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咖啡店的窗外,手中的专业课作业也写不下去了,温嘉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点这杯咖啡的钱都是他鼓起勇气找同座同学换的现金。
他的生活不正常,而这不正常的来源都是来自于郁椴对他过分的掌控欲。
大口喝了半杯的卡布奇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开始不停地闪烁,同一个号码再不停地拨打进来,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温嘉不想接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点了挂断。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绿茵道里顺着窗户吹进的凉风,就将刚放在桌子上的作业纸吹起,吹到咖啡店门口处刚擦干净的地面上。
真倒霉,温嘉想着,他赶紧将手机关机,打算小跑过去捡,却被一名刚进门的好心人捷足先登。
好心人身穿着浅淡暗绿色的风衣,内里搭配着一件浅色针织衫,头发不长不短,却打理得一丝不苟,他面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透过透明的镜片能看到他清亮的双眼,他的目光平和,整个人的气质也相当文雅。
“附近雅柏利私立大学的学生?”那人看着作业纸上的抬头说道。
而温嘉却愣住了,他也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和以前认识的人碰到,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称得上凑巧的情况下遇到孟斐。
温嘉抬头看向孟斐,现在的孟斐和郁椴一样,即使也是风华正茂的岁数,但终究能看出来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终究不是二十岁的小年轻了。他的身上已经完全褪去了学生的青涩,变得更为成熟儒雅,但温嘉知道,这些全部都是假象。
孟斐见到温嘉的一瞬间也怔了一下,但他很快脸上的表情又转为温和的笑脸,打算伸手将作业纸递给了温嘉。
但温嘉却一把夺过,连句谢谢都没有,紧接着就从咖啡店落荒而逃,完全没想到自己上课带的帆布包还丢在座位上。
实不相瞒,依靠着外貌、家世、性格、气质的孟斐,向来能赢得大多数人的第一面好感,被第一次遇到的人冷待,孟斐这也是第一次遇到。他拿出手机,对着相机功能照了照,发现自己与往日并没有不同。
没有变得凶神恶煞,没有被毁容。
“我,这么凶吗?”孟斐进行着反思。
温嘉急匆匆地从咖啡店里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了将车停在路边的郁椴。
对,今天不是陌生的司机来堵他,今天是云和的大老板亲自出动了。
“你跟踪我,监视我。”温嘉站在和郁椴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地方。
郁椴沉默以对,只是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他今天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西装,利落的剪裁衬得身材高大有型,他看起来是刚从公司赶过来,只是衣服的尾摆处蹭了些不合时宜的泥,明显赶得很急。
“我是在保护你,我是为了你好。”郁椴解释道。
“你疯了吧,郁椴。为我好就是要把我监控起来,让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就算是我昏迷了十年,没了十年的社会经验,那我也是个成年人,不是个易碎品,有足够的能力在社会上生存,甚至在以前都是我照顾你比较多。”
“而且就算是保护,也没有说让人一直两点一线的。我现在都觉得你怕是让我见到什么东西。”
温嘉忍不住下去了,对着郁椴一边宣泄着情绪,一边讲着道理。
“你总不能什么代价都不付。”郁椴的眼神变了又变,他说话又轻又快,温嘉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同学,你的包还没拿。”熟悉的声音再次出场,温嘉和郁椴的脸色瞬间都有些变化。
郁椴赶紧伸手扣住温嘉的手腕,想把他拉上车。
而温嘉又不想见孟斐,又不想跟郁椴上车,身体紧绷着,一时间进退两难。
“郁椴,你怎么也在这!”孟斐看着僵持的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说道,“你们认识?”
话音刚落,温嘉猛然抬起头望向孟斐,觉得整个世界都让他害怕,目光里全是惊悚。
他用力甩开郁椴,径直走到孟斐的面前,孟斐则笑着将包递给温嘉,哪知温嘉没接,反而问道:“你,不认识我?”
