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幻当文豪by少年梦话
少年梦话  发于:2025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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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了。
虽然狱卒有些贪得无厌,每个月注定要花上一笔钱才能喂饱他们。就当是房租钱了。
他在报纸上了解到,在治安很差的贫民窟,最便宜的房子平均一周租金都要1先令6便士。当然,这样的房子都是一些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危房,根本不适宜人类居住。
林无咎如果想租稍微像样的公寓,一个单间就差不多需要周租金三先令,一个月最少12先令。
这样比对下,他住监狱真的很赚。
虽然房间小了点,但是有睡觉和写作的地方,对于林无咎来说已经够了。
而且这里没有催债人,没有异端审判局引人烦的盯梢,还可以躲追杀,他终于可以专心写作了。
他决定,先一边写《杰克复仇记》的稿子,然后慢慢计划如何探索关押异端的地牢。
西蒙在兰斯宅前拍了半天门都没人回应。
难道是出门了?
在麦伦拜访过坎贝尔女伯爵后,他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就是打算好好劝说小卡文迪什先生,让他不要太过固执。
如果是不想舍弃母亲留下的地产,他可以和麦伦好好商量,哪怕多花一点钱呢。看在坎贝尔女伯爵的面子上,麦伦也不会多做为难。
一分钱不还怎么可以呢?还说要去蹲监狱。
普通人都在监狱里磋磨地不成人样了,更别提小卡文迪什先生身体还不好了。
他是何等高贵的人物,怎么可以和监狱里的那些下流痞子们混在一起?他们一定会欺负他的!
“……您是来找卡文迪什先生的吗?”
沙哑的女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他惊讶的回头望去,瞳孔紧缩。
女人一头鲜亮红发,好像流动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发现这只是错觉,毕竟人的头发怎么可能会变成火呢。
他认出来了这个女人。
他们前几天刚见过。
她用手帕做抵押换取了通关费。
奇怪,她当时的头发有这么红吗?
西蒙疑惑地问:“你认识兰斯,兰斯·卡文迪什?”
女人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古怪地笑了笑,“他帮过我一次。”
“他现在在本顿维尔监狱,你可以去那里找他。”
西蒙大惊,顾不得多说,匆匆道谢后就跳上了马车。
缇娜望着马车远去的身影,笑了笑。
“都是一群好人呢。”
所以,她怎么能忍心杀掉那么可爱的好孩子呢?
他真聪明,竟然选择呆在本顿维尔监狱,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聪明的孩子。
祝你好运。
女巫缇娜笑了笑,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另一栋房子,火焰在她脚下蔓延,红发化作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火蛇,此时的她,看起来宛如神话中的美杜莎。
琼斯先生惊恐地退到了墙壁处,此时的他再也无法维持冷静的作派,歇斯底里大喊到:“是我们帮你找到了强大的力量!你背叛了我们!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女表子!组织是不会放过你的!”
女巫缇娜笑了笑,挥挥手召唤出一条火蛇,无情地缠上了琼斯先生的身体,在凄厉的惨叫声和烤肉的焦香味中,她喃喃自语道:“我的火焰,从来只为守护正义。”
人生在世必遇患难,如火星飞腾。

第18章
“你以为你可以平安无事吗?你可是女巫!异端审判局是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挫骨扬灰的!”
