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即将失去,不可避免地产生不甘。
他和付知言是一个人,他们的思想在那刻共享,他们都自我催眠过,哪怕他们离开,言言也会被人好好照顾,带着三十年寿命,家人的陪伴,言言会幸福。
可对方在疾病中那副难受到不行的脆弱模样,又亲自戳破了那层自我欺骗,忍不住后怕,担忧。
除了他们之外,真的有人能一直陪伴在爱人身边吗,真的会有人能够全心全意地再对他给予爱吗。
在他离开之后。
言言真的会幸福吗。
作为伴侣,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他知道温言喻的性格,也知道他是靠着什么支撑到了现在。
计划共享后,他知道,三十年寿命并非一定能够存活三十年,而是不出现意外的命运线中存有三十年。
如果这期间,长期生病,受伤,意外,甚至是情绪起伏过大,都会影响最终年岁。
就像一棵即将死亡的树,吸收了另一棵树的营养,但未知的三十年依然需要它独自面对,风吹雨打,日晒干涸,破坏砍伐。
他的爱人能靠这三十年活下去多久。
他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只能一遍遍地自欺欺人,也许只要言言的家人回来了,他们会照顾好言言的,他们一定会照顾好言言的,说不定呢。
他们都在赌那个概率。
赌他们的爱人会幸福安康,赌他的爱人不会被伤害的微弱概率。
“乖宝会,长命百岁,幸福安康,不要,说胡话,我。”
早就没了一贯的冷静与高傲,此刻的傅寒川只是低着头,将身子紧紧倚偎在温言喻身上,害怕的双手发抖,眼睫狂颤,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强烈的恐惧冲击下,已经哽咽地快说不清话来了,只能凭借本能与期望,一遍遍重复那些就连自己也不再相信的奢望。
“乖宝一定会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不爱哥,不爱哥你怎么哭成流泪小狗头了,拿出以前在医院门口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爱上温言喻的气势来呀。】
【说爱死了哥不在意的人呢?快出来再说一遍。】
【爹地,看得我心脏一抽一抽的痛,我就知道爱死了哥肯定很在意,不爱哥,我再也不叫你不爱哥了,都快哭抽抽了。】
【啊不是,这俩人,好地狱,他俩应该才在一起不久吧。】
【所以这才是嘴硬哥忽然和兔宝在一起的原因?原来老婆死了就老实了这句话是真的。】
傅寒川哭声断断续续,被压抑得很轻很小,甚至没有普通交谈的声音大。
但周围几人已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目朝他看来。
这位在财经报道上时常出现,在各大采访上一向从容又淡定,冷漠又自持,几乎不会表露出过大情绪波动的人,此刻只是像个离不开人的小孩一样哭着。
“不哭了,大家在看你呢,羞羞。”温言喻轻拍着傅寒川的背脊,一声声柔软地哄着:“不哭了,快不哭了,我在这呢。”
傅寒川只是摇头,丝毫没有在意形象,用沾满了泪水的脸颊,蹭着怀里温热的躯体。
妄图永远留下。
温言喻无奈叹气,一下下给哭个不停的男人轻轻顺毛,安慰。
看着二人之间那谁也插不进去的氛围,江婉柔垂下眼,放弃了刚刚定下的计划。
段慕风转头,晃晃手里的毛绒小兔,小声抱怨:“完蛋了,你爸爸我,好像彻底没戏喽。”
毛绒兔随男人的动作耷拉下脑袋,蔫成一坨。
桑怀仁皱着眉没说话。
楚星白一边喝可乐,一边低头给备注为老姐的人发送信息。
【姐,姐夫之前在国外不是说有个很牛的医疗团队吗,调养身体超厉害,他们不是有什么黑科技吗,说是什么病都可以治,我这现在有个朋友身体不太好,状态挺差的,但我不确定他是什么病症,你让姐夫把那个团队的联系方式给我发一下。】
【速速啊,速速啊,他可是给我送了个超可爱的兔子,前阵子要不是白嫖他后宫的吃的我就要饿死了,我欠他老多人情呢。[磕头][磕头][抱住大腿][大哭][原地打滚][蠕动]】
那头正在输入的信息闪烁了几秒,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哟,之前死活不愿意开口,现在怎么叫上姐夫了,终于愿意让他进门了?(坏笑)]