温嘉的声音带着极致的颤抖,急于像孟斐求证。
孟斐被他这句话问愣了,但他的教养让他仔细回想了,虽然这张脸他确实熟悉,但他确实也不认识,于是他轻摇了下头。
“你怎么能不认识我,我,我是唔……”名字刚要说出口,温嘉的嘴就被郁椴从后面捂住,他的腰也被郁椴的另一只手紧紧搂住,整个人被拖拽进车内。
“唔,唔……”温嘉奋力地挣扎着,可面前的孟斐只是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把人扔上车,锁门,自己打开主驾驶车门,上车,开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而做完这一切的郁椴,将头转向温嘉,而温嘉则是紧靠在车门处,冷冷地看着他。
“你最好给我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106章 照片的主人是宁靖扬
车在郁椴的操控下于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迫不得已,为了回答温嘉的问题,他将车停在安稳的路边。
手在西装的口袋里,四下摸索着,郁椴摸到了一盒烟,他降下车窗,并从烟盒中拿出一根烟,夹在手指间,借用一根烟的时间去思考该如何回答,而在此期间,温嘉一直冷漠地看着他,像是一块冰,看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仿佛他们之前的一些温存时刻不复存在。
烟雾袅绕,模糊且呛人。
“说话。”温嘉不复以往的温和,厉声道。
“因为在他的眼中,温嘉已经不在了。”这是大脑被尼古丁入侵后,思考的结果。
“说人话,什么叫我已经不在了。”温嘉追问道。
一根烟抽完,郁椴将烟尾掐灭,他的喉咙涌动着,开口说道:“从社会学的角度上,温嘉这个人已经死了。”
“当年出事的时候,你已经被医院宣判死亡了。是我不信,使了点手段,将你放在家中,等待你苏醒。好在你果然醒了。”话说出口,剩下的一切就都好办了。
但在下一句谎言脱口而出时,郁椴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脸上皮肉一阵震动的疼痛。
啪!响声剧烈,是温嘉扇了他一巴掌。
郁椴难以置信地看向温嘉,可当他看到面前温嘉时,最先产生的情绪是心疼。
面前人还未放下的手是颤动的,双眼则空洞一片,眼泪直直地流了下来。
“温嘉?”郁椴试探性地喊道。
“我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我并不觉得我咽气后能苏醒,也并不觉得医院会在我没有咽气的情况下说我死了。”温嘉吸了一下鼻子,他厌倦去猜测和判断郁椴话中的内容,于是又说道,“把车门打开吧,你让我下去透口气。”
“你要去哪?”郁椴不安地问道。
温嘉呵呵笑了两声,带着明显的嘲讽:“你都让我社会性死亡了,我还能去哪啊?”
“那我们先回家,好不好。”郁椴完全没怪温嘉刚才打他的一巴掌,而是将温嘉躲闪的、颤抖的手紧抓在自己的手心。
“我有时候,真的会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郁椴。”温嘉仿佛没了气力,就任由郁椴这么做着。
郁椴心下一凉,被温嘉的话扎得透透的。
“我是啊,温嘉你看着我,我就是郁椴啊。”他重复地说道。
温嘉用手动了动车门,依旧打不开,于是他闭上眼睛,假装能屏蔽到郁椴的话。
又是一个半夜,郁椴刚将公司的事情处理完,最近他在温嘉的事情上废了太多心思。
洗漱完毕,换上睡衣后,郁椴又像往常一样来到温嘉的卧室。
只是这一次,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这是第一次。
郁椴在内心嘲笑温嘉的天真,在这所名为郁宅的房子里,他是唯一的主人;甚至在这个世界里,他是最重要的主角,连神都要为他让步。
钥匙插进齿孔里,发出咔哒一声,门被缓缓推开。
屋内的人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可以脱离郁椴能带来的安全感,今天竟将所有的灯都关上了。
一丝亮光都无,呈现一片黑暗。
郁椴凭借着夜视能力来到床边,见到了沉睡的梦寐以求。
他左手的掌心中凭空出现了一瓶喷剂,上面没有任何标识,用处和副作用只有郁椴才知道。
左手在温嘉睡脸的正前方抬起,食指轻放在喷剂的按头上,只要轻轻一按,温嘉这段时间的记忆就会消除,他们就能重新来过。
但不好的记忆消除了,好的记忆也会消除。
食指移动的时间空隙,郁椴想到了温嘉对他的依赖,想到温嘉和他在餐桌边的打闹。
那是他向往了好久的场景,他实在不希望温嘉将其忘记。
最主要的,谁知道系统商店的东西会有什么副作用啊,之前已经给温嘉用了一次了,让温嘉忘记了他被郁鹤凇塞进了时空通道的事情,再用一次,郁椴真的怕温嘉会变傻。
犹豫中,时间过去了十分钟,最终郁椴将喷剂放下。
“算了,这次先放过你。”郁椴坐在温嘉的床边,手指轻轻的凑近温嘉的鼻下,温热的气息扑在郁椴手指的皮肤上。
“你说你,想这么多干嘛?平白无故的,给你我找麻烦。什么都不想,快快乐乐地在我身边不好吗?”
