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沉重,带着一种叫人不敢对视的压迫感,景宁的手紧攥在身旁,一动不敢动。
直到十分钟后,司机将车停在他家门口,却没有和往常一样,把车停回车库,而是自顾自的和纪温庭说了声“先生,我先回家”之后,就绝尘而去。
景宁恍然的站在家门口,在身后纪温庭高大阴影的笼罩下,哆嗦着手打开了家门。
门推开后,景宁硬着头皮换鞋。
“有我的鞋子吗?”
景宁愣了下,拿出一双陈启过来时穿过的拖鞋,说;“这是之前朋友穿过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有点介意。”
纪温庭绷着脸,语气也有些认真。
景宁心一紧,又脱下了自己的脚上的,地道纪温庭脚边:“那你穿我的,可以吗?”
纪温庭这才神情松缓一点,点点头说:“可以。”
景宁微微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去穿陈启那双拖鞋时,腰上忽然一紧,身体忽然腾空了。
他惊讶的喊出声,下一秒,就被人拖起来抱在身上,抵在了玄关衣柜上。
景宁垂眸看着紧紧将他箍在怀中的纪温庭,急喘了几口气,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他甚至能感觉到胸腔内在地震,天崩地裂间,他的世界在眼前。
“宁宁,还在生我气得气吗?我让你等了很久,对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呼吸相闻。
两年不见,景宁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时,才直观的明白一个道理。
幻象和现实是真的完全不同的人。
但这个人切实的站在你面前时,你甚至想不起从前那个你幻想出来的影子是什么模样了。
面前的纪温庭,这样鲜活、滚烫、炽热,眼神中充斥着试探、热烈和难以言喻的欲望。
景宁快要被他的眼神席卷进去,撇开头,赌气似的,闷声说:“不是要和我离婚吗?”
“对不起。”
纪温庭认错很快,低哑的嗓音在他耳边闷闷响起:“宁宁,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
景宁的鼻子瞬间酸了,扭过头要对纪温庭再说点什么时,男人已经倾身吻了过来。
男人的吻技一如既往的不那么熟练,但仍是带着生涩却不容人抗拒的力量,打开了他的口腔,攻城略地般的力度。
景宁心绪翻涌,再也想不起其他,搂住他的脖子竭尽全力的回应他。
在衣裳褪去,闭上眼睛的刹那,景宁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水,却又很快纪温庭不动声色地吻去了。
是一夜的混乱和纠缠。
可确实景宁来美国后的第一个好觉。
他睡的很深,这一夜连梦都没有做,他醒来时神情恍惚,转头看到身旁空荡荡的另一半床时,将手抬起遮在了眼睛上,挡住窗外透进来的刺眼光线,然后自嘲般笑出一声。
看来又是他的梦啊。
“醒来了吗?”
熟悉的嗓音个这距离在房间门口传来。
景宁愣了下,缓缓移开遮住视线的手臂,看到了站在门口,笑着看着他的纪温庭。
他撑起身体,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
幻境……能做到这样吗?
可如果不是幻境的话……
景宁的视线落到了纪温庭那双修长笔直的双腿。
景宁呆愣愣的看着纪温庭走近,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弯腰伸手贴上他的额头。
温热的手心。
景宁终于反应过来,倏地抬手抓住了额头上的手,紧紧的攥着,眼神也死死盯在纪温庭身上,像是想要确认面前人到底是真的,还是蛊惑他继续走向深渊的幻影。
纪温庭沉默和他对视片刻,在景宁略有些倔强和敌视的眼神中,蓦然无奈的叹出口气:“宁宁,是我。”
他坐在床边,引导着景宁的手贴到自己的面颊上,漆黑的眸色,此刻里面包含神情,像是一个叫人深陷的漩涡。
“纪温庭。”
景宁的嗓音哑了。
纪温庭“嗯”了一声,深深的看着他,认真说:“我在。”
想了想,又补充说:“不会再走了。”
景宁一愣,他看着纪温庭,目光中再次透露出怀疑,似乎又不确定他是真是假了。
纪温庭无奈的叹出口气,但却没有再去证明什么,而是扯过一片的毛绒睡衣外套套在景宁身上将他单薄的身躯裹住。
“起来吃饭吧,你好像还没有吃过我下的面。”
景宁僵硬地点了点头,闷声道:“好。”
纪温庭笑了下,蹲下身,握住景宁的脚踝给他穿袜子、穿鞋。
他的手指温热,握在景宁的脚上时酥麻的触感,他下意识想收回,却被纪温庭用不可抗拒的力量紧握在了手心。
这让景宁昨夜的某些记忆再次回笼。
他面颊红了,但同时眼睛也红了。
到底,是真还是假?
