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殷殊鹤平静地说:“何家的姻亲乃是皇商,这些年靠着丝绸跟茶叶挣了不少银子,不然何家这等原本算是末流的世家也不会崛起得这么快。”
“兵马司腐败已久,能被收买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他们胆子小,不敢跟着谋反,顶多给何家行个方便,或在事成之后锦上添花罢了。”
萧濯嗤笑一声:“父皇整日将心思放在提防自己的儿子上面,对朝政却懒管懒碰,不思进取,任由朝纲腐朽腐败成这样,怨不得何家轻而易举便生了反心。”
近些日子越来越冷了。
萧濯虽不怕冷,却喜欢拉着殷殊鹤一块儿待在暖阁议事,衣裳穿得薄,才方便他们边谈事边亲热。
就像现在。
他将头枕在殷殊鹤的腿上听他说话,手却已经不太老实地从下面挑开了他的衣襟,慢条斯理探到了雪白亵衣遮掩下的细嫩皮肉里。
殷殊鹤的腰很细。
许是当年净身伤了根本,饶是这段时间他好吃好喝精心养着也没见胖多少。
萧濯一心两用,一边想接下来的计划还有何处遗漏,一边琢磨待他登基以后,要找太医院院首替殷殊鹤调理调理身子。
感受到萧濯的手在他腰上狎昵地又摸又揉,眼看着还要继续往下探,殷殊鹤皱起眉头:“殿下在做什么?!”
“听督公说话啊,”萧濯笑了一下,手上动作却不停。
他枕在殷殊鹤腿上牵了牵嘴角:“我已经吩咐了左禁军统领朱恪,何家攻进来以后不要阻拦,象征性做做样子即可,让他们一路顺风顺水地打进东华门。”
那里离太和殿最近。
届时万寿节宴请皇室宗亲与大臣,方便所有人一起见证淑妃连同外家何氏逼宫。
至于皇帝嘛。
萧濯百无聊赖地想——他被淑妃毒害,急火攻心,当众呕血,在兵荒马乱中没了性命倒也不算稀奇。
殷殊鹤垂眸定定望向他:“我一直想问,禁军统领为何会听你号令?”
禁军向来只忠于皇帝。
偏偏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萧濯都在暗中将禁军握在了手里,甚至连崔家都惊骇于这股力量。
上辈子若不是萧濯身死,事后之后在禁军围攻之下,崔家早就完了,根本没机会掌握摄政之权。
萧濯勾了勾嘴角,“督公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
两人一天不知道要亲近多少回,萧濯上辈子还会用帮他治病的借口,这辈子把话都说开以后,索性什么理由都不找了,单独在一块儿时说不了两句话便能亲在一起,萧濯恨不得将殷殊鹤嘴唇跟舌头都含在嘴里,激烈交换口中的津液。
这还不算。
自行宫殷殊鹤主动过几回以后萧濯便上了瘾,回来以后也经常哄着殷殊鹤主动过来亲他。
平日里萧濯主动也就罢了,但凡只要遇上殷殊鹤主动,萧濯都会格外兴奋,反客为主地将人压在身上,用并不温柔却格外痴迷的动作继续深吻,不管不顾直接做到最后。
殷殊鹤撩起眼皮看了萧濯一眼。
低下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并且伸出舌尖将他的嘴角舔湿:“殿下,这样可以了么?”
果不其然萧濯直接起身调换了两人之间的位置,重重将他压在身下,
殷殊鹤抬手挡住萧濯即将落下来的吻,看着他勾了勾嘴角:“殿下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督公当真小气。”萧濯啧了一声。
不过他倒也没有推开殷殊鹤挡在他面前的手,只是凑上去亲了亲殷殊鹤素白的掌心,轻声道:“不是我的功劳。”
殷殊鹤怔了一下。
萧濯笑了一声,直接道:“现禁军统领朱恪曾受过我母妃的恩惠。”
那时候朱恪还没坐上这个位置,不过是个小小禁军,因性子刚直遭人陷害,差点成了旁人的替罪羊,连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
是他母妃无意中看出了端倪,暗中差人拉了他一把。
当时宸妃只是心善,见不得别人含冤受屈。
并非是未雨绸缪故意替他拉拢人心,但因着那举手之劳,却也切切实实在后来为他铺了路。
当然,萧濯心里很清楚朱恪之所以会帮他,绝不单纯是他母妃当年的缘故。
但因为他母妃那层关系,朱恪才没有选择其他皇子,那就足够了。
至于朱恪想要的其他东西,来日他自会守诺。
听完萧濯的话,殷殊鹤久久未语,半晌他才问:“宸妃娘娘……她是个怎样的人?”
