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昇今天话有些少。
金子和萝卜把他们在外面关于地心人的所见所闻全都坦白说了,大家一脸意外,而祁昇大部分时候只是沉默地在听。
银刹激动地说:“你们人类的末世跟我们没关系,这是污蔑!我妈要你们的灾难信息汇总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你妈?”祁昇敏锐地问。
银刹噎住,小声把他母亲就是那位副总统的事说了。
苏然顺便把南边的海里沉着某个神秘黑匣子的事也给说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掌握了一部分关键的信息,但谜题呈现多点分布的状态。
没人知道它们之间会不会有关联,能不能连成一条线,他们至少得先解开其中几个谜题才能知道答案。
祁昇沉思片刻,对银刹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提供你母亲的照片给我,我会派人去找她。然后就是那个黑匣子——”
“我们队伍里恰好有一个人异变出了耐高温的身体机能,也许可以下去探一探。”
祁昇暂时不走了,把那名队员给叫了过来。
他和萝卜、金子本是开车到跨海大桥的光市口子上,穿过桥又在市内找了辆车开过来的,他们后叫过来的那支队伍也是这样的路径。
第二天中午,又三名高大强壮的男人站在了苏家院子的门口,咧出三口大白牙:“大家好呀,我们来啦!”
因为这回要下去的是人类,所以需要用到一些专业装备。
余研作为潜水教练给他们列了张清单,他们找遍整个村子只找出来其中几样。
无法,只好第二天跑去北边一个潜水训练中心,齐心协力突破重重丧尸的包围,把里头洗劫一空,这才把装备集齐。
第三天上午,他们坐小船重新来到那个海上坐标点。
那名耐热能力者穿上专业潜水服,戴好全套装备和一台微型记录仪,在余研的辅导下练习了十几个来回,就正式下潜了。
余研浮出到海上,趴到船边气喘吁吁地说:“目前人类最高的下潜记录是三百多米,这里的海深绝对不止了,至少在五百米以上,他大概率是到不了那儿的。而且他只练了几次,下去得太仓促了,会很危险的。”
祁昇道:“我和他说过感觉不行就立刻回来,看他的情况吧。”
苏然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无意识地张合着手指。
一个小时后,那高个子破出水面了,摘了面罩喊:“不行,下面水压太厉害了,我受不了!”
祁昇问:“离海底还有多远?”
“不知道,下面黑乎乎的一片,我用灯照了也看不清楚,回去看录像吧!”
他们折返回村,抵达苏家后把记录仪里的内容导到电脑上,大家聚在一起围观。
漫长而沉默的视频里,大部分时候只有水流涌动时发出的咕噜噜声。
画面从一开始阳光照射下来的灿蓝,逐渐过度成深蓝和黑色。
漫步边际,没有尽头的黑暗。
人类潜行在海洋中,仿佛潜行在深邃浩渺的宇宙里。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高个子开始拆负重了,显然已经承受不了这里的水压。
他的身体乱晃着,头灯射出的光线也随之凌乱晃动,无意中扫过下方,大家注意到,有一抹红色的光晕一闪而过!
苏然立刻按下暂停,放大画面。
……那是一个火焰红的圆圈圈,看起来很像人类首次拍到的黑洞照片。
丹荧立刻道:“这就是2号阀门,那个红色的光应该是岩浆!”
苏然继续播放。
这红圈圈在晃动的视野里出现好几次,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股红在流动,在深红与耀红之间变幻。
大家直起身体,一时有些沉默。
露霓喃喃道:“真的整个都被淹没了啊。”
他们的家,他们的故乡。
这辈子都绝不会有再回去的可能了。
“没看到什么黑匣子,”鱼沥思忖道,“那东西不知道有多重,不一定能沉到海底,说不定早就被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也可能早就被岩浆熔毁了。”祁昇说。
苏然来回拖动进度条,反复看这段视频,片刻后道:“我把这段视频发给章时,让他们看看能不能再分析下画面吧。”
这件事暂告一个段落,祁昇他们要回光市去了。
出发的那天中午,他们聚在一起又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吃饱喝足后,回家休息的休息,金子他们则去隔壁搞最后一次卫生。
苏家院子里,祁昇站在两块地边上,抽着一根烟。
他出神地吐出烟雾,忽地,身侧掠过一道影子。
头戴一顶草帽的人鱼拎着一个小水壶,走到地里撒了起来,那味道闻起来应该是在撒液态肥。
屋子里传来苏然的吼声:“撒均匀点,不要太多,嫌累就蹲着撒!”
