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反派洗白指南by煅庚
煅庚  发于:202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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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纠放下望远镜:“有用,可以锻炼手眼合一。”
系统居然被说服了:“……那他为什么又开始给你按摩,还抱着你不放?”
“点穴理脉。”这个祁纠感觉得出,郁云凉连手法都是跟他学的,“我昨晚刚教过他。”
这一手能救人也能防身,全看使出来的力道。
至于抱着不放,是因为郁云凉的身量毕竟还没长成。
祁纠教他的时候,只要单手就能给小公公翻面。但两者反过来,郁云凉想找准他的穴道,就没那么轻松了。
系统将信将疑,继续举着望远镜观察,隔了一会儿才又问祁纠:“郁云凉今晚进宫,有需要用嘴的地方吗?”
祁纠想了想:“没有。”
司礼监的小宦官只需要做事,不需要长嘴。
要潜入宫中,替他先去趟一遍龙潭虎穴、去碰一碰暗藏杀机的郁小督公,也会以黑纱覆面。
“……那你要不醒一下吧。”系统建议,“我觉得这个不是准备工作。”
祁纠举起望远镜:“……”
……这个确实不是准备工作。
郁云凉只是含了一口甜汤。
祁纠教过他的,搀了加过药材熬出来的酒髓,酒香扑鼻的甜汤。
这东西不好熬,前两次都不太成功,这是郁云凉第一次熬成。
他还没来得及和祁纠月下对饮——要是此番平安,一定要找一夜最好的月亮,摆桌最精致的小菜。
要是不平安——郁云凉不去想这种可能。
必须平安,他好不容易才从祁纠这儿讨来十年。
郁云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想这些。
他拿出自己在庙里求的平安符,悄悄塞进祁纠的衣领里。
祁纠身上的药香清苦悠长,他不舍得放开手。
郁云凉发了一会儿抖,漆黑眼瞳盯住祁纠,他的呼吸有些急,因为极隐蔽的念头……他今夜不是良人。
不是良人,但情形紧迫,这一趟不知吉凶,来不及了。
月光洒在榻下,烛火闪了一闪,被风扑灭。
药香被醇厚酒香覆尽。
“有97.63%的概率……”
系统:“他是要用嘴碰你的嘴了。”
系统:“啊。”

祁纠本来是不想醒的。
郁云凉不懂这个, 小公公到处跑去学怎么能让半死之人多点生机,因为太不择手段,连乐棚里的杂剧也跑去看。
亲一亲就能叫人活,这是戏文里狐妖野鬼的法子。
郁小督公这会儿心神不宁, 穿着遮掩面目的兜帽, 含着口酒笨拙地在祁纠唇边磨蹭……倒也有几分像是夤夜造访的山精野怪了。
小狼崽子变成妖怪, 半夜跑来抱着人类贴贴挨挨, 到了这一步,居然紧张到自己把那口甜酒汤咽了下去。
郁云凉自己把自己呛得面红耳赤, 咳嗽成了一小团。
系统举着望远镜, 看得这叫一个急:“他会不会亲?!”
祁纠也叹气:“我回去。”
系统立刻转过来:“你会不会亲?!”
“……”祁纠放下系统的笔记,给系统报了个深度培训班, 选择了意识导入。
醒过来之前的最后三秒,祁纠又回来,没收系统的望远镜,关了六个监控摄像头。
郁云凉几乎僵在榻上。
察觉到祁纠的气息变化,他的心头就陡沉, 等榻上人翻身, 郁云凉的背后都凉透一半。
背后是墙, 除非越过祁纠翻出去,否则无路可走。
郁云凉不舍得这么干,于是一再后退,直退到紧贴在墙上……直到后背叫人揽着拍了拍。
郁云凉手脚冰冷, 咽了口气, 僵硬抬头。
祁纠本来低头看他, 叫郁小公公木木愣愣、半死不活地这么一望,就忍不住笑了:“折腾什么呢?”