楚星白猛喝口肥宅快乐水,咬了咬牙。
【[星星眼]什么话呀,我之前对他那态度只是为了考验他,姐夫那么优秀~我怎么会嫌弃他呢~jiejie~快帮我问问~嘛~】
消息一发出,楚星白被自己恶心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没忍住抖了两下。
那头很快发来消息。[OK。]
[你晒朋友圈里的那只兔子?挺可爱的,给我也来一只。]
陆明绪眸色黯淡,唇线抿直,半晌,慢悠悠移开视线,重新和正在喝可乐的楚星白继续游戏。
“有人爱真好。”桑语撑着脑袋,不自觉低喃。
时间匆匆到夜晚。
温言喻吃完药后早早上床,刚刚安慰了傅寒川几句,准备上床睡觉。
房门被敲响。
温言喻微愣,正想着这么晚了是谁。
傅寒川已经打开了房门。
敲门的人走进。
付知言一身睡衣,头发微湿润,浑身都是沐浴露的香味,明显是刚刚洗完澡。
付知言神色平淡,非常自觉地抱着枕头从门外进来,和傅寒川又说了些他听不懂的东西,转头钻上了床。
灯熄灭。
左边一只冷冷的毛绒绒,右边一只热热的毛茸茸,两只将他紧紧夹在中间,两条手臂被紧紧抱住,除了基本的活动外,几乎是动弹不得。
一个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来了这间房,另一个也没有解释自己怎么完全不在意有人进屋一起睡。
被夹在二人中间的温言喻左右环顾一圈,呆呆看向头顶白色墙壁。
吃完药后身体忍不住地犯困,眼皮似有千斤重,越坠越沉,但意识却又格外清醒,怎么也睡不着。
药效渐渐升起。
那股熟悉安心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再强的意志也终归是抵抗不住,温言喻头轻轻一歪,缓缓睡去。
黑暗中,傅寒川和付知言各自守在一侧,一步也不敢离开,一屋人各怀心事,又意外地一夜好眠。
昏暗的卧室中。
江婉柔动作小心翼翼,将还带着毛囊的发丝在纸质信封内牢牢装好,一根还带着点水雾的牙刷被包裹在另一个小纸袋中。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终于被打破,早已暗流涌动的海底汹涌着翻滚,毫不留情地击破了脆弱的平静。
与此同时,网络上关于节目的讨论不断。
讨论陶淮山的宣传的,讨论温言喻身体问题的,讨论身份自带热度,自从上了节目后就频繁挂在热搜上,几乎就没下来的傅寒川的。
【妈耶,陶老和江姨说那些是不是真的啊?温言喻不会真活不了多久了吧?我看他平时也不像命不久矣的样子啊?】
【谁还记得温之前在山里吞过药,后面被送去医院抢救了好久,出院之后整个人瘦得和纸片一样,说没影响肯定不可能吧…………我怀疑温现在身体差成这样,会不会和之前吞药有关。】
【我靠,如果真是,那就有点地狱笑话了。】
【刚刚看了直播剪辑后的内容,好像知道傅这么个大忙人为什么会上综艺了,是不是知道温身体不行了,就想跟着多陪陪。】
【有一说一傅这种人应该很在意脸面,除了对亲近的人之外不会暴露太多情绪,现在能在节目上哭成这样,八成是真的难受的憋不住了。】
【爱让高傲者低头的具象化,阎王都哭成流泪小狗头了,唉,希望兔兔身体健康吧。】
【我不是粉,刚刚就纯看温言喻难受的可怜样,都跟着难受,更别提是亲密的人,换我我也憋不住想哭。】
【好奇,都要死了为什么不在家里待着,还要出来?】
【???逻辑逆天,难不成确诊癌症就躺床上等死了?而且兔宝这几天和除了桑那个啥外,和其他人玩得都很开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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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落入屋内。
是被腰间传来的痒意叫醒的。
浑身上下都是昨夜出的热汗,腰间的衣料早被汗水浸湿,此刻紧紧黏在身上,难受的厉害。
腰腹处酸胀难忍,像有蚂蚁从皮肉处开始钻,一点点深入骨髓,又痒又痛,火烧似的磨人。
温言喻眼睫颤动,刚刚睁开眸子还带着尚未清醒的迷糊,手下意识抓向腰腹。
另一只冰冷手伸来,牢牢捂住了他试图去抓挠伤口的手腕。
温言喻蓦地清醒,转头看见的就是正坐在床边的付知言。
大脑卡了好半晌。
才想起昨晚他们是三个人一起睡的。
