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杨不置可否:“就当还上次你送我的人情。”
与上回不一样的是,这次许见深和闻杨并排在后座,在繁华的黑夜里飞驰。
车窗开着,风呼呼刮过,吹得许见深的刘海扬起来。
闻杨看着后视镜,余光瞥到身边人。黑衬衫显得人肩宽腰细,西裤材质勾勒出腿部线条。闻杨只是稍稍动一下,运动鞋就碰到许见深的皮鞋。
“对不起。”闻杨没什么歉意地说。
许见深摇头,“没事。”
前面是事故多发的转弯地,弧度非常大,车辆开始减速。因为惯性,许见深朝闻杨的方向倒了倒,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抓住他的衣服。
闻杨抓着把手,被这个动作弄得顿住。
许见深脑袋很圆,头发有两个旋,耳朵现在是粉色的,看起来很柔软。闻杨低头看向胸前毛茸茸的头顶,不合时宜地发愣。
过了弯路后,许见深连忙松开,挺直脊背,保持好社交距离。
闻杨穿着棉质的T恤,容易留印子,腰侧布料有点皱巴。他低头,抻平起皱的部分。
许见深清了清嗓子,问:“陈教授过寿,你会去吗?”
闻杨轻轻“嗯”了声,怕许见深听不清,又大声说:“去的。”
“我在想送什么比较好。”许见深说,“我记得他爱喝茶?”
闻杨说:“没错,不过家里已经有很多茶饼和茶具了。”
“那送什么呢。”许见深为难,“你是怎么打算的?”
闻杨跟陈钧太熟了,很早就选好礼物,是从美国的唱片店里直接带回来的:“我打算送他几片黑胶,正好家里有唱片机。”
“那很好啊。”许见深记得那个唱片机,有些年头了,音色有些瑕疵,却也别有情调。
闻杨见他在深思,安慰道:“不用特意买什么,你只要过去,他就会开心的。”
许见深扬眉不信。
等车开了一会,闻杨侧过头,看着窗外说:“其实,他很想你。”
声音被风吹散,断断续续来到许见深的耳边,只剩下后半句。
许见深拼凑出大意,笑着说:“还好下周就能见到了。”
闻杨盯着后视镜,又说了句什么。车水马龙的街道太吵,许见深仍然没听到,但也没机会再问,因为目的地已经抵达。
许见深看到小区大门,示意道:“停在这就行,谢谢。”
司机在指定位置停下,请他们下车注意安全。
“要不要上去坐坐?”许见深觉得他跟自己的男朋友更熟一点,所以提议,“正好非晚也在家。”
成年人总爱搞这套,明明并不想被打扰,但一定要客气一番,显示自己有礼貌。闻杨摇头,“不去。”
许见深点头说:“那行,确实也晚了,下次请你做客。你回去注意安全,今天非常感谢。”
闻杨“嗯”了声。
许见深很快下车走远,在夜色深处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闻杨回过神,发现空座位上里放着一本笔记。
是刚刚他们讨论时用来记东西的,许见深说没地方放,所以暂时摆在这里。
本子上带有许见深身上的,淡淡的水生调。钢笔则是有些年头的万宝龙,仔细闻还有琥珀木混着墨水的香味。
闻杨举近嗅了嗅,把它放进贴近胸口的口袋里。
【作者有话说】
闻杨你最好说的是陈老师(O_o)
许见深回到家时,客厅亮着灯,沙发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被揉成团的纸张。
他捡起其中一张,摊开——是段谱子,但几行字都被黑笔划掉。
许见深把纸扔进垃圾桶,走到二楼,将耳朵贴近门,没听到声音,敲了两下也不见人出来,便直接推开房门。
陆非晚手里抱着把吉他,可是明显没有在工作的样子。桌上有亮灯的游戏手柄,电脑屏幕上则是跟乐队同事的微信聊天界面。
许见深奇怪道:“你没在写歌?”
陆非晚抱着琴,转回去面向桌子,又转回来,无聊地重复好几次这个动作,不答反问:“知道几点了么?”
许见深抬手看腕表,宝石表盘上指针泛着银光,时针指向十一,抱歉笑了下。
陆非晚不看他,语气不快:“你说会在十点前回来。”
许见深解释道:“下班后桑姐喊我去live聊歌,又碰到熟人,所以耽误了会。”
陆非晚拨着不成调的曲子,语气低落:“哪个熟人?”