郁云凉在这句话的笑意里卸了力气, 身体软下来,他陡然放松,几乎有些头晕:“没……没什么。”
“我来看看殿下。”郁云凉低声说,“我该走了。”
他怕祁纠问他去哪,只想趁着这人刚醒,大概还迷糊着想不到那么多,答一句就尽快脱身。
司礼监亥时点卯,时间不算紧,可也不太宽松了。
郁云凉攥了攥袖子,尽量不惊动祁纠,轻手轻脚往榻下挪。
“不急这一刻。”祁纠说,“要入宫,有条近路。”
郁云凉定在这句话里。
他垂着头,看着祁纠撑身坐起来——这香或许的确效用颇佳,那人没怎么费力就坐直,微低了头看他。
室内烛影轻摇,祁纠身量比他高出不少,单手撑着斜靠在榻上,低头看不会动的郁督公。
郁云凉隐在兜帽披风之下。
这是前世郁云凉做督公常有的打扮,他就这么游荡在京城,像只无处可归的幽魂厉鬼……要么抄家、要么杀人,所到之处就有人魂飞胆丧。
——可祁纠也叫系统多翻几页,又查了查。
那些被抄的世家望族满口道德文章,私底下数不清的奸淫掳掠、逼良为娼。
那些被杀的人,每一个手上也有数不清的杀孽血债。
没人教过郁云凉这些,上辈子没人教他什么是恶、什么是善,没人教他惩恶,没人教他积德……即使这样,郁云凉也没变成真正的索命厉鬼。
只不过是个半夜乱跑、跑来含着口酒乱蹭人,还不知道怎么亲嘴的小妖怪。
“郁云凉。”祁纠不逗他,温声说,“过来。”
能止小儿夜啼的郁督公不敢跑,慢慢回到他眼前,屈膝垂头,一手紧攥着袍袖。
祁纠摘下郁云凉的兜帽,又去解披风。
他的手极稳当,解了压着郁云凉的黑沉披风,又拢过那一袭黑衣的衣领,拂去夜露寒气。
“……殿下。”郁云凉在他手里发抖,声音极低,似是哀求,“殿下。”
祁纠像是拗不过他,轻叹口气,笑了笑。
郁云凉慢慢闭上眼睛。
他刚要说话,背上就被一只手揽了,向怀里按一按:“躲进来。”
郁云凉怔住。
他听见胸口心脏重重跳了一声,像是叫什么重击着砸穿,忽然就把存着的血全迸出去,沿着四肢百骸呼啸。
在回神之前,郁云凉就已手脚并用着爬进祁纠怀里,躲在那一小片安宁阴影中。
祁纠用他这一身披风,直接将两人一并罩了,一手护在郁云凉背后,慢慢拍抚。
他拍得缓且轻,力道柔和,缓下郁云凉胸腔里激烈的心跳。
“要去宫里,没打算拦你。”祁纠低头说,“提前跟我商量,咱们两个对一对,有个照应,不是更好?”
祁纠说到这儿,就坐得有些累了,四处踅摸软枕。
亏得郁小公公到了这个时候还有本能反应,立刻翻出枕头,仔细垫在他身后。
祁纠也就舒舒服服靠进去,连趴在自己身上、伸着胳膊整理软枕的郁云凉一起揽住:“怕什么。怕我?”