“你腰上的伤太严重了,所以好的会比其他地方的伤要慢。”付知言和他解释:“伤口好的时候会有些不适,你稍微忍忍,别伸手去抓,差不多一个月就能好了。”
付知言和他一点点解释着,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常。
处于神游与难受状态的温言喻只是点头,没注意到男人此刻白的几近透明的面色。
门推开。
傅寒川端着热汤从外面进来。
一个扶。
一个喂。
温言喻表情空茫了好半晌。
所以事情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接连十多天,节目渐渐迎来尾声。
腰腹处伤口又酸又胀,除了平时帮忙和江姨一起做饭外,温言喻全程宅在家里等待投喂。
众目睽睽之下,三人睡着一个房间的事情也没掩饰。
温言喻低头握着土豆切块,在想怎么烹饪鱼肉。
段哥的做成丸子,小语,小白和江姨的清淡一点,陆哥喜欢酸一点的,可以做成鱼汤,傅寒川和系统都喜欢辣味重的。
得做两份……
江婉柔悄无声息从背后绕来,轻声开口:“节目结束要不要来姨姨家里住几天。”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温言喻吓了一跳,手里的刀一个不稳,擦着手腕而过,手掌处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温言喻蛙趣一声,伤口长度5,6厘米左右,但所幸割得不深,没什么太大的痛感。
担心血污了菜。
温言喻随手放下刀,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掌握了起来,又被痛的松开,准备随便处理一下。
“可以啊,我想吃炸小鱼。”温言喻漫不经心回答着女人的问题,一边打开水龙头,习惯性下刚准备用水冲冲伤口。
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女人骤变的脸色。
手腕被一把抓住,身体被带着转了个方向,温言喻一脸茫然。
“你干什么呢!”江婉柔瞳仁轻颤,在他耳边怒斥,“怎么能直接放在水流下冲!多疼啊!”
温言喻抖了抖,眼底夹着疑惑,小心翼翼反驳:“不疼啊,这伤口又不深,稍微用水冲一下等会儿擦擦就好了,怎么了吗……”
对上温言喻这副完全没意识到任何问题的表情,江婉柔表情一僵,心底的火气像是被冷水扑灭,瞬间下去大半。
灭顶的无力感上涌,四肢一阵发软。
温言喻眨眨眼,倒没在意女人奇怪的反应,转手关掉了还在开着的水龙头,抽出纸巾随便擦了两下。
“那我用纸也行……”
第147章 兔妈心碎。兔宝腰伤复发
温言喻哼着做饭小曲,简单擦拭了两下伤口周围的血迹,见伤口没再流血,戴上手套继续切菜。
温言喻的身高在男性群体当中其实并不算矮,但实在太过瘦弱,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些许肉与精神,也在大病初愈后重新消失。
苍白的发丝下,皮肤并未被衬得多黑,反而更显脆弱的苍白。
在那两人身边时倒是还好,少年总是眼底带笑,周身气息放松。
可若是不在,甚至只是远离,哪怕当事人总是刻意想要掩盖,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疲倦与虚弱,都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下去。
只站在那里。
就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病气。
死气沉沉的疲惫。
让她彻底放弃了,曾在脑中预设过的,那个偏激的想法的,疲惫。
作为母亲,养育过孩子,照顾过孩子,她曾经看着对方,经常会忍不住心想,这是一个没有被好好照顾过的孩子。
直到如今。
江婉柔怔在原地,失神地看着少年那副习以为常,又毫不在意的模样,眸里渐渐聚起一层水雾。
那件被她刻意所想要忽略,所想要淡忘的事再次涌上大脑,理智在阻止她问出口,本能还是让她开了口。
“痛不痛?”
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到有些发颤。
听到江婉柔在问他,以为对方是被血吓到了。
温言喻随意摇了摇头,嗓音带笑:“就是刚刚那一下看着血多,实际没咋的,这种伤都要不了半天就能好了。”
江婉柔只是又问了遍自己的问题:“痛吗?”