“你要再想这么多,我就真的要把你变成傻子了。”
不对,还是不对。
温嘉站在学校的露天阳台向楼下望去,学生们缩成微小的颗粒在地上游动,温嘉却焦虑地扣着自己的手指。
他想着那天与孟斐相见的场景,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如果他在孟斐的眼中是死人的话,那孟斐见到他的第一反应理应是惊讶和害怕,而不是不认识他,甚至带着对陌生人的友好。
不对,不对,郁椴一定还有事情瞒着他。
但这是为什么,孟斐不认识他这件事太违背常理了。
真相找不到突破口,让温嘉着急。
“温嘉,温嘉。”身后面传来的喊声将温嘉叫回。
自从上次温嘉和郁椴大闹一次后,两人就陷入了一场无声无色的冷战之中。不过好在温嘉的斗争是有用的,至少最近司机陈叔不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至少那些莫名的来自背后的监视目光少了很多。
而且温嘉最近也和班内同学的关系处得还可以。
这种感觉是陌生且奇特的,在他以往的校园生活中,他跟郁椴就像连体婴儿似的,从未分开过。或许郁椴在他以外还有别的朋友和生活,但他没有,他从未尝试过去和其他人交朋友,他也没办法想象没有郁椴的校园生活是什么样的。
但现在看来,还好嘛!
转过头来,温嘉看到的就是那天借给他现金,让他能去咖啡店的同学。
“怎么了吗?”温嘉眉眼弯弯,笑着问道。
那位同学看见温嘉忽然一笑,脸突然有些羞红地说道:“下午,班里有集体的志愿活动,温嘉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啊!”
温嘉点点头,积极回应着:“可以啊,去哪里,要做什么,需要我提前准备些什么吗?”
面前的人连忙摆手,回道:“是去上东区西郊的墓园,做些志愿清扫,不需要准备什么,到时候听我联系你就好。”
“好呀!我会注意你的消息,按时去的。”温嘉回道。
来参与这次志愿活动的人不多也不少,但是对于偌大的墓园来说,十来个学生也打扰不了这里的安静。
西郊的墓园是公墓,温嘉之前从未踏足过这里,但刚才听班长和墓园管理员沟通,温嘉才了解到这里是很多因公殉职人员的安息之处,他的心情也更为沉重肃穆,呼吸也尽可能地控制得更轻。
温嘉和队伍中的几人手捧着花篮,走在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打算先去祭拜几位没有后代的烈士,却在此处的寂静之处发现了唯一声源。
声源离他们不远,是四五个人围着一处墓碑在说些什么,他们年龄有大有小,年龄大的看上去四五十岁,年龄小的二十来岁。
温嘉几人按照计划,先为人群旁边的几座墓碑清扫灰尘、擦拭刻字,两个队伍互不打扰,待清理的差不多后,温嘉蹲下身在墓碑的正前方放上鲜花,正打算起身时,抬头的一瞬间,他瞥到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墓碑碑面上的照片。
照片被遮挡得严重,只能隐约看见半张坚毅俊朗的年轻面容。
但仅仅是窥视到这一点,温嘉的身体就完全定住了。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照片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被人拦下。
“你干什么?”拦着他的人高大壮硕,伸手紧扣住他的肩膀,力气很大,厉声说道。
“他们是学生吧,应该是来这里做志愿清理的,你脾气不要太爆。”旁边的一名女性劝说道。
最后,那位年纪最大的走到温嘉的面前,让扣住他的人将温嘉放开,说道:“小同学,谢谢啊,但我们这里暂时不需要帮忙。”
“温嘉,你回来,不要打扰人家!”身后的班长也叫着温嘉,并让人把温嘉拽了回来。
多人的阻挡让温嘉远离了那个墓碑,但他身体深处的灵魂却仿佛留在了那里。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大家所在意,接下来的时间,已经离魂的温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的。