从前都是他蹲在纪温庭身前抬头和他说话。
而今,纪温庭却蹲在他的身前,给他穿鞋。
像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小丑做的一个梦。
纪温庭给景宁的另一只脚套上鞋,正要抱他起床时,一滴滚烫的泪掉在了他的手背。
纪温庭愣了下。
这滴泪像是蜡烛上的火焰,把他的心也烤化了。
纪温庭用指腹碾去景宁的泪,想要记住这种感觉。
“纪温庭,你的腿好了。”
景宁忽然很小声的开口。
纪温庭抬眸,对上他已经泪流满面的面颊,心都快碎了。
“好了。”
他抬手一点一点抹去景宁面颊的泪水。
“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
“有点棘手,但是要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不走了,留在美国陪你读书。”
他一瞬间回答了所有景宁不好意思宣之于口的问题,最后才抛出诱饵——
“宁宁,原谅我。”
景宁看着面前的男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最后所有的温情转变为一个拥抱,隔着震动的胸腔,两颗心从未贴的这么近这么近。
“纪温庭。”
“嗯,我在,以后也会一直在。”
纪温庭抱着景宁,闭上眼睛,轻叹口气。
“宁宁,没有障碍了,留在我身边吧。”
景宁下意识想答应,可是又想到曾经管家转达的纪温庭说要离婚的事情,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股无名的小火再胸腔内窜动。
他赌气似的撇开脸,小声说:“凭什么……”
纪温庭轻笑出声,指腹万分爱抚般擦过他的眼角。
“是我说错了,让我留在你身边吧,你再赶不走的我。”
初开始时礼貌了一下, 询问景宁他可不可以搬进来住。
景宁对纪温庭的拒绝持续不过三秒,假装很不情愿的答应了。
然后纪温庭当天就拎包入住了,住进了景宁房间另一边的小客房。
那房间很小, 小的可怜, 景宁有些不忍心,纪温庭却很满意的样子。
而且景宁其实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纪温庭。
是一个健康的完好的, 还有些……不太正经的纪温庭。
纪温庭的身量完全站起来时真的很高, 其实从他坐着的时候就能窥见一二了,站起来更是像一座小山,能把景宁这小身板牢牢笼罩住,垂眸瞥人看人时给人一种极强的魄力。
他们近两年没见, 本来景宁心口郁结难消,劝说自己不要那么快原谅纪温庭这个可恶的自作主张的上位者。
可是他的坚持哪里抵得过远比他阅历丰富心机深沉的纪温庭。
景宁从前就很馋纪温庭的身体,因为这个男人的自律力强的可怕, 哪怕坐着也勤于锻炼,衣物下遮掩的身材非常可观。
纪温庭搬进来的第二天早晨, 景年早起上学,下楼看到纪温庭居然在厨房, 而一向准时的厨师不知道去了哪里。
纪温庭的睡衣是质地单薄的冰丝不了,v字形翻领隐隐露出他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下面的风光包裹在宽松的深蓝色衣摆下,若隐若现。
景宁喉结微动,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快速移开了目光。
而纪温庭已经听到他的脚步声, 转过身。
“着急吗?早餐很快好。”
景宁愣了下,攥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下意识探头去看纪温庭都做了些什么。
纪温庭用托盘将早餐端到了餐桌前, 笑着说:“厨师说你吃不惯美国的食物,你的胃不能吃太荤腥的东西,所以我给你下了一碗清汤面。”
景宁鼻尖已经闻到了味道,味蕾开始意动。
其实已经吃过纪温庭下的面了,但或许是纪温庭会下厨这件事情给他的冲击力和新鲜感太大,所以每次他都还是会很期待。
他坐了下来,看着纪温庭为他下的面,拿起筷子蠢蠢欲动。
开动前,又下意识问了句:“厨师叔叔呢?”
