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反派洗白指南by煅庚
煅庚  发于:202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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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啊。”叶白琅吞着冰水嘟囔。
他找到了,那些手指原本很温暖,令人厌恶的温暖,他让它们变冷了。
原来变冷的祁纠这么难看,这么无聊,这么不好玩。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叶白琅开始后悔。
他不想把祁纠放电视机上了。
……下一刻,那只手忽然攥牢了,反握上来。
有某种强硬到蛮横的力道,不由分说箍住他的肩背,像是揪小鸡似的,把叶白琅从溺沉里骤然拎出。
叶白琅有些茫然,他不确信这是生前还是死后,破水的压力骤减让耳膜剧痛,水面之外比水底更冷。
祁纠没死,祁纠的力气甚至还很足,拎着他的领子,扯着他从水里爬上岸。
两个人都湿淋淋肤色青白,都狼狈不堪,祁纠把他撂在膝盖上,用力拍他的背,逼他呕水:“吐出来,都吐出来……用力咳!”
叶白琅从没被他这么凶过,很不高兴,被祁纠揪着领子,边用力拍背边来回晃。
按压胸肺的力道强硬,很不舒服,很疼,空气冷得整个呼吸道都刺痛,让人怀念起水下的绝对寂静。
叶白琅大口呛出水,他吐得发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你……为什么,没事?”
这不太好解释——祁纠用了张员工卡,这种卡可以搜刮角色全部潜力在瞬间爆发,可以草率地理解成嗑了一大罐兴奋剂。
这种爆发当然也有后果,闻栈的身体本来就一团糟烂,这下基本全毁了。
祁纠只是暂时活回来一下,不能在这耽搁太久:“因为我十分擅长冬泳。”
叶白琅:“……”
祁纠活学活用了系统的台词,检查过叶白琅的身体,松了口气。
值得欣慰的,这狼崽子好歹还有些常识,知道不能穿着衣服下水。
要是叶白琅莽莽撞撞跳下去,祁纠就算还魂嗑药,也保不住健康金手指的提成。
叶白琅被祁纠抓着擦水,被祁纠抱起来,哄孩子似的胡乱拍两下,往身上一件一件套衣服。
他抬着眼,一声不吭地看着祁纠,因为剧烈呕吐,那双漂亮的眼睛泛着层红。
祁纠生下来就铁血直,丝毫不受他蛊惑,把秋衣往这狼崽子脑袋上套:“你往江里跳什么,不是叫你报警吗?”
“警察慢。”叶白琅慢慢地说,他嗓子呛伤了,比之前更哑,“我快。”
祁纠:“……”
是挺快。
他要不是盯着剧情,发现不对及时赶回来,这狼崽子就快跟他跳江殉情了。
不着边际的念头一晃即过,祁纠晃晃脑袋,帮叶白琅把衣服穿好,蹲下来:“你认识出去的路,对吧?”
叶白琅坐在石头上,抱着膝盖,苍白枯瘦的一小团,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那我可要跑了。”祁纠说,“接下来,我会把你丢在这儿。”
祁纠说:“你不该来救我的,我很擅长冬泳。”
……只要叶白琅足够聪明,就能把今晚发生的所有事,连成一个足够有逻辑的推理。
什么看不见、什么溺水都是装的,祁纠顶替他被绑匪抓走,恰恰是为了伺机摆脱他逃走——叶白琅被诳着追过来,反而打乱了祁纠的计划,祁纠其实很擅长冬泳,根本就不会死在这条江里。
祁纠在装死,为了诳叶白琅给他度气,但祁纠又不知为什么心软了,所以没让叶白琅真的死在江里。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事实……却很合理。
比“死到一半不放心、嗑兴奋剂还魂来救你”合理得多。
只要叶白琅相信了这个逻辑,就会相信,祁纠是真的会把他丢在冰天雪地里。叶白琅会相信,祁纠甚至一度想诳着他溺死。
这样,叶白琅就会认定,祁纠这个骗子是甩下他跑了。
警察就在附近搜索,很快就会找过来,叶白琅会被作为受害者送去医院,养好了再回家。
祁纠翻出防水的求救手电,交给叶白琅:“听懂了吗?”