人鱼很听话地蹲下。
“……”
“……”
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此处静得可怕。
祁昇抬起眼,望向远方的天。
他吸进一口烟,缓缓吐出,原本多少能解压的行为,此刻却解不了他半分的烦郁。
过了好半晌,还是没忍住问:“你喜欢男的?”
人鱼蹲在一处,把眼前的几株植株追肥完,再往前挪两步,继续下一排。
没理他。
祁昇也不想追问,自言自语似的道:“阿然看起来不像喜欢男的。”
“至少以前没看出过一丁点征兆。”
“他甚至完全没开过窍,以前有女生追他,他完全不知道,只以为对方是突然好学了。”
人鱼的动作缓了一缓。
“还好他没开窍。”
祁昇又抽了口烟。
“他现在也不一定开窍了,这小子哪天恋爱了可能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是喜欢。但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人鱼终于开口,语气嘲讽:“你以什么身份说话?”
“哥哥,”祁昇道,“看着他长大的邻家哥哥。”
他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像是要把胸口的郁气全部吐出来。
“离开村子之后,我无数次想过回来时他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很冷漠,或者埋怨我。我被这种想法纠缠着,只能拼了命地在外面找线索,找结束这一切的方法。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的离开是有意义的,是必须的。”
“其实能猜到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这样,但真正见到他那张笑脸的时候,我反而觉得很失望。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只是一个关系再普通不过的邻家哥哥,是去是留其实他无所谓。”
“这样想也很差劲,是不是?阿然说过曾经想挽留我,他当然不可能无所谓,他只是——”祁昇顿住,“他只是确实把我当做了一个重要的‘哥哥’。”
他终于放下手。
烟从指间落下,落在地上。
火星撞到地面,明灭一瞬,便被脚碾灭。
祁昇走去一边,拿畚箕和扫帚过来把烟蒂扫掉。
星临蹲在原地没动。
“我知道你那天很想揍我,你确实该揍我一拳。我弄丢他两次,这一拳是我该得的。你要是想补,现在也可以补上。”
祁昇将扫帚畚箕放回原位,一边说道。
人鱼轻嗤一声。
“现在莫名其妙来一拳,好让他心疼你?”
“……我看起来也没这么阴险吧?”
“谁知道。”
人鱼又提壶撒起肥料来了,懒洋洋地说:“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赶紧走,回去你的基地干正事比在这里聊闲话有意义。”
“……我实在想象不出阿然会喜欢这种类型。”
“你想不到的事很少吗?”
祁昇有点被噎到。
他抬起手抓了把头发,蓦地笑出来一声,妥协似的叹息:“世事难料,我想不到的事确实太多了。”
“行了,我走了,希望你照顾好他,也督促他照顾好自己。然后还有你自己——”
“那天在海底,我看到你了。”
星临顿住。
留下这句话,祁昇转身离开。
苏然刚好从屋子里出来,见状问“昇哥你要走了吗”,祁昇按了把他的脑袋,叮嘱他几句,便离开了这个院子。
叶面上湿漉漉的,细密的水雾反射出刺眼的阳光。
星临拉下帽檐。
一下子走了六个人,村子里好像有点冷清下来了。
但事实上当然是冷清不了半点的,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银刹要提供他妈妈的照片,但他现在手头上没有,于是只好动手——亲自画。
这家伙握着铅笔,很认真地在一张白纸上画来画去,大家看着那歪歪扭扭的线条逐渐构造出大圆脸、蒜头鼻、死鱼眼和嘴角一颗痣……
苏然迷茫地问:“你们副总统长这样?”
怎么跟银刹半点不像的?