女巫缇娜坐在出城的马车上, 想起琼斯先生临死前的诅咒,嘴角笑容多了几丝怅然。
在一个星期前,她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站街女郎。因为年老色衰, 服务费越来越低,每天不过勉强能糊口。
她已经三十三岁了, 没剩几年好活了,所以她这些年一直在攒钱,想要为自己买个便宜的墓地——这大概需要4金镑,也就是960便士。
她已经攒了500便士, 最多再攒三年,她死后就有安身之所了。
改变她命运的开端,只是一桩普通的交易。
在她服务完后,女票客赖账,还打了她。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缇娜已经习惯了, 只能自认倒霉。
没想到, 那个孩子却救了她。
她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地址,只能暗暗把他的长相记在心里,想着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
后来又过去了两三天,那天晚上她实在找不到客人, 就硬着头皮准备去之前的街区碰碰运气,她的侥幸心理害了她。
她又碰到了那个女票客。
她想跑,却被他追上了,接着被他踩在地上暴打,她被打了半个小时,神智慢慢开始迷糊了, 就在她以为她就要被打死的时候,却听到了男人的惨叫声。
她恍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跳跃的火海,火焰温柔的簇拥着她,化作张牙舞爪的火蛇,很快就将女票客烧成了煤炭似的灰烬。
头痛欲裂。
她惊恐地捂着头,发出虚弱且惨烈的呻吟。
脑海里一条又一条奥秘汇聚成狂乱的风暴,仿佛要撑开她的大脑,把她炸成粉末。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终于慢慢平息。
乌云遮住了红月,星星也悄声匿迹,在无灯的小巷深处,一双火焰般的双眸划破了浓郁的黑夜。
女巫缇娜睁开了眼睛。
她竖起食指,一撮火焰灵活地在她指尖跳跃,她张口,把它吞了下去,口腔暖暖的,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这是应当的。
因为女巫本来就是魔法生物。
她是火焰女巫,火焰是她的食物,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体内的女巫血脉已经很稀薄了,上一个觉醒了女巫血脉的祖先,大概要往上数七八代。
她能在生死关头觉醒血脉,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幸运。
在觉醒了那一刻,缇娜的脑海里就多了许许多多的传承知识,她明白了许多神秘学世界的“常识”。
还不待她离开这里细细整理脑子里的奥秘,小巷深处突然响起了诡异的鼓掌声。
“谁!”
环绕在她周身的温驯的火焰一瞬间露出狰狞的爪牙,咆哮着把缇娜护在身后。
在缇娜警惕的目光里,琼斯先生走了出来。
他举起双手,在火光的照耀下,缇娜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无害的笑容。
“尊敬的女巫大人,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来代表我的组织来邀请您的加入。”琼斯先生笑着说:“这个时代对于施法者们可不太友好,为了在异端审判局的搜捕下活下去,我们这些异端成立了一个组织,大家守望相助,才能活的更久。”
缇娜沉默了一小会儿,问:“你们组织叫什么名字?”
“深渊玫瑰。”琼斯先生双手张开到头顶,嘴角笑容诡异,用夸张的咏叹调抑扬顿挫高声吟诵道:“以深渊之神意,化作艺术之玫瑰,尽情赞美吧,愿尔等得永生!”
缇娜知道,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施法者们和传奇种族肆意纵横大陆的年代了。
巨龙沉眠,精灵远去,塞壬成了传说,矮人与妖精最后的帝国灰飞烟灭。
女巫保管的三个红月的故事……也很久很久没有在人世间传唱。
异端审判局的铁骑踏过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太阳的光辉永垂不朽。
这是太阳神的时代。
祂的神国纯白无瑕。
祂的旨意至高无上。
祂之言即为真理。
祂所行便是正义。
这也是所有施法者和非凡生物们的……末法时代。
她作为一个新生的女巫,要想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活下去,加入一个隐秘的组织也是必要的。
她同意了加入,琼斯先生便分配给了她一个任务作为考验。
“只有完成了这个考验,你才能正式成为我们的一员。”
缇娜的任务是,杀了兰斯·卡文迪什。
“这是我们教派的叛徒!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向异端审判局举报了我们的伙伴,必须要用他的血来告慰枉死的灵魂!”
既然是这样的恶人,那么杀掉他缇娜也不会产生什么心理负担。
真奇怪啊,她想。
她之前究竟为什么不敢杀人呢?