叶白琅不吭声,僵硬青白的手指揪着他的袖口,不松手地看着他。
祁纠握住那只手,被冰得一激灵,却还是横了横心,一根一根手指掰开,把叶白琅的手拿开。
叶白琅轻声说:“哥哥。”
祁纠低着头,动作一顿,摸了摸叶白琅的手,拿过手套替他戴好。
“哥哥。”叶白琅靠在他肩上,额头轻轻贴着他的脖颈,“我不欺负你了,和我回家,我不把你放电视机上。”
祁纠:“……”
狼崽子不是第一次装乖,这次和过去不同,看起来居然真诚不少。
但“放电视机上”这种台词毕竟还是太凶残了。
祁纠没忍住乐了一声,摇摇头,告诉叶白琅:“我要走了。”
闻栈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爆发,撑不了几分钟,就会原形毕露,这种场面不太适合给狼崽子看。
叶白琅垂下眼睛,睫毛低掩,慢慢“哦”了一声。
祁纠抱着叶白琅起身,让叶白琅靠在一棵树干上,又帮他把衣领竖起来,多挡一点风是一点。
做完这些,祁纠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这回总该稳了。
毕竟狼崽子看起来很乖。
祁纠没走出多远,就及时将意识剥离,回到角色死亡前的等待区。
世界还在运转,剧情投影里,“祁纠”正由自动程序维持,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走在林子里。
他没什么目的地,只不过是要离叶白琅远点。
越远越好,林子里的野兽很多,有狼獾有鬣狗,这些畜生在冬天饿得眼红,一晚上就能把人分食干净。
这种场面,就没必要让刚开始学做人、好不容易有点进展的狼崽子看了。
脑内的肿瘤大肆破坏他的行动能力,眼前的世界也忽明忽暗,终于在某一刻“啪”地熄了灯,彻底归于漆黑。
自动程序也到尽头,“祁纠”无声无息倒下去,躺进松软厚实的积雪里。
几头狼獾跟他一路了,这种野兽很聪明,会找快死的人远远跟着,只要人一倒下,就扑上去掠食血肉。
森白的月光下,狼獾争先恐后扑上来,又三三两两刹住。
这些畜生忽然显出畏惧,夹着尾巴,不住后退,喉咙里作势低吼。
它们壮了会儿气势,就魂飞胆丧,掉头迅速逃之夭夭。
叶白琅撑着拐杖跪下来。
他摸了摸祁纠的脸,这个满嘴谎话的骗子衣服全湿透了,根本没处理,在呼啸的寒风里结成冰,眉毛眼睫也挂上白霜。
在这样的情形下,祁纠的额头上还尽是冷汗,这些冷汗潮湿地贴在叶白琅掌心。
拙劣的骗子还剩下半口气,在叶白琅的怀里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眼睛蒙了层翳,模糊不清:“……谁?”
“我。”叶白琅轻轻贴他的脸颊,把求救手电调到最亮,生平第一次学着报警。
叶白琅抱起不再动的人:“哥哥,回家。”

绑架案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毕竟实在没人敢相信,在H城这种地方,居然有人敢对叶家的新家主下手。
另一个缘故,则是更没人敢相信……那个叫叶白琅的瘸子居然报了警。
这简直就像胆大包天,把手伸进狼嘴里拔牙——末了不仅没被这头狼咬开喉咙、噬肉吮血,反倒被铐上了手铐,送去依法处置,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一样诡异。
“没弄错吧……叶瘸子真报警了?”
一个小家族的家主灰头土脸,压低声音难以置信:“他怎么会报警?!”
因为叶白琅联系了警方,他们这些“当事人”、“受害人”也必须来配合调查,回忆当时宴会厅里的具体情形。
这样的变故,让阴谋者措手不及,也真真正正慌了神。
——这样一来,事情败露的风险就成倍翻番,他们根本没详细串过供,说不定哪句就漏了!
真要露了馅,叫条子发现了他们跟绑匪是一个窝子的,事情才是真的麻烦——难道指望那些虎视眈眈盯着叶家、指使他们这么干的大家族,插手帮他们的忙?
那些稳坐钓鱼台的老东西……撇干净只怕都还来不及!
旁边那人一样失魂落魄,那些绑匪带走了叶白琅,他以为事已经了了,被放走后就去放纵快活,是从红灯区里被拎出来的。
先不说绑架这档子事东窗发不发,光是从那种地方被警方带走,上了报纸头条,就够他喝一壶:“你们不是说,叶白琅只会逞凶耍狠吗?!最多就是硬碰硬,不会扯上这些——”
“我怎么知道?!”之前那小家主脸色更差,“鬼知道谁教的他!”