纪温庭撑着头看着他,笑道:“去洛杉矶找他的家人团聚了,他和司机都是纪家的老人,家人都定居在美国。”
像是在特意和景宁解释他没有压榨他们来美国照顾他。
景宁的心荡漾起来,刚吃进去一口,就听对面人问:“好吃吗?”
景宁瞥他一眼,点点头说:“好吃。”
纪温庭真是让人有种嫉妒的能力,做什么都能做的非常好,连面也能下出和别人不一样的味道来。
纪温庭一直看着他,等他吃碗面条,又自然地端过碗筷放到了厨房的洗水槽里。
景宁呆愣的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这时,纪温庭又转身朝他走过来,认真的询问:“今天下午你有课吗?如果有空,能不能带我去你的学校看一看?”
景宁看着纪温庭眨了眨眼,垂下眼小声说:“也没什么好看的……”
其实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太熟悉学校。
学校太大了,景宁的活动区域就那么几个地方,他总不能带纪温庭去图书馆看书,去食堂吃饭,又去教室旁听一下他平时是怎么上课的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你们的食堂吃顿午饭,陪你去图书馆学习片刻,然后听听你的课。”
景宁:“……”
纪温庭说的一本正经,景宁微微长大着嘴呆滞的看着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在监控自己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身边还有个陈启。
景宁抿了抿唇,犹豫道:“可能会有点无聊,食堂的菜也不好吃。”
纪温庭却很是感兴趣的样子,笑道;“你这样说,我更加好奇了。”
于是,纪温庭和景宁一起去上课了。
上午,景宁的课是一位德国教授的建筑概论,从前他自己一个人上课的时候都是聚精会神的,可是因为身边坐了另外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人,景宁压根没法集中精力。
甚至他们这里的回头率极高,因为纪温庭实在是太显眼了。
连平常喜欢和他坐一起的陈启,都在看到纪温庭的刹那,紧急拐到了另外一边。
然后景宁的手机就疯狂震动了起来。
景宁连忙将手机调成静音,然后用书挡着打开手机看陈启的信息。
“我靠了啊景宁!这尊大神你是怎么请过来的!!!”
“惊天大新闻啊!纪温庭居然站起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a市要变天啦!!!”
“景宁,你别告诉我他是和你一起来的教室!!!!!!?”
景宁偷偷瞥了纪温庭一眼,然后关上了手机,面颊微微发烫。
但他这节课已然没有了认真的听的心思,他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胸腔剧烈的震动,犹如浪潮撞礁石,一阵又一阵的撞上他的胸腔。
而景宁几次偷看纪温庭,却发现这人居然意外的听的很认真,比他们周边很多人都听的认真。
景宁刚开始时还有些疑惑。
直到下课的时候,他们的教授走到了纪温庭面前,主动伸手和他问好。
纪温庭也从容笑着起身和他聊了几句。
然后教授的目光转向了景宁,景宁平时存在感并不强,教授应该对他印象并不深。
景宁连忙拘谨的进行自我介绍,教授笑着点点头,又和纪温庭交流几句才离开。
景宁已经傻在了原地。
纪温庭笑着解释说:“在纪氏海外投资的建筑项目上有过合作,所以有印象。”
景宁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说,呆呆说:“哦、哦!”
纪温庭忍俊不禁的看着他,眉梢微扬:“那么,现在可以带我去尝尝学校很难吃的菜吗?”