只是在一切结束,踏离墓园门口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有东西落下了,我要回去取一趟。”温嘉说道。
“用我陪着吗?”之前借他钱,脾气很好的同学问道。
温嘉摇了摇头:“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大家就先回去吧,我自己也忘记放哪里了,估计仔细找找,需要些时间。”
见温嘉这么说,众人也没接着问。
同学离开后,温嘉眼神坚定地回过头,目标明确地朝着他在意的那座墓碑走去,不带一丝迟疑,走了几步,他又觉得太慢了,干脆就在墓园的主路上跑了起来。
暮色渐沉,晚霞带来的红色晕染了天边的一片,整片墓园被映在一种将暗未暗的天色之下,墓影、树影,包括温嘉这个路上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
围在墓碑前的人还没离开,温嘉只能在林立的墓碑下先藏起自己的身体。
“天色也不早了!靖扬我们先走了。”说话的,是之前抓住温嘉的男人。
他也叫静阳?温嘉对这两个字非常熟悉,随即一股浓重的好奇心涌上心头。
说话的那个男人此时脸色很不好看,拿着一瓶白酒,哗哗地都倒在了墓碑前。
让他少喝点吧。温嘉莫名升起了这种想法。
倒完酒,男人掩了把面,又说道:“靖扬,你放心,郁椴那个小子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温嘉心惊了一下,怎么还有郁椴的事情。
“咳。”年纪最大的那个人咳嗽了一声,他像是这群人的头,说出的话带着警告的意味:“靖扬的事和郁椴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绑匪和警察都死了,人质却毫发无伤,这正常吗?”
“就算,靖扬死的这件事跟他没关系,那被绑架不也是他们郁家自己干出的缺德事,活该!只有靖扬是无辜的,他才二十多岁,这辈子都没过过好日子!”男人愤慨地说道。
人群中较小的那个还有旁边的女性,听到他的话都落下了泪来,像是为这个叫“靖扬”的人而惋惜。
年龄大的那个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是警察。”
众人没有回话,只是凝着一种难过的氛围。
“好了,走吧,让靖扬也歇歇吧,今天听我们说了这么多。”
在这种难过而悲伤的氛围中,来人一个个和墓碑上的照片告了别,然后沿着小路,走向大路,最后离开。
等到整座墓园都陷于岑寂中,温嘉才露出头来,走到他的目的地。
这次,他终于看见了照片上的全貌,以及照片旁边的名字,宁靖扬。
第107章 宁靖扬,你是谁呢?
照片上的青年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穿着一身蓝色的警察制服,英俊非凡、正气凛然。他应该是不经常笑的,所拍的证件照上,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留下的痕迹与纹路。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个人的气质。即使是透过照片,也能知道这个人有着天生的冷峻和固执。
温嘉的记忆里没有他,温嘉不认识他。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从眼眶里不断溢出的泪。
温嘉哭得很厉害,眼泪流个不停,与地上的酒液混到一起,像是一同给碑上人的祭品。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碑面,一个字都不落下得全部看完。
宁靖扬,二十五岁死于五年前的一场绑架案的救援中,因绑匪开枪,中弹而亡。
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于世上了无牵挂,最终由同事为其立碑。
温嘉哭得更厉害了,仿佛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出来才好。
“宁靖扬,你是谁呢?”
