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纠正调整电动升降床的高度,自己拿了个枕头靠着,忍不住笑了:“嗯。”
系统还在到处豪气地撒钱,祁纠忙活到现在,暂时还没找出时间,看应时肆那边的监控。
祁纠问:“委屈着没有?”
应时肆愣了愣,不知道哪儿猝不及防地一烫。
可能是眼睛,可能是喉咙……又酸又烫难受得不成。
没委屈着,一丁点都没有。
他从没这么厉害地跟人龇过牙,那败类叫他看一眼,声都不敢吱了。
应时肆一点都没跟那个败类牵扯,没跟他们混在一起乌龟咬王八,他可酷、可沉稳了,应时肆琢磨了一路怎么给祁纠讲。
“哭什么……我看看。”祁纠咳嗽了几声,“没捞上来?钥匙丢了还是绳子丢了?”
狼崽子眼窝其实不浅,在外边光流血流汗,也不知道怎么呼噜一下脑袋,就跟他哼唧着红眼眶。
祁纠故意温声逗他,拿过杯子喝了点水,把咳意压下去:“没事,家里还有,等回家了,再给你编一个……”
应时肆连忙摇头,胡乱抹了两把脸,把洗得干干净净、还跟新的一样的红绳从衣服里拽出来。
钥匙也在,他都找回来了,好好的,一点没丢。
应时肆就是想家了,急着回家,急着看祁纠身体怎么样:“我没事,我好好的。”
应时肆努力盯着视频,想看出一点端倪来,奈何实在离得太远,只能悄声问祁纠:“烧得厉不厉害?难受……”
他本来想问“难受不难受”,又觉得这话还用问,肯定难受,哪有人生病不难受。
应时肆用力咬了下腮帮里的软肉,心里比之前更急,回家的念头疯涨。
“不难受。”视频对面,祁纠的回答跟他猜的一模一样,“没多高……低烧。”
祁纠测了个体温,看了看体温枪:“还没到三十九。”
应时肆不跟祁纠争,没到三十九度算不算低烧——争了也没用,祁纠说没到三十九,那多半就是三十八度九点九。
说不定还是隔着十公分开外的空气测的。
应时肆抱着手机,攥着袖子把手机屏幕擦得更清晰,闷声闷气地:“我明晚就回家。”
明天是第二场秀,也是最后一场,时间在晚上,要走相当不方便,所以再往后一天才安排了现场活动。
但这是原本主办方的安排,现在的新主办方正在视频里红着个眼眶,窝成不大点一个小球,抱着手机不撒手。
“急什么,我这儿没事。”祁纠隔着手机哄狼崽子,“这不是挺健康的。”
对这具身体来说,这种事已经算得上是家常便饭。上呼吸道的感染,离肺还远着,不用太过草木皆兵。
祁纠及时叫医生来打吊瓶,已经是相当注意身体,为了之后顺利过渡,正相当积极地保护刚导入的新数据。
按他过去的习惯,烧个几宿不管,自己就好了。
这话不适合说给狼崽子听,祁纠想了想,把水放在一边,单手撑着坐起来:“走两步给你看?”
应时肆:“……”
看来哄的方向不对。
祁纠咳了一声,自己觉得好笑,闷声笑了半天,把连发愁带无语的一小团狼崽子也勾扯着乐了:“先生!”
应时肆笑又不想笑,愁还愁不成,这人非逗他,急得百爪挠心:“不开玩笑,这种事不能开玩笑……”
“不开玩笑。”祁纠收了笑,咳了一会儿,自己喝了两口水压了压,“我有数。”
他能看见身体数据,不仅有数,而且还有得十分精确,甚至能适当调整。
答应了给狼崽子过生日,祁纠就不会让这具身体出太大的问题,不然也不会叫医生来打吊瓶了。
不到不得已,祁纠其实不喜欢打吊瓶,限制行动不说,药水沿着血管走,半边胳膊都是冰的。
“帅一点儿,出去跟人龇牙。”祁纠的声音柔和下来,隔着视频,耐心哄他的狼崽子,“我看着高兴,好得就快。”
应时肆攥紧了手机:“真的?”
“真的。”祁纠这就能证明,“我这不是挺有精神?”