……叶白琅不会报警,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所有人都以为,叶白琅就算抢下了叶家,内里也依然不可造就,不过是个只会耍狠招的疯子恶棍。
叶白琅也的确一直都是个疯子、恶棍。
如果没有人插手,这次绑架要么要了叶白琅的命,要么被叶白琅绝地反杀,然后叶白琅就会不择手段地疯狂报复。
叶白琅会把那些绑匪抓起来,一个个亲手解决。要是疯得再厉害些,或许还会殃及池鱼,给失职的保镖和助理点忘不了的教训。
他们把发疯的由头喂到叶白琅嘴边,这瘸子行事偏激不知收敛,自然会落下把柄。
这些把柄再递到那些窥伺叶家的庞然大物手中,这份投名状就算递成了。等叶家被叶白琅折腾散架,他们自然能金盆洗手,去投靠新的门阀世家。
这计划原本没有半点问题,出不了错。
叶白琅从没报过警,叶家那些人在拿他当畜生养的时候,就潜移默化敲掉了这个选项。
有些旧事,其实流传的很广,有不少人知道——小时候的叶白琅从叶家逃出去,以为自己碰到了条子,其实全程都在叶家那些老家伙的掌控里,他们把叶白琅引进早准备好的假房间。
这是背叛叶家的训诫和警告,十几岁的叶白琅被关在那个假房间里,四面空洞白墙,十几盏大功率探照灯日夜不断地照,就这样过了三天。
他们私下里提起这件事,都觉得不寒而栗。
那个叶白琅……怎么可能会报警?
是什么人,能有这种本事,让这头吃人的狼把尖牙利爪全收起来,放弃亲手报仇的机会?
“……是那个祁纠?”有人苦思冥想,悚然冒出个念头,低声揣测,“宴会上跟着他来的……”
他们倒是都拿了祁纠的名片,记住了这个被叶白琅反常饶了一命的骗子,原来真名不叫闻栈。
记得是姓祁,叫祁纠。
说起来,叶白琅是一个人来报警的,祁纠在宴会上和叶白琅寸步不离,却不合理地没在这里出现。
那个祁纠跑到哪去了?
他们满心满脑子都是不安,正压低了声音议论,余光扫见近在咫尺的人影,忽然狠狠从骨头里逼出寒颤:“叶,叶家主……”
“他在医院。”叶白琅裹着件很厚实的风衣,慢吞吞开口,“他们送他去了医院。”
不怪这些人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叶白琅看着实在太不正常。
没人能苍白到这个地步,像是身体里已经不剩下一滴血,只有皮囊覆着骨架,投向他们的眼睛漆黑幽暗,像乱葬岗里的鬼火。
“祁先生……祁先生受伤了吗?”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绑匪绑的是祁纠,吓得哆哆嗦嗦,壮着胆子客套,“那您怎么,怎么不去看看?这大半夜的……”
叶白琅垂着眼,没什么表情,手指神经质地不停摩挲着袖口。
因为那个混账骗子不准他跟去。
因为相当显眼的求救信号,他们很快就被警方搜索到,急救人员被这两个人的状况吓得够呛,救护车还没出林子就鸣着笛拉起了灯。
祁纠在半路上醒过一次,要叶白琅去弄件厚衣服穿,然后去配合警方调查,别急着去医院。
祁纠的失温症状远比叶白琅严重,这种失温相当危险,抢救一晚上、病危个十次八次也非常正常。
祁纠不准叶白琅去看,还威胁叶白琅,要是醒来以后知道他不听话,就接着跑。
叶白琅抠着掌心的伤口,枯瘦指尖无意识深陷进皮肉。
祁纠不给他贴创可贴,又被水泡过,伤口又发炎了,肿得很厉害。
叶白琅站在原地,他没有意愿和任何人交流,只是像个刚被输入指令的老旧程序,逐条缓慢判断“配合警方调查”是不是做完了。
这件事由他来做十分吃力,这是叶白琅从未涉足踏及的领域,被刺眼的、足以吞没整个世界的白光封锁。
叶白琅抠出一板药,看也不看地生吞下去。
“我做完了。”他慢慢地说。
现在,他去医院,祁纠不准生气,不准再跑。
祁纠会讲义气,不会背弃承诺。他做完了所有祁纠要他做的事,所以祁纠就会醒过来,和他回家。
叶白琅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个逻辑,缓慢地吐了口气,抬眼看身边人影,又看指尖沾的血。
他像是个发条出了问题的人形骷髅,用染血的手指慢慢地数:“你、你……你们。”
被他数到的几个人脸色骤变——叶白琅怎么会把他们挑出来?!
