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AI陷阱,沈璧然机智地止步,不再搭话。
可顾凛川却好奇地问:“什么问错了?”
glance得到配合,非常开心:“我不该问那三十个小时里你们做了什么,正确的问法是——”
沈璧然:“glance闭嘴。”
glance置若罔闻,声情并茂:“三十小时里,你们做了几次?”
沈璧然:“……”
“哦,我当是什么呢。”顾凛川语气平淡地说:“这种小问题,以你的算力,不妨自己思考。”
沈璧然倏然回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顾凛川却很从容不迫,“老实说,这几次旁听你们的对话,让我对沈璧然和宋听檀的友谊产生了些许质疑。”
沈璧然:“?”
glance严肃下来:“怎么说?”
顾凛川:“围绕沈璧然的感情状况和进展,你实在问过太多低级问题了。我认为,如果他和宋听檀真的有足够深厚的友情积淀,这些东西应该是不言而喻的。”
沈璧然:“??”
glance迟疑道:“……没有吧……我哪个问题低级了?”
“看,你甚至无法检索出会被质疑的问题是什么。”顾凛川叹气,“人类总是自以为是,高估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看来宋听檀就是个中翘楚,而你完美地继承了这一点。”
“……”
“不想承认?”顾凛川略作停顿,“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宋听檀确实足够了解沈璧然,但他并没有提供给你完整的历史语料,你自以为是赛博版宋听檀,其实根本代表不了他。”
“第二种假设绝不可能!”glance立即否认,而后一声不吭地自己终止了响应。
沈璧然点开公司后台监控APP,发现它虽然下线了,但是正动用空前庞大的算力在跑着什么。
他哭笑不得:“你欺负一个AI干什么?”
“glance显然是一个顽童版宋听檀,你总说不过它,需要一个队友替你上阵。”顾凛川轻描淡写地解释,拿起他的手,低头把几个指尖顺次亲了一遍,又道:“而且从发布会起,我就觉得应该打压一下它,这种总以为是你独一无二灵魂伴侣的气焰非常惹人厌烦。”
“……”沈璧然转头认真地看着他,“它不是我的灵魂伴侣,谁是?”
顾凛川顿了下,语气略带警告,“沈总。”
沈璧然抬眉,“嗯?”
沈璧然的手还被顾凛川攥在手心里,他低头在指尖上用了点力气咬一口,又轻轻揉了揉,一边搓弄着一边低声说:“如果你不说是我,我真的会难受的。”
沈璧然的视线缓而深地落在两人交缠的手上,“那又怎么办呢?”
顾凛川好像在思考,他们都不说话时,车里就变成了一个密闭安静的空间。这辆迈巴赫以行驶平稳和后排空间的隐私性而被顾凛川喜欢,他思考了很久,喉结动了一下,“我需要来自你的安全感,你不肯给,那我只好多看两眼能给自己安全感的东西。”
沈璧然:“什么?”
后面的话在两人耳朵里都如同被加密了,听不清文字,只有些断续的、囫囵难辨的声响。
没有安全感的顾凛川在车上认真细致、全方位地检查了他的第三只手,总算稍微心安了一些。
宋听檀跑到接头处见到沈璧然时,原本兴致勃勃的表情顿了下,“你怎么脸通红?”
沈璧然面无表情,“热的。”
“热吗?”宋听檀纳闷。
这条道有点荒,往来车辆很少,远处有辆迈巴赫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宋听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豪车才收回视线,“没开自己车吧?”
沈璧然摇头。
“那就好。”宋听檀从宽大的卫衣里头变戏法似的掏出了口罩和帽子,“戴上这个,跟我走。”
沈璧然觉得他下一部戏不接个午夜杀手什么的实在可惜了,但还是配合地戴好口罩,扣上帽子。
他知道自己现在走路姿势有点怪,确实也挺想把脸遮住的。
宋听檀在前面领路,一边四处瞄,一边小声说情况:“上次我不是说想发展林星成我的瓜农吗?经纪人训我了,这周都盯着我玩手机,坚决没让我和他联系。”
沈璧然简评:“训得好。”
“……”宋听檀白他一眼,带他鬼鬼祟祟地进了电梯,“这酒店一共19层,19层有两个总统套,12到14层是行政房,被节目组包下了。我入住后想偷偷去找林星聊两句,结果就看见他进了总统套。”
“你先等等。”沈璧然打断他,“节目组订的是行政层,那你是怎么上的总统层?”