回到郁宅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温嘉有些不想回来,但是又不知道去哪里。
开门时,温嘉垂头丧气的,正好和郁椴撞个正着,两人都没收住力,猛地一撞,温嘉的额头,郁椴的下巴都有些红肿的迹象。
温嘉赶紧抬头,只见郁椴一脸沉色,背后的黑气都快凝结成实体。
没有一句话,温嘉就被郁椴拽进屋内。
“你去哪了?现在才回来。你说你不愿意我监视你,我现在撤了,你就开始心野了是吧!”刚进屋,郁椴就对着温嘉大喊道,语气跟爹训儿子一样。
温嘉抿了抿嘴,他今天确实理亏,回来得晚了,但还是那句话,他已经成年了,郁椴不能这么管他:“我今天去参加学校的志愿活动,没干什么不正经的事,只是回来得晚了,而已!”
“哪里的志愿活动会到这么晚!”
“墓园!你不是能无所不知吗?就算你把监视我的人都撤了,你想知道还是能知道的吧?不必来问我吧。”在不停的追问下,温嘉也发火了。
但在听到温嘉说道墓园两个字的时候,郁椴却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你……去的哪个墓园?”郁椴问道,语气竟有些小心翼翼,还有些紧张。
温嘉抬头看向郁椴,不懂郁椴追问的意义,但还是如实回道:“西郊的那座。”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郁椴松了口气,不明所以,只是低着头朝着通向自己二楼的卧室走去。
后背毫无防备地展露给郁椴,温嘉能感觉到来自郁椴的,如同针扎般的凝视。
最终温嘉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你,五年前是遭遇过绑架案吗?”
郁椴眉头皱了一下,看样子并不想提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听别人说的。”
“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当时也没受什么伤,也不太想提这件事。”郁椴说得轻飘飘的。
“但我听说救你的警察是牺牲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温嘉的面色有些哀伤。
郁椴神色一凛,但很快脸上的戾气被他压了下去,他颇为叹息地说道:“对,我也很可惜。我还想补偿他的家人,可惜他的家人都不在了,只好捐了一笔办公经费。出现伤亡,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哦。”温嘉淡淡地应了一下,然后独自一人爬上二楼。
但温嘉的身影隐于黑暗的二楼之中,郁椴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说道:“去查,查今天下午西郊墓地的监控。”
黑色的桌子上洒上了些水,纤长白皙的手指在上面描了又描。重复写的都是一个名字。
边写,温嘉边在齿间念着。
宁靖扬,宁靖扬……
温嘉念了一遍又一遍,念一遍,心里就开心一点,甜一点。
但随即想到,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他的心瞬间就从甜蜜的天堂落入地狱。
强烈的情绪变动让温嘉陷入沉默,他认识到,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准确的说,是一个不认识的死人。
这太奇怪了,就算人家长得好看,他也不能这样啊,感觉有点对不起宁靖扬。
温嘉蔫头耷脑地躺在床上,就算自己对照片上的人一见钟情了,那也是绝不可能,因为这个人已经去世了。
只是自己还不了解他,仅仅是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半梦半醒之间,温嘉的脑袋里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同音的名字,眼睛突然睁开。
宁靖扬,宁静阳。
这么相像的两个名字,一定有什么关系。
对哦,自打他醒来,除了上次远远地看到他和郁椴吵架,他还没面对面地见过宁静阳。
还有孟斐,他觉得一定要再见他们一面,才能解除有关那天的疑惑。
当然如果有可能,他倒是希望郁椴能毫无保留地和他说清楚。
但郁椴选择了隐瞒和欺骗。
阳光普照,给圣温的每个角落都笼上一层贵气和温暖。从下俯视,透过窗户,能看到学生们嬉笑打闹的鲜活场景,当然也学生安静地依靠在树边看书。总而言之,充斥在圣温男校的事一派和谐景象。
“你还是这么爱观察学生。”习以为常的语气从背后响起。
听到声音,孟斐轻笑了一下,转过头,缓缓走到宁静阳的面前,然后坐到他的对面。:“毕竟我现在是圣温的校长,看到学生们开心快乐的样子,我的心情也会很好。如果你能和郁椴重归于好的话,我就又能解决一件我放心不下的事了。”
