活的。不过,也许是辟错了空间,不慎坠来了此地。”
“我能感应到它,”无咎绕去了湖泊对面,俯下身以掌覆地,抬眸冲人轻笑,“人间灵气稀疏,又是落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我猜再过个千八百年的,它就会在此彻底消散了。”
许是看着人神色有些沉凝,他忍不住多问了句:“怎么了?”
“蜃虽为魔物,但除了有些致幻能力,向来无害?更何况这只还是快死的,你在担心什么?”
无咎点了点唇,眼底依旧带着笑,嗓音清浅,语意不明:“你来此地的目的,不会和蜃有什么关系吧?”
寂煊不语,只是继续望着满目怪异。
他找寻的阵心当然与蜃无关,但蜃盘踞在此,幻象终年覆盖。
天极诛杀在此处的阵心,便再无可能找到。
无咎还在兴致勃勃探索这处绿洲,蜃气的幻象反倒让这地方添了几分怪诞的乐趣。
僧人站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在远处的赤影,眼底不见悲喜。许久,终是溢出一声轻叹。
也许是优昙的清气终于压下了汇聚的堕念。
修罗天性凶残狠毒,无心无情无泪,从来不屑用这样的手段。
以至于此时此刻,他竟生出了几分私心。

待他找到无咎时,妖正赤足踩进浅水里逗弄着游来跟前的银蓝小鱼。
察觉有人靠近,头也不回懒懒道:“找到了你来此的目的吗?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风掠过胡杨,寂煊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点被蜃气吞没,轻声道:“快了。”
无咎身形微顿,终于舍得抬眸与人对视。好一会儿,眼中才重新漫上惯常的张扬笑意。
“那我等你。”
“好。”
暮色再次笼罩寂静绿洲。
无咎半躺在倾斜的胡杨根上,百无聊赖拨弄着身旁趺坐的僧人腕间那串细细的檀木珠:“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时候离开这地方。”
寂煊缓缓睁眼,看向不知何时离他极近的妖:“明日一早。”
“这么快?怎么离开?”无咎说着,忽的探身,在人颈间轻嗅,“你是不是受了伤?很重么?”
早已习惯了妖时不时的突兀凑近,僧人岿然不动,缓声道:“无碍。”
无咎微微眯眸,托腮盯着人良久,眼见人再次闭目入定,又冷不丁摸出几片草叶卷了卷递去人唇边,露齿无声笑了笑:“咬一口,甜的。”
寂煊顺从启唇,咬住递来的草叶一瞬,很快松开低声道:“涩。”
“涩么?”
无咎闻言笑得愈发肆意,幸灾乐祸般将披针形的枣叶塞进人嘴里:“本大爷吃枣,你吃叶。”
寂煊咬着叶,偏头静静看着从身后抱出一大堆沙枣的天妖,眼底浮起些许晦涩难辨的情绪。良久,只抬手轻轻拂落人发梢处的几许碎叶。
黎明前的风带着潮湿凉意,水面倒映着将亮未亮的天。
天色极暗,但婆娑的金芒仍是隐约映照出湖岸边的两道身影。
僧人身姿端正,妖在一旁蜷睡。
一团翻涌的灰雾在水上升起,贪婪汲取着四面八方的生息之力。
丝丝缕缕的金雾混着血色在指尖溢散,若光线再明朗些,便能看清人唇色泛起青白。袖管滑落,腕上蛛网般蔓延的青黑裂纹似乎更深更密了几分。
时间缓慢推移,越来越多的灰雾自湖底钻出,兴奋游走湖畔趺坐的僧人身侧。
蜃无形,侵蚀却如附骨之疽,抽丝剥茧般啃咬着血骨。
寂煊低眉垂目,仿若未觉,只是缓缓摊开掌心,任由点点金芒如萤火浮升散进雾中。
随着漫布整片绿洲蜃气的收拢,胡杨与沙枣的扭曲的枝干在黑暗中无声恢复。
偶有露水沿着叶脉滚落,滴在人指背,他却已觉不出冷。
“你在...饲蜃?”