“我母妃啊,”萧濯跟殷殊鹤十指相扣,声音低低沉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很美,很温柔,端庄又大方。”
“在我心里,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只可惜去得太早了。”
勾了勾嘴角,萧濯面无表情地想,何止是去得太早了。
甚至于因为当时遭人陷害,在冷宫去时连妃陵都入不得,只裹了一张草席送出宫去就匆匆葬了。
当年他母妃许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还曾摸着他的脸安慰他,告诉他坡间无贵贱,冢上唯蒿箩,既然人死如灯灭,成了一把枯骨,那身后事究竟是贵是贱都无关紧要,要他不必在意。
可萧濯却没他母妃那般豁达。
他早就在冷宫中长了恶鬼的模样,向来心胸狭窄且睚眦必报。
当年曾伤害过他母妃的皇帝还有崔家,他一个都不可能会放过。
想到记忆里那个总是温柔笑着注视他的女人,一时间萧濯眼里的恨意又深又重,浓郁到几乎要翻腾出来。
殷殊鹤忽然反过来握住了萧濯的手。
萧濯顿了下,呼出一口气,冲着殷殊鹤展演一笑:“久不提旧事……怎么了,督公又心疼我了?”
殷殊鹤没立刻开口。
于是萧濯就着两人十指相扣的姿势低头亲了亲他的手,突然没头没脑来了句:“可惜了。”
也不知道人死之后是不是真有魂灵,他母妃是不是真的在天上望着他。
若是真的。
最好能看着他亲手替她报仇,也看看殷殊鹤,看看这个愿意在他杀人时给他递刀,陪他一起走过荆棘密布的人。
对上萧濯的目光,殷殊鹤心头忽然颤了一下。
他不知道萧濯口中的“可惜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有件原本准备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再告诉萧濯的事,忽然就忍不住有些想说出口。
虽然已经过了宵禁。
但现在还没到二更。
况且明日不必早朝。
只犹豫了一瞬殷殊鹤便拿定了主意。
他扫了一眼萧濯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轻声道:“……殿下可愿同我去个地方?”
萧濯开始不知道殷殊鹤要带他去哪儿,眼看着殷殊鹤叫下人套了马车,又让贴身内侍拿了令牌提前去前面打点,免得惊动了查宵禁的人,他才意识到这趟竟是要出城的。
这大半夜的出城,一来一回都得几个时辰。
坐过去握住殷殊鹤的手,萧濯笑了一声:“督公这是准备带我去哪儿?”
上了马车才问这个问题。
绕是殷殊鹤此刻心中并不平静,也被萧濯触动了一下。
他说:“殿下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好啊,”萧濯笑吟吟地看着殷殊鹤,好整以暇地张开手:“那督公来买我吧。”
“……”殷殊鹤别过脸去懒得看他,撩起车帘吩咐车夫夜里赶车多留神,将速度放慢些。
转过身来还没坐稳,就被萧濯一把拉到怀里,低下头咬着他嘴唇说:“快说啊……买不买?”
冬日夜晚最是寒凉。
偏偏萧濯怀里温度极高,又暖和又舒服。
殷殊鹤勾着他的脖子跟他亲了一会儿,直到呼吸渐渐乱了,方才眯缝了一下眼睛,仰着脖颈将脖子上的玉佩拿出来:“买……拿这块玉佩买行不行?”
“督公怎么这么小气,府上分明收了那么多两白银,还握着我府上库房的钥匙,”萧濯眼中含着笑,像野兽刁猎物似的,故意刁难又去咬他不甚明显的喉结,低声道:“怎么好意思拿我送出去的东西过来买我?”
“宦官惯来贪财又小气,我自然也不能免俗。”殷殊鹤撩起那双被吻出雾气的眼眸望向萧濯:“那殿下要是不要?”