应时肆是真忍不住相信——因为祁纠状态的确不错,虽然发着烧,但聊天说话都不耽误,视线清朗透彻,没被那些噩梦找上门。
应时肆怎么都看不够,抱着手机小声保证:“我肯定努力。”
祁纠在视频另一头,看着他没说话,但应该不是因为不舒服……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还含着点柔和光亮。
应时肆松了口气,声音更轻:“先生?”
“别受委屈,累了就回家。”祁纠说,“给你留着门。”
应时肆一点不委屈、一点不累,深深吸了口气,龇牙咧嘴憋了个笑。
祁纠忍不住笑了:“行了,去睡吧。”
应时肆其实还不困,但他怕打搅祁纠休息,祁纠现在还发着烧,该多休息,不能再劳累。
所以应时肆立刻就点头,依依不舍地跟祁纠说了晚安,别开头不敢看,摸索着挂了视频。
接下来的两天都相当顺利。
祁纠出去转了一趟,已经效率颇高地把事情办得差不多,索性就在家养病,又打了一天吊瓶。
狼崽子在外头实在很威风,第二天的T台丝毫没受第一天影响,该怎么走还怎么走,稳得岿然不动。
这股子劲正对设计师的胃口。
好几个圈子里相当有名气的设计师,趁着最后一天的现场活动,已经开始打听合作方式。
艺人部经理全权负责这事,笑得嘴都合不拢,殷殷嘱咐应时肆:“不用跟任何人私下联系,全交给我们,有公司替你把关……”
这是真心话,应时肆是不是封总的人,他都是澜海的艺人,有出息了是能让整个部门跟着挣年终奖的。
艺人部经理看着应时肆,就像是看着一大团会走路的奖金,欣慰得不行:“对了,剧本你看过没有?”
剧本是通过澜海那边递过来的。
应时肆的首秀亮相过于出色,靠着一堆真刀真枪的动图,配合恰到好处的营销,在网上小爆了一波。
是个很正规的剧组,剧也不是草台班子,之所以找到应时肆,是因为导演急疯了。
——饰演主角少年时的演员,出了些相当严重的问题,不能用了,所有的戏份全都得删。
已经送去备案、年后就要上映的剧,铺天盖地的宣传都发出去了,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进又不能进,退又不能退,导演找人找得眼睛都快绿了,一眼看见热搜上挂着的动图。
这个角色戏份不多,半个月到一个月就能拍完,到了这种地步,剧组的要求其实也不多……就剩一个。
得好看。
成年的主角是毁容设定,前期一直戴着面具,全靠少年时的亮相敲定基调。
只要脸够用,气场有了,剩下的都能让步。
这就到了个相当尴尬的境地——有档期、能紧急进组的多半长相不行,长相够用的,要么看不上这种补漏的角色,要么气场颓软得撑不起来。
找了一圈,盯上应时肆。
要不是封敛居家休息没去公司,导演跟制片人说不定要带着年礼去澜海,托人带路,去敲封总的办公室了。
应时肆今早就听艺人部经理说了始末。
他对演戏没意见,但拍摄时间实在不好。
腊月十三开拍,要是只拍半个月,还能紧赶慢赶让出过年——要是拍一个月,就得到年后了。
更何况,应时肆对自己的水平也有数。
他根本就不会演戏,台词不行镜头不行,半个月不可能拍得完。
“边拍边学啊。”艺人部经理劝他,“这是个双赢的事。”
一方面,澜海加大力度捧应时肆,肯定不会叫人受了委屈,会在“临时补漏”和“救场如救火”这两个口径上下大功夫,也会提前强调应时肆水平有限。
这部剧预热了很久,观众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上映,现在因为一个总时长不到一百分钟的角色卡了,只要有人能补个漏就相当满足。
预先把期待压到极低,到时候只要应时肆表现得稍微好一点,哪怕有几个片段可圈可点,就能口碑反弹。
另一方面……这也是个不小的人情。
这部剧背后的投资方和澜海实力相当,因为专攻方向不同,此前没什么联系,王不见王。
要是因为这么个橄榄枝搭上线……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礼尚往来,能给封总帮上不小的忙。
艺人部经理唠唠叨叨,啰嗦了半天,总共只有最后一句话有用,原本沉默的应时肆瞬间有了反应。
应时肆攥着那个剧本:“能帮上忙?”