叶白琅怎么会知道,是他们牵头弄出的这一场戏,却又搬起石头,结结实实地砸了自己的脚?!?
叶白琅并不知道,他只是凭直觉本能,挑出了几个最想送去乱葬岗的人:“在家里等我。”
那几个人眼看着就要被吓疯,哪敢答应:“叶,叶家主……这是警察局。”
他们这会儿倒宁可被警察查出来了,进监狱也好过落在叶白琅这个疯子手里:“您已经报警了,报警就不能乱来……”
这瘸子远比过去更麻烦,面上乖顺规矩,内里根本还戾性难驯。假以时日,只怕没人再对付得了他。
叶白琅皱了皱眉,他像是很不喜欢这句话,但因为某种牢不可破的逻辑,只能选择暂时忍耐:“我知道……”
他知道,他会配合警方调查,不会乱来。
他会一直这样做,一直忍耐,直到祁纠醒来和他回家。
……当然,凡事也总存在另外一种可能。
叶白琅不是盲目乐观的人,他也必须考虑到,现在躺在医院急救室里被抢救的,是个劣迹斑斑、屡教不改的骗子。
祁纠也可能会骗他。
祁纠也可能不会再醒了,这是一种可能性,就像他也可能把这几个人装在麻袋里,绑上石头,推进江里一样。
叶白琅不再和这些人浪费时间。
他现在要去医院,不论祁纠会不会醒,他要去看。
他的创可贴掉了,那些穿着警服的人给他拿了一包。
叶白琅把那些创可贴翻遍了,全是肉色的,没有哪个上面画了既可笑又幼稚的黑色翅膀。
他要去找祁纠,要一片创可贴。他的头也很疼,吃药没有用,他自己不会按。
叶白琅离开警局,他记得去医院的路,看了一阵,就朝那个方向走。
这是场不会太快结束的暴雪,夜色深得仿佛不会再亮,雪越下越大,被呼啸的风拧成鞭子,往人身上肆无忌惮地抽。
叶白琅的腿冻得发木,他踉跄了下,被不放心追上来的警员扶住。
一辆警车跟在后面。
“别着急,你这是要去哪?”扶住他的是个干练的中年女警,缓和了语气,生怕刺激他,“回家吗?”
这么冷的雪夜,真要让人这么走在路上,要不了多久就得冻僵。
警员们并不了解什么“家主”、“门阀”,在他们看来,叶白琅是个身体很差的年轻人,瘸着条腿,精神状态也很成问题。
这种状况下,他们不可能放任对方就这么往外乱跑。
“我们送你,好吗?”中年女警示意那辆警车跟上来,因为并不是执行抓捕任务,并没有拉警笛、亮警灯,在夜色里像是辆很普通的车。
叶白琅皱紧眉,低头看自己的手。
他垂着眼,落在身边的手发抖,这是种不受控的悸颤,可能是由于服药过量。
也可能是由于恐惧。
叶白琅收回视线,盯着远处的医院灯牌。
那些红色的字像是张网,缠进他的脑子,勒得他头痛欲裂。
中年女警不放心地问他:“还好吗?”
叶白琅甩开搀扶的手,向后退,靠住一根电线杆。
他很不高兴——因为在急救车上,奄奄一息的祁纠非要拉着他打赌,说他不可能靠自己走去医院。
“你要……找人帮忙。”
那个可恶的骗子简直烦人透顶,在氧气面罩底下,声音低微得听不清,还要笑话他:“很简单,叶大家主……”
骗子说到这里就失去意识,心跳监测尖声鸣起警报,很吵,吵到他们这段对话又过了很久才能继续。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没有落点,但还含着让人恼火的笑,骗子活过一口气,就不要脸地摸他的手。
“很简单。”祁纠教他,“你要说,请帮我……”
叶白琅死死攥着拐杖。
他发着抖,身体悸颤不停,尖锐的警报声还在幻听里愈演愈烈。
“请。”他吃力地吐字,这太难了,那骗子还不如要他死,“请……”
中年女警没听清,愣了下:“什么?”