温言喻顿了片刻,低头继续切菜。
“还好。”
片刻沉默后。
“有一点点。”
温言喻回答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掩盖在了切菜的声音当中。
江婉柔还是听见了。
【呼叫爱死了哥前来制裁,呼叫爱死了哥前来制裁,兔宝兔宝!你不要仗着老公不在就胡乱瞎搞!】
【握在手里切土豆块虽然方便,但好危险哦,感觉像是妈妈辈的人喜欢用的方法,不像年轻人用的!坏兔宝你偷偷从哪学的!戒掉!】
【江姨好像要碎掉了哈哈哈,关于崽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怎么办。】
【话说之前总觉得温的状态比第一期好了觉得,现在才发现,好像是傅在他身边,他看起来才好了点,傅一不在,他就又死气沉沉的了。】
【点了,兔粉沉默,不爱哥你一定要好好陪着兔宝啊呜呜呜,我家兔宝就拜托你了。】
菜被切好。
察觉到江婉柔没动,温言喻扭头看了过去,扯了扯嘴角,乐呵呵问道:“姨姨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做饭吗,我一个人可做不了这么多人的菜。”
一堆人分工明确,他和江婉柔负责做饭,陆明绪和桑怀仁平时负责买菜,其他几个能炸厨房的家伙,老老实实负责上菜,洗碗,善后卫生。
想到某狗的糊味煎鸡蛋。
某统地试图帮忙结果烧坏三口锅的战绩。
温言喻:“………”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闻言,江婉柔方才如梦初醒般骤然回过神来,忙走向洗手台简单洗手,一起帮忙。
二人在厨房忙上忙下。
胡乱溜达发现老婆手掌受伤,两狗瞬间达成共识,时不时在门口冒头,厨房乱窜,询问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十多天下来,深知这俩身上的炸厨房buff有多么玄学,甚至只是站在锅边,火都能莫名打不起来,天然气又不能反复打。
为了自己可能仅剩不多的小命着想。
也并不想让这两狗给自己殉葬。
温言喻面无表情扫了他们一眼,冲二人淡淡撂下句:“你俩别在这捣乱,闲得慌就去找小雪玩去。”
没给两人一丝反应的余地,温言喻左手赶小狗似的挥手,右手抬手一拉。
厨房门被紧紧关上。
小雪……
那只陨石边牧版毛绒小狗的名字。
傅寒川:“…………”
付知言:“…………”
被玻璃门关在厨房外的二人对视一眼,各自从彼此眼底看出了嫌弃与怨念。
跟着进来准备抓热度,拍摄四人下厨房的摄影师在身后停下。
【救命哈哈哈陪小孩玩去,可怜两孩子都被兔宝嫌弃了呢,可怜哈哈哈ruarua,兔宝那动作好像赶小狗啊这是可以说的吗哈哈哈哈。】
【这不能怪兔宝!光长个子不长手艺,两个人都和呆子一样啥也不会,往那一杵就是柱,帮忙递东西有江姨,他俩进去就光占地方了。】
【这俩每次进去都假装自己很忙,实际啥也不会干,兔宝已经看穿这俩家伙了,直接赶走。】
【幻视了放假回家被老妈嫌弃赶出厨房的我。】
厨房内。
手掌上的伤口简单处理后也不再流血,温言喻随手摘下手套,对着食谱开始准备食物。
小语和明绪单独下两碗面,其他人吃米饭,鱼肉分两份,辣度分两份。
熟练翻炒。
随着最后一道麻辣鱼的出锅,四菜两汤大功告成,厨房门被再次推开,香味飘向客厅。
原本在沙发上集体葛优瘫的几人霎时间闻饭而起,一个个爬起来就朝厨房跑去。
负责做饭的,做完饭便不用干活。
绕过饿狼扑食般的几人。
温言喻摘下围裙,左右环顾一圈,才发现傅寒川和付知言两人不在客厅。
温言喻眼底闪过一抹无奈,已经习惯这两人的同时避开自己,去聊些他听不懂的东西。
想到两人最近几天连续被他抓包后,脸上都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苦大仇深,还有那副像是在策划什么的奇怪模样。
知道自己问也问不出来。
温言喻轻叹口气,干脆把空间留给二人,不再去找。
低头给两人一人发了一个下楼吃饭的信息,走向餐桌边,等待其余人布菜盛饭。
只是屁股刚一坐下,腰腹处就随动作拉扯猛地一痛,钻心的痒意与酸意顺着后腰脊椎一路向上。
温言喻痛地倒抽了口凉气,手指都痛的颤了起来,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腰腹处,试图去抚摸下伤口,又被硬生生克制了下去。
半晌,腰部酸意终于缓缓褪去。
温言喻这才敢伸手轻轻揉腰,缓解难受。
自从上次生病之后,腰上那条他本来已经不会好的伤就开始时常难受,不是痛,而是一种诡异的黏合感。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裂口处一点点往里游动,又痒又酸,不过好在每次时间都不长,几乎只是三四分钟,甚至十几秒,就能重新缓过来。
好在是没有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出现,要不然他怕是要早退了。
去厨房接了杯热水,恰好错过刚刚一幕。
只看见温言喻揉腰的模样。
江婉柔一愣,放下水杯,迅速上前,担忧问道:“是腰上的伤在痛吗?”