“啊。”宋听檀顿了下,迟疑地从兜里摸出一张尊贵的黑金电梯卡,轻轻刷卡按下19层按钮,“公司单独给我升级的,节目组不知道。”
“哦,那我就放心了。”沈璧然闻言点头,“你们公司现在很重视你啊。”
“嗯……嗯。”宋听檀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摆摆手,“哎呀反正,我就把门开了一条缝偷偷监视那边,也就半个小时吧,你堂哥进去了……”他略作停顿,和沈璧然透过帽檐和口罩之间的缝隙对视,轻声说:“他搂着一个女孩,像那天的高中生。”
“确定吗?”沈璧然立刻问。
宋听檀摇头:“低头戴口罩,没看清脸,那天我也没太看清。”
沈璧然又问:“拍照了吗?”
“拍照?对哦……”宋听檀愣了下,懊悔地“啧”了一声,“不好意思,我对林星是只吃瓜不害人,没有拍照取证的意识。”
沈璧然摆摆手,想立刻联系Jeff,又想起他已经休假了。
正犹豫,电梯到了,门开的一瞬,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见宋听檀立刻按下关门键和1层,并一把拉着他贴到箱门侧面,借由门体两侧围挡的部分藏起了身体。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沈璧然在这中间不动声色地探了一下头,看到了走廊另一端那套总统套门口的画面。
房门打开,林星遮着脸踉跄地快步离开,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样的男人,半拖半挡着一个女生出来。在他们身后,另一个男人也低着头出来,确实是沈如鑫。
女生衣衫完整,但头发凌乱,人还勉强能自己走,但步态虚软,眼神涣散,面颊布满可怕的红肿青紫,耳垂上也有血。她的脸太肿了,匆匆一瞥难以确认是否孙恬恬。
电梯已经下行,沈璧然立即掏出手机。
宋听檀问:“你干什么?”
“报警。”沈璧然说,“那个女孩明显遭受了虐待。”
如果到此为止也就算了,可他不知道沈如鑫会不会继续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沈璧然已经按了110,拨出前手指又停顿。
他问:“你知道沈如鑫的车停在地上还是地下吗?”
宋听檀点头,“在地上,那辆大G在酒店后面的临停停车场。”
“很好。”沈璧然临时改换呼叫快捷键。
“顾凛川。”他说,“你现在把车开到酒店背后的停车场。”
宋听檀顷刻间瞪圆了眼睛,无声地用口型:啊?谁?什么?顾凛川?你俩一起来的??我靠!那辆迈巴赫是他吗???
见沈璧然不理他,他又强硬地把手伸进沈璧然裤兜,摸出他的蓝牙耳机,一只塞他耳朵里,一只塞自己耳朵里。
“……”沈璧然斜眼瞪他,无语地把单只耳机塞严实了点。
电话里,顾凛川用车内对讲吩咐了两句,又沉稳地问:“发生什么了?我上去接你?”
“不用。”沈璧然说,“你把车横在出口附近,降下车窗,露个脸。”
“好,我已经到了。你在电梯里吗?我听你的声音不太稳定。”
“嗯,马上就好。”
电梯刚好抵达一层,沈璧然从里面走出来,“沈如鑫对孙恬恬施暴了,你一定确保要让他看见你,和他说几句话,不要让他继续为所欲为。”
“明白了。”
顾凛川不再吭声,他降下车窗,轻轻放下手机在腿面上,没有发出碰撞的噪音。
很快,电话里传来沈如鑫意外的声音。
“顾总?您怎么在这里?”
顾凛川没吭声,隔了十几秒,沈如鑫又试探着说:“哦对了,我们不是签了宋听檀代言吗,他刚好在这边有工作,我来找他谈谈合约的事,您也是找他吗?”
顾凛川依旧不回应,沈如鑫尬笑道:“顾总,您也不说话,光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怪发毛的。”
电话里响起顾凛川坐在副驾驶的保镖的声音,“这位先生,你的车从这里出来,挡我们路,我们进不去了。”
“啊?”沈如鑫语气荒唐,“可这是出口啊。”
“是的,但我们要掉头,你也得往后退一退。”
沈如鑫沉默了半天,嗤笑一声,“行。”
他倒了一段距离,“顾总,您能过去了吧?我再往后,车屁股就要撞杠上了。”
顾凛川终于“嗯”了声,“我都忘了,正好,半小时后汇报一下宋听檀代言的情况,要听到首曝期的全域营销方案和KPI,麻烦你组织一下线上会议。”
沈如鑫一顿,“什么?现在吗?”