无咎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嗓音带着乍醒时的微哑,坐起身懒洋洋伏在人肩头。
“这地方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在意...蜃气难散,所以不惜耗尽生息之力也要将它救活好让其离开人间。”
寂煊回眸,看向无意识靠过来的妖。
赤瞳中没有这些时日惯常带上的笑意,只有真切的不解,歪头安静盯着他。
天际恰好露出鱼肚白。
他略微阖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喉间涌上的腥甜压得溢出一声极轻的气音。
半晌没等到回答,无咎也不再追问,径直站起身面无表情负手看着幽蓝的湖面一点点褪色,直至随风泛起波澜。
晨光刺破云层,盘踞的蜃终于化作流光窜向天际,绿洲幻象彻底消散。
湖面平滑如镜,倒映出澄澈如洗的天。
婆娑忽动,笔直坠落在湖心,漾开一圈圈深银的涟漪。半透的青石阵台缓缓浮现,晦涩的符文如锁链般缠绕其上。
无咎重新扬唇,眼底却仍不见半点笑意:“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嗯。”
那头一言不发盯着阵台许久。
“找到它,然后呢?”
天妖回头,转过身看着脸色异常苍白的人,眼中情绪莫名。
婆娑悄无声息陷入阵台,坠在僧衣下的手不动声色结印。
寂煊撑地起身,就察觉人再次亲昵凑近,围着他绕了圈,最后停在右后侧。
他忍不住闭目,伸手想牵住人,不料抓了个空:“然后,自然是带你回去。”
“...回去?回哪儿。”
“回...”
天妖默然片刻,尾音渐轻:“堕神境么。”
这话像是深秋的清寒湖水骤然坠入更深的寒冰,空气陷入死一般的静。
他们挨得太近,几乎贴着耳畔说话。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天妖嗓音有多柔和,那柄毫不留情刺入身体的匕首便有多锐利。
血顺着伤口往外涌,很快浸透半边衣袍,却不见对方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无咎一眨不眨盯着几乎那柄他从马匪那儿抢来的,眼下几乎已经整个没入人体内的短匕,莫名的,却没多少成功得手的快意。
乍然望去,蓄意偷袭的妖竟像是在发呆。
直到几声难以自抑的低咳突兀将他惊醒。
“生于最贫瘠的苦土,怎么连伪装都不擅。”
寂煊回头看着熟悉的冰冷红瞳,神色不见惊怒。只深深望着人,唇角鲜血止不住地溢出,声音轻得像叹息:“无咎,你动手,晚了一步。”
天妖当即皱眉看向湖心阵台,正欲退后,不料手腕已被人死死握住。
刹那间,阵光大盛。青云如笼自上方骤落,将两人彻底卷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中。
再睁眼时,天光如刀,四面绝壁千仞,合围如狱。
这地方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
无咎走去光幕边界,不紧不慢打量着这座囚笼。
五行之气织就穹顶,密不透风,星辉凝为无形锁链,贯山连地。二十八宿化巨兽铸于壁上,居高临下怒目而视。
若是寻常妖物被压制在此,大抵连起身都做不到了。
无咎气定神闲抬眸,赤瞳深处黑莲倏绽。紫黑火焰凭空生出,寸寸融蚀,不多时便将眼前光幕烧出一方供人离开的缺口。
天妖大大方方踏出,却发觉困阵之外,早有几人在嶙峋断崖处等候多时。
困阵所处之处当真绝妙,离开后,他脚下仍是绝壁,只是突兀伸出了一小方平台供人停留。再往前一步,便能坠落深渊。
不过当他离开那道他以为的“困阵”时,总算反应过来。
真正的困阵,不在身后,而正是这方脚下绝壁。
数道隐约的压制在周身浮现,无咎忍不住皱起眉:“这就是山海楼?”