一想到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东西,江婉柔表情难看,说话的声音都跟着颤了起来。
温言喻一愣,冲女人摆了摆手,解释道:“没事,就是刚刚坐下动作大了,不小心扯到腰了。”
见温言喻神色无太大异常。
江婉柔抿了抿唇,没再多问,转身在他身边坐下,又道。
“我家小淮是医生,我之前问他,他说那种伤治疗后肯定也很难受,你平时光靠吃止痛药,那些止痛药副作用大,一直吃也不是个事。”
下意识想拉近距离,江婉柔脱口而出:“就你小淮哥哥,他是医科大毕业的,后来出国……”
话未完。
看着忽然安静下来了的温言喻。
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江婉柔心底咯噔一声,神色慌乱,忙解释:“小淮他是老秦战友的孩子,他父母不在那时候他还没成年,身边也没其他亲人,他那么小,一个人压力挺大的,我们两家比较熟悉,小淮也认识我们。”
“交给其他人去带,小淮可能一时间接受不了,他那时候没几年就要高考了,我和老秦不放心他,就挂在名下养着了。”
温言喻偏头看了女人一眼,浅淡的笑容里没什么情绪,依然温和:“你和我说过很多次了,我都记得呢。”
“我以前去医院就是他给我看的病,深淮哥医术很好,我知道。”
一句话说完,温言喻迅速偏开视线,不停眨动眼皮,缓解眼底升起的涩意。
江婉柔猛地愣住,眼神闪烁间眸里满是无措,嘴唇翕动了几下,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妈……我最近也找了几个其他的医生,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自己亲手破灭,江婉柔声音发软,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只能徒劳地不断加码。
“还有我让老秦在看房了,你住那小区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全买了,也没买家出售,我让老秦在你住那小区附近看了一套房,等装修好我就搬过去,平时也方便。”
江婉柔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温言喻垂下眼。
没回应。
一盘盘菜被端上桌,刚出锅的热菜香气扑鼻,一群饿了大半天的人不自觉吞咽了口唾沫,迅速坐下开吃。
桑语挽起长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面碗,嘴里的还没吃完,就迫不及待地又塞入下一口。
像是个囤食仓鼠,两边的脸颊都被撑得圆滚滚的,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的,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言喻,你手艺真的好好,等节目结束,你一定要把面里这个酱的配方告诉我。”
面里加的酱不是网购,是现调。
温言喻笑着应下,“好,等我有空给你把配方写出来,下了节目我再给你单独调一瓶酱,你回家做的时候可以对着酱尝尝味道。”
桑语眸光亮起,“谢谢兔……言喻,你真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
随着食物下肚,不知道是哪里受了影响。
温言喻垂眸,面色渐渐苍白,在椅子上不断调整着坐姿,手挪至腰间,一下下按着又莫名开始痛起来的部位。
傅寒川侧眸,看着温言喻的小动作,不动声色拉近了些位置,将放在自己椅子后的毛绒小狗垫到了温言喻身后。
腰背坚硬的木块被柔软取代,温言喻愣了几秒,缓缓向后靠去。
继续吃饭。
段慕风和楚星白争夺着盘里最后一块醋溜白菜,桑语安静吃饭。
陆明绪向来就不喜欢说话,美食在前,这时候更不想说话了,专注地低头吸溜面条。
一时间,餐厅内一群人格外安静,只有吃饭的咀嚼声和碗筷的轻微碰撞声。
【笑死了,虚假的好吃:一片夸夸,但不咋吃。真实的好吃:放弃减肥,放弃形象,集体安静埋头吃饭,生怕碗里的饭被抢了。】
【兔宝的脸怎么煞白煞白的,看他也不怎么吃饭,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加一加一!我盯了他好久了!他碗里那么小半点饭都没下去多少,不爱哥好像也一直在看他。】
【温言喻是不是腰有问题?今天看他在厨房就揉了好几次腰了,吃饭也一直在揉。】
桑怀仁咽下碗里一口鱼肉,抬手,用筷子轻敲碗碟。
“小温,你这鱼煮了多久?”
