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真理啊!你是从哪里搞到这种好东西的!”
“嘿嘿嘿,这不是祖上曾经阔过嘛……”
“我还没见过龙涎呢,走走走,带我们去你家瞧瞧!”
几人慢慢离开了,这里又重回寂静。
大概是几分钟后,湖面突然翻起片片涟漪,隐隐可以看到水中扩散开来的海藻一般长发,透明的麟甲一闪而过。
小巷深处。
黑袍人锁上了杂货店的门,走进了地窖里。
他穿过高高低低的书架,无视了无数人面和骷髅们发出的嘈杂的吟语,来到了最里面冒着热气的坩埚前。
“五勺龙血树汁,三勺龙的口水,两勺利克罗胶粉,以及火蜥粉、草珊瑚、海妖的鳞片、马齿苋、七姐妹……”
他依次往坩埚里投放了这些配料。
并在最后注入了元素之灵。
当外面传来第三声鸡叫时,坩埚里的药水正式呈现出干净透彻的灿金色,一种奇异的威慑力在地窖里扩散,就连嘈杂不休的咒语声们一时间也屏声静气,无数书页哗哗作响,仿佛在瑟瑟发抖。
黑袍人颤抖着从坩埚里扔了一个火球,几乎在沾到金色液体的同时,火球就蒸发了。
“成功了!我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成功做出了不朽古灵龙血墨!那本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
三天后。
林无咎摊开掌心召唤出巨龙牌的虚影。
(亚度尼斯35/100)
不过短短三天,就涨了这么多进度条!
……果然,还是珍妮更可爱一点。
杰克太拉了。
林无咎的监狱生活很平静, 也不怎么难过。
考虑到他现在手里还有四五十镑,在《杰克复仇记》交稿后,最迟明年3、4月份, 他就可以收到出版社的第一笔分账,所以林无咎也没太苛待自己, 虽然没有铺张浪费,但是也没有刻意节省。
只要有钱,盖可以帮他解决衣食住行方面的一应烦恼。
是以他在监狱里的生活其实比他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间还要滋润。
他现在的作息很健康。
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八点吃早餐。吃完早餐后他会在监狱里转一转, 接触接触狱友,为自己的小说取材,也能消消食,锻炼一下身体。
兰斯·卡文迪什的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差了,动不动头疼感冒发烧, 他再不加强运动锻炼一下, 十分怀疑自己能否活到成年。
西蒙还来探望过他两回, 顺便查看一下林无咎目前的写稿进度。
今天上午,西蒙又来拜访了林无咎。
直到现在,他还对林无咎拒不还债的决定有些微词。
一来就冷冰冰地劝说他,早点把钱还给麦伦,早点了结这桩恩怨。
“这次是看在辛西娅伯爵大人的面子上, 他才没有多为难你,但是这只是暂时的。你难道真以为躲进监狱他就没办法了吗?”
西蒙眼中染上一层阴霾,嘴角平直,隐晦地向窗外瞟了一眼,轻声道:“骷髅会的人无处不在,包括这里。”
而对于他的警告, 黑发少年脸上挂着让他捉摸不透的诡异笑容,双目放空望着窗台的方向,一看就知道没有把他的话放进心里。
西蒙心中再次升起熟悉的无力感。
又是这样,他真的搞不明白兰斯·卡文迪什到底在想什么?
他对于自己的生命一点都不在乎吗?
“放心吧,西蒙先生。”黑发少年仿佛猜到了西蒙在想什么,眼神终于有了焦距,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说:“只要我不想死,没有人可以杀死我。”
西蒙:……
可是你现在这样吊儿郎当的表现怎么让他放下心!
而且这话未免有些太自负了!命运无常,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死呢?
他心累地叹了口气。
“经常给你送饭的那个狱卒,我记得叫盖对吧?他正好是我们出版社审稿人莫比的同乡,莫比亲自拜托了盖多多照顾你,你要是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可以找他给我通风报信。”
林无咎无所谓的点点头,却突然一顿,表情古怪地重复道:“同乡?”
“盖不是土生土长的桑恩城人?”