好一个龙脉汇聚之地。
八名紫衣修士形合围之势双手结印飘立半空,龙凤盘旋其上。
压得他心底那点摧毁念头挥之不去。
不过无咎仍是勉强压了压浮起的烦躁,左右张望。来人俱是故人,却唯独不见那和尚。
曦昀似是看出人意图,率先开口:“无咎,不必找了。大师为设下这方困阵,莲心尽损,暂且不在此地。”
无咎歪了歪头,不甚在意嘲笑道:“不过被一柄锈蚀的凡铁所伤,他不会就快死了吧。”
但身为上界四境执掌生息之力的神佛,哪有那么容易消散。
这回没人应他。
“明明窥探到了本大爷的来历,还选择将我困在人间?”无咎冷冷勾唇,“看来你们费尽心思下界阻我,不单单记忆有损,连脑子也不大好使了。”
“我们自有考量,”曦昀上前一步道,“如今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无咎:“百年前,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怎么不说你干了什么?”曦昀轻叹,“你自妖族留下那道警告后,三海震颤,魔物纷纷上涌,沸鸣百日不止。整整数月,所有人阴翳覆顶,惧念缠身,无人得一夕安寝。”
“大师为清查出个中异常,不得已将三年缩短至三日,强行渡尽槐东怨煞,却也发现了你埋藏在此的恶种。”
无咎:“发现了又如何?你们拦得住它么。”
彼时他已回到堕神境,就凭这几人的化身,根本没本事将本体融合的他再次召来下界。
他最好奇的,亦是这一点。
“的确拦不住它回去,不过曦昀利用镇生算到了一些凶兆。我们只好用符阵将你重新引了回来,我可是日夜不眠钻研了好几年才破解出海底那东西。”裴昭叹气,“幸好苍梧之渊还残留一分你本源的气息,否则真是束手无策。”
若不将人本源及时召回解咒,死在那道修罗印刻进神魂间的凶戾警示的生灵,恐怕还不知凡几。
难怪他会莫名出现在苍梧之渊。
无咎看向摊着手无奈出声的青年,神情微顿:“你说...你破解了能将我引来的符阵?还在此成功设下?”
裴昭:“是啊,当时云芨宗遍寻藏书,也根本找不到...”
无咎冷冷打断:“你怎么不说你一日得道两日飞升?”
裴昭揣起手,小声叨叨:“...不信算了,我都说了我是天才。”
无咎懒得理人,只是一眨不眨盯着裴昭,似是想从人身上找出些上界故人的影子。
他离开堕神境要能有这么简单,也不会躺在弱水河畔想了整整两千年才想到将真身分化为三,元神化作小天妖这样一个办法依次潜入下界。
“无咎,有事说事,你别盯我了。”裴昭皮笑肉不笑扯出个僵硬的笑,摸了摸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瘆得慌。”
自从某天一睁眼莫名其妙用刀在自己身上捅出数十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他这辈子也不想跟那朵小黑莲单独呆在一块了。
无咎嗤笑,轻而易举猜到个中缘由:“心智不坚,被蛊惑至死活该。”
裴昭欲言又止。
“你们费尽心思将我从堕神境引出来,然后呢?”
若当年便能将他诛灭,何必等到现在。
曦昀轻叹:“你的本源如何难缠...还需要我们过多解释么。”
无咎轻哼一声:“知道就好,还不让开。”
曦昀:“你我心知肚明,你的真身不能现身在此界。听话,回去吧。”
“凭什么?”
“三界安宁,凭什么要以我永镇堕神境为代价?”
曦昀:“修罗向来无识,虽不知你为何开智。但只要你不再为祸苍生,我们答应你。再耐心等上百年,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我为何要等?”
无咎抬眸懒散道,众人上方忽有阴影覆盖,巨大黑色莲影笼罩整片山脉,徐徐绽放。
本源被阴差阳错提前绽至九转,于他倒是个好消息。就算对面这几人真身降世联手镇压,他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几人陷入短暂凝滞。
曦昀忍不住闭眼,轻声道:“这么说,你还是不肯退让一步?”