叶白琅用力抠着伤口,他吞下的药太多了,那些药止痛,却也剥夺他的意识,把他往混沌里拖。
他要立刻去医院,一秒也不能等。
药效愈演愈烈,不由分说夺走他的力气,叶白琅低低骂了一声,瘫软下去。
江湖骗子,教的狗头偏方。
“医院……”叶白琅低声说,“哥哥……”
如果他更听话——比如愿意听祁纠对他说的所有事、愿意全都按祁纠教他的做,是不是祁纠就一定能醒,就不会死。
他把尖牙折断,把爪子拔干净,做一条要人梳毛喂食的狗,祁纠是不是就不会舍得走了。
叶白琅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也没准备过要这么做。
那是个骗子,他知道的。
骗子从不会守信,骗子骗他说什么“很会冬泳”,转头就敢死给他看。
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喂那些狼獾畜生。
“请,帮我……”叶白琅恨得发抖,他发誓要狠狠咬祁纠一口,咬下这骗子的一块肉,“送我……去医院。”
“不回家……”叶白琅低声说,“哥哥不在,不回家。”
他的嘴唇苍白,几乎是只有气流的喃喃自语:“我要去医院……”
他逼自己向那些人求助,他实在走不动了,可一分钟都不能再等:“我要……我的哥哥。”

祁纠那边也正忙得不可开交。
他领到的这具身体早被糟蹋透了,注定不可能活得长,就算真触发了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的BUFF,最长也不过能活十一个月。
这是设定好的数据,就像那个没有故事、没有穿书局的人间,生老病死聚散离合,芸芸众生流转,由不得人。
祁纠蹲在缓冲区,吃完了今晚的第三碗数据牛肉面。
这碗是地狱爆炸辣的,祁纠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扯了张纸巾,正在擦横飞的眼泪:“第几次了?”
“七次。”系统帮他举着抽纸盒,探测仪闪了闪,忽然提醒,“叶白琅来了。”
祁纠放下手里的碗,擦干净眼泪,皱了皱眉。
他这具身体,今晚已经抢救了七次,每次都是从鬼门关被生拉硬拽地拖回来。
医院忙得不可开交,飞跑的医生满头是汗,祁纠也挺忙。他的意识不停被塞进死亡等待区,再被一把薅出来,重新导入世界。
这样十足混乱喧嚣的忙碌,让他差一点忘了,还有个被他塞在警局的叶白琅。
“警方的调查流程这么快吗?”祁纠接过系统的望远镜,查看外面的情况。
他的身体正躺在急救床上,呼吸心跳靠仪器维持,虽然已经勉强恢复了体温,但依然呈现出怵目的苍白。
那是种泛青的、死气沉沉的苍白,将死之人的神情会变得淡漠空洞,任凭他人折腾摇晃,只剩无动于衷。
如果不是十分必要,祁纠还是不想让叶白琅看见这个。
“叶白琅很配合,做得很到位。”系统举起他们的社交金手指,这是在祁纠被送到医院后,叶白琅忽然点亮的,“提升度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一点七,我们能多拿一份提成。”
祁纠立刻掏出计算器,把这一笔意外入账记下来。
系统补充:“叶白琅好像还说,他准备彻底听你的话,全按你教的做。”
祁纠刚收起计算器,正准备引爆这具身体里的肿瘤,提前紧急退场:“真的??”
“……应该是吧。”系统翻数据记录,叶白琅是在心里说的这段话,所以被程序捕捉记录了下来。
但因为这种探测还不算稳定,所以通常不怎么完整。
叶白琅在想这几句话的时候,情绪最强烈、心声最喧嚣,于是捕捉得也最清楚。
另外几句特别清楚的,还包括“想咬祁纠一口”、“想把那几个人剁碎扔进乱葬岗”。
还有……“哥哥”。
在丛林里抱住祁纠,那是叶白琅第一次用这个称呼来叫他,不带什么语气,心态分析样本积累不足,用意不明。
现在这些探测所得的记录里,叶白琅叫的“哥哥”,也并不包含更多可知的情绪,叶白琅似乎只是在神经质地不停重复。
至于“祈祷和希冀”这一类别,叶白琅被探测到的情绪很少,他似乎并没有特别祈祷,希望祁纠能活下来。
他似乎……并不敢做出这样的祈祷。
叶白琅不敢希望祁纠能活下来。
祁纠暂时放下了引爆器,他接过系统筛选出的有效信息,翻了几页,又拿起望远镜。
医院是公立医院,叶白琅在这里,受不到什么特别的优待,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病人家属。
运气不好的话,再过一会儿,这个身份可能会变成“死者家属”。
医院没人有余力招呼他,叶白琅似乎也并没对这样的待遇感到不满,他只是披着那件极为厚实的风衣,站在医院的走廊,像只地缚灵。
风衣是崭新的,看起来昂贵奢华,却不是叶白琅的尺码,大了很多,并不合身。
叶白琅藏在那件风衣里,匿进走廊角落的阴影,瞳孔被脸色衬得格外漆黑。
“你看。”祁纠和系统讨论,“如果他真特别听话,按咱们教的做,提成说不定能拿满,对吧?”