这家伙虽然抽风,但好歹也算是一个美男子。
鱼沥坚决摇头:“不是,绝对不是,他妈是个知性大美女,这画拿出去没人会认的!”
银刹抬起头反驳:“你放屁,我妈就会认,她看到这印象派画风就知道是亲亲宝贝我了!”
鱼沥:“印象派画家们同意吗?”
苏然嘴角一抽,开始纠结还有没有必要把这张画拍给祁昇……
银刹见他这样,嗷嗷哭着就要扑过来,说不能这样不相信他,星临面瘫地按住他的脸,苏然赶紧拿纸就走。
算了算了,反正去找人的是昇哥,又不是他……
祁昇派出了两支队伍,一支往南,一支往北。
其实此半球的中心政府在西面,但为什么没往那里去呢,因为祁昇他们早在之前就往那里探索过了,没找到半点线索,所以现在只能选择新的方向。
这之后,他们只能耐心等待。
三天后,苏然准备干一件大事。
他先是找顾晨确认了下,以顾晨现在的控制能力,他完全可以做到自己在鹿安岛,而丧尸兵们在无人岛上依旧受他的控制。
于是苏然挑了八个丧尸兵出来,从中检验出一个最灵活最聪明的,给它套上自己的一件红T恤以作标志。
他对阿红说:“把鱼沥家院子里的建筑材料分批运去无人岛,你们八个一起去。运完了你开船回来,其他七个留在那边。我给你塞点薯条,有事让海鸥过来通知我。”
他把一手薯条塞进阿红的衣兜里。
当天晚上阿红就回来了,木瞪瞪地站在院子里,哼哼唧唧表示顺利达成任务。
第二天一早,苏然带上星临、鱼沥、林向玉和经扬,前往无人岛。
岛上的作物们已经长得非常好了。
当初在这里种下的都是空心菜之类的耐高温蔬菜,生长周期也特别短,一个多月就能收割,现在已经能吃了。
苏然这趟打算在这里住个几天,于是带了锅、泡面、火锅底料和其他一些调料,可以就地取材,做饭做菜!
而他来这一趟,是为了实践之前的想法——搭棚子。
其实只搭一个简易棚子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但苏然还有很多别的想法,他们当中没有建筑型人才,没什么搭建经验,所以他只能试着先从简单的做起,累积经验,后面再慢慢去尝试难度高的。
第一天,五个人先是寻找搭棚子的位置、画设计图。
位置最终就定在岛中心那块田地的边上,一个周围有许多树木环抱的地方,夏天自然能乘凉。
第二天开始动工。
白天,他们劳动,丧尸兵们也在田地里劳动。
晚上,他们吃火锅,丧尸兵们继续劳动。
鱼沥好不快活,每顿都发照片到末世app上,还好岛上没信号,这些笔记暂时发不出去。
当然,等他们回到鹿安岛的那一天,网友们就得迎接暴击了。
他们的工作节奏并不紧凑,到下午两点苏然就给放假了,鱼沥他们躲去哪里睡午觉他不知道,反正他每天都会去海里游一个来回。
这天,海里。
苏然挥动手臂游动着,和小鱼儿们擦肩而过,闭上眼开始凝神。
……丝丝缕缕的触角从他的身体各处冒出,如一个刚接触世界的怪物,小心翼翼地伸展开去。
它们好奇地抚过海底的砂砾,扫过黑色光滑的石头,轻触躲在珊瑚从里的螃蟹。
还碰到了一个人。
苏然意外地睁开眼,回过头。
人鱼从后方跟了上来,抬起右手。
他的掌心里什么都没有,但两人都能感觉到,他们被连接在一起了。
苏然有些愕然。
星临探究地看着他:“能控制这个能力了?”
苏然摇摇头,执过星临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写下:极光出现的时候感觉加强了,所以想试试。
又写:我没想连接你。
星临合拢掌心,道:“可能是因为我主动连了。”
苏然有点懵。
“反正你总要找人练习的不是吗,”人鱼看着他,“现在就渡一点生命力给你试试?”
“?!”