阴谋、杀戮与背叛正在她的血管里流淌着,她是女巫,深渊的宠儿,阴谋与诡计的眷者。
她奉命前去,却在亲眼见到兰斯·卡文迪什脸的那一刻,干脆利落的放弃了自己的任务,
然后,就是今天,她支开了异端审判局在附近的盯梢者,亲手杀了琼斯先生,为兰斯·卡文迪什除掉了后患。
因为兰斯是一个好孩子。
而想要杀掉好孩子兰斯的深渊玫瑰,自然是一个邪恶组织,那么琼斯先生就是坏人了。
只是她也必须暂时离开桑恩城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小兰斯,在我回来前,你要好好活着哦。”
女巫很擅长诅咒,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女巫其实也很擅长祝福。因为很少有人能获得女巫的青眼。
女巫的祝福很珍贵,因为它必然会实现。
如果让其他女巫听到缇娜现在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在专出怪人的女巫群体中,缇娜都是一个奇怪的女巫。
自她觉醒以来,给予的只有祝福,没有诅咒。
自她觉醒以来,没有编织邪恶的阴谋,反而还用自己的火焰声张了正义;没有把人间变成尸山血海的地狱,甚至还救了一位绅士,保护了一个孩子。
简直是女巫届的耻辱和败类。
承载着女巫的马车驶出了城。
属于火焰女巫缇娜的故事也暂时落下了帷幕。
但是在不久的将来,火焰会重新在桑恩城点燃。
“奇怪。”
林无咎看向一脸困惑的杰克,“怎么了?”
“你身上的死气突然淡了很多。”杰克围着林无咎转了几圈,“近期已经没有必死的危机了。你的下一次死机……”
他掰着指头算了一会儿,才抬头说道:“差不多应该在你交稿前后。”
也就是说还有两三个月。
好奇怪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死机自己变淡的。他还没来得及做手脚啊。
杰克原本的打算就是守在兰斯身边,当死机来临的时候,将他的死转嫁到别人身上,这样兰斯就能平安活下去了。
为什么啊?兰斯·卡文迪什做了什么吗?
林无咎斜眼看着苦思冥想的杰克,吐槽道:“不是吧,两位数的加减法你还要掰指头算这么久?”
杰克:……
这是关注点吗???
从没上过学的魔鬼恼羞成怒地恨恨踩上了兰斯的脚,“混蛋!我再也不要管你了!”
然后他就再次消失了。
林无咎抽痛地吸了口凉气,无奈地笑了笑。
气性真大。
之前还只是口头威胁,现在已经开始动脚了。
难道是叛逆期到了吗?
他召唤出掌心的杰克牌。
杰克(15/100)
又涨了3个百分点。
林无咎:……
……杰克莫非是暴娇抖M吗?
没过多久,狱卒盖送来了被子枕头和晚餐。
林无咎美美地吃了一顿大餐。
然后从行李箱中掏出稿纸,手中的羽毛笔虚影瞬间化作了实体,在洁白的纸张上留下一行行优美的花体字。
说来也奇怪。
林无咎并没有原主的记忆,却天然通晓这里的文字,也能写上一笔漂亮的花体字,仿佛身体残留下的本能。
西蒙之前问过他后续剧情的发展,林无咎怕吓到他,导致无法出版,所以一直没有说。
他打算把《杰克复仇记》分为上下两部发行,12月交稿的其实是《杰克复仇记》的第一部。
这一部的内容主要讲的是杰克在人间逗留时的见闻,详细刻画了属于底层人民的苦难,善良的杰克对此格外感同身受,所以时不时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渐渐的,在贫民窟开始流传起了一个好心幽灵的传说。
贫民把这个幽灵当做他们的保护神,还有文人把杰克的故事写成了小说,并改编成了戏剧,登上了贵族群聚的西区剧院里,收获了阵阵好评。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杰克却越来越迷茫。
无论他做了多少好事,都只能救人一时,而且只有极少数的平民得救。
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在东区的贫民窟里,在权贵们不屑一顾的臭水沟里,在杰克无法看到的角落,倒下了无尽的贫民尸体。
第一部的主题,便是杰克的迷茫和思索。他会痛苦,会绝望,会被艰难、残酷的现实压得喘不上来气。
而这些负面情绪,通通会在第二部蜕变成杰克投向上流阶级们的炮弹。
第二部的主题,即为反抗与革命。
在经过痛苦的思索后,童工杰克将化作最彻底的革命者,向这个不公的世界宣泄属于幽灵的愤怒和憎恶。
林无咎知道,《杰克复仇记》的第二部肯定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出版。
希望那时候魔鬼杰克的魔力可以增长到可以满足一万册的限时一周销售。

林无咎正在读《信邮报》。
他给了狱卒盖一点小钱, 请他每天送来五六份晨报,方便他搜集写作素材。
今天的《信邮报》上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阿尔伯特街16号发生火灾,男主人被烧成了焦炭。
但诡异的是, 屋内的家具几乎没收到什么损害,一墙之隔的妻子甚至不知道丈夫被烧死了!