“不是。”西蒙说:“他是贝福郡人,和莫比——就是我们报社的那个审稿人,他俩从小在一个农场里长大,不过莫比是绅士的儿子,而他是农夫的儿子。”
农夫的儿子。
盖说着一口地道的桑恩城口音,不过这可以用进城后学会的来解释。
但是……农夫家庭出身的盖却不知道乡间传统美食狼吞虎咽馅饼。
林无咎彻底被点燃了兴趣。
他身体前倾,兴致勃勃地问:“莫比什么时候和盖见面的?”
“前天。”
“这么久没见了,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吧?”
“是啊。莫比回去后还向我们感慨,童年的玩伴已经变得像另一个人了。”西蒙误会了林无咎的用意,宽慰道:“你不用担心盖不会用心办事,他父亲现在还在莫比家的农场工作。”
林无咎嘴角笑容加深,轻快地说:“当然,我相信我们会相处的很愉快。”
西蒙走后,林无咎也起身走出了囚室。
他刚觉得监狱里有点无聊,现在就发现了有趣的事情了呢。
盖现在在哪里呢?
林无咎缓缓抬头,看向前方高耸的黑色瞭望塔,他现在是在这里面吗?
“不过是一个女人,竟然如此嚣张!”
“该死的,这次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原来你这个怪物也会流血啊!怎么样,被别人打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肯定做梦都想不到,路易神父会死而复活向你复仇……哈哈哈,这是神的恩赐!”
林无咎漫不经心瞥了一眼。
情况似乎不太妙。
当然,这个不太妙是对尤兰达而言。
风水轮流转。
曾经在监狱里横行霸道的女屠夫被以撒的老爹带着人围了起来。
她身上多处挂了彩,靠在墙壁呼吸急促,脸庞烧得通红,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牵动地右脸上的青色胎记也皱了起来。
“好丑,好像地狱里的恶鬼哦。”珍妮咯咯笑道:“她会不会被杀死呢?那还真有点可惜了。”
“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灵魂拥有很深的执念,应该杀了不少生灵,从而导致无尽怨念缠身,很美味呢……不过算了。”
珍妮拍了拍肚子,甜蜜笑道:“我刚吃了以撒,暂时还不饿。”
以撒的尸体在几天前就被扔出了监狱,没人知道他被埋在了哪里,也许就像小说里的杰克那样被人随随便便地扔进了河里。
作为交换,以撒的老爹如愿以偿的复活了。
此时他正穿着雪白的神父袍,在尤兰达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你从现在忏悔吧!只要你诚心忏悔,我主一定会宽恕你的。”
林无咎看向尤兰达。
她攥紧手中的砍刀,碎了一口血沫,蛮横的绿豆眼里杀意翻滚,阴狠地望着寻仇的人,沉默不语,像默默尾随在行人身后寻找可乘之机的孤狼。
面对路易神父的劝说,她粗俗地向他吐出一口浓痰作为回应。
青色的浓痰刚好不好落到了雪白的神父袍上,显得格外扎眼。
“你找死!”
寻仇的人彻底被激怒了,刚要暴起,却被路易神父伸手拦住了。
“主说,要学会宽容你的敌人,他们的恶行是出于无知。”路易神父在胸口虔诚地画了一个圆圈,宽容地笑道:“尤兰达也已经受了伤,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已经两清了。主让我死而复生,是想让我感化她,让她忏悔,我若陷入仇恨的沼泽不可自拔,才是辜负了主的恩典。”
“路易神父,你真是太善良了!”
“你是我见过的最虔诚的信徒!”
“尤兰达,你还不快跪下向路易神父忏悔!”
尤兰达冷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砍刀逼迫着他们让开路,一瘸一拐地走远了,鲜血沿着她的腿一点点滴到地上。
她穿着男人似的衣裤,虎背熊腰,满身是血,扛着砍刀,一副凶神恶煞的土匪架势,哪怕已经受了重伤,还是引得其他囚犯情不自禁为她让开了路。
路易神父注意到了林无咎的视线,微笑着看了过来,微微一怔。
“孩子,我听以撒说过你,你是新来的?”