苏然猛摇头,连接他们的触角差点就要断裂,星临却伸过来扣住了他的手。
“你可以还给我。能力既然已经被激发,那就尽早掌控住它。”
话音落下,苏然就感觉到一股澎湃的热源从他们掌心接触的地方流向了他。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记忆的洪流,他像被闪电劈中一般,定住了。
他又看到了地心世界那穹顶般的天空。
“他”正站在一个院子里,仰头漠然地望着。
身后有人唤:“星临!”
“他”转过头,看到孤儿院的老师走了出来,说外面冷,让他快进屋。
小小的鱼沥和露霓站在屋子门口,嗦着手指看着他,丹荧正趴在一旁的窗边睡觉。
屋里头,蛮音和角阳为了一个玩具打在一起。
“他”回头又看了眼穹顶,巨大的阀门缓缓打开,冰冷的海水淋下来,一架飞行器顶着汹涌的水柱飞出去。
“你也想出去吗?”老师搭着他的肩膀说,“要是想出去,就要努力学习,考到河外探索部那种部门去。”
“他”听了,却没作回答,转身回屋。
画面一转。
苏然看到一本摊开的教科书,上面写着:“……孕育我们的是咸水湖泊。我们醒来时即有成年的身体,有的年轻,有的年老。也有人已经死了,那是诞生失败的人。我们的脑海中有无穷无尽的知识,那是造物主慷慨的馈赠……”
几行后,又是:
“……这个世界上有蓝天白云,星月白昼。白天时太阳会升起,夜晚则会换成星星与月亮。大雨来临前可以嗅到空气中青草的味道,四季轮转时可以感受到不同温度的阳光洒在皮肤上的感觉。我们要去那里,一定要去那里……”
老师在前方的讲台上说:
“……是的,早在四千多年前,我们还没有制造出飞行器的时候,始祖们就已经预言到了地表世界的存在……我们和地表世界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被一种至今还未知的纽带紧密联系在一起……”
画面再转。
“他”在考试。
周围全都是簌簌簌的落笔声,试卷上是各种各样的题目,“他”没有丝毫停顿地解答下去。
这世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有一个既定的答案,“他”并不需要寻求什么,考试、升学,不过是按部就班。
至于地表世界?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尽管从不像周围人那样向往,但要是能看一眼——
苏然被庞大到恐怖的信息流充斥大脑,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画面在脑海中交杂,光怪陆离。
然后在某一瞬间,它们统统被吸进一个漩涡,消失了——
……唯有银色的月光从天穹之上静静地倾撒下来。
“他”沉重地呼吸着,呼吸着陆地上新鲜的空气,感受着陆地上冰冷的温度。
“他”在模糊晃动的视野里,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青涩、慌张、茫然的,被“他”摁倒在地的,漂亮的人类。
璀璨的星月映照在这个人类漆黑的瞳孔里。
深邃的夜空映照在这个人类的瞳孔里。
浩渺的宇宙映照在这个人类的瞳孔里。
——还有“他”。
“他”也在这个人类的瞳孔里,和那庞大璀璨的宇宙一起。
“他”有些呆住了,不知道是为了这一刻眼前这几件事物中的哪一样。
又或许,只是因为这个人类。
因为这个脆弱的人类漂亮的眼睛,和他温柔的体温。
“他”不由自主地摩挲那细腻的皮肤,发出喃喃:
“暖的……”
触角豁然断裂,两人的手骤然分开。
他们在水下看着彼此。
苏然很懵地瞪着星临,人鱼则一脸微妙地看着他。
……下一秒,两人抬起头,齐齐往上浮去。
破出水面后,苏然平复了会儿呼吸,红着脸说:“我、我看到你的记忆了……”
“……我也看到了你的。”人鱼有些心不在焉。
“……你原来对地表世界没那么感兴趣的吗?”
星临顿了顿,道:“电视上经常会放地表世界的录像,书里也有各种描述和记载,我并不觉得见到‘实物’会有更多的惊喜。”
苏然试探:“那你现在……”
男人看着他:“现在觉得挺美的。”
苏然心一跳。
他抿唇笑了起来,越想笑意扩得越大。
星临歪了下脑袋:“有这么开心?”