“能能,特别能。”艺人部经理愣了两秒,毫不犹豫点头,“能帮上可大忙了。”
而且还占了个好处,这部剧的拍摄地点就在澜海的老巢,他们来的地方——就在北面那个影视城。
距离一点都不远,虽然保密原因得封闭拍摄,演员一律住酒店……但酒店也是澜海投资的。
影视城都是澜海投资的。
他们封总可有钱了。
应时肆暂时还不知道这些。
他盯着手里的剧本,又摸出手机,来回翻了一会儿消息。
先生没和他提这件事。
祁纠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在家休养,十分悠闲,与白狼抱枕共赏雪景。
[图片1/1]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转移他对输液架和吊瓶的关注……但应时肆还是忍不住中了圈套,对着那个抱枕炸毛了一早上。
应时肆拿不准,祁纠不和他提这件事,是因为不知道,还是不想给他压力……想让他自己做决定。
前者的可能性极低,这事能被递到他这儿,不可能不向上报备。
应时肆被扔进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早熟透了这些,猜得出始末,立刻听出艺人部经理的未尽之言。
应时肆揪着胸口的红绳,把头转向窗外,狠狠揉了两下眼睛。
这事有这么大好处……管他的意见干什么呢。
祁纠越是这么替他着想,应时肆就越急着想回家。他不清楚祁纠现在的身体究竟怎么样,烧退了没有,怎么生病了还操这么多的心。
“票给你买好了。”艺人部经理见他态度松动,喜出望外,立刻补上应时肆最在意的事,“今晚走,按你说的,换了趟车……这个最快。”
就是折腾,要倒三趟车,每趟都是极限夺命狂奔。
这么一狂奔,一宿都别想睡。
但因为最早发车时间比直达车早了四个小时,路上大站又不停,能早到家足足五个小时。
应时肆抱着书包,牢牢攥紧了艺人部经理递过来的车票。
“剧组的事,我回家商量。”应时肆说,“商量好了就去。”
他不怕折腾,他急着回家。
艺人部经理笑逐颜开:“好好好……”
应时肆正要动身,手机叮咚一响,祁纠又发来一条消息。
应时肆立刻点开。
应时肆:“……”
艺人部经理愣了愣,见他神色不对:“怎么了?”
“没事。”应时肆拎起书包,“我要走了。”
应时肆磨着牙,把“在家休养,十分悠闲,与白狼抱枕共睡午觉”的照片保存下来……把抱枕截掉。
应时肆直奔火车站。
他现在就走。
他回家就把那个破抱枕吃了。
狼崽子回家的速度的确快过了头。
祁纠夜里去了趟医院, 已经打出提前量,天刚亮就让司机把车开回了家,却还是晚了半步。
车灯扫过别墅门,半明半暗里, 照见一团抱着厚毛毯打瞌睡的人影。
应时肆一秒钟就跳起来, 拔腿冲过去:“先生!”
祁纠把手里正翻阅的打印纸塞进抽屉。
他没忙回家, 打开车门放狼崽子进来, 把手边的姜糖水塞过去。
今晚虽说没下雪,但冷风也半点不弱。
应时肆抱着毯子等他, 手没冻着, 但身上冰凉,头发上都冻了点霜。
“怎么这么早回来。”祁纠打开暖风, “没进家里等?”
理论上,狼崽子不该被锁在门外。
应时肆手里要密码有密码、要钥匙有钥匙,为防万一,祁纠还给他在树上的装饰鸟窝里藏了把备用的。
应时肆囫囵摇头,捧着姜糖水灌了两大口:“进了。”
就是因为进家里等, 看见了祁纠留的字条, 应时肆才忍不住跑到门口, 想碰碰运气。
他身上还冻着,不立刻靠近祁纠,蹲在暖风底下吹:“怎么忽然去医院?是不是不舒服?”