迈巴赫车窗升起,顾凛川语气淡淡:“我一会儿还要陪沈璧然吃晚餐,你拉Jeff入会吧。”
一双点漆美目在对面两人脸上来回来回地看,越看越陶醉。
“你们……咳……”他矜持地清了下嗓子,“复合了?”
沈璧然低着头仔细研读菜单,“嗯。”
不用抬头,他就感觉对面有一只鸽子扑啦啦地扇开了翅膀,欲蹿又止,努力伪装回小鹌鹑。
“咳……”宋听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怎么复合的?”
顾凛川适时开口,“前天晚上——”
“他给了我十个亿。”沈璧然说。
饭桌两头顿时安静。
“答应做我的傀儡,让我掌控浔声。”沈璧然把菜单翻过一页,而后抬眼看向宋听檀:“还行吧?”
“十亿买了你的爱情?!”宋听檀瞪圆了眼——“沈璧然,你的爱竟然值十个亿?”
沈璧然耸耸肩。
“而且你有了十个亿,却压根没打算告诉我??!”
顾凛川原本打算解释,听完这一串转折,静默地从沈璧然手里拿过菜单,低头翻看。
沈璧然又说:“他买了一家日本渔场,我原本打算改天带着两条鱼去找你喝酒的。”
“哦!”宋听檀立即低头翻起日历,“那我挑挑时间……什么鱼啊?”
等上菜时,沈璧然用一个光侵员工的账号接入会议,在线听浔声的汇报。
虽然这段汇报在五分钟里被Jeff质疑了四次,但质量还是超过了沈璧然的预期。主讲人是沈如鑫,临时帮他凑这些材料的显然是会议室里另外十几位浔声的人,沈璧然翻了一下列表,把这些市场部大头兵的名字记住。
glance广告接管系统几轮跑测分数都不错,等这波项目交付完,他要推进强互动式AI,拿浔声做首轮土壤试水,团队已经写好了初步的产品文档。
沈璧然又听了一会儿便摘下耳机,正想和顾凛川聊一下这件事,却听宋听檀严肃地问:“你家里不会反对吗,会不会为难沈璧然?”
顾凛川神色从容:“我已经沟通过了。我们家族价值观比较开放,虽然长辈确实不鼓励我选择同性婚姻,但如果是和沈璧然,我爷爷也可以理解。而且他已经接受了,未来沈璧然会出现在我遗嘱的第一顺位。”
沈璧然震惊:“什么时候沟通的?你……”
“哎呀。”宋听檀一下子把他按住,继续问:“那下一代呢?我听……新闻上说,你是Peak准继承人,如果后继无人,不会影响你的继承吗?”
顾凛川摇头,“财团选拔继承人的标准是能力,不是血脉,家族旁支里的优秀后辈如过江之鲫,没必要死守我这两截DNA。”
“那沈璧然到底能变得多有钱啊?”宋听檀终于还是抛出了这个最俗气的问题。
顾凛川摇头,“这个我还不清楚,资产盘点结果要到年底才出,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家族传承,会归属下一代继承人,余下才是我的个人资产,那一部分才算沈璧然的。”
“全算沈璧然的吗?”宋听檀震惊脸,“你……这、这么爱啊?”
“嗯?我以为他和你聊起过我们从前的感情……”顾凛川顿了下,转过头来,“沈璧然?”
沈璧然面无表情地又塞回耳机,继续听沈如鑫介绍那些废话。
晚餐结束后宋听檀就独自回了酒店,车上,沈璧然还在不断地收到他的消息轰炸。
【你们俩,挨在一起超——级——配。】
【小猫捧脸.jpg】
【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懂吗?】
【小猫wink.gif】
【我以为他很高冷,没想到回答什么都很耐心!】
【不过我有自知之明,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嘛。】
【喵假虎威.jpg】
【你说为什么豪门里能养出顾凛川这种情种啊?】
【你们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我出十条鱼,买断全部付费内容!】
【沈璧然你说话啊!!】
【小猫发疯.gif】
沈璧然不胜其扰,开启免打扰,让他和glance一起站墙角。
他点开一家奢侈品牌官网,认真挑选了一条领带,打算用来感谢Jeff难得假期又因为自己的事被抓来加班。
刚付款,顾凛川就凑过来:“买什么呢?”