“嗯,”苏然露出大大的笑脸,“能被认证图片不是‘仅供参考’当然要开心了,我也觉得这世界挺漂亮的,你能感觉到就好!”
人鱼慢吞吞地说:“是吗?”
“——所以‘李青’是谁,为什么要天天给你送辣条?”
苏然一下没反应过来。
“嗯??”
人鱼又问:“‘赵路’又是谁,为什么每天都要问你抄作业?”
苏然脑袋打结,回忆了下,谨慎地回答:“……李青是我初中同桌,赵路是我高中学习委员……你问他们干什么?”
人鱼不答反问:“‘方强’又是谁,为什么非要教你打篮球?”
“……他也是我高中同学,不是,你问他们到底干什么??”
“‘‘余铭’又是谁,为什么到现在都时不时发微信骚扰你,给你发他的照片?”
“他是我小学同学从小就以欺负我炫耀他的富有为乐……不是,你等等,”苏然忽然领悟到什么,涨红了脸,“他们都是男的!”
人鱼:“呵,男的。”
“你笑什么,他们就是男的!”
人鱼别开眼:“都是男的。”
“……你自己不是男的吗?!”
人鱼继续阴阳怪气:“围在你身边的苍蝇真多。”
“…………他们只是送辣条、抄作业、打篮球和发照片!我十八年那么多的记忆你就只看到了这些吗!!”
暮色逐渐降临。
小岛后方,一艘竹筏逐渐靠近过来。
三个面黄肌瘦的男人丢掉竹竿做的浆,跌跌撞撞跑上沙滩,张开双臂发出吼声。
“终于上岸了!”
“他爹的快累死我了!”
“我这辈子就没坐过这么简陋的船,就没划过这么远的水路,就没过过这种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他们像猴子一样发出鬼吼鬼叫,在沙滩上乱跑一通,在五分钟后消耗掉了他们最后的一丁点体力,只能扶住膝盖,原地狼狈喘气。
其中一人道:“不行,现在还没到放松下来的时候,这看起来像一座无人岛,我们得找到吃的!”
另一人说:“有树林肯定就有吃的吧,实在不行啃树皮也行。”
“那不行,本少爷怎么能啃树皮!”
“你那天不是饿得差点就要啃丧尸了?”
“呕——”
“草,别吐我身上!”
其中一个男人直起身,道:“其实刚刚我就想说了,你们没发现吗?”
另两人停下打闹,抬头看他:“发现什么?”
男人目光炯炯,那张被太阳晒得黢黑的俊脸微红:“这里是鹿安岛海域,这座无人岛的前面应该就是海岸村了……”
那两人愣了愣,随即流露出两脸的震惊。
“——你还没忘记你的梦中情然呢余铭?!”
第70章
名叫余铭的男人理直气壮地说:“都是小学同学,你们俩我都记得,苏然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靠,我们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关系!”
“你真好意思说这话啊。”
余铭脸更红了,但他假装很镇定。
其中一个发小说:“丧尸病毒都爆发四个月了,我们仨都成这样了,不是我说,苏然很可能已经无了啊……”
余铭脸色一变,急急道:“别乱说,他肯定还活着!”
“哎你……”
余铭打断:“你们忘了,来的路上有人说鹿安岛上出现了一个海鸥大佬,帮了很多人!苏然跟那个大佬离得那么近,肯定也还好好活着!我、我要是现在手机还在,马上就能联系到他你们信不信!”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叹了口气,不再戳破他的幻想了。
直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行了,哥们信你的,走吧,先去树林里找吃的。”
树林里草木茂密,蚊虫乱飞。
三人原先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虽说经历四个月的磨练已经糙了不少,但还是娇贵,一会儿抱怨一会儿惊叫的。
有的树上挂着一些果实,色泽鲜艳诱人,但不知道能不能吃。
他们咽着口水踌躇不定,最后决定出一个人去试毒,就在这时忽然发现……前方的一棵矮树上,停着一只海鸥。
它背对他们,正抬起一只翅膀,歪头用喙打理自己的小腋毛,全然没发现他们。
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对视一眼,他们眼神坚定,齐齐点头,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去,一步、两步……猛扑!