“没什么事,就是常规检查, 拖到现在。”祁纠举起怀里的抱枕, “午觉睡过了头。”
应时肆:“……”
他就说没在家找着抱枕。
现在就吃。
看着森森绿着眼睛的狼崽子, 祁纠咳了两声,忍不住笑了:“好了……不逗你了, 过来。”
他把那个小白狼抱枕放在边上,轻拍了下膝盖,一只烤暖了的狼崽子就火速杀过来,挤进祁纠怀里。
应时肆被熟悉的力道摸脑袋,轻轻揉了两下头发,鼻腔不知怎么跟着一酸。
“还在发烧。”应时肆小声嘟囔,仰起头,抬手小心地摸了摸祁纠的额头,“怎么还这么烫……”
祁纠很配合地低头,让他检查:“用了药,过几天就不要紧。”
应时肆不多说话,咬了两下腮帮里的软肉。
他知道用了药,他看见家里的吊瓶,也看见祁纠手背上的针眼了。
祁纠现在用的基础药里面,还有抗凝血的,针眼附近有很明显的一大片淤青,还有零零散散的殷红血点,衬在皮肤上格外显眼。
应时肆低下头,在那只手上贴了贴。
祁纠摸了摸狼崽子的耳朵,等他抬头,从口袋里拿了片输液贴:“帮我贴上?”
今晚不打吊瓶了,他的身体用了太多抗生素,吊水效果有但有限……况且有些狼崽子回来得又快得超出预料。
输液贴的颜色和皮肤相近,不过现在贴这个,倒也没了掩饰淤青血点的意义,主要还是防水防感染。
祁纠原本打算提前回来,稍微收拾下生病现场和自己,已经留足了时间……还是略晚了一路狂奔、连倒三趟车的应时肆一筹,被堵在了家门口。
“看着吓人,没感觉。”祁纠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一点都不疼。”
应时肆接过输液贴,撕开背胶,屏息凝神贴下去。
……怪不得祁纠每次拍照都只给他看右手,视频的时候,左手也总叫什么挡着。
应时肆仔仔细细抚平输液贴的边缘,朝抱枕炸了炸毛,判抱枕一个隐瞒军情不报之罪。
祁纠等他贴好,在口袋里摸了摸,翻出块巧克力哄狼崽子:“暖和过来点没有?”
应时肆愣怔了下,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不忙回家,耳朵热了热,囫囵点头。
祁纠剥了那块巧克力,金箔糖纸闪闪发亮,应时肆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了一瞬,随即就被巧克力的香气勾回去。
应时肆说得对,祁纠是有点低血糖。这几天发烧,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就更明显。
在去医院的路上,祁纠叫人随便买了几块,没吃完,顺手揣在了身上。
味道还不错,相当浓郁纯正的黑巧克力,裹着大颗榛仁,里面还有流心的夹心……唯一的缺点就是流心甜得齁嗓子。
祁纠看他要咬,预先提醒:“别咬碎,一口吃。”
这么咬碎了,里面的巧克力糖浆全淌出来,场面相当不好控制,祁纠已经试过一次了。
应时肆已经咬到一半,祁纠把巧克力向外一转,及时避免了一场巧克力糖浆的奔流决堤。
巧克力没被咬碎,祁纠被狼崽子叼住了两根手指。
应时肆:“……”
应时肆轰的一声,肉眼可见地变红,从耳朵一路烫进衣领。
祁纠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救出来:“来,张大点。”
狼崽子张着嘴不会动,胸口起伏了两下,自己掰着自己的下巴,把嘴又张开一些。
祁纠靠在轮椅里,单手支撑着身体,笑得有点咳,把巧克力塞进去:“好了,闭上嘴,嚼……”
他有意帮忙,偏偏连高烧带咳得没力气,手指抚了抚狼崽子的下颌,硬是虚得没能推动。
应时肆连忙自己推着下巴合上,咬得咯嘣一声。
祁纠这会儿一咳就停不住,还发着烧,额头却还是渗出一层虚汗,胸腔里那颗心脏也跟着不规律地蹦了几下。
应时肆被吓了一跳,抱住祁纠的肩膀:“先生?”