“要,怎么能不要。”萧濯攥着殷殊鹤脖子上的绳结将他拽向自己,扣着他的脖颈让他继续跟自己深吻,“督公便是一毛不拔,只用自己来抵也足够了。”
并不是没在马车里做过。
萧濯不要脸皮,恨不得日日都钻研新的花样。
再加上虽不知道究竟要去哪儿,但这一趟出城路远,起码也要两个时辰。
然而惯常配合的殷殊鹤却此次却格外坚决不许萧濯继续。
萧濯其实也并不是非要做到最后,他将人搂在怀里,攥着殷殊鹤的手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假装腹诽:“督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这么讲究。”
直到两个时辰以后。
马车上了山,停在一座寺庙门口。
萧濯愣了愣,望向殷殊鹤失笑:“怎么到这儿来了?”
身为皇家子弟,他自然知道这是哪里——永宁寺乃皇家寺庙,自太祖开国以来香火长盛不衰,今年十月神官监才奉旨将这里上上下下重新修缮过一遍。
皇室宗亲每年皆要到这里来为皇室、为家族、为百姓祈求平安。
只不过萧濯从前在冷宫没这个机会,后来被皇帝接了出来,手中又沾血无数,自认罪孽深重,以后是要入阿鼻地狱的,自然对这里兴致缺缺,从来没踏足过。
然而殷殊鹤却不像是头一回来。
因为纵然已经夜半,马车在寺门前停稳之后依然马上有神官监守在庙里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迎了出来。
但他显然不认得萧濯,只恭恭敬敬向殷殊鹤行了礼,行过礼后低声问:“这回督公可要入内?”
殷殊鹤嗯了一声,小太监像是有些惊讶的样子,怔了下后连忙在前面带路。
萧濯挑了下眉。
司礼监身为内廷十二监之首,神官监对殷殊鹤唯命是从,倒也算不得稀奇。
只不过这辈子只用这么短的时间便能做到这一点……萧濯再次感到与有荣焉。
他们在夜色中沿着山路走到永宁寺最后面的一座塔前。
只见塔约有七层,底层高大,塔身琉璃砖刻四十八种佛像,看起来庄重肃穆非常。
偏偏被神官监围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之前的修缮工程还未完成。
前面引路的小太监走在前面打开了围栏,见萧濯始终跟殷殊鹤并排而行一齐往里面走还犹豫了下,但观他衣着尊贵,气度不凡,话到嘴边又不敢说,连忙低眉顺耳先进去将塔内第一层的蜡烛全部点上。
老实说,到现在萧濯依然不太懂殷殊鹤为何要带他来这里。
莫不是大事在即,来求佛祖保佑?
可便是求神拜佛也应该去正殿,来这个尚未修缮好的浮屠塔做什么?
侧过头去望向殷殊鹤,抬脚向往塔内走的时候,却见殷殊鹤没有动作。
他姿态很端正地站在原地,望向塔尖的方向,迟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萧濯不解:“怎么了?”
“殿下进去看看。”殷殊鹤看着萧濯,很轻地笑了一下,“奴才站在外面等你。”
久不听殷殊鹤自称奴才,萧濯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着殷殊鹤手中权势越来越盛,除了在皇帝面前需要卑躬屈膝,便是普通朝臣见了殷殊鹤也只有讨好的份。
即便是偶有自称,也是他们平时拌嘴,殷殊鹤故意为之。
他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如此。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萧濯倒也没多说什么,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塔内。
因着将所有蜡烛全部点亮了的缘故,塔内并不显得昏暗,反倒格外亮堂。
萧濯的目光随意扫过塔内供奉的佛经与佛像,然而就在转身看清了正中间被两盏长明灯围绕着的龛位时,他蓦地怔了一下,瞳孔下意识缩紧。
——这其中供奉的,分明是他母妃的长生牌位。
他瞬间明白过来。
为何今日他提过他母妃以后,哪怕过了宵禁殷殊鹤也要坚持出城。
为何在马车上无论如何殷殊鹤都不肯让他做到最后。
为何方才殷殊鹤在外面要自称奴才。
因为佛门清净地。
这既是对佛祖的敬畏,更是对他母妃的尊敬。
萧濯胸口起伏了一下,深深呼吸。
他在蒲团上跪下,冲着他母妃的长生牌位三跪九叩,又站起来上了三炷香,站在原地定定看了一会儿,然后径直转身从塔内走了出去。
神官监的小太监还小心在旁边侯着。
他自然是个机灵的,见殷殊鹤还是跟以往每次来那样站在外面,独让萧濯一人进去,瞬间猜到了萧濯的身份,慌忙跪下来给萧濯行礼。
萧濯没有看他。
他直直地望向殷殊鹤。
殷殊鹤还站在原地。
这么冷的天,更深露重。
但或许是为表敬意的缘故,他自下马车便没披大氅,自始自终站得笔直。
萧濯再次深深呼吸,顾不得旁边还有个面生的小太监看着,大步走到殷殊鹤面前,直接将人拽到了怀里,盯着他的眼睛问:“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将我母妃的长生牌位供奉在这里的?”