“领带。”
沈璧然说完,看顾凛川勾了勾唇,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正要说清楚,顾凛川就岔开了话题:“Jeff说沈如鑫把孙恬恬送医了,外伤不少,下体有撕裂,他帮她请了一周假。”
沈璧然皱起眉,心里不是滋味,“我们得把孙恬恬接出来,大人恩怨一码归一码,她还是个小女孩。”
“嗯,但现在出面会打草惊蛇。”顾凛川把他的手捧在手心里玩来玩去,“我得想个折中的法子,这两天先让人看着医院。”
“好吧。”
沈璧然正想抽回手,却被拽住指尖,只好把一只手留给顾凛川,略费劲地用右手单手回复工作消息。
“沈璧然。”顾凛川捏着他的手问:“你考虑搬来和我一起住吗?”
沈璧然闻言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你住哪里?”
顾凛川报了一个山庄的名字,是相对靠近市中心的别墅,沈璧然摇头:“离公司有点远。”
“还有别的选择。”顾凛川又紧接着报出一连串环CBD的楼盘任他挑选,“或者我住你家可以吗?听说然然很适应你那边。”
“但我可能没那么适应。”沈璧然拍拍他的手,“顾凛川,我不是小孩子了,现阶段我要把绝大部分精力都给glance……”他话到一半就顿住,因为对面那双眼睛正迅速变得悲伤。沈璧然抿了下唇,在心里润色了一下后面的话,改口道:“但我又非常想要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只要和你共处一室,我压根无心工作。所以我们折中一下,周末一起回老宅,工作日各住各的,行不行?”
顾凛川没吭声,低头从岛台暗格里拿了一摞零两枚巧克力,统共七片,他一片一片地数着铺开,像分扑克牌那样,向前推出四片,向后撤退三片,把四片巧克力放进沈璧然手心里,“那周末要从周五开始算,周五下班我们一起回家,周一早上再一起回公司。每周七天,我们一起住三天。”
沈璧然长松一口气,“没问题。”
他拢起掌心要把巧克力揣兜里,却又被顾凛川拿住手,顾凛川没收了他的四片,一股脑全划拉回暗格里,把另外三片给他,“气昏头了,一起住的天数才是你的巧克力。”
沈璧然乐出了声,“行,行。”
到家,沈璧然换衣服时才发现西装内兜里被塞满了巧克力,不止是被没收的四片,足有一大把,大概是分别吻时顾凛川偷偷放进去的,难怪他这一路都觉得胸口硌得慌。
他坐在沙发上吃巧克力,吃着吃着又笑出了声。
顾凛川管工作日叫分离期,沈璧然不敢苟同。
迈巴赫后座成了他的午餐场地,晚餐则会收到更正式的餐厅邀请,顾凛川美其名曰要听日汇报,但关于业务探讨只演了一天,随后就开始要求他汇报咖啡摄入量和办公室零食消耗进度。小时候谈恋爱,顾凛川都是偷偷管他,长大后变得明目张胆,只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沈璧然喜欢尝试宋听檀推荐的餐厅,约会太频繁,向来隐身的顾凛川一周内被媒体连续拍到三天,这些新闻八卦在写字楼间迅速传开,周五沈璧然坐在顾凛川办公室旁听浔声周会时,明显感受到了沈从铎的不安。
理论上,光侵做企业投资就像买股票,持有即可。沈从铎未曾料到会招来一位封建大家长,强势地插手所有业务,事无巨细,让他被卡着脖子又要卑躬屈膝,毫无反抗之力。
五分钟前,Jeff在会上正式要求浔声成为glance互动式AI植入的试点,让浔声开放后台给glance接入SDK,并开放底层数据库。
“这是什么意思?”沈从铎彻底坐不住了,“浔声和glance都是光侵持股的公司,现在是想逐渐把浔声发展成glance的直播业务分部?”