海鸥被惊动,呼啦啦飞起,却被茂密的枝条树叶挡着没能一下飞向空中,欧欧叫着往前飞去。
三个男人连滚带爬地追——
“飞好快!”
“我去!”有一个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在地。
“快点快点,它要逃掉了!”
他们追着海鸥一路冲出树林,炽热的阳光大面积倾撒下来,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空旷的平地。
……各种各样的植株以规律的间距于土地上亭亭玉立。
仔细一看,全都是平常用来吃的那些蔬菜,这分明是一块田地,左右两边立着两台长相特别古怪的机器,机器上各自杵着一根花洒,似乎是用来喷水的。
几道勤劳的身影在田地上劳作,他们除着杂草,收割成熟的作物,他们……它们分明是丧尸啊啊啊啊!
三个男人像被掐住了脖子,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叫,转过身就屁滚尿流往回跑!
这不是无人岛吗?!没听说这块海域除了鹿安岛还有其他住人的岛屿啊!
无人岛上怎么会有丧尸!
无人岛上怎么会有人变成丧尸!
丧尸为什么会在种田?!
…………是啊丧尸怎么会在种田?!
余铭终于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眼——远处,那几头丧尸根本没理会他们,还在自顾自地工作!
他们虽然没发出尖叫,但因为慌张,脚步声不算轻,丧尸向来敏锐,不可能这样了都还没发现他们!
“停!停!”他一把拉住两个发小,惊疑不定地说,“那些真是丧尸吗?”
两个发小气喘吁吁,脸色煞白。
“不是丧尸还能是什么,特效演员吗!”
余铭说:“但它们没追上来!”
“那是它们还没发现我们!你疯了,你还停下来,真不怕死啊?”
“不是!”余铭暴躁地说,“你们真没觉得不对劲?丧尸怎么可能会种地!”
这一句话总算唤回两个发小的神智。
他们冷静下来,回头去看,这才意识到,那几头丧尸确实有问题。
要回去看看吗?
有必要吗?
但那边有菜诶!
他们咽下口水,内心挣扎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走了回去,在田地边缘停下,在一棵树后躲好,小心翼翼地往前方观察。
……那些丧尸头都不抬一下的。
一共有八只,分散在田地各处,像机器人一样不停歇地干着各自的活儿。
这四个月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冲突和战斗,他们何曾见识过这种场面?
一时间都呆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再看那地里的菜,有青菜、空心菜,好像还有木耳菜什么的。
他们都多长时间没吃过新鲜蔬菜了,以前最不爱吃素菜的小伙现在口腔里都不由分泌出唾液。
余铭鼓起勇气,悄悄走了出去。
两个发小没拉住他,快被吓死了。
余铭盯着那八头丧尸,小心翼翼地走到田地边上,矮下身,手速飞快地拔出两颗青菜!
他立刻折返回树后,发小都激动坏了。
三人掰下青菜叶子,用手擦擦就塞进嘴里,本以为会苦涩,没想到除了轻微的“草味”,就没了其他怪异的味道,能吃!
他们狼吞虎咽把这两颗青菜分食完,而那八头丧尸还没注意到他们。
于是,胆子终于大起来了。
他们集体出动,溜进田地里,一边警惕丧尸,一边开始飞快地偷菜吃。
……太阳当空,嘴里塞满了“草”,他们疯狂咀嚼,填饱自己的肚子。
他们已经分不清楚身上的汗水到底是被热出来的还是紧张出来的,只知道当那些丧尸转过身来,面对他们时,身体僵硬得都快麻木了。
可丧尸们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平滑地扫了过去,好像完全没看见他们似的,他们心惊肉跳,又喜不自胜。
余铭生吞完一颗木耳菜,重新观察这八头丧尸,注意到其中一头格外不一样。
其他丧尸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唯有它,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短袖,干净又鲜艳,像是新换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