异端审判局的知情人透露, 这起奇诡的案件是异端所为,已经正式对犯案的异端已经了通缉,请广大公民踊跃提供相关线索。
“阿尔伯特街16号……这不是你邻居吗!”趴在林无咎肩头读报的杰克突然想到自己报丧时的谶语,“火星, 火灾,难道是暗杀你的杀手杀错了人?”
“有可能。”林无咎翻过了那一页,慢悠悠感慨道:“好可怕,我差点就死了呢。”
杰克抽了抽嘴角。喂喂喂,你把嘴角的笑容收一收再说这种话才更有信服力吧!
林无咎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很平静。
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写稿外, 他也在监狱里发展了基本的人脉关系, 和自己的邻居桑迪——一个瘸腿的屠夫相处的还不错, 也收集到了许多有意思的写作素材。
可惜,他依然没找到进入地下地牢的办法。
当然,他也不知道,此时的西蒙先生,却因为他风评被害。
帕诺斯特街的诸多出版社的审稿人会定期小聚。
在今天的聚会上, 大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西蒙的心情很不好。
他冷着脸,坐在一旁,默默喝酒,却没人敢忽视他。
当然,西蒙一直脾气都很冷,平时聚会他也不怎么说话, 其他出版社的审稿人已经习惯了。
可是今天,西蒙的表情格外冷。
如果说之前西蒙的眼神是深秋的霜,现在他的眼神就是结冰的池塘。
谁惹了他?
好好奇哦。
审稿人们窃窃私语讨论了半天,最后推举出了一个倒霉蛋儿——格林出版社的审稿人杜伦。
杜伦紧张地在西蒙身边坐下,故作熟络地哈哈一笑,“你可是从22个出版社的手里抢走了卡文迪什先生这只下金蛋的母鸡,怎么看起来还闷闷不乐的。”
没想到听到他这么说,西蒙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更阴沉了。
格伦的眼睛一亮。
这是……有情况啊。
说不定是他的机会!
他若无其事问道:“《杰克复仇记》什么时候能出版?我到时候一定捧场。”
西蒙拿起酒杯,沉默地一饮而尽。
格伦尴尬的等了一会儿,就在他以为得不到回答了以后,西蒙终于开口了。
“你说……”
格伦精神一阵,目光炯炯有神,“什么?”
“监狱很适合赶稿吗?”
格伦:???
好问题。
回忆起与无数作家斗智斗勇催稿的辛酸往事,格伦顿时把西蒙引为知己。
天知道,他多少次都想报警把作者们抓起来,什么时候完结什么时候再把他们放出来。
“肯定很适合!在监狱里他们就没借口拖稿了!”
他狠狠倒了一通苦水,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哪能真把不交稿的作家关监狱。”
“还是可以的。”西蒙表情有些古怪地说:“只要作者本人愿意。”
格伦被逗笑了,原来西蒙这么幽默吗?
“除非作者疯了。”他说。
直到聚会解散,西蒙走了,格伦被朋友们围起来打探消息时,他才猛然想起来正事!
所以西蒙是为什么闷闷不乐呢?
这个谜底很快被揭露了。
参与聚会的一个审稿人去本顿维尔监狱探望因债入狱的某个作家时,不巧正好碰到了西蒙,事后当他向狱卒打听出来了西蒙的探监对象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杀回了帕诺斯特街,迫不及待地向众人宣告:
“兰斯·卡文迪什被关进监狱了!”
这个消息在小范围内引发了轰动。
兰斯·卡文迪什虽然还没出版一部小说,但是在审稿人们中间已经小有名气了。
前些日,那些审稿人铩羽而归后,不约而同都在各自的圈子说起了兰斯·卡文迪什,《杰克复仇记》的开头稿件也在众多审稿人中间流传。
于是审稿人们得出了一个共识——兰斯·卡文迪什是一个天才,特别是他还只有14岁!