这玩意流汤,应时肆一张嘴就仓促闭上,把嘴里的东西胡乱嚼了一通,咕咚一声全咽下去。
祁纠摆手,边咳嗽还边笑,人都咳得没什么力气,只能靠在应时肆肩上借力坐稳了,那点笑意也没见消。
应时肆面红耳赤,又着急又担心,死死抿着嘴唇,不肯被他转移注意力。
“没事……”祁纠知道他害怕,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摸索着抬手,掌心立刻多出来软和的触感。
狼崽子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一点儿,摸着没那么刺头似的扎手了,力道小心地拱着他的掌心,慢慢地蹭。
“先生,我们回家躺着。”应时肆牢牢扶着他,弯腰给他摸脑袋,“躺着休息,比这样舒服。”
祁纠点了点头,打开轮椅的固定扣,任凭狼崽子用厚实的毛毯把自己裹严实。
他把嗓子里的血腥气往下咽了咽。
会半夜去医院,其实是因为有点咯血——这具身体的心脏状况被肺牵扯着不好,反过来又影响肺部淤血水肿,一咳嗽就牵动。
跟感冒发烧没什么关系,是身体自己到了这一步。
祁纠已经尽力控制,没像原剧情里封敛那么玩命工作,但看起来这段剧情的确绕不开。
祁纠把塞着检查报告的抽屉合上,闭上眼睛,被狼崽子严严实实挡着风,小心推下了车。
应时肆离家几天,别墅里除了祁纠的生病现场没来得及收拾,其实没一点变化。
祁纠自己怎么都能住,前两天上班日理万机、后两天生病卧床输液……每天的生活都挺充实,也没怎么顾得上再来一楼晒太阳看书。
应时肆推着祁纠回家,一路小心平稳,没弄出半点颠簸。
到了沙发边上,应时肆打开落地灯,小心翼翼去抱轮椅里的人,连呼吸都屏着:“先生,我们到沙发上歇一会儿。”
祁纠还闭着眼睛,摸了摸他的手背,示意听见了。
应时肆看见他手上的医用胶布。
大部分淤青被肉色的胶布遮住了,但落地灯暖色的亮光下,那只手的静脉也泛青得格外明显……祁纠明明发着烧,手还是冷的。
应时肆把力道放到最缓,轻轻扶起祁纠,听见耳旁的呼吸滞了滞,就立刻停下动作。
祁纠像是短暂地失去了一会儿意识。
轮椅里的人闭着眼,安静无声,头颈松软不着力,随着力道微微后仰。
幸而这样的状态只是一瞬,苍白眉宇就吃力地蹙起来。祁纠握住应时肆的手臂,攒了攒力气,想要睁开眼睛。
应时肆这时候才恢复知觉,连忙轻声说:“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先生,你太累了。”
他能感觉到祁纠肩背的僵硬,这是坐的时间太久了,祁纠应该在医院待了不短的时间。
祁纠这些天应当都坐着……这是一定的,应时肆也开始学着关注圈子里的动向。
艺人部经理见他愿意学,喜出望外,恨不得填鸭式的一通输出——毕竟有脑子的艺人才是最吃香的。
如果应时肆能明白公司是在做什么、方向和主营业务,明白公司的发展路线和当下情况……那澜海力捧这个封总身边的新人,再怎么都不会亏本。
艺人部经理滔滔不绝讲的那些内容,相当枯燥无味、复杂麻烦,甚至还给应时肆看了好几十页的曲线图和饼状分析图。
应时肆长这么大,第一次强迫自己动脑筋,吃力地听懂这些东西,一遍听不懂那就两遍。
这几天下来,他逐渐能弄懂祁纠的工作,弄懂祁纠要做什么。
“接下来几天……还要工作吗?”应时肆轻声问,他不想让祁纠再这么累了,可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发烧了该休息。”
祁纠被他扶着腰背,慢慢靠进沙发:“今天要做点事,明天休息。”
祁纠睁开眼睛,笑了笑,温声哄有些愣神的狼崽子:“给你过生日,二十岁了。”
应时肆的心脏跟着跳了一下。
他其实隐约猜着了,但没敢想,应时肆现在已经知道年末公司的事有多忙了。
……他宁可祁纠好好歇着。
祁纠倒不这么想:“不上班,做喜欢做的事,不是歇着?”
因为这个“喜欢的事”,应时肆整个人又腾地烫了一层,热腾腾蔫巴下来,抱着祁纠的手蜷进沙发。
他往祁纠腰后悄悄塞了个抱枕,想等祁纠稍微放松一点,再给祁纠按摩,放松腰背上的肌肉。
祁纠任由狼崽子折腾:“饿不饿?”