许见深走进去,坐在他对面:“闻杨。”
陆非晚忽然抬头,眉头紧皱:“他在那干嘛?”
许见深说:“演出吧。”
陆非晚睁大眼睛:“他?去Live演出?”
“我也很惊讶,我记得他以前是学钢琴的,居然改行在做唱作人。”许见深不吝啬对后辈的夸奖,就事论事道,“不过他台风很稳,虽然刚毕业,功底不比有些歌手差。”
“哦。”陆非晚从鼻子里哼了声,“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许见深愣了下:“不熟啊,碰到两次而已。”
陆非晚这才不再追问,应完再无别话。
空气安静极了,许见深不习惯,开始找话题:“对了,今天公司怎么突然叫你去开会?”
“非要让我参加他们自制的综艺。”陆非晚突然扫弦,吉他发出尖锐的巨响,“我给推了。”
许见深不解:“为什么,这不是好事么?正好——”
许见深本来想说“你的新歌滞销”,觉得这话陆非晚肯定不爱听,便改口道:“正好你的新歌可以在综艺上首发,多点曝光。”
陆非晚觉得许见深的想法很幼稚,冷笑道:“让我去跟一群新人参赛比拼,这是好事?”
以陆非晚的出道时长和地位,作为参赛选手去一个公司自制的综艺,确实是有些委屈。
许见深跟他分析利弊,比如选手比评委有更多表演机会,比如创作类综艺很少见,比如可以认识更多人脉,比如维持曝光总比现在好,云云。
陆非晚想也没想就拒绝:“那些听审团可能连PUNK和FUNK都分不清,凭什么对我的歌评头论足。”
许见深劝道:“我觉得利大于弊,你可以再考虑下——唔!”
陆非晚没有要考虑的意思,毫无征兆地,握住许见深的手腕,拉进自己怀里,忽然强硬地吻他。
“陆非晚,”许见深推开他,沉声警告,“放开。”
陆非晚没停,反而变本加厉地咬他的脖子。
许见深猛地推开,后退一步,手掌甩在对方的肩上:“我说放开。”
兴致被打断,陆非晚不耐烦地皱眉,问:“又怎么了?”
“不是做这些的时候。”许见深冷静抻平刚才被弄皱的衣服,“我们状态不对。”
陆非晚烦躁地拨头发,问:“哪里不对?”
许见深居高临下地站着,淡淡地说:“很多地方。”
陆非晚还想反驳,许见深摁住他的话头,指着桌子上的游戏说:“现在外面地上全是废稿,你明明就在写歌,但是写不出满意的。”
陆非晚偏过头,没说话。
“如果你没有想法,可以缓缓,需要帮助可以找我,但前提是你要开口。”许见深靠着桌子半坐,双手抱胸,放缓语气说,“否则我只感受到你在痛苦,却总找不到原因。”
陆非晚表现出些许躲闪,他知道许见深的话没错,他就是在拧巴。
他今天其实早上就开完了会,回家闷了一整天,也等了许见深一整天。许见深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公司,社交,应酬,每一样都需要时间。
当初是许见深的资助让他出道、成名,陆非晚自以为找到灵魂伴侣。可自从许见深辞职创业,不得不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陆非晚开始对此感到陌生。
综艺不是不能接,许见深推荐的人脉不是不能见,兖港的混音师也不是不能用,只是,陆非晚真的很想证明,没有许见深的自己,能做出更牛逼的音乐。
陆非晚曾经从穷乡僻壤一路考到首都,从镇上人都不看好的“神经病”变成能开万人演唱会的歌手,其中艰辛只有他知道。他从山脚爬到山顶花了十年,可从山顶掉下来只用一瞬间。
现在,公司质疑他的价值,不买单他的新歌,就连伴侣……
陆非晚抬起头,仔细地、怜爱地看向许见深。
许见深穿着精致的衬衫,疲惫难掩,但眼神温和而明亮。他正搭着双腿,半站在椅子前。
——曾以为灵魂相契的人,“小许”变成“许老师”,再变成“许总”,越来越像个商人,也离陆非晚越来越远。
陆非晚心里一动,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变成带刺的利刃:“你回来一天比一天晚,怎么帮我?”