“十月神官监奉旨修缮永宁寺的时候,是不是?”
殷殊鹤也没遮掩,嗯了一声将目光越过萧濯,望向他身后的浮屠塔。
当初神官监按照旧制修缮永宁寺,掌印太监找到他这里,原本是在他面前想卖个乖递个好,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求的。
只不过殷殊鹤从不信鬼神,只信自己,原本随意将人打发了就得了,可看着他送上来记录着修缮事项的册子,忽然就想到什么。
那趟去行宫的时候,萧濯曾逼着他去见殷梨。
为的便是让他知道,在这世上他从来不是孤身一人,他有妹妹,有亲人,有挂碍。
事实上。
萧濯的所作所为也确实解开了他藏了两辈子的心结。
令他知道,殷梨从不曾因为他阉宦的身份同他疏远,更从来不怕他的连累,当年那个尚在襁褓之中要他保护的妹妹,已经长到了能自己做决定的年纪。
后来从行宫回来以后殷殊鹤便一直在想,既是如此,他该替萧濯做些什么呢?
他从未见过宸妃。
虽然当初他入宫时宸妃尚居住在长乐宫,但他那时候不过是常德益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黄门,连司礼监大门都很少出,根本没机会见到曾一度宠冠后宫的宸妃娘娘。
后来没过多久宸妃被打入冷宫,便更加没有碰面的机会。
殷殊鹤找了十几个宫中年纪大的老太监和老嬷嬷暗中一一问过,才勉强从他们口中零零碎碎拼凑出当年宸妃的画像。
跟萧濯描述的一般无二。
他们都说宸妃样貌好,对奴才也不苛责,总是一副笑模样,一看便知她是簪缨世家出来的女儿,高贵又有善心。
又听说宸妃在长乐宫时常手抄佛经,一是为静心,二是为萧濯祈福,三是期望黎明百姓平安。
于是,那日殷殊鹤将神官监掌印留在司礼监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没过多久,永宁寺的浮屠塔中便悄悄多出了一座长生牌位。
浮屠塔也由此被围了起来,借修缮名义,不让旁人靠近。
他知道因遭皇帝厌弃,连带着崔家也不闻不问的缘故,宸妃当年在冷宫香消玉殒以后便草草下葬,墓碑上连一个名字也没有。
所以他替萧濯立下这座长生牌位,让永宁寺长盛不衰的香火为宸妃祈福,让寺内的和尚日日诵经,为宸妃积攒功德。
听完殷殊鹤的手,萧濯扣着他腰身的手不自觉紧了一点。
他总算知道殷殊鹤为何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城一次了,萧濯不能容忍殷殊鹤有任何瞒着自己的事,曾有心派薛斐暗中去查,后来命令到嘴边又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一念之差。
竟被殷殊鹤瞒到现在。
“那督公告诉我,”萧濯目光摄人:“既然是你立的长生牌位,又为何始终站在塔外上香,连一次都没有进去过?”
萧濯不是傻子。
从守在这里的小黄门方才向他们行礼时所说的话便可得知,这么久了,殷殊鹤竟从来不曾进到塔内。
两人在夜色中双目对视,殷殊鹤心头蓦地跳了一下。
他语气如常地提醒萧濯:“殿下,我是个阉人。”
替长生牌位不过是殷殊鹤替萧濯尽的心意。
他很清楚,有朝一日萧濯登基,他自会光明正大追封宸妃为太后,堂堂正正将她的牌位送入太庙,让她享万民供奉,受万世香火。
这一天要不了太久。
至于殷殊鹤自己……阉宦之身污秽。
他向来知晓轻重,平日里跟萧濯怎么胡来也没关系,但在宸妃的长生牌位和佛祖面前,却万万不可造次,是以每次只在站在塔外遥遥上三炷清香。
萧濯深吸口气,忽然就笑了一声。
他看着殷殊鹤的眼睛又问:“那督公为何要替我母妃点两盏长明灯?”