这两天祁纠在家养病,都是叫餐送到家里,没怎么吃,冰箱里还有一大堆餐盒。
很方便,什么种类都有,稍微热一热就能吃。
应时肆其实饿了,但他不想承认,有这时间陪着祁纠多好,一会儿啃两个面包就行了:“不饿。”
祁纠都摸着他肚子叫了,故意一沉吟:“我饿了。”
应时肆立刻跳下沙发:“吃什么?我去弄。”
祁纠想了想,胡噜了下狼崽子在灯光下显得毛绒绒的脑袋:“给我热点粥,再挑个你喜欢吃的。”
应时肆答应了,当即就想去弄,跑到一半又回来,拿好些抱枕把祁纠垒上了。
作用不大,但也聊胜于无……万一祁纠想要睡一会儿,想怎么靠都行,不用担心会掉下沙发。
祁纠的确困了,半睡不睡地睁眼,找了找:“小白狼呢?”
应时肆:“……”
小狼崽子气得哇呀呀炸毛,生龙活虎地跑去厨房热粥热饭,祁纠忍不住笑了两声,慢慢抬手,揉了几下胸口。
从刚才开始,隐蔽的麻木就从这地方往外钻,因为没有疼痛预警,反而更不好分辨。
祁纠慢慢调整呼吸,撑着身体,想坐起来一点。
紊乱的心脏跟着往胸壁上一撞。
祁纠从缓冲区坐起来。
恰好赶上系统那边的事也彻底搞定,背着空空如也的瘪书包回来,把一份须知塞给他。
“搞定。”系统说,“回头你立遗嘱,把公司交给信托方代管就行了。”
信托方代管,并不拥真正有公司和企业,只不过是代为管理,所属权仍然在应时肆身上。
维修保障部的员工负责干这个——当发生意外时,代为维护主角的财产和利益,以保障世界线的稳定运行,直到主角有能力自行收回财产。
有好处有坏处,好处是可以用祁纠自身的数据,没有什么剧情杀,只要祁纠自己能活过三十岁,一切好说。
坏处吗……也有一些。
比如这个部门的员工,各方面行动一向都相当受限制,不像他们这么随心所欲。
不能主动透露真实身份,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发现的暗示,不能主动与主角展开交谈。
除非被主角按着不放……否则禁止和主角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和交集。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如果不设置这些限制,这个部门的工作职能,实在太容易谋朝篡位、利用职务之便谋利。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就只能严格配合规章制度,才能顺利领到身份。
“遗书遗嘱上什么都不能说。”
系统提醒祁纠:“到死之前,都得严格对你家狼崽子保密……不然那边就领不到了。”
祁纠查了相关规定,有这个准备,点了点头。
系统这会儿也不劝他活着了,随着祁纠去医院的检查报告出来,封敛的深层剧情线也跟着解锁,是个他们没法绕过去的死局。
——要不了多久,封敛的心脏状况就会衰竭到无以为继,必须做心脏移植手术,可国内没有合适供体。
剧情里,封敛不择手段地求活命,很快就出国做了手术……可供买卖的供体价格高昂到令人咋舌,他不得不使了些手段,侵吞了相当一部分债权融资。
倒也不是他自己的财产不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段时间澜海的股价不稳——因为传出他病情恶化的消息,公司内外都动荡得厉害,他自己的钱已经都用来供养他的野心。
这部分被侵吞的融资,迅速牵扯出新的后患,这也就是“经济犯罪”的引子。
为了补上这个窟窿,封敛在后面的剧情里,才会一再兵行险着,走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往前进也是死,往后退也是死,还不如少造点孽。
“到时候就看你家狼崽子了。”
系统把压缩包咣当咣当倒出来,这些到时候都是要用来当伪装数据的:“这可比风还难认出来。”
风起码还没有干扰。
这一堆伪装数据,是打定了主意把“信托代理人”弄成个严肃淡漠、眼里只有工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移动冰山。
说实话,系统多少有点不放心。
要是遗嘱里什么具体暗示都不能给,被留下来的应时肆……和这么一个信托代理人,真的不会每天擦肩而过,完全不产生任何交集吗?
系统甚至相当怀疑,就算祁纠有本事把应时肆安抚下来,不做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活着的应时肆也就是这样了。
守着一个空别墅,做一个游荡的影子,在澜海需要艺人的时候出去做事。
不会跟任何人说话,也不会跟任何人再产生交集。
祁纠不置可否,帮系统把火锅插上:“我先出去。”
系统正饿得要命,一口吞下一锅肥牛卷:“对了,你怎么回来了——这身体现在怎么样?”
这身体现在显然不太好。
祁纠得先哄哄狼崽子,别的事都稍往后放,给系统弹了条内线留言:“帮我买条假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