这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让景宁有种梦幻的感觉。
他攥紧衣摆,机器似的点头说:“好。”
直到纪温庭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还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
此前,他从没有想象过,从没想象过纪温庭会出现在他的大学生活里,和他一起上课、吃食堂。
他穿着休闲,怡然自得地走在自己面前,走在路上时回头率很高,时不时的转头问景宁几个不懂的问题,就好像……他们是在一起上大学。
景宁如置梦中,甚至有一瞬间,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的病情加重了?
他时不时扭头去看纪温庭,纪温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几次转头去偷偷看他。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嘴角不自觉地复现笑意。
下一秒,景宁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宽厚的大手攥在了掌心中。
景宁浑身都僵了一下。
扭头愣愣看了纪温庭很久,而后坚定的回握住了他。
纪温庭忽的扭头问他:“可以和我说说你大学里面发生的事情吗?”
景宁其实在生病后,记忆力就一直不太好,反应能力也在急速下降。
听到纪温庭这样问,还是怔然好片刻才晃过神来,磕磕绊绊的回答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你应该不会感兴趣的。”
纪温庭忽的蹲下脚步,回眸凝神看着他,认真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很感兴趣。”
他认真说:“宁宁,和我说说吧。”
景宁看着他眨了眨眼,又不由得避开了他的视线,磕磕绊绊道:“嗯,同学们都很好,很热情。”
纪温庭弯起眼,继续温声问:“还有呢?”
景宁沉默几秒,说:“交到了几个不错的朋友,他们经常邀请我去他们家里玩。”
纪温庭耐心听着,牵着景宁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的校园小道上,仿佛一对普通的华人同性情侣。
到最后景宁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从纪温庭出现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神色恍惚。
他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只要再往前走几步,等梦醒来了,说不定身边的人就又消失了。
景宁于是贪恋着这真实的温柔,慢慢回握住纪温庭的手,偷偷的抬眼去看纪温庭的脸,又默默的和他比了比身高。
他从没有见过纪温庭真实地挺直腰和自己平齐的样子,之前哪怕的纪温庭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忽略了这一点。
可是现在身边的这个纪温庭却是清晰而真实的比自己高了好多,几乎有大半个头,景宁要微微抬起眼才能看到他的脸。
印象中,好像从前有一次纪温庭被他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也有这么高……
“在想什么?”
景宁正走神时,却发觉身边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脚步,垂眸看着他,眉眼柔软。
景宁抿了抿唇,有很多话想问,可是真正问出口,却只是一句:“你怎么这么高?”
纪温庭忍俊不禁道:“嗯,可能是复健期间吃的太多了。”
纪温庭很少开玩笑,这难得的幽默一时间让景宁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的瞪圆着眼睛和纪温庭对视。
看着面前青年,纪温庭的心脏一阵紧缩,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心中更是苦涩难言。话再出口,嗓子也哑了:“回家吧。”
景宁这才笑了下,说:“好,回家。”
回到家时, 门口放着一个很大的快递,用纸箱层层包裹着。
景宁不怎么喜欢网上购物,一般都是去楼下的超市买, 所以这肯定不是他买的。
纪温庭打开家门, 主动抱起了箱子,对景宁笑了笑说:“是我买的。”
景宁回过神, 点了点头, 跟在纪温庭身后进了家门。
纪温庭将快递就放在玄关,消了毒,又把最外面那层纸箱子拆了出来,才将里面用坚硬木板装着的东西抱起来放在了客厅中央, 找出老虎钳把钉子一个一个掰开。
期间景宁好几次想要帮忙纪温庭都不让。
景宁发现纪温庭的老虎钳用的很顺手,知道怎么拔钉子更加省力,也会找角度嵌合在一起的木板给敲开, 像是用过很多次老虎钳,用手将木板拆下来时也轻轻松松。
这一刻, 景宁发现自己对纪温庭还是没有那么了解,下意识问:“你会做木工吗?”