郁云凉用力摇头,他怎么会怕祁纠:“我……穿这一身,很不好看。”
他想做被祁纠亲手拾掇好的、挽弓执箭读书习字的端方君子……祁纠给他挑了身天青色的银丝暗纹锦袍,郁云凉生怕弄脏,穿好了跑去河边看,看完就立刻脱下来收好。
“这身不好看。”郁云凉攥着司礼监的黑袍,低声说,“不想给殿下看,不想叫殿下记着。”
祁纠摸摸他的头发:“小公公很好看。”
郁云凉勉强笑了下,摇了摇头想要开口,却被祁纠又变出个柳枝编成的环,往手上套了。
郁云凉忽然愣了下——他第一次想起更久以前的事,他和祁纠第一次在无定桥下碰面,浑河水里……祁纠的确说过他好看。
“当我是胡说?”祁纠笑了声,他解了郁云凉自己扎的头发,摸摸郁小督公的鬓角,“没胡说。”
他是真觉得郁云凉挺好看,穿那一身黑也不错,有肃杀气,带出去能吓哭全京城小儿。
但郁小公公非不信,这种事口说无凭,系统没事闲着跑去怡红院看热闹,抱了一整本笔记回来,天天给祁纠讲怎么不费吹灰之力劝服人的好办法。
祁纠不听系统胡扯,但笔记有些用,他低下头,把那一碗不算远的甜酒汤端过来,也含了一口。
郁云凉睁大了眼睛,看清了祁纠的动作,心脏重重砸了两下肋骨,愣怔抬头。
祁纠靠在灯烛下,摸摸他的头发,轻轻颔首。
……小狼崽子变的山精野怪,半夜跑来亲人,却又不得其法。
这会儿懵懵懂懂,爬进人怀里,仰起脸去尝那口酒。
郁云凉不自觉地闭紧眼睛,他尝到甜酒的香,透着药材清苦——又或者,不是药材的清苦。
祁纠拢着他,浸透药香的微凉气息也笼罩下来。郁云凉跪在他怀里,不自觉地闭着眼仰头,褪去淤青的喉咙悸栗,依旧是引颈受戮的架势。
他从祁纠这里分到这一口酒。
祁纠不给他再喝更多,只是揽着紧闭着眼、微微发抖的郁云凉,抵着额轻声问:“小公公,带我去行不行?”
郁云凉仍浑浑噩噩,下意识睁眼:“……什么?”
“带我去,不给你添乱。”祁纠温声哄他,“我给你指条近路,你赶着马车去,我在马车里等你。”
郁云凉本能觉得不行,可他叫祁纠亲得恍惚,连转动思绪都十分吃力:“宫中、很危险。”
“我今夜进去,殿下等我消息。”郁云凉已把这念头在心底盘算千百遍,此刻哪怕心神恍惚,说得也十分流畅,“若是明日有鸽子飞回来,就照常去大朝。”
若是没有鸽子,就说明宫中已是龙潭虎穴、绝境死地……那么祁纠就立刻走。
只管走,郁云凉偷了不少银子,这几天分散着换成银票,全藏在了马车的暗匣里。
祁纠带着银票离开京城,下扬州也好、去别的什么广阔天地也罢,走得越远越好,不必再回来,不必再打听他的消息。
祁纠听懂了,摸着郁云凉通红的耳廓,慢慢点头:“这是郁小公公心底的打算。”
郁云凉叫他摸得不会动脑子,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才发觉居然说漏了嘴,立时追悔莫及:“不,不是,我——”
“没什么。”祁纠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他的神情仍很温和,“别为我死。”
郁云凉抿着唇,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这句话,只是刚被亲软的后背又变得僵硬,垂着头不出声。
但祁纠的话还没完,他摸了摸郁云凉的下颌,轻轻一抬,就叫小公公接着看他:“非要为我做点什么的话……”
他看着郁云凉漆黑的眼睛,这双眼睛里的冰封早就融尽,很干净。
郁云凉一动不动地盯着祁纠,眼睛里只装着祁纠一个。
祁纠低头,叫这双眼睛也沾了点酒香。
“为我活着吧。”祁纠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小公公,为我长命百岁。”
郁云凉到底还是被哄迷糊了。
等他叫夜风一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才悚然意识到自己居然真同意了这么离谱的法子——他真的在赶马车。
马车里真的拉着一个祁纠……废太子休养了这么多天,难得出趟门,心情非常好,叼着柳枝替他指进宫的近路。
郁云凉现在就想回去看看,那碗甜酒汤里是不是有蒙汗药。
“有什么不好?”祁纠咬着那根柳枝,慢悠悠说话,真有些潇洒浪荡的意味,“在哪睡不是睡。”
他还替郁云凉完善计划:“若是到了明早,小公公还不出来,我连马车也省得套了,挥鞭子就走。”
郁云凉倒是希望他这么做,勉强扯了扯嘴角:“……殿下会挥鞭子就走?”