一声敲击声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
温言喻同样。
听到这个问题。
温言喻眨眨眼,不假思索答道:“切成片后下水煮了十多分钟吧。”
“片比较薄,我没多煮,应该不到十分钟就出锅了。”温言喻补充道。
闻言,桑怀仁先是笑了几声,随后温声道:“说谎了吧,这肉吃起来和我平时煮的完全不一样,你这要么是火候没控制好,要么就是时间没控制好,煮的太久了,肉都干柴干柴的。”
说罢,桑怀仁又用筷子,在没放辣的那盘里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嘴中嚼了两下,作势皱眉,拿过纸巾放在嘴边包着吐了出去。
筷子一撂。
摇摇头。
“这盘也是,鱼肉明显没处理好,吃起来还有鱼腥味。”
“?”段慕风又扒拉了两口鱼肉拌饭。
桑语抱着面碗微微转了个桑怀仁口水喷不到的方向,继续仓鼠吸入。
桑怀仁指着桌上的菜一一点评,见没人回应,一抬头,才发现周围几人都在沉默干饭。
【对不起,我不想笑的,但是哈哈哈哈。】
【嗯……感觉温言喻好像有点没礼貌,桑爸在提意见诶,不管怎么样作为小辈也应该回应几声吧。】
【礼貌,我们这边的礼貌是,只要不是饭有问题,没出力的就老老实实闭嘴吃饭,不要对着出力的挑三拣四。】
【说起来,其他几个人没下过厨房就算了,桑怀仁之前不是吹自己厨艺很好吗,这么多人的饭,兔兔和江姨忙上忙下的,怎么不见他下厨帮个忙?现在咋这装什么呢,呵呵,懒得喷。】
被无视了个彻底。
桑怀仁表情难看,刚要再说两句。
傅寒川抬眸与他对视,冷漠又疏离,一闪而过的杀气,冷得刺骨。
桑怀仁顿了顿,撂下句自己吃饱了,匆匆离开了餐桌。
温言喻晃了晃,靠着身后软乎乎的毛绒小狗,扒拉了两口,腹部酸的难受,连带着胃也一绞一绞的痛。
温言喻白了脸,实在吃不下去,干脆放下了碗,准备上楼休息。
“言言。”江婉柔叫住了他,“不吃了吗?”
桌上瓷碗里剩下小半碟饭,换成平常也只是会被认为是吃不下剩了点饭。
如果这碗饭不是她知道温言喻食量,刻意去盛的小半碗,根本看不出来饭碗的主人,连个十分之一都没吃到。
江婉柔担忧地望着他,眼里全是心疼和无措。
在强烈情感拉扯下,在只有零散到几乎看不清的记忆下,在始终没有确认最后的真相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
孩子……
温言喻摇头,“没事。”
江婉柔正欲再说两句。
傅寒川起身,牵着人离开。
付知言同样放下筷子。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江婉柔愣了瞬,神色黯淡地垂下了眸子。
温言喻扶着楼梯扶手,快步往楼梯走去,一步一颤,走一步,腹部就剧烈收缩一次。
腰上的痛越发厉害,只是轻微的呼吸,腰腹肌肉就仿佛被轻轻扯开,连弯腰都成了一种奢望,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呼吸跟着变得急促而凌乱。
两人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不敢碰,生怕弄痛对方,也不敢走远,不敢越过,护卫犬似的牢牢挡在少年背后,防止他从楼梯上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