他垂下眼,笑容也多了一丝哀伤,“以撒他……你晚上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去他的墓前看看他吗?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开心?我不这么认为。”林无咎困惑地笑了笑,实话实说道:“我和他也就只见过两面。”
然后他径直转过身,继续去找盖。
可是他把监狱楼上楼下都查看了一遍,都没找到盖。
明明他之前总是会在监狱的任意角落里出没,如今却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难道他真的在瞭望塔?
瞭望塔是所有囚犯的禁区,用正常手段是无法进去的。
林无咎想了想,觉得以防打草惊蛇,他先观察几天吧。
而且盖的事情只是他在写作生涯之外的小乐子,不值当浪费太多时间。
夜深了。
三轮红月在阴云里若隐若现。今天并不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瞭望塔的四周投下了明亮的光柱,监视着囚室内的一举一动,林无咎点亮桌前一盏煤气灯,伏案写作。
他大多是选择在晚上写稿。因为夜晚安静,灵感充沛,效率也最高。
在休息的间隙,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腿,余光无意间似乎发现了一个很眼熟的存在。
是那只乌鸦。
此时它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后面的窗户上,黑色的小眼睛无辜地与林无咎对视。
林无咎凝视了它几秒,抬眼看向珍妮。
小姑娘现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也发现了?”
珍妮回神,惊讶地看了林无咎一眼,“你也发现了?!”
“当然。”林无咎似笑非笑道:“很明显。”
珍妮惊奇地上下打量着林无咎,“你真的是人类?普通人类?没有魔力?也没有任何特殊血脉?”
“这点你不比我还清楚吗?”林无咎摊了摊手,问珍妮:“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珍妮思索了几秒,“这件事说白了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他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呗。”
林无咎眸光一闪。
似乎他们说的不是一件事呢。
他不动声色地笑道:“不如我们跟上去,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珍妮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要!好麻烦!我还是小孩子,睡眠不足会长不高的!”
林无咎:……
他笑眯眯地说:“想想杰克年纪也很大了,也该谈恋爱了吧。你猜,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珍妮明显怔了下,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森冷道:“杰克当然最喜欢我!我们是彼此的唯一!我们注定彼此相爱!”
“哎呀,这可说不准,男孩子的心思是很难猜的,总是会变来变去,我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我很了解。”
林无咎对上女孩暴虐的金眸,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我不巧知道一些女巫们的爱情巫术,据说就连巨龙都无法抵抗,想知道吗?”亚度尼斯见多识广,可是告诉了他不少好东西呢。
珍妮:“……”
小姑娘落到地上,眉眼弯弯,笑的一脸阳光明媚,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天使,可爱地对林无咎歪了歪头,“走吧,我们去跟踪他吧!”
“我也很好奇,他伪装成狱卒偷偷摸摸在找什么呢!”
今天注定是个多事之夜呢。
林无咎刚打开门, 远远就看到一盏灯摇摇晃晃飘了下来,瞭望塔的探照灯刚好从楼梯口扫过,耀金色的太阳铭文闪闪发亮好似流动的黄金。
路易神父提着灯, 慢慢下了楼,正对着林无咎的方向慢慢走来。
林无咎靠在门板上, 双手环胸,静默不语。
路易神父在距离他两三米时停了下来。
他稍微提高了一点煤气灯,上半张脸笼罩在黑暗里,朦胧的灯光在他的上扬的嘴角化开。
他柔和地问:
“这么晚了, 怎么还没睡呢?”
林无咎微笑道:“您不是也没睡吗?”
“尤兰达不在呢。”路易神父似乎瞥了一眼林无咎的隔壁囚室,里面黑漆漆的,悄无声息,宛如蛰伏在黑暗里的兽。
“也许是睡着了。”林无咎说。
“她受了很重的伤,必须要好好治疗才行。”
“您是来给她治疗的吗?”