“……”殷殊鹤呼吸蓦地一滞。
他没想到萧濯竟然这么敏锐。
宸妃只有萧濯一个子嗣,其中一盏长明灯便代表萧濯。
至于没写名字的另外一盏……那便是殷殊鹤自己的私心了。
萧濯的眼神恨不得将殷殊鹤开肠破肚,直直望进他心里。
“公公素来什么都不怕,怎么突然只剩下这么点胆子?”
萧濯直接低头在殷殊鹤唇上印下一吻,然后在旁边小太监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拽着他的胳膊径直入了浮屠塔。
殷殊鹤隐约能猜到萧濯想做什么,浑身僵直了被拉进来,却又不敢相信,心尖儿颤了好几颤,难免有些说不出来的无措与不自在:“殿下——”
“平日里叫我名字不是叫得挺好么?”萧濯啧了一声,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是温柔又是宠溺一笑,当着宸妃的长生牌位,竟完全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督公来给我母妃磕个头吧。”
“让她好好看看你。”
没想到萧濯真当着宸妃的面说了出来,殷殊鹤哑声道:“你——”
萧濯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很激烈的情绪。
半晌后轻描淡且却又十分郑重地笑:“怎么,督公不久前才亲口说我是你的男人,现下当着我母妃的面却不肯承认了么?”
殷殊鹤胸口骤然起伏。
片刻后,他眼圈莫名红了一下,侧过头去顿了片刻,但没再犹豫,深吸口气后撩起衣摆,冲着正中间宸妃的牌位正正式式地行了三跪九叩。
萧濯则始终站在他身后。
目光缓缓从自己母亲的牌位看到那两盏并排放在一起的长明灯,又从灯盏转移到殷殊鹤身上。
母妃在天有灵,应当亲眼看见了吧?
他虽然没能长成她曾经期望的样子。
但兜兜转转活了两世,总算得到了他真心喜欢的人。
只殷殊鹤一人,便足以抵消他这些年来的所有怨愤。
不论前路是吉是凶,是尸山血海还是荆棘密布,他都绝对不会放开殷殊鹤的手。
所以,请母妃保佑他接下来一切顺遂。
他要和殷殊鹤一起走上高位,要和他同枕共穴,至死不休。
万寿节前夕,萧煜曾来找过殷殊鹤一趟。
淑妃虽然心狠手辣,但这么多年却是真心疼爱这个儿子,从不肯让他沾手任何脏事恶事,生怕在大业未成前污了他的手,平添业障。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硬是将他养成了一副不适合在皇室生存的脾性——良善、天真、胆小、懦弱。
殷殊鹤看着被下人恭恭敬敬迎进来的萧煜,笑着问:“四殿下今日怎么会来奴才这里?”
下人给萧煜上了茶水以后很快退了下去,萧煜却没有伸手去碰茶水的意思,见外间只剩下他与殷殊鹤,面上终于露出些许压抑很久的犹豫与惊惶。
他说:“我有些害怕。”
“督公,我们当真要对父皇动手吗?”
萧煜从小就被母妃教导,要努力读书,要上进,要讨父皇开心。
他心底里对父皇也充满敬畏之心,渴望着有朝一日父皇能认可他。
但或许是他天资愚钝,再怎么努力点灯夜读,依然没办法给母妃长脸,从小到大与父皇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在萧煜看来,父皇考校他功课时虽然没有母妃那么严厉,却好像跟他隔了一层。
他羡慕萧濯,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像他一样得父皇宠爱,更不知道该怎么能像他一样,和父皇如寻常父子那般相处。
可萧煜虽然从不得父皇看重,却从未想过要谋朝篡位。
想到近日母妃和舅舅郑重其事跟他说过的话,萧煜觉得自己心头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令他惶恐不安。
他不敢想象父皇发现他们逼宫以后的滔天怒火。
更害怕万一计划失败,母妃包括整个何家都会为他搭上性命。
而且……萧煜望着殷殊鹤,有些不确定道:“督公为何选我?分明七弟比我聪明,比我更受父皇喜爱。”
母妃跟舅舅之所以下定决心准备动手,有很大原因是面前这个权倾朝野的大权阉也选择站在他们这边,届时只要殷殊鹤能控制住整个内廷,他们的计划便减少许多风险。
殷殊鹤看了萧煜一会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屏风后忽然传出一声杯盏落地的清脆声音。
萧煜吓了一跳,脸色骤然一白,连忙站起身来,颇有些警惕地望向屏风后面:“什么人?!”