“不会。”祁纠逗他一会儿,自己先笑了,“我就进宫去抢你……别怕,我还有八条命。”
他只是为了活十年,所以不动真气、不动内力,不催这毒更往骨头里进。
可休养了这些天,气血稍稍补起来些了,这具身体里藏着最残酷的圈套也拨云见日,跟着浮上来。
祁纠看了看自己的腕脉——今晚郁云凉给他用的眠香,极为金贵、极为难得,对身体有大好处……于是终于叫这具身体的隐患也彻底暴露。
如今他的经脉之中,是种更明显的青紫,气血越足,这种不祥的紫气就越往外冒。
……这才是沈阁这个废太子不奢华、不享受,不乱花银子,宁可过清苦日子的真正缘故。
不只是为了把银子攒下来,用于上下打点铺路——这当然也很重要,郁云凉上辈子替沈阁做事,亲眼见的也是这一桩因果。
而真正的缘由,反倒因为沈阁这个废太子生性暴戾、行事荒唐,凡是见过他毒发的一律发配流放,没什么人真正清楚。
沈阁之所以不享受,是因为不敢享受。
因为气血足了、身体好了,毒就会发作。
“但这也是拔毒唯一的办法。”系统说,“你只能把气血补足,让毒发作出来,然后拔毒——每次发作,就把毒逼出来一些。”
虽然惨烈,但系统翻了这么多天的设定,这是唯一有希望的办法了。
好消息是祁纠只是吐一吐血、死上一死,然后再活过来,不至于真疼到去撞石头和抹脖子……坏消息是他们可能会吓到郁云凉。
“你打算怎么和郁云凉说?”系统和祁纠商量,“还是得说明白,那眠香是有好处的,最好让他多弄点。”
虽然看起来,祁纠是因为眠香补足气血、引得毒发在即,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也是要一直活十年,唯一能走通的一条路。
“照实说。”祁纠说,“总不能写信,我们小公公字还没认全。”
系统:“……郁云凉听见了要咬你。”
郁云凉这些天是在临摹字帖,可那不是因为不认字,是因为郁云凉没怎么学过好好写字。
郁云凉倒也会写,写出来的东西勉强能认……但和祁纠一比就像狗爬。
这个比喻不是系统胡乱损人,是郁小公公自己说的。
郁云凉看了祁纠给他写的字帖,恨不得把自己写的那些狗爬字毁尸灭迹,全塞去江顺肚子里。
“那就咬一口,又不能少块肉。”祁纠笑了一声,揉揉脖颈,“帮我望风,我去找小公公聊天。”
系统架起望远镜,又不太放心:“……你这就和他说吗?”
“早说早妥当,既然早晚毒发,不如耍一耍帅。”
祁纠慢慢抻了个懒腰,摘下咬着的柳条,在手里慢慢摆弄:“他能听懂的。”
这具身体里的毒叫血气推涌,只是这么抻了个懒腰,就激起一连串咳嗽。
郁云凉立刻勒住缰绳:“殿下?”
“不要紧。”祁纠不以为意,由后室换去前室,和驾车的郁小公公挤在一处,“酒好喝吗?”
郁云凉:“……?”