宁静阳听到孟斐话,沉下了心思,拿起矮桌上的骨瓷杯,里面有孟斐刚斟好的一杯咖啡,热气还不断攀腾着。
他抿了一口,说道:“我们两个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他现在有新欢了。哦,不,不应该叫新欢,应该是旧爱,他一直藏在心底里的那个人回来了。”
孟斐不解,但脑子里却闪过一个人影,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否认了宁静阳这个想法。
“我非常确认,在你之前,郁椴没和任何一个人在一起过,何来的旧爱呢?”孟斐说道。
“不一定在一起啊,不是有个词叫白月光吗?郁椴也没有?”宁静阳嗤笑了一声,反驳着孟斐的看法,这个老好人总觉得他的表弟是无害且可怜的。
孟斐看着宁静阳沉沉叹了口气,目光中似有怀念:“如果这么说,确实有一个,但正因为是他,所以更加不可能。”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孟斐这么说,宁静阳更加对自己的“情敌”产生了好奇。
“是一个非常可爱且善良的孩子,而且也很勇敢。”孟斐的脸上噙着一抹非常温和的笑容。
“孩子?”宁静阳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因为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死了,所以还是个孩子。”
宁静阳瞪大了眼睛,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非要我选一个人,我只能猜测是他。”
“那郁椴之前在圣温男校的的那间小屋里有他的东西吗?”宁静阳问道。
孟斐温和的眼睛与宁静阳对视着,缓缓说道:“全部都是。”
宁静阳听到答案自嘲地笑了笑:“这算什么?念念不忘?”
“如果郁椴真的忘了,那才叫真的没良心吧。那个孩子是因为救郁椴而死的,而且是完全无辜的。”
“他叫什么名字。”
“温嘉。”
宁静阳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脸藏在双手之间:“但我真的有看到一个年轻人,频繁地从郁家进出。”
“你说的那个人,我应该是见过的。很奇怪,他应该很讨厌我,但我好像不讨厌他。不过他不太可能是温嘉。”孟斐的语气一直是和声和气的,“毕竟,总不肯能一个死去十多年的人突然复活吧,而且还长大了。”
“你有温嘉的照片吗?”宁静阳突然问道。
孟斐停顿了一下,他停顿的时间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停滞了。
宁静阳因为他这个反应都要觉得他没有了,毕竟一个十六年前就去世的小孩,孟斐怎么会有他的照片呢?
“有。”孟斐很轻很轻地说道,然后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前,用钥匙打开最下层的抽屉,抽屉里有几本书和一些重要的文件,在它们的最下面,孟斐抽出了一张照片。
拿出照片的那一刻,孟斐有些发愣,但他还是将照片递给了宁静阳。
“最右边那个小男孩就是温嘉,那年他刚被接到郁家,暑假的时候,姑姑带着他到孟家玩,才拍的这张照片。”
宁静阳接过照片,并没有先看,而是盯着孟斐一会儿,然后说道:“你换过很多次办公室了。”
孟斐只是笑了一下,回道:“是呀。”
二人相顾无言,宁静阳只是低头看着照片,照片的最边缘有个雪白可爱的小男孩,差不多八九岁。
虽然年纪小,但这张脸对于宁静阳来说,是熟悉的。
“我觉的,郁椴最近身边的那个人,有些像他。”说完,宁静阳就将照片还给了孟斐。
孟斐慢慢地接过照片,然后看着照片说道:“好像真的有些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所以郁椴是找了一个替身?”宁静阳有些气愤。
“我觉得郁椴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温嘉对他来说很重要的。我回头也在问问他吧,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边说着,孟斐边朝着自己办公桌前走去,然后又将照片放在最下层抽屉所有文件的下面。
“所以,温嘉是比我重要吗?”宁静阳看着孟斐的动作问道。
“静阳,活人是没有办法跟死人比的。”放好照片的孟斐抬头说道。
第108章 疮疤
温嘉已经在圣温的大门口那条小河前徘徊了好久,原本还明澈晴朗的天,现在竟有些发阴,空气中带着潮气,感觉过不久就要下雨。
他是来找宁静阳和孟斐的。但宁氏他压根进不去,来到圣温,他也只能在门口待着,因为他已经不是里面的学生了。不过他打听到一个消息,原来孟斐已经成了圣温男校的校长,再过不久他就下班了,温嘉可以在门口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