“她对我有很深的成见。”路易神父叹了口气, “我一直在试图向她释放善意, 可惜……我想, 她可能是太胆怯了,在黑暗时间里待了太久,所以就开始害怕光明了。”
林无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尤兰达和他又不熟,他还有事要做,实在没工夫在这里听路易逼逼叨叨一些心灵鸡汤。
他冷漠地哦了一声, 抬步就想走。
眼前却突然晕染开一层白光,一股从未有过的轻盈喜悦在他心口炸开,黑暗潮水般退去,光明的世界温柔深情地拥抱了他。
百合花、矢车菊以及马鞭草热烈地簇拥在他脚下,是谁拨弄着竖琴,穿过花海来到他的身边?
是天使。
天使额头带着金穗草环, 身穿纯白无瑕的圣袍,拖着长长的白色翅羽,向他款款走来。
祂的面容美丽动人纯洁无瑕,拥有能让人忘记一切痛苦和哀伤的奇特魔力。
望着祂,心中回荡的只有纯粹的欢喜,似乎坠入无边爱河。
“跟我走吧。”天使对他伸出了手,随之而来的还有温暖圣洁的光芒,“我将带你去主的乐园,你会在那里拥有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林无咎温驯地伸出了手,在天使的牵引下走向白光的源头。
305步后,天使转身把他拥在了怀里。
“你真漂亮,宝贝儿。”
黑发男孩瞳孔放大,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声音飘忽不定好似梦中呓语,“我不喜欢这个形容呢。”
路易没在乎他的回应,俯身打算亲吻他,猛然僵住了。
一个冰冷坚硬地东西抵上了他的胸口。
黑发男孩瞳孔茫然,找不到焦虑,脸颊浮现亢奋的红晕,他是如此温驯地任他牵引到了这里,也是如此温驯的蜷缩在他的怀里——如果不看他抵在他胸口的左轮手木仓的话。
路易不敢置信。
他已经调查过了。
兰斯·卡文迪什就是一个毫无魔力的普通人,他不应该能抵抗他的操控。而他刚刚的表现也是一副陷入幻觉的精神恍惚……
明明是如此纤细漂亮的孩子,意志力却超乎了他想象。
“坏孩子,你在做什么?”
路易加大了魔力的输出,双眸闪烁着魔魅的紫色,好似漩涡能轻易把人的灵魂拖进去。
“你不想去主的乐园了吗?”
“乐园啊……”黑发少年微微偏头,空茫的双眸慢慢聚焦到了空中的某一点,神态是一派纯然无辜的天真,“我一直都在啊,对吧,妈妈。”
路易震惊地偏头望去,理所应当的,他什么也没看到。在他的灵性感知里,那里本也是空无一物。
额头立刻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鼓鼓的旗帜骤然失去了力量。
他终于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耳边传来男孩清脆的笑声。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事物。他们有的像地狱里的青面獠牙的魔鬼,有的是张开巨大的黑色膜制双翼的骸骨死神,有的看起来就是普通人类……有时候我和他们聊天,玩耍,做朋友,有时候他们在我身后穷追不舍,咆哮着想要将我吞吃下肚。还有一些时候,我会看到一些绮丽的风景,细细碎碎的声音无处不在,诱惑我踏入通往其间的小路。”
“妈妈告诉我,他们是死之国的居民。她叮嘱我……”
黑暗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路易眼中的漩涡有那么一瞬间都停止了转动,这是手木仓上膛的声音。
“不!停下!”路易眼中的漩涡飞速转动,他再也无法维持嘴角的笑容,惊慌失措地命令道:“我命令你扔掉手中的木仓!”
“不要相信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如果实在避不开,那就杀了他们。”
路易放弃施法,想要凭借□□的力量夺走男孩手中的木仓,这本来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却在这一刻绝望的发现,他突然失去了身体的掌控力。
他的身体是如此冰冷僵硬,好像一尊无生命的冰雕。
他哇得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五脏六腑都剧痛不已。
好疼啊!