“滚开,我讨厌这个鬼地方。”
无咎径直向前迈步,看也不看深不见底的渊。自顾缓步踏空而行,脚下随即蔓出墨色莲影,万法触之生烟。
罡风卷起几缕赤发,额心妖异莲纹忽而隐现。随着步步接近对岸,他抬掌向天,五指微曲如控无形丝弦——
穹顶墨影旋成涡眼,一道浊紫雷霆悍然劈落。非光非电,凝如巨柱顷刻贯入周身山脊。
无声无息间,千仞绝壁瞬息崩解。岩体未溅未飞,唯见雷霆过处山石寸寸腐化为齑粉,腾起遮天蔽日的灰霾。
天妖凌空而立,黑衣纤尘不染。赤瞳俯扫过几人,眼底最后一丝情绪也彻底淡去,嗓音轻缓,却字字如蕴法则碾向下方,锥心彻骨。
“阻了我的路,该死的是众生。”

然下一刻,遮天蔽日的黑色莲影像被灼烧般蜷起一角,露出一抹素白身影来。
婆娑稳稳飘在人群上方化出光盾阻下自上而下的修罗威压。
金莲法阵自其脚下瞬间绽开,莲瓣舒展处墨色寸寸崩裂退散。与此同时,天穹降下圆柱状佛光结界,万千梵文如活金流淌,将人彻底笼在其中。
僧人嗓音似叹息般穿透金壁:“无咎,你业障未消,回头。”
无咎本能抬手遮眼挡下刺目的佛光,踹了踹周身固若金汤的盾壁,冷冷瞪人:“我本就是修罗,消哪门子的业障。”
不等人再开口,天妖骤然抬掌压上金壁。佛经洪流被生生撕裂,结界霎时崩碎如金雪漫天。
“如今的你,困不住我。”
无咎扔下一句话,眨眼化身一道黑紫雾团,极速向上掠去。
然即将离开的刹那,五道彩光接憧而至。
雾团被迫逼回深渊,重新化为人形的瞬间,四肢关节被五色光链凌空锁死。五行之力如蛇般死死缠绞他本源。
覆盖整片地域的龙脉之力自下趁机盘旋而上,凝成一汪金灰色的泥沼将他牢牢裹紧,他顿觉浑身如负千钧,难以动弹半分。
无咎眼神微敛,启唇低诵无名咒术,数道黑雾如针雨坠落,金灰泥沼转眼散成星屑。
五色光链却是缠绞愈紧,他才垂眸看向其中一道,蓦然被人重重按住肩头。
当即头也不回轰出一掌。
寂煊早有防备,倏忽间已闪身出现在人另一侧。
千手法相结降魔印压下,却被赤发妖影旋身切入中门——
无咎单手成爪,重重压在人颈间,凑近人耳畔轻声嗤笑:“你的反应,好像大不如前。”
僧衣下,伤势裂口处凝结起黑焰灼烧的焦痕。寂煊凝视人片刻未语,只是不动声色掩下袖口正翻涌着撕咬血肉的怨煞之气,低咳一声轻声道:“无咎,回头。你若想离开无间...”
那边却没什么耐心再听,毫不犹豫松手将人一把推入深渊:“你拦不住我。”
那五色光链如影随形,挣不脱震不散。数番逃窜后,天妖终于不胜其烦,蓦然化作原形。
赤色大妖身形暴涨,眨眼充斥整片空间。黑莲本源却从善如流缩至微末星点,伏藏于天妖心脉处,一并急跃向上。
眼看五色光链在正上方密布成网,就要将他重新镇回下方。无咎毫不犹豫扑进网中,趁着法阵压制原形的刹那,神魂一分为二,莲影穿透结界,轻巧落在附近一座还未损毁的山巅上。
“天极诛杀阵,就只是这样?”