许见深像被蜇了下,情感保护机制启动后,他甚至没听懂这句话的讽刺内涵,只是平静地解释:“最近刚签完一个大单,排期确实很紧,过阵子会好点。”
陆非晚冷着脸:“我不明白,哪些生意值得你这样。”
许见深听这话才开始不爽,陆非晚爱管兖港叫“生意”,而不是“音乐”或“事业”——许见深不喜欢这样。他正色道:“之前你开巡演,忙起来我们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陆非晚低低地说:“可我已经很久不忙了。”
“这也怪我吗?”许见深下意识回,“我也不是没为你找过机会。”
一句话突然戳中陆非晚积压已久的情绪,他忽然转过椅背,握紧拳头说:“是,怪我。”
互相责怪不是许见深开启这场交流的本意,他试图把陆非晚的椅子转回来,但没成功,只好绕到另一边,到人跟前,坐在桌子上:“我没有这个意思。”
陆非晚不相信,也听不进去,兀自说着:“是我的错,不该一意孤行,不该推掉综艺,去做什么Citypop。不该换掉兖港,去选什么新锐混音师。更不该在这个档口出专辑,结果要靠公司来补亏空。”
“现在大家都在看我笑话,你爸妈本来也不喜欢我,现在更是!这都是我自找的,是我活该——”陆非晚越说越激动,最后拍着桌子站起来,“是想听这些吗?”
许见深根本没这意思,也不爱听这些。
他知道现在陆非晚的歌刚被拒,又有公司那边的营业压力,现在处于低谷期,容易瞎想。但理解归理解,被最亲近的人劈头盖脸一顿指责和暗讽,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许见深尽量平静地说:“首先,我没干预过你的工作,也无所谓你的混音团队选谁。
“至于我父母,他们两年才回国一次,连我都很少联系,应该很难隔着大洋特意向你表达‘不喜欢’。”
许见深像个十足冷静的逻辑学家,连气话也说得井井有条:“我知道,你歌被毙了,又纠结综艺的事,心情不好很正常。可你因此曲解、指责我,以及我父母,这同样很伤人。”
陆非晚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每次都是这样,他试图抛出情绪,他在求救,可许见深只是高高在上地,抱着胸看他,连反驳都很平静,衬得他更加难堪。
陆非晚忽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捏紧铺满的曲谱和纸张,把它们撕得粉碎。
“我只是想,能做我喜欢的事情……”陆非晚扔掉纸屑时眼里有泪水,是那种许见深看不懂的、复杂的、纠结的泪水,“我就想靠音乐养活自己,不想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这也有错吗?”
白色的纸片扬在空中,在某个瞬间,像鹅毛大雪。
许见深看到陆非晚眼睛中过载的痛苦,觉得自己心口也一阵疼。
“没有错。但我们刚才聊的不是这个。”许见深淡淡地说。
“不管是什么,我不想再聊下去了。”陆非晚语气痛苦,“一个说天一个说地,根本就说不通。”
许见深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变成这个走向,只能暂停止损,“我初衷是真的担心你,想要解决问题,但光我一个人努力不够。”
又是这样,说一不二的,冷冰冰的,属于许总的命令,陆非晚想。
卧室的灯光昏黄温暖,许见深向前挪了一步,带着影子也靠近桌面。与此同时,另一个人的影子忽然离开,只留下空荡荡的墙壁。
许见深没有想到,“夏虫不可语冰”这句话,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再往前走,也不再试图劝解,头也不回地下楼。
【作者有话说】
想跟许总学吵架
许见深开始认真思考陆非晚提到的,“说不通”。
如果是以前,他认为这句话是伪命题。他们携手拿过一座又一座金灿灿的奖杯,是世界上最通懂彼此的人。