系统:“……”
祁纠带了一小壶甜酒汤出来,懒洋洋靠在春风里,给小公公分了小半口,又从郁云凉手里接过来两根马缰,慢悠悠地晃。
他已经开始运内力、动真气,做这些事都得心应手,几乎像是从未生过病,从未中过毒。
系统举着望远镜,一边看宫中的阴暗心思、龌龊勾当,一边看这两个人好风好月好甜酒。
祁纠指的这条路的确极近,马车走到宫墙外,离亥时还有大半个时辰,干什么都很来得及。
郁云凉听懂了祁纠说的所有话。
少年宦官脸色苍白,神色却异常镇定,他盯着祁纠腕间紫气,瞳孔漆黑凝定:“我明白,我去弄更多眠香。”
“把毒逼出来……殿下就会好。”郁云凉低声问:“是不是?”
祁纠轻轻一翻腕,袍袖垂下来,将经脉隐去:“是。”
死局在这里,破局之道却也在这里。
这是他们这些天下来,最后找到的唯一办法。
“好。”郁云凉说,“我陪殿下。”
他好像并没因为这个计划相当冒险、相当疯狂,可能耗去祁纠的六、七条命,而有什么太过激烈的反应。
又或者全部反应都被他嚼碎了咽下去,郁云凉很擅长这个,他过去很会忍疼——半边肩膀和胳膊被一刀一刀废了,也没叫过一声痛。
是因为遇见了祁纠,日子过得太好,才忘了怎么忍疼了。
这会儿的郁云凉脸上又变得没什么血色,眼睛里的光却愈发清晰,他看着祁纠垂在身侧的手,忍着不去碰——因为祁纠不想让他碰。
他刚刚偷偷摸过了,那只手很冷、冷到异常,像是快不会化的冰。
“殿下的新府邸,想要哪一处?”郁云凉轻声问,“还是江顺的宅子好么?那温泉很不错,屋子殿下住着也舒服。”
废太子要住在什么地方,这是个没有一定之规的事。
过去安置沈阁的那个破烂王府,只不过是某个被抄了家的倒霉异性王留下的,空置了好些年,皇帝让人重新收拾了门面。
如今炸得一地废墟,京城五所全灰头土脸、颜面扫地,新皇后那一家子人都被雷霆之怒训斥到惶惶不可终日,没人盼着废太子死,全盼着废太子复活。
废太子可以掉进河里淹死、可以毒发身亡、可以死在刺客手上,唯独不能死在京城内城莫名其妙炸了的一座王府里——这太丢人了,皇室内部的龌龊翻到明面上,生怕人不知道。
街头巷尾的小儿玩闹,童谣都改成了“青竹蛇儿咬,鸩酒一满盅,虎毒也食子,大龙炸小龙”。
皇上这段时间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听见下面报上来的消息,眼看就要被气死了。
祁纠相当怀疑这童谣是郁小督公编的。
他迎上郁云凉的视线,想揉揉小公公的脑袋,因为手实在太凉就作罢,只是点点头:“巧了。”
“我正好想要江顺那座宅子。”祁纠说,“小公公,帮帮忙。”
郁云凉眼瞳深黑,里面透出一点很浅的笑,他带着这点笑仰起头,学着祁纠的样子,在祁纠唇畔轻轻碰了碰。
“殿下放心。”他慢慢地说,“我们在那里拔毒、在那里用掉七条命,然后在那里活。”
祁纠的眼睛里有笑,但很快就在微凉的夜风里咳嗽,他的神色很平静,不压制翻涌血气,朝郁云凉要帕子。
郁云凉摇头,替他擦拭唇角涌出的血——这次的血发暗发乌,落在帕子上都仿佛渗着丝丝阴毒寒意。
“有毒。”祁纠被他抱住,靠在车厢壁上,“我自己来。”
郁云凉依旧摇头:“殿下歇着,不要动。”
他会很小心,不会沾到这些有毒的血。
他要陪祁纠一遍遍拔毒,这些一定都要由他来做,祁纠只要专心活着、专心呼吸,专心让那颗心脏继续跳就够了。