这些人大费周章弄出的困阵...未免有点过于废物了。
心间这点疑虑才升起,他就察觉方才还不见的五色光链已经重新悄无声息缚上四肢。
什么鬼,他眼下不是确确实实地逃出来了么。
无咎望向方才的深渊方位,不等他再次挣脱,头顶天象异变,原本晴朗天色骤然乌云密布,云后闷雷震响。
但很快,九天墨云骤然褪色,一点青光初绽。随着造化青莲虚影完完整整现形,苍穹化作半透琉璃,日月星斗于四方同显。
无咎敛起杂乱的心思,神色终于浮现几许沉凝。看着鸿蒙清气伴随莲心的凝成而缓渐漫布整片天穹,朝他所在方位降下千钧威压。
周遭环境忽变,这方人间山海楼所处的无垠山脉,也蓦然换了个画面。
荒芜焦黑的大地上,岩浆裹覆枯骨,冰凌刺穿焦尸。数以千万计的狰狞腐影和凶恶雾团还在永无止息地撕咬争斗。
天妖只瞥去一眼,便嫌弃不已移开视线。
这坟堆看了就烦。
不将他逼回堕神境,青莲心誓不罢休。
比起刚经历的几重困阵,眼下,才是他最难过的一劫。
青莲心现世,意味着诸天上界已然察觉此间灾厄,必受天道指令现身合围绞杀。
原本按他的计划,青莲心察觉他的存在现世镇压之时,人界和玄界两界生灵,已然大半沦陷。
乃至金莲在此界的化身,都尽数成了他的养料,那些人根本不再是他的对手。
可惜事与愿违。
眼下该现身围绞的诸天上神,竟是比他还先一步到了此方小世界守株待兔,将他计划彻底打乱。
无咎望向深渊方位,那儿还无人追出,大抵青莲辉光还未完全笼罩下方。
但离记忆彻底解封,也就须臾之间的事了。
无咎忍不住抿唇,抬手笼住浮于肩头的小黑莲。
自他足下,一点灰黑火星迸起,转瞬灼出千里焦土。腐败腥甜的孢云朵朵绽开,幽绿的瘟疫腐气随着焦土一点点飘向人间最繁华的城镇。
他身后,血雾凝成的巨目悄无声息现形,森森白齿紧随其后,咧开巨大的嘴,贪婪咬下人身侧一大片青光。有蛇形的黏稠黑影沿着山脊爬行,繁茂草木顿生病疮。
旱龙盘踞山巅,怒兽灼烧大地。
......
越来越多的灾厄恶念自虚空浮现,断断续续响起尖锐森然的絮语:“恭迎主上归位。”
赤发妖影立于万相中央,任由黑莲升起的雾气疯长,吞噬天穹。
自此,黑青两色分毫不让,成对峙之势。
无咎回头看向走来身侧的持扇青年,又往后张望一番,才皱眉开口:“为何只有你?妒傀呢?”
“江随钰”龇牙一笑,青衣轮廓一点点扭曲,逐渐凝成炽白的巨影,张口喷吐出一缕白雾。
雾中画面渐显,头发散乱的青年被囚在一处不知名大殿中,数道金色锁链将其牢牢缚在其间。
像是察觉遥远方位的窥视,“莫如微”倏然抬头,双目圆瞪似想挣脱,周身黑雾溢散,却转瞬被金光压制了回去。
无咎忍不住咬牙:“这和尚...当真烦人。”
妒傀未至,他的本命神器焚天,根本难以召出。
青光尽头,忽有人影渐渐走上前:“无咎,你对众生分明并无憎恶之念,为何非要掀起三界浩劫。”
“玄翊?”无咎看向负手向前的人皇,眉心蹙得更深。
他想起来这人曾经是谁了。
执掌祥瑞的白泽竟也跑了下来,还转世为人皇膈应他。
“你们所有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玄翊:“不重要,但我们从来不愿与你为敌。只要你回头,一切还来得及。”
“那你告诉我,当如何回头?”
“莫要抗争,重新被镇回...”