纪温庭对他笑了笑, 温声说:“小时候顽皮,什么东西都喜欢学一点,跟着管家爷爷学的,还自制过木剑、飞机、坦克木雕,不过做的不太好。家里的花架也是我做的, 后来腿伤了, 就没什么力气做这些了。”
景宁蹲在一旁呆滞地看着纪温庭手法娴熟的将一层层地木板拆开,末了感叹一句:“感觉你好像什么都会。”
完美到让景宁自惭形秽,因为景宁是一个什么也做不好的人。
纪温庭似乎察觉到了景宁情绪的变化,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笑一声,而后将最后一块木板拆了下来。
于是一个中国式园林的微观建筑模型登时展现在了景宁面前。
景宁的眼睛逐渐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就在上个月前在建筑场拍卖会上以一百万起拍的微观中式园林模型。
这模型是他们国内著名的国际建筑设计大师的度假作品,这个园林的设计也好创意也好以及整个模型的完整度都是普通模型无法复刻和比拟的。
同在建筑界的师生没有人不想要,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参与这场拍卖,拍卖会有身份限制,普通人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一两百万对于能参加这个拍卖会的人来讲其实不算多,难的是能参加这个拍卖会的人都不缺钱,而且都是带着必定要带点有价值的东西回去的想法,这样一个建筑界的标杆模型,又怎么会甘心错过。
纪温庭似乎看出了他的震惊和疑惑,笑道:“我不太懂建筑设计,就是主观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正好这个模型的创造者是我德高望重的长辈,在我诚恳请求下,用比较合适的价格将这个模型赠予了我。”
他用的是“赠予”而不是“购买”,足见纪温庭也知道这个模型的价值,并且言语间给足了尊重。难怪对方愿意将模型以这样的价格送到他手上,对方也明白纪温庭本人并不是一个虚浮的商人,在结交纪家人脉的同时,并肯定了纪温庭的人品。
景宁也没想到这是纪温庭送给他的礼物,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讷讷道:“可是,家里没有地方摆。”
景宁在这里的房子并不大,一共一百多平,两个房间,但是置物空间本就不多,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模型。
纪温庭却说:“那就暂时先放在客卧,反正客卧很长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住人了。”
景宁面色微怔,听出纪温庭的言外之意后,面颊极速泛上红晕,心脏在胸腔里面怦然跳动。
所以以后,他们都要睡在一间房间里了。
纪温庭这样说完,眼中泛起隐秘笑意,将客厅里的这堆杂乱全都清理了出去后,就将模型搬到了客卧,暂时放置在了床上,用一个玻璃罩子罩住,仿佛客卧里的另一个小小世界。
景宁嘴上不说,但纪温庭能看出他神色中的欣喜,从这个模型出现开始,眼神就时不时往模型上面瞄去,看的纪温庭都有些羡慕这小东西能让景宁这样开心,连现在的他都做不到。
一整个下午,景宁都时不时去客卧看一眼模型,一去就趴着研究,但似乎又害怕冷落了纪温庭,所以每次都没看很久就出来了。
纪温庭坐在客厅看电视,顺便又陆陆续续的接收了几个快递,其中有两盆花两盆绿植,还有一些做花架的木材。
这里实在缺少一些蓬勃的生命力,景宁是个不会只会活,但其实并不怎么热爱生活的人。
但纪温庭第一次来到景宁的家,看到这个仿如样板房的房子时,其实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后悔当年他不该让景宁一个人来到这里。
人总是在做决定的当下觉得自己明智,直到事后发觉错漏无法弥补才知道懊悔。
纪温庭从前也以为自己是一个做过决定后不论好坏都能接受和应付的人,但现在他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到了后悔。
或许他只是做了一个他认为对景宁来说好的决定。
到了晚餐时间,景宁总算不再去客卧看模型了。
做饭的厨师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按时来,但他总不能让纪温庭饿着肚子,正准备去厨房大展身手时,门铃又被敲响。
纪温庭娴熟的去开了门,接过了外卖送过来的新鲜肉菜蔬果,转身对景宁拎了拎手中沉甸甸的一袋子,笑说:“今天的晚餐,就由我来做吧。”
从纪温庭出现开始,虽然景宁已经惊讶了很多次了,但是在听说纪温庭要下厨之后,还是惊了又一惊。
纪温庭一边将袋子里的东西分类放进冰箱里,一边和景宁解释:“其实是第一次下厨,但是想尝试一下,你在旁边指点我,可以吗?”