顾凛川和沈璧然坐在摄像头盲区的沙发上,正一起对着监控软件偷窥然然。
顾凛川闻言毫无反应,继续推进镜头观察然然的大尾巴,沈璧然则抬头看向Jeff。
Jeff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对着墙上的会议投影,严辞冷厉:“沈董想多了,glance需要为新产品找一块试验田而已,当前阶段不收浔声费用,等产品落地后,你们如果想要续用就要谈价,至于能否成为glance的直播业务分部,到时可以提交价值评估申请。但看你们现在的经营状况,除了CEO个人的祖业情怀,我很难替glance想到一个并购你们的理由。”
沈从铎的脸色像要掀桌了,Jeff却视若无睹,继续道:“光侵是无权要求glance吃下你们的,沈董,容我提醒您,由于行动一致协议,光侵拥有对浔声的实质控制权,但我们在glance持股很低,没什么话语权,我老板也只能看沈总——沈璧然先生的脸色行事。”
话音落,会议两头一片静谧,Jeff低头继续看自己的电脑了,沈璧然余光里,顾凛川按了一下手机截屏,他瞥了一眼,瞥到然然从猫爬架上掉下来在空中惊慌炸毛的一帧。
沈璧然莫名其妙地生气,想起小时候顾凛川偷拍他下台阶没留神一趔趄的瞬间,掏出手机把昨天下单给顾凛川的一枚袖扣给退了。
会议终了,浔声的人都走了,沈从铎独自留在会议室。
这是来自甲方的要求——光侵全面监管浔声的业务,每周都要“布置作业”,但Jeff的级别实在太高,他再怎么纡尊降贵也只能降到沈从铎这一层,其他级别的人不配单独和他对话,所以沈从铎就成了每周唯一听圣旨的倒霉蛋。
Jeff报KPI要求时也简洁犀利,没有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不管沈从铎什么反应,他飞快说完,只留下一句“今天超时两分钟,耽误我下一个会了,下次麻烦少说废话”,就直接挂了视频。
他起身把电脑夹在胳膊底下,风风火火地走到沙发前,一个急刹车。
“沈总。”Jeff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微笑,朝沈璧然挺了挺胸,“谢谢,我特别喜欢。”
Jeff平时一贯佩戴纯色或条纹领带,而沈璧然送的这条是繁星设计,深蓝色底衬,星点细小,与底衬色彩对比不明显,精致又低调。
沈璧然笑说:“你果然很适合深蓝色。”
余光里,看了半小时猫的顾凛川终于抬头了,目光在Jeff那条领带上扫了一眼,沈璧然以为他会介意,正要解释,见他又无所谓地挪开视线,继续看猫了。
“沈总现在回glance吗?”Jeff殷勤地问,“外面太阳大,我撑伞送您回去吧。”
沈璧然点头起身,“你不是还有会吗?”
“送您回去八分钟,我跑回来三分钟。半小时的会,提效十一分钟完全OK。”Jeff颠颠地拿了太阳伞出来,“走吧沈总。”
沈璧然握了一下顾凛川的手算作拜拜,跟着Jeff往外走,由衷地感慨:“你别把自己累死了。”
“不会哒。”Jeff说。
下午Jacqueline来给沈璧然送他的点心盒子,沈璧然随口问:“前两天不是Jeff来送吗?”
“Jeff好惨。”Jacqueline小声说,“不知道他犯什么事了,他本来今天只有十五个会,被老板加了九个,变成二十四个了。”
沈璧然纳闷,“有紧急情况吗?”
“没有啊。”Jacqueline也很迷茫,“我只听到老板问他,如果今天所有会都提效十一分钟,能多开几个会?光侵的会一般三十分钟一个slot嘛,他就答八点七个,老板说,那四舍五入,给你加九个。”
沈璧然:“?”
“但是哪能说提效就提效,也就浔声那种水会基本准时结束,光侵自己的会普遍三十分钟都开不完,所以他今天咖啡都不敢喝了,怕上厕所。”Jacqueline心有余悸地吸了一口气,又说:“不过刚才他可能要窒息了,小跑路过总裁办门口,竟然当着老板面把领带扯了下来,老板很仁慈,不仅没怪罪他仪表问题,还给他往后延期了两个会。”
“……”
晚上回到沈家老宅,沈璧然重新见到了那条被清洗熨烫过的领带。
据说是顾凛川用了百倍的价格从Jeff手里买下的。
领带缠绕在沈璧然的手腕上,他用牙齿抵着唇,一颗、一颗地数清了上面繁星的数量。
礼拜六上午,沈璧然带着浑身酸痛坐在餐桌前。
两片厚吐司搭在手心,他拿着果酱刀,对着面前一排瓶瓶罐罐思考良久。最终,左边用厚厚的奶酪打底,一半抹草莓酱一半抹蓝莓酱,右边薄抹两刀芥末籽,用生火腿叠满。
顾凛川端咖啡出来,随手把右边盘子拉到面前,“我吃这个?”