能挖到兰斯·卡文迪什的格洛丽亚出版社真是运气太好了,太让人嫉妒了!
现在,这样的天才少年竟然被关进了监狱,实在是让人唏嘘,不禁好奇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就在这时,杜伦突然想起了那日他和西蒙的交谈……他顿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当天,格洛丽亚出版社的西蒙为了逼作者写文亲手把他送入监狱一事立刻在帕诺斯特街的出版社和作家们中间传扬开来,并且迅速向外扩散开。
听说这件事的所有作者们都倒抽一口冷气,纷纷在心目中把西蒙的名字和魔鬼划上了等号,何等丧心病狂的男人啊!真是太可怕了!毫无人性!
而审稿人们对西蒙肃然起敬。不愧是西蒙!轻易地做到了所有审稿人都做不到的事情!简直是出版社之光!
不知道什么时间,林无咎突然从梦中惊醒。
天地将明未明,细小的尘埃定格在空气中,一种凝滞的死寂,让人头皮发麻战栗不已。
他抬起右手,张开了五指,掌心灼热,悬浮在上空的黑色羽毛笔正在发出急迫的嗡鸣声。
世界突然在林无咎眼里扭曲延伸。
时空被压缩了。
他瞬间冲进了一个黑暗的世界。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好黑,什么也看不到。
耳边传来沉闷、匀速的风声。
风声缓慢悠长,却时不时会生出颤抖的余韵。
林无咎听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似乎有点像呼吸声。
……该是怎么样庞大的怪物发出的呼吸声,响亮得宛如迅疾的风暴呢。
他兴奋地勾起嘴角,迈开腿,向着风声的方向走去。
几秒后,他突然看到了两团猩红色的火光。
火光滚烫明亮,飘浮在半空中,时隐时现。它出现时,便是此间唯一的光源。
如若此后无日,这便是新的太阳。
在两轮“太阳”的映照下,林无咎渐渐看到了簇拥着的无尽细密鳞甲,它们是层层叠叠的波浪,也是此起彼伏的剑之森,某种炽热的红色在铁甲末端氤氲开,哪怕是人类不灵敏的鼻子也能捕捉到空气里溢散开来的浓烈铁锈味。
林无咎瞳孔缩小,脸颊肌肉剧烈抖动,那个字就埋在他胸腔里喷薄欲出却迟迟不能现世,在他震撼的视线里,麟甲怪物缓慢地呼吸,沉默凝望着林无咎的两个沸腾火眸是黑暗世界的唯一光源。
心脏失控般在他胸膛里横冲直撞,林无咎甚至怀疑自己不听话的心脏会破开血肉直接跳到地上。
顷刻间,无形的力场扩散开来,气势汹汹地压在了林无咎的每一处皮肤。
林无咎微笑着的唇畔溢出来一丝鲜血,可是他的腰背和膝盖依然保持了挺直的状态。
“你好啊,龙先生。”黑发少年对加诸己身的恐怖压力视而不见,眼眸中是纯粹的赞叹和向往,“我叫兰斯,兰斯·卡文迪什,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在短暂的沉默后,压力骤然消失无影。
麟甲怪物——龙,喑哑沉闷的声音如波浪一般在黑暗空间中此起彼伏回荡。
“我是太古金龙,亚度尼斯。”
“我想和魔鬼做个交易。卡文迪什阁下,你可否作为交易的见证人?”
“好啊。”林无咎用食指擦去嘴角的血渍,声音也有点哑,“交易什么?”
“交易我的灵魂。他肯定明白一个完整的太古龙魂的价值——除了我,应该也没有别的太古巨龙愿意把灵魂卖给魔鬼了。”巨龙停顿了一下,虚弱地喘了口气,声音比刚才提高了一些,“作为获取完整太古龙魂的代价,他要给我们自由。”
林无咎若有所思,试探道:“自由?我有点不太明白。”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巨龙粗嘎地笑了一会儿,突然暴怒地大吼:“这里是地牢!我们……就在你的脚下!”