可是他甚至连张嘴呼痛都做不到。
“契约上可没规定你能活多久。”脑海中传来一道甜美却陌生的女孩声,“嘻嘻嘻,和魔鬼签合同的时候,一定要仔细确认合同的具体条款哦。”
停留在路易视网膜上的最后画面便是男孩嘴角扬起的快乐又疯狂的笑容,和他扣下扳机的右手。
“妈妈说,我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所以杀人是不犯法的。”
林无咎向右边闪了一下,男人的尸体彻底没有了支撑,重重落到了地上。
他举着木仓的手缓缓垂落,手臂因为后坐力而酸痛麻痹。
血又溅了他一脸。
啊,身上也都是。
这身衣服看起来不能穿了。
真可惜,他还挺喜欢这件衬衫的,这是丝绸做的,可是好料子呢。
林无咎又想起了爸爸。
他现在已经想不起他长什么样了,甚至都记不起他的名字。
但是他还是常常想起他。
因为爸爸是他杀的第一个人呢。
他都哭着求过他了,让他不要打他和妈妈。他为什么不听呢?
多亏了妈妈告诉他,他是精神病患者,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他杀人是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
“宝贝儿,你做的很好。”妈妈温柔的搂着他,轻轻亲上了他的额头。
“谁想伤害你,就杀了他!你要活着,长长久久、幸福快乐的活着。”
林无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伸出双手回应了妈妈的拥抱,“好的,妈妈。”
珍妮现出身形,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黑发少年嘴角的笑容是罕见的安心和温柔,双臂诡异地向前曲起,仿佛在拥抱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砰地一声巨响后,路易囚室的门直接被人从外面踹开。
林无咎放下双臂,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向门口望去。
借着桌子上煤气灯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一个壮硕的黑色人影。
人影在门口停了几秒,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囚室。
啊,糟了。
被看到了。
如果报警的话会有点麻烦呢。
木仓里还有子弹。
林无咎对上女人的绿豆般的小眼睛,惊讶地没有从中发现恐惧嫌恶之类的负面情绪。
尤兰达用镇定地目光上上下下把林无咎扫了一圈,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受伤了吗?”
“没有。”
尤兰达点了点头,然后从林无咎身旁挤了过去,一把扛起了路易的尸体,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
“处理尸体。”
“……为什么?”
尤兰达转身,凶神恶煞的女人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模样实在不敢恭维,特别像恐怖故事里的杀人魔的凶残狞笑。
“你交了保护费!”
然后她转过身,扛着尸体,无视了隔壁探头探脑的窥探目光,沉声对林无咎命令道:“跟上!”
林无咎缓缓勾起了嘴角,把木仓退了膛重新塞回了裤子的口袋里。
“好。”
他乖乖地跟在了尤兰达的身后,女人魁梧的身体几乎把他遮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是不是肩膀上尸体的负累,她走的不快。
她一瘸一拐地下了楼,在监狱门口附近的囚室停下脚步,恶声恶气地命令道:“滚进去!以后天黑不许出门!懂么!”
“我知道了。”林无咎问:“您的伤怎么样了?”
“放心,死不了!”
尤兰达不耐烦地催促道:“别废话,给老娘滚进去,下次再敢随便给人开门,我就揍死你!”
“谢谢您。”林无咎笑着说:“尤兰达好漂亮啊,又漂亮又温柔又帅气,我可以把你写进小说吗?”
“哈?”尤兰达凶恶地睁大眼睛,青色胎记随着脸颊颤抖,“干,你在耍老娘!?你是不是活腻了!”
“我没有开玩笑啦。我真的觉得尤兰达好漂亮!”
黑发小崽子仿佛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竟然直接胆大包天的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软了吧唧地撒娇道:“拜托,拜托啦!”
尤兰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他碰过的胳膊直接软成了面条,竟然提不起揍他的力气。
她愣了好大一会儿,才一把挣开被他牵着的衣袖,暴躁地吼道:“滚滚滚,别烦老娘!”
她颠了颠肩膀上快要滑下来的尸体,逃也似的冲出了监狱的大门。
妈妈嗔怪道:“宝贝儿,你吓到这位姐姐了。”
林无咎可惜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审美真的好怪哦。”珍妮木着脸吐槽道:“别告诉我,你爱上她了?”