沈璧然点头,“你还是这样子吧?”
顾凛川仔细看一眼搭配,勾唇“嗯”了一声。
Jeff坐在他们对面,拘谨地喝了一口水。
沈璧然刚才要给他也抹一片面包,吓得他差点把昨晚的饭都吐出来,连忙推辞说自己是仙男,喝露水长大的,不太吃人间饭。
他跟随顾凛川多年,见过金融市场崩盘,听过午夜海港的枪,却从未设想过会有老板十一点才起床的情况。他原本雷厉风行地来汇报事情,一推门,二位老板穿着家居服坐一块商量早餐,头都快贴一起了。
Jeff清了清嗓子,盯着桌面说起正事,“孙恬恬那边出了点情况。她原本周六补课,孙静会在下午接她回去,但今天孙静一大早就去学校了,和送她回去的沈如鑫的人撞了个正着。”
“孙恬恬状态怎么样?”顾凛川问。
“还可以,这周沈如鑫没去过医院。”Jeff顿了顿,“我接触了林星,他透了不少东西。孙恬恬是去年开始被沈如鑫半骗半哄成床伴的,沈如鑫叫她不算频繁,出手大方,一直装得挺温柔。但前两天孙恬恬在酒店说她妈发现了,要停止接触,还说她妈会捅到沈从铎面前去,沈如鑫大发雷霆,不仅对她用强,就连林星都跟着挨了打。”
沈璧然随手拿起一支巧克力酱在吐司上挤了一只然然,“孙静去找沈从铎了?”
Jeff点头,“人在浔声楼下,一副见不到人不罢休的架势。”
顾凛川拿起那片被涂画的吐司,旋转了几次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放到一边说:“如果我是沈从铎,我会把沈如鑫的腿打断,让他再也不敢接触孙恬恬,但我绝对不会和孙静发生任何对话,给她旧事重提和录音的可能。”
Jeff问:“那我们要拦截吗?”
“沈从铎会暗中监视她,就看我们想不想打草惊蛇了。从收益的角度讲,就算打草惊蛇也不会让我们更被动,反而或许能逼他露出马脚。”顾凛川看向沈璧然,叹了口气,“但我们能不能周一再处理这件事,沈总?”
下午,Jeff以沈璧然的名义把孙静接了出来,在当初祝淮铮约过沈璧然的私人书馆里见面。
沈璧然上次没来得及细看,这次他独自匿身在排排列列的书柜深处,总算有机会逐册查看那些书目。
——以此来屏蔽外头那断续哭声的干扰。
孙静的世界离投资圈很远,也不接触金融新闻,对如今的顾凛川只有一个很虚空的认知。她怀着见旧主的不安前来见沈璧然,却在进门的一瞬与顾凛川四目相对,泪水便再没停过。
顾凛川从头到尾都很冷静,近乎冷漠,甚至没说几个字。
孙静自己说了很多,在那些大段混乱、哽咽的叙述中,沈家丑事终于被当事人一字一字钉上了耻辱柱。
但有一个沈璧然始料未及的真相——孙静和王立山早就知道他和顾凛川两个小孩在谈恋爱。
年少时太多次冲动和肆意,瞒过了父母,却没有瞒过朝夕照顾的保姆和司机。
沈璧然想,难怪她一进门看到顾凛川后会泪如雨下。
顾凛川耐心地听她回忆完往事,问:“你们当年告诉沈从铎了?”
“没有。”孙静一口咬定,“我们两个都装不知道,没对任何人说过。”
这是实话,沈璧然想,但凡沈从铎知道他和顾凛川的关系,当年都不会敢轻易拉顾凛川来背锅,但不知道又会借此造出什么更恐怖的事端。
“然……”孙静顿了一下,改口道:“沈先生现在还好吗?”
提到沈璧然,顾凛川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他在美国吃过不少苦,但最终还是让自己长得很好,毕竟是沈璧然么……你应该知道他现在的公司吧?”
“知道的……”孙静轻声道,“我看过那个发布会,还有热搜,他和一个大明星是好朋友。”
顾凛川点头,“沈璧然已经靠自己把人生走成了一片坦途,往后只有光明顺遂,我也会在他需要时照顾好他。你不必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