郁云凉擦拭干净那些血迹,又解开水囊,倒出清水给祁纠漱口,换了新帕子帮他擦。
他并不把祁纠留在马车上,马车太危险了,目标太大,谁都可能盯上。
郁云凉在马车里留了个诱饵,确认四周无人,抱扶着祁纠躺在荒墙矮树下,将压倒的草全扶起来。
这片草是香茅草,能驱虫,他还给祁纠带了药枕,不会有蚊虫毒物靠近。
祁纠半闭着眼,靠着药枕躺下,胸口缓缓起伏。
“殿下在这等我。”郁云凉帮他整理药枕,低声说,“下面垫着兔裘,殿下冷了,就自己扯出来盖。”
祁纠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了解。
“暗匣里有水,有甜汤,有一点酒髓。”郁云凉掏出两个匣子,“另一个有护心丸药,有荷花酥,有糖渍梅。”
系统:“……”
“发什么省略号。”祁纠在内线拒收,哄着小公公,继续轻拍那只护着自己的手。
郁云凉耐心地慢慢教他:“殿下累了要知道歇着,困了要知道睡觉。”
郁云凉:“睡觉就是闭上眼睛。”
祁纠:“……”
他睁开眼睛,看见郁小公公眼里的笑意,才想明白这狼崽子居然学会了跟他开玩笑,没忍住笑出来:“……行。”
他打了个呵欠,索性真就懒洋洋闭眼,幕天席地开始睡觉。
郁云凉摸了摸祁纠的眼睛和脸颊,他护着祁纠,抬头看向那个隐蔽的小城门。
今夜暗流涌动,江顺鬼鬼祟祟暗中出宫,怀里揣着那个能要他命的匣子……看方向,是要往那片宅子去了。
殿下教他的都是对的,这时候待在外面,比在家安全。
郁云凉俯身碰了碰祁纠的额头,最后整理药枕和兔裘,发现祁纠有一缕头发垂下来,就仔细帮祁纠理好。
他重新戴上兜帽,握住匕首身形掠出,无声无息潜行,跟上江顺的马车。
祁纠躺在草丛里,左手甜汤酒髓、右手荷花酥糖渍梅,问系统:“走远了吗?”
“走远了。”系统举着望远镜,“一点儿都看不见了。”
祁纠:“唉。”
系统忍不住要笑,从他那偷了个糖渍梅吃:“谁叫你哄他?”
祁纠每次哄郁云凉,就任凭小公公细致照顾,几乎有些放纵的架势……让郁云凉到了这一步。
郁云凉终于开始给祁纠买零食了。
再接下去,系统其实很怀疑,等过段时间正式拔毒的时候,郁云凉会给祁纠带回来糖葫芦、拨浪鼓和面人糖画。
祁纠自己琢磨一会儿,也失笑摇头,撑坐起来,从袖子里摸出柳枝。
他盘膝坐在柔软的兔裘上,慢慢把玩那根柳枝,找了几片看着最顺眼的叶子,摘在手里。
风向悄然一变。
今夜负责巡宫城的是锦衣卫,锦衣卫的两个镇抚使带人执夜,走着走着觉得不对,错愕回身。
跟在后面的人不知何时越来越少,竟只剩下茫然四顾的几个,被换了身利落飞鱼服的废太子搭住肩膀。
这几人面色惊恐,只觉颈后大穴先麻后痛,竟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喉间咯吱着僵硬倒地。
镇抚使脸色齐齐变了,其中一个拔刀便扑上去,被锋利如刀的柳叶在腕间一划,手上骤然失力,那虎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祁纠随手以柳枝钉他周身穴道,内力运到丹田,胸腔震了震,又有血沿嘴角不停涌出来。
他浑不在意,随手抹了,弯腰抄起那把虎头刀,在最后一个吓瘫在地上的镇抚使喉咙上贴了贴。
镇抚使认得他,却从不知他有这等身手,魂飞魄散:“殿,殿下……”
“借块腰牌。”祁纠照他腰间一薅,“皇上在寝宫,还是丹房?”