系统觉得有道理:“有百分之八十九点六的概率。”
叶白琅很聪明,天赋非常好,只是因为没有得到足够良好的引导,所以才会长成现在这样扭曲的人格。
如果叶白琅真的肯听祁纠的话,什么事都按祁纠教的做,他们的金手指植入任务一定会进展神速,甚至可能拿到满格级别的额外奖金。
从另一个角度,员工原则上不允许自己导致角色死亡,祁纠如果要主动引爆这具身体的肿瘤,就无法再享受“死亡缓冲区”的特殊优待。
换言之,如果这么做了,祁纠要自己躺在那张病床上,挨到咽气的最后一秒。
哪怕过程再短、再速效、再无痛,那也是场货真价实的死亡。
“就这么干。”祁纠拿了主意,两相对比优劣明显,他还是得活回去,给那只失魂落魄的狼崽子呼噜呼噜毛,“开节能模式,随便怎么整,活着就行。”
系统去调整角色的身体数据,祁纠咽下最后几大口牛肉面,扯过纸巾抹了抹嘴,屏息凝神闭上眼睛。
用不着他手动重新导入世界,那些仪器连着他,从另一个世界抢人,把他连拉带拽地塞回那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第七次抢救在二十分钟后成功,患者终于暂时脱离危险,转入ICU重症监护室,并于三日后生命体征基本稳定,转入加护病房。
祁纠睁开眼睛,先被吓了一跳。
叶白琅就站在他的床边,还是那件黑风衣,还是乱糟糟的头发、苍白的脸色和漆黑瞳孔,唯一的变化是光着脚。
叶白琅就这么光着脚站在床边,垂着头和手,一动不动地看他。
祁纠险些一眼被他吓死:“……”
“叶……白琅?”
祁纠慢悠悠出声,隔了两秒,还是酝酿不出更合适的打招呼方式:“活着吗?”
他暂时还说不快,长时间的昏迷会导致喉咙干涩,更别说抢救的时候,那么粗的气管插管二话不说就往嘴里怼。
祁纠这会儿还觉得嗓子不舒服,试着清了两下,就带起一阵虚弱却激烈的咳嗽。
叶白琅像是被这一连串咳嗽激得惊醒,按住祁纠的肩膀,调整病床角度,取过滴管给他喂水,动作堪比医院那些熟练且粗暴的护工。
祁纠被迫喝了一滴管水,张了张嘴要说话,就又被叶白琅捏开下巴,塞进来一滴管。
“……”祁纠觉得这样不行,闭牢了嘴,攒起力气,掐住叶白琅的一根手指。
不知道系统是怎么调整的数据,这个节能模式总体来说效果不错——他没什么力气,双腿全无知觉,但手能动、嘴能说,视线虽然模糊到极点,但有点耐心多看几分钟,总归也能勉强看见。
况且有系统三个摄像头实时直播,祁纠要看清叶白琅,并不非得靠这双眼睛。
“叶白琅。”祁纠说,“看我。”
叶白琅动了动眼睛,那是种木楞艰难的、十分生疏的视线挪动,花了很大的力气,最后终于落在祁纠的脸上。
祁纠挪了挪右手,在够得到的范围里一通瞎摸,检查摸到的触感。
这才短短几天,叶白琅就瘦成了个骷髅,皮下面恨不得直接贴着骨头。
祁纠发着愁叹了口气,边盘算接下来的叶白琅喂养指南,边往手上多送了点力气,掐了掐叶白琅的腰。
……那把骨头飞快从他手里抽离。
叶白琅猛地向后跳开,难以置信地盯着祁纠,神情像是受了什么相当大的惊吓。
这种愣怔悚然的表情很难从叶白琅脸上看到,祁纠忍不住觉得有趣,很想按着狼崽子的脑袋揉几下过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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