巨龙的周身突然笼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黑暗被驱散,四周的景物一点点映入林无咎的眼帘。
尖耳朵青年的四肢被利剑钉在墙壁上,鱼尾姑娘的脖颈处挂着项圈,矮小的大胡子只剩下半截身体匍匐在地上……
还不待林无咎继续查看四周,金光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很快就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熄灭了。
巨龙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千疮百孔的烂风箱。
刚刚金光亮起的时候,林无咎其实首先看清的就是巨龙现在的模样。
庞大的身躯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伤痕,鳞片大块块的脱落,露出血肉模糊的皮肉,锁链穿过昂扬的龙翅,将昔日的天空主宰死死的锁在了地上。
“离开这里!带我们离开这里!”
林无咎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淡红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墙角传来清脆的虫鸣声。桌子上还摊放着他睡前没收起来的文稿。
杰克正悬浮在半空中无聊地来回晃动着。
见林无咎突然坐起来,他奇怪地看向他:“怎么突然醒了?做噩梦了?”
林无咎怔了怔。
有关巨龙和地牢里的一切,只是梦吗?
“……梦到了有趣的写作素材呢。”
他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早上大概八点钟的时候, 林无咎的囚室里就有人拜访了。
“卡文迪什先生,早上好。”狱卒盖走了进来,笑容可掬地端着餐盘, 宛如敬业的管家那样向林无咎介绍道:“今天的早餐是您昨天要求的熏火腿三明治和咖啡。”
顶着他期待的目光,林无咎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盖睁大眼睛, 热切地发问:“味道怎么样?”
他本来眼睛就有些向外凸起,此时露出更多眼白,看起来更像缺氧的鱼了。
“比我想象中咸。不好吃。”林无咎挑剔地撇了撇嘴,“明天给我换成狼吞虎咽馅饼吧。”(注1)
盖已经习惯了小卡文迪许先生的反复无常, 他这些天经常会要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所以把这当成他的又一个突发奇想。
盖脸上笑容不变,“请原谅……狼吞虎咽馅饼是什么?”
黑发少年看了他一眼,目光多了一丝了然,慢悠悠问道:“你是土生土长的都城人, 从没去过农村?”
盖笑容微不可察一僵, 但是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没露出丝毫端倪, “被发现了啊哈哈哈哈,您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狼吞虎咽馅饼是乡间传统美食。男人们在外工作——不论是去工厂还是农田,对午餐的要求都是便于携带。狼吐虎咽馅饼就是这样的食物。它是是用面粉、板油和水混合后揉成的面卷,一头塞着熏猪肉,另一头抹着甜果酱, 听说吃起来咸甜可口,还带着水果的清香。”
林无咎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神往的表情,“我还是前天从报纸知道的这种馅饼,特别想尝一尝。”
“好的,我明天一定带给您。”
一个路过的囚犯从窗户外全程目睹了这一幕, 直到盖都走了,还有点目瞪口呆,回不过来神。
太阳啊!
他是不是还没睡醒?
那还是昨天刚狠狠抽了他几鞭子的盖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随和热情了?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已经落到了餐盘上的三明治上,三明治只被咬了一口,熏火腿色泽艳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
他已经很久没吃肉了。
“既然你觉得不好吃,可以把三明治给我吗?”
林无咎早就注意到了窗户那个表情丰富的少年了——他又不瞎。
他穿着烂了好几个洞的黑色夹克衫,看起来年纪不大,头发稻草一样乱糟糟的,脸颊雀斑星星点点,棕色的大眼睛机灵地滴溜溜乱转。
“可以啊,给你。”林无咎隔着窗户,把咬了一口三明治递给了他。
少年几乎是抢似的夺走,狼吞虎咽下一个三明治他三两口下肚,然后恋恋不舍地舔着指尖。
“我叫兰斯,你叫什么名字?”
“以撒。”他抹了抹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猜,你一定很有钱。鱼头……我是说盖,可是很少会对人这么友好。”
林无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真是形象的外号,是你给他起的吗?”
以撒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只是私底下随便喊喊啦,你别告诉他哦,要不然我就惨了。”
“好的。”林无咎趴在窗台上,仿若不经意般问道:“以撒,你在本顿维尔监狱呆了多久了?”
“我一出生就在这里了。”以撒说:“我今年17岁,所以就是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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