许见深跟陆非晚第一次见面是在冬天。彼时许见深还在给人做外包,日复一日地,拿着公司给的模板,做机器似的工作。他总会在既定的模板里加入自己的想法,有首歌他熬了三个大夜才混出来,却被署了组长的名。他当时已经想要辞职创业,为了积累资源和经验,只能在组内忍气吞声。
陆非晚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执拗又耀眼的唱作人,在路灯和初雪下演奏,一下子击中许见深。于是两个困兽互相取暖,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许见深拿出几乎全部积蓄给陆非晚做歌,为了节省成本,他还亲自参与了《磁暴》的混音甚至编曲工作。
凭借这张专辑,陆非晚的才华被音乐厂牌发掘。这家厂牌后来发展成独立音乐发行商,也就是后来的甘潮。
陆非晚在签进甘潮后,又接连出了几首火爆的新歌,他将第一桶金交给许见深,支持许见深出来创业。
从此,二人保持着深度捆绑关系,陆非晚的几乎每一张专辑的混音都由许见深牵头,“兖港”的名号也因此打响。
他们一起赚了数倍于投资的钱,但许见深总会想起,自己唯一称得上亲手制作的、真正自由发挥过的,《磁暴》。
其实这首歌并不被歌迷买账,彼时的录音条件实在糟糕,编曲师也因为缺乏经验略显青涩。没过多久,这首粗糙的处女作被甘潮公司出品重制,更新潮、更精致的《磁暴(重制版)》活跃在各大音乐榜。
而标注着“混音、编曲、母带:许见深”的粗糙版《磁暴》,则消失在茫茫歌单里,成为粉丝们不愿提起的“黑历史”。至于这行署名,则再也没在别的歌里出现过。
许见深一点也不喜欢重制版的风格,他执拗地认为,自己的编曲更适合那些词作。
许见深从床头柜里翻出压底的初版《磁暴》,盯着它看了很久,又放了回去。
感情的事他很想找人求助,可惜朋友大多单身或不婚,父母已经保持开放式关系多年,观察样本多而佳偶案例少,没有人能教他处理这种关系。
通讯录里,唯一一个能给建议又不必担心见面尴尬的人只有一个,叫林晓山。
林晓山是位木雕师,最近在北方海岛开了家民宿。许见深在出差认识了他,因为性格相投、年龄相仿,很快熟络起来,近几年一直保持联系。
林晓山的前任遍布大江南北,但历任对他评价居然都还不错。
许见深找这种风流韵事无数的人聊情感,有种病急乱投医的无奈感。
许见深打开对话框,问:[晓山哥,在忙吗?]
林晓山回得很快:[谁会在这个点忙?]
许见深说:[怕你有约会。]
林晓山说:[今天没有。]
许见深犹豫了一会,回复道:[以前你给我推荐过一家婚姻咨询室,你还记得吗?]
林晓山笑道:[哟,怎么了这是?]
许见深说:[想去看看。]
林晓山可能是第一个告诉许见深,他跟陆非晚相处方式有问题的人。
那时候许见深没有体会,圈内人人艳羡这对眷侣,因此林晓山推荐的咨询师也想不到要去联系。
现在许见深找过来,林晓山并不觉得稀奇。他把微信推过去,说:[这家。]
许见深:[麻烦了。]
林晓山:[没事。好好的。]
许见深:[我们会的。]
“没说你们,我是说你。”林晓山发来语音,强调道,“谁管他了?你好好的就行。”
许见深愣了下,琢磨出话外的意思后,觉得心里有点酸酸涨涨的。
戒指还在他手上,只不过尺寸已经不合适了,硌得手指有点疼。
许见深转着戒指,想起第一次见闻杨时,对面提醒自己要记得去改圈,否则尺寸会越来越不合适。
这么浅显的道理,连陌生年轻人都能看穿,而许见深到现在也没找到闲功夫去修理——无论是那个大一圈的戒指,还是现在被判为“说不通”的感情。
是该抽空去修修了。
许见深的手指顿了顿,认真打字:[收到了,谢谢晓山哥。]
这晚陆非晚不出意料地没进主卧,在音乐间写了一晚的歌。许见深辗转反侧到凌晨,不知失眠到几点才入睡。
次日,许见深违背生物本能,顶着黑眼圈到达公司。
前台见到老板来,立刻举着公用的前台电话说:“许总您来了!有人找!”
许见深走向她,只睡三个小时已经很疲惫,但私人情绪不能带到工作里来,他习惯性笑着:“一大早干嘛呢,我还当天塌了。”
“没塌、没塌,就是有您电话。”前台嘿嘿乐着,把话筒递过去,“一个男生,说是您认识。”
打公司电话找人,通常不会是私交,许见深以为是哪位没合作过的客户,便换上不出错的职业语气,问:“您好,请问哪位?”