她本意只是奚落他,没想到黑发少年竟然眼也不眨地点头了,坦然地说:“对啊,我爱她。”
在珍妮惊悚的目光中,林无咎慢悠悠地说:“我热爱一切温柔又强大的女性。我可是不折不扣的女性至上主义者呢。”
珍妮:……行、行吧。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珍妮肯定会把他当作轻浮的花花公子,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兰斯的心中并没有恶心的欲念,他只是出于单纯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像兰斯·卡文迪什这样复杂的男孩。明明只有14岁,勉强还属于孩子的行列,却让她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是想跟踪盖吗?”珍妮问“现在还跟踪吗?”
“还能跟上?”林无咎微讶。
毕竟刚刚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我刚刚标记了他的灵魂,无论他跑到那里我都能找到他。”珍妮得意地抬起头,看向监狱外面,“刚刚尤兰达冲进来的时候,他就跑了出去,现在……咦?”
她露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林无咎追问。
“他现在和尤兰达在一起……原来他跑出去,是为了等尤兰达啊。”
“我们快点跟上去。”
林无咎的兴趣越来越浓了,直觉告诉他,他会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尤兰达扛着尸体大步流星。
“哎!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干什么!”“盖”小跑跟在她后面,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一丁点脚步声,身上的存在感稀薄得近乎不存在,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你瘸着一条腿扛着尸体怎么还能走这么快。”
尤兰达瞪了他一眼,还是放慢了脚步。
“你要去哪里?”
“布恩河。”
这是桑恩城最大的一条河,码头长年有货船停靠。河面常年波涛翻滚不停,不知掩埋了多少罪恶。
当初以撒的尸体就被路易扔进了这条河里。
“盖”摸着下巴,嘎嘎地笑了起来,笑容十分猥琐。
“你还真是个好女人呢。”
尤兰达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盖”没有躲,发出一声夸张地呼痛声,然后嘟囔道:“你这个女人真是暴力,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在尤兰达瞪眼踹过去前,他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叠稿纸,飞快说道:“等一等,我找到了属于龙的情报!”
女人结结实实愣住了,她停下脚步,瞪着盖,嘴唇哆嗦,脸上是被巨大惊喜砸中的茫然。
停了几秒后,她嗤笑一声,若无其事地扛着尸体继续前行,声音有点紧,“你少忽悠我了,你之前还信誓旦旦告诉我监狱底下关着一头龙,龙呢?”
“就在地下!我没有骗你!地上的本顿维尔监狱是后修的。”“盖”小跑着跟上,不服气地为自己争辩道:“我可是传奇盗贼的后裔,在先祖传下来的地图上,这里的确有龙的标记!委托人的任务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等着吧!”他偏头看向本顿维尔监狱的方向,眼神滚烫似火,“总有一天,我会把龙偷出来的!我会让伦道夫的姓氏重新成为盗贼中的传奇!”
尤兰达舔了舔嘴唇,有团火在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灼痛不已,坐立难安。
即便不知道多少次告诉自己,不要怀抱无谓的希望,伦道夫这个人惯会吹牛,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此时她还是再一次心甘情愿地咬上了他抛出的鱼饵。
“……你得到了什么情报?”
“盖”扬了扬手中的文稿,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地说:“说了你可别吓到……”
他本想卖卖关子,吹嘘一下自己如何劳苦功高,却在尤兰达的一个凶狠瞪眼下,立刻歇了卖弄的心,没精打采地飞快说道:“这份文稿的作者果壳之王就是太古巨龙亚度尼斯!”
一瞬间,尤兰达忘记了呼吸。
她听说过亚度尼斯的名字。
在童年的故事里,在家里代代相传的众龙之书里,亚度尼斯的名字总是反复出现。
他代表着力量,绝对的力量,压倒性的力量。如果有人能征服他,那一定是足以名垂千古的功绩!
他也是最后一头被人类的历史记录的太古巨龙,但是那也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自那以后,世间再无龙的身影。
那些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强大生物,逐渐变成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
所有人都说,龙是不存在的幻想生物。加西亚家族传下来的众龙之书不过是疯子们的妄想。
尤兰达扔掉了路易的尸体,一手抢过了伦道夫手中的文稿,棕色瞳孔悄无声息转变成了冷血动物似的竖仁,即便在漆黑的夜色下也能看清文稿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