“滚。”
玄翊长叹:“无咎,我知你不信,但若说我们当真找出了让你离开堕神境的方法呢?”
“两千年前,你们不是就已经试过了么。”
“这回不一样,只要你愿意乖乖呆着...”察觉那头越来越冷的目光,玄翊干脆咽下后头的话,转口劝道,“可你既不愿呆在堕神境那样的荒芜恶土,便要将整个三界都变成那番模样吗?待到三界覆灭,你依旧只能独自呆在你向来讨厌的‘坟堆’。”
无咎:“谁说的?造化杀伐相生相伴,毁灭新生本为一体。浩劫过后,天道自生。此间三界不容我,那我便新建一个容得下我的法则。我就是要踩着三界生灵,全我逍遥自在的道。”
“无咎,莫要被天道蒙蔽。你执掌灭世黑莲却开灵智,若当真循着天道意志朝这条路走下去,一定只会成为它的棋子。”
“所以,成为你们的么?成为你们维护三界安宁的踏脚石?”
玄翊:“......”
“...我尽力了。”
玄翊回头看向接连出现的几人,懒洋洋一摊手,干脆一躬身化作如山岳大小的纯白真身就地一伏。
“都说了我不想下来,”裴昭垂头丧气,随手揪了身旁一缕白毛,“白泽,借你点瑞气画符。”
无咎盯着裴昭:“你到底是谁?”
看这模样,分明也是上界之人,他为何毫无印象。
裴昭扯出个苦笑:“你当然不记得,明明过不来一缕神识,也时不时蛊惑几名修士隔着北阙巨门揍了我三千年。”
“原来你就是那个死不开门的守门蠢货。”
难怪...能破解出引他真身的覆阵。封住北阙巨门的符咒,他至今都没找到解咒之法。
裴昭握拳:“...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
“那给你机会,现在倒是动手。”
青年郁郁耷拉脑袋:“算了。”
曦昀没有多言之意,只是不由分说拔剑上前道:“你们当日,太冲动了。否则不至于这样早与他兵戈相见。”
虽未指名道姓,不过这话实在不难猜出指的谁。
龙凤炸道:“彼时情境,要让我们如何不动手???”
曦昀目光冷然,依旧只淡淡评判了一句:“冲动。”
玄翊站起身,踩得山峦一抖,跃上半空前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无情道大成的裁决者。”
镇生剑光未停,毫不留情劈向对面。像是个信号,原本还在絮叨的几人瞬息正色。
悬于天际的青莲影还在逐步下落。
地脉龙气自下喷涌,形成熔金流光环伺。
婆娑轻旋,铺开金色莲形盾影护住众人。
九色祥云氤氲弥漫,琉璃光纹如活物试图缠绕住最中央的赤影。
天极阵五色交错,锁死八方方位。
镇生剑气展开冰蓝光穹,封绝天地。
先天离火张开火网,沿着人足下蔓延。
黄符初成,转瞬化作玄金敕令贯顶。
八道压制之力交缠成毁灭涡流汇聚头顶,无咎不躲不避,飘然立于风暴眼。
他偏头,目光直直望向安静站在最后的僧人,扯了扯唇开口:“好像还差一样,和尚,何不祭出红莲业火?”
那方不言不语,抬眸回望,始终未有动作。
无咎收回目光,摊开手放出掌心小黑莲,眨眼在身后化出骇人的深黑莲影,视之既眩。
玄衣在罡风乱流间猎猎如战旗,红眸轻缓掠过下方众人,无喜无怒,唯有战意灼天。

镇生剑光凌然。
无咎赤发翻卷,轻巧躲过剑锋跃上白泽头顶。不忘屈指崩碎龙息,袖角扫灭佛光。正欲催动黑雾覆住上方的青莲心——
足踝倏然一紧,动作当即迟滞一息。
又是这烦人的天极诛杀阵。
所有压制他都可轻易化雾避开,唯独这五彩光链,比之其余困阵明明如枯木般易催,偏又像附骨之疽挣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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