他再怎么胆小怕事,也知道他们此刻说的是稍有不慎便能掉脑袋的大事。
“……没什么。”殷殊鹤说:“应当是奴才新养的猫又调皮了。”
萧煜怔了一下:“猫?”
“是,”殷殊鹤脸上始终保持着挑不出错处的微笑,不疾不徐道:“前些日子底下人送了只异瞳的白色狮子猫,看着稀罕得紧,奴才就一直养着,只不过畜生调皮,总上蹿下跳地打碎东西,殿下莫怪。”
“……”萧煜这才松了口气,慢慢点了点头,倒也没有起疑。
殷殊鹤没有回答萧煜的问题,只看着他轻轻笑了下:“殿下自己不想争吗?”
萧煜蓦地一愣。
他面色发白,嘴唇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片刻隐晦的火热与挣扎,沉默半晌后问:“督公觉得,若事成了,我能像父皇那样做一个好皇帝吗?”
“殿下这个问题该问自己,”殷殊鹤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语气不变:“况且您本就是皇家血脉,应当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萧煜低着头没有说话。
绕是他再怎么懦弱也出身皇室,这么多年在淑妃的耳濡目染之下,怎会不想争那个位置?
只不过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母妃跟舅舅的筹谋下名正言顺坐上储君之位,万万没想到……会走上逼宫这条路。
一旦失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被后世当成乱臣贼子。
若是成功……萧煜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觉得混乱又不安。
见殷殊鹤自始自终都镇定自若的模样,他方才将心稍稍放下来了一些。
萧煜没在殷殊鹤府上多留。
毕竟这趟是他悄悄来的,母妃跟舅舅都曾对他耳提面命,要他在万寿节前万万不能露出丝毫端倪,更不能让旁人知晓他们跟殷殊鹤一党的联系,于是趁着夜色遮掩,怀着一腔复杂难言的心绪匆匆离开。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出宅子,后脚随意披了件外袍的萧濯就从里间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对上殷殊鹤望过来的目光,萧濯勾着嘴角走上前来,二话不说箍住他的腰身,手掌隔着宦袍摩挲殷殊鹤的皮肉:“督公方才跟四哥说的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这宅子里何时养了只异瞳白色狮子猫?”
“……”殷殊鹤说:“你又为何非要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弄出声来?”
像是生怕萧煜不知道里面有人一样,还故意摔碎了前些日子他手下人新孝敬的汝窑杯盏。
“因为我不想听。”萧濯用嘴唇蹭了蹭殷殊鹤的鼻尖,低声道:“即便是为了哄骗于他,我也不想听你说为什么选他。”
“而且督公方才说错了,”萧濯直直看着殷殊鹤的眼,一字一顿纠正:“四哥跟你从来都不是我们,只有你我才是。”
即便两辈子殷殊鹤都跟他站在一起。
萧濯也永远不会忘记,在一开始,淑妃所出的萧煜才是殷殊鹤想扶持的首选。若不是他手段恶劣先下手为强,他们根本没有这之后的种种。
殷殊鹤轻挑眉梢。
他故意说:“殿下这性子使的,倒还真有些像御兽苑里那些占有欲极强的猫主子。”
萧濯啧了一声。
他扣着殷殊鹤的下巴,舌头径直敲开他的牙关,一路深入到口腔中,攻城略地般席卷荡涤,另一只手同时胡乱掐着揉着他的腰身跟皮肉,直到将人浑身上下都亲红了弄软了,方才压着嗓子温柔又缠绵地说:“督公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咱们俩究竟谁更像猫。”
大事将近,这些时日不论是殷殊鹤还是萧濯都很忙碌。
他们已经有整整三日没有做过,顶多用手抚慰,以至于萧濯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却在察觉到殷殊鹤被吻动情了以后,眼神骤然变暗,再也停不下来。
于是,前一刻还在聊萧煜的事。
下一刻他就将殷殊鹤按在了床榻上,一只手按住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耳垂,然后往下掐住他修长又好看的脖颈,用拇指摩挲他并不明显的喉结。
殷殊鹤难耐地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呻吟。
最后结束的时候萧濯依然压在殷殊鹤身上。
两个人的皮肉跟肢体紧紧贴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身上出的汗,整个屋内被薰笼烤着,混合着殷殊鹤惯用的沉水香,萦绕着淫靡又痴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