“我,闻杨。”
跟工作无关,许见深的语气瞬间轻松不少:“噢,闻杨,怎么了?”
“昨天你的本子落在我这。”闻杨那边说话声混着翻页声,“怎么还你?”
兖港批发过上百个本子,许见深已经不记得落的是哪一个,他无所谓地说:“也没记什么重要的,不用还了。”
对面的翻页声加重了许多,闻杨说:“有几页,写了些地址跟号码。”
许见深这记性说好也好,说差也差,可能是因为工作占了大脑太多资源,其他杂事没存储空间,只能诉诸笔头。
纸面上记着的估计是客户信息,许见深想了想,觉得遗落在外不太好,于是说:“这样吧,下周去陈教授家,顺便带给我?”
“可以。”闻杨话锋一转,“但我时间不一定。”
闻杨刚回国,正是从学校到社会的关键过渡期,要争取橄榄枝还要挥剑斩荆棘,行程的不确定性很大。
许见深表示理解:“这样吧。你先加我微信,你要是临时有事,咱们就另约时间。”
闻杨立即同意:“好。”
许见深报了串号码,闻杨刷刷记完,说:“加上了。”
许见深给的是工作微信,没设权限,只要搜索添加就能通过。他打开备用手机,发现好友列表新增一人。
闻杨的头像是一束追光,昵称叫“Unchained”,最新的朋友圈是演出现场视频。
跟昵称一串公司名称、朋友圈永远三天可见的许总比起来,活人感强了不止一点。
许见深加完闻杨后就没再管工作手机,他拿私人微信给陆非晚编辑了一段话,大意是约他时间,想近期去林晓山推荐的情感咨询室那儿聊聊。
坐以待毙不是许见深的性格,他不喜欢回避问题。
可惜有的事儿他一个人着急没用,陆非晚一点儿也不急,甚至偏偏挑这时候去郊区采风。
……采风也行吧,至少比憋在家里好。
许见深耐着性子问:[你一个人采风?]
陆非晚说:[还有乐队的其他人。]
许见深回复:[那我先约咨询室下周档期,等你回来我们一块过去。]
陆非晚说:[嗯。]
许见深取下戒指,拍了张照片:[另外,这个戒指大了,我打算寄回原厂垫个圈。]
对戒没有只有一人戴的道理,陆非晚也把戒指取下来:[好,等修完再戴。]
【作者有话说】
这一摘就是一辈子(bushi
第9章 非常厉害的艺术家
许见深找到当初购买时的盒子,把戒指放里面,联系SA说好取戒指的时间,才回到另一个手机上,专心处理工作问题。
提醒栏闪了三下,都是桑田发的,发来一连串感叹号和“江湖救急”,问他还有没有棚空着,要找他约棚录音。
许见深很快让商务翻出排期表,发现只有一棚今天下午空着,对接好预约事宜,告诉桑田“搞定了”。桑田便给他回电,说明前因后果。
许见深从对面长达十分钟的控诉中,提炼出一分钟的有效观点。大意是,桑田本来约好其他棚准备今天录音,结果对方临时放鸽子,导致录音推迟到下周。而公司要求下周看到成品,要求桑田把握好进度。
老牌制作公司习惯将各个流程分包,词曲、编曲、录音、后期甚至母带,都交由不同的团队来做,以便发挥最大的专业性和多样性。按照最开始谈的合作,兖港只负责混音这一环。
许见深没问友商棚录失约的原因,只强调如果要在兖港录音,需要再签一份合同,否则无法走对公流程。
所以,桑田来兖港时,顺便将几份补充合同也拿来了。
没想到,跟它们一起到的,还有刚跟许见深加完工作微信的闻杨。
年轻人穿着白T恤,刚洗完头,头发柔顺地耷下来。许见深头一次见他这个打扮,直观感受到大学生的活力。
许见深暗忖早知道今天要见,都不必再约什么时间:“闻杨也来了?”
“是啊,他刚改完编曲,就被我拽来了。”桑田把闻杨往前推。
闻杨开门见山:“今天来得太急,本子没在身上。”
桑田没听懂,但许见深能懂:“没事儿。”
闻杨抱歉地说:“饭局我尽量参加。到时候一定给你。”
“都行,到时见。”许见深说。
“什么意思?”桑田奇怪道,“你俩怎么还背着我约上了?”