镇抚使吓得面无人色,一口气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皇上这几日都在丹房,忧心忡忡着求仙问药,又想长生,又想弄出点什么药叫孽障听话。
因为那些该死的童谣……皇帝一时不敢叫沈阁死了。
——有些人重权势、有些人重脸面,他们这个皇帝最重脸面。明明能做出那些事,却又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史书上留个亲手杀子的罪名。
皇上只想叫沈阁变听话,为这个叫人炼药,听说已经有些成效,明日大朝就要赐沈阁一杯酒……
祁纠点了点头,他身上的毒仍在肆虐,血气翻涌不停,索性将那刀反手往腕间一划。
泛乌的血汩汩涌出,镇抚使知道它有毒,一时魂飞胆丧,手脚并用着仓皇爬远。
镇抚使腿软得跑不动,惊恐地盯着这个为了延缓毒性发作,居然能面不改色自行放血的废太子。
祁纠看血放得差不多了,就从他身上割了块布,将腕间伤口缠住,咬着打了个结。
他被郁云凉塞了一叠帕子,站在原地合计了一会儿,还是回去打开暗匣倒了些水,浸着帕子把血全擦干净。
那个吓瘫了的镇抚使,被祁纠拎着摆了个勇猛的姿势,把另一柄狼头刀塞进镇抚使手里。
回头万一小公公跟他算账,他就说是锦衣卫先动的手。
“殿,殿下。”镇抚使看着那柄雪亮的虎头刀划来划去,吓得奄奄一息,“您——想做什么……”
祁纠不做什么,就是处理一下伤口和作案现场,顺便摸了个糖渍梅吃了。
确认了没什么遗漏,祁纠就以刀撑着地起身,抹去唇角血痕:“去看看皇上。”
“孤看上了个君子良人,长得很好看,以防来日不测……”
废太子慢悠悠晃荡,抛了抛那块御前行走的腰牌,不紧不慢隐进夜色:“……先找他赐个婚。”

皇帝并不难找。
祁纠换了锦衣卫的飞鱼服, 拿着那块御前行走的腰牌大摇大摆,就这么进了丹房。
炼丹的道士吓得腿一蹬,昏死过去,没了动静。
皇上从未料到这逆子竟能胆大包天, 随心所欲到这个地步。厉声呼喝着叫人来护驾, 手却抖得慌张, 连那一杯给他准备的酒也端不住。
没人进来护驾, 祁纠进来的路上,顺手在寝宫扔了点回礼, 相当不客气地也炸塌了一片。
宫中当值的护卫宦官全涌过去, 抓刺客、灭火、找江大人……一时混乱到不成,丹房这里反倒没了什么人。
就算有个把跑得慢的、反应迟缓的, 也叫祁纠这一路上顺手放倒,拖进墙角高卧去了。
“就写个诏书,用个印。”
祁纠拄着虎头刀,盘膝坐在炼丹炉上,低头指导摔了三跤的皇帝:“没什么难的, 我说你写。”
他又没要禅位诏书, 不过是要张赐婚的, 再让内库出点银子,掏点像样的绫罗锦绣、金玉珠宝。
给废太子赐婚,赐的还是个阉党宦官,这种荒唐事够正史野史凑一桌喝上三壶了, 不可能真有什么效用——要真有, 偌大个礼部从上到下, 可能要齐齐吊死在宗庙明志。
祁纠也没打算让它真管什么用,无非是拿回去逗小公公, 圣旨诏书用的是上好蚕丝,适合糊窗户。
皇帝盯着这个视皇权天威如玩物的逆子,越发认定了里头装的一定是哪来的精怪厉鬼,既惊且怒:“你竟敢,竟敢——”
“敢。”祁纠拿刀拨了拨那杯毒酒,低头挺耐心地指导,“写。”
皇帝:“……”
“悠着点,别真给气死了。”系统提醒祁纠,“好歹也是皇帝,有天命的,死了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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