许见深反驳:“谁约上了。”
闻杨几乎是同时开口:“谁背着你了。”
桑田:“……”
“好了,先进去吧。”许见深跟闻杨对视一眼,觉得尴尬,缓了缓说,“一棚,录音师都在里面。”
桑田点头,“好。”
许见深在其他棚还有工作,跟桑田和闻杨打完招呼就走了。
闻杨第一次来兖港,所以录音师跟他简单磨合了一下,耳机位置、收音设备、电平监听音量等等。桑田既是制作人也是配唱,坐在外面指导咬字、气息、音准。
闻杨站在红色的话筒前,深吸一口气,向门外示意可以开始。
经过重新改编之后难度高了不少,不少词都是反拍进,但闻杨节奏把握得很准。
闻杨闭着眼,跟着节奏缓缓唱,像在讲述一段久远的故事。
“一九八零年的冬天,
绿皮火车上盖着厚厚的雪,
她头发结成冰,
挤在闹嚷的车厢里面。
火车穿过一座座陌生的山,
伤口结成不会疼的疤,
口袋还剩皱皱巴巴的十块钱。
她想见,
儿时的梦,梦里的月。”
电容麦能无限保留声音的质感,也能放大声音的瑕疵。但对于这首歌来说,歌者的每一次停顿喘息似乎都别有意味,像故事说到一半的哽咽。
录到中途,门突然开了,许见深轻手轻脚地进来,坐在录音师旁边。录音师站起来让他坐,把监听器交给他。许见深摇摇头,让他们继续工作,自己只是来转转。
闻杨在玻璃内唱得忘我,许见深站在玻璃棚外看,发现他手指比常人长一点,骨节清晰,握耳机时能看到手背上浅浅突出的血管。
听闻杨唱歌,是件享受的事。监听里传来3/4拍小提琴伴奏声,许见深闭上眼,想象上世纪背景的蒙太奇。
“再见,
她说完,眼里没有泪。
终点也没有,
玉米、麦田和拳头、长鞭。”
闻杨在唱冬天,唱逃出大山的鸟儿,唱冷冽而残忍的热土下不屈的生命。
因着年轻人特有的、朗月似的嗓音,许见深不觉得寒雪阴冷,而是湿润的,温柔的,像海。
闻杨唱完,缓了好一会才拿下耳机,看到门外站着许见深,愣了愣,把耳机放回原位,走出来。
“特别好听。”许见深毫不吝啬肯定,“而且,跟上一个版本还不太一样,更丰富,更细腻,更贴那种……时间跨度大的电影。”
桑田在一旁笑道:“这还真是一部年代片,等电影上映了,许总记得支持!”
“那肯定,等上映了我包场支持。”许见深说场面话一套一套。
闻杨还停留在上一句话,慢半拍答:“是听你的建议改的。”
桑田哈哈一笑,“小朋友还谦虚上了。”
许见深拍拍他的肩膀,说:“是你优秀,不用谦虚。”
闻杨肩膀沉了下,他看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一刹那愣神。
桑田开玩笑说:“小闻,许总亲自来盯录音,这可是巨星的待遇啊。”
“你别给人家这么多压力,我就是出来活动活动。”许见深怕闻杨有压力,转了两圈手臂,解释道,“手麻了,顺带过来转转。”
闻杨忙站起来,问:“手怎么了?”
“没事儿,一点职业病。”许见深长期伏案,腱鞘筋膜伤,算是老疑难杂症。
闻杨皱起眉,看着他的手,“去过医院么?”
“去过,让做理疗,”许见深无所谓地晃晃大拇指,“没空做那些疗程,太忙了。”
工作时间长了多少都有点这那的毛病,桑田就有咽炎和心肌炎,腰间盘也不太好,她也算久病成良医,颇有经验地说:“其实那些都治标不治本,关键还得调理。你一工作就是十几个小时,熬夜、久坐样样都沾,就是华佗来了也没救!”
“没办法,现在真停不下来。”许见深无奈地指着隔壁几个棚,“扩招的混音师都还在培训,现在连我都在干业务,但人手还是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