景宁当然是立马说:“好。”
但其实景宁压根没有怎么指点,因为他自己做饭也很一般,挤在厨房里完全是一个装饰作用,因为纪温庭真的很聪明,很快就掌握了柴米油盐酱醋的使用方技巧,景宁用筷子夹起来尝了尝,发现虽然品相不佳,但是味道都很不错,调料加的也很均匀。
纪温庭做了一个三菜一汤,几乎都是景宁爱吃的菜,做好后又去切了一点水果。
中间纪温庭端菜也好,装饭也好,一点也不让景宁插手。
此刻这温室一隅里,他们就像是两个普通人,一对寻常的伴侣,仿佛没有多年前那西隔阂,也没有什么阶级难以跨越的鸿沟。
纪温庭也只是一个长相出众性格温柔绅士的普通工薪阶层。
幸福得让景宁又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像是为了证实面前的身躯是真的还是又是幻影一场,景宁攥了攥手心,上前一步,抬手从后环住了纪温庭的腰。
纪温庭穿上衣服的时候,显得身影颀长、高挑,但当景宁抱上去时,纪温庭腹间坚硬极富力量感的肌肉也是切实存在的,包括期间温热的体温和掌心下震动的心跳。
景宁忍不住将额头轻轻抵在了纪温庭的脊背上,近乎贪婪般攫取他身上的温度。
“怎么办纪温庭,我现在还是觉得这一切有点像假的,像是死前的走马灯,做的一场梦,其实梦醒你就会离开,对不对?”
纪温庭站着不动,切水果的动作也在景宁贴上来的瞬间停住了,面上一直带着的笑意也消失了,喉结滚动间,咽下的都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酸涩苦水。
再开口时,纪温庭嗓音已经嘶哑:“不会的,我向你保证。”
景宁没说话,只是额头一下一下轻磕在纪温庭的背上,仿佛带着让他胸腔震颤的力量。
吃完晚饭后,纪温庭牵着景宁下楼转了转消食,异常乖巧,和纪温庭一起走过异国的街道,谈论路上的风景。
直到天色彻底晚了,才回到家洗澡洗簌准备睡觉。
纪温庭回来后,景宁的睡眠质量似乎也好了很多,他躺在纪温庭怀中,身旁萦绕着熟悉的味道,从前缺掉的睡眠,都在这阵令人安心的温热中被补了回来,令他沉沉入睡。
而纪温庭却毫无睡意,在确定景宁熟睡好,才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拿着手机去客厅给Judy打了电话。
Judy正好还在赶文献没有睡,接到纪温庭的电话时很是意外。
纪温庭语气很沉:“他好像还是有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Judy叹了口气,非常现实的告诉他:“纪先生,其实景宁应该在从前就有过类似精神和心理上的问题了,那时候没有得到妥善的心理治疗,在你的执意放逐后又再次遭受打击,现在这样的状况要好起来确实有点困难。”
纪温庭抬眸看向遥远处寂静的夜空,良久才开口:“那我要怎么做?”
Judy说:“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吗?从前你们没有发现过他这类问题,想必也是因为他处在一个自认为非常安全的环境里,他需要的安全感是你带来的。要像他的病慢慢转好,接受心理治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需要你的引导和陪伴。”
Judy现实但是中肯,医学治疗对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只是辅助,如果病人执意不配合,心里的关过不去,那医生做再多努力也是无济于事。
电话挂断,纪温庭心中那块沉沉压下的巨石更重了,压的他喘不过气。
纪温庭站在客厅里整理了许久的心情和情绪,才回到房间,只看到被子被掀开,床上已经没有了景宁的身影。
抬眸时却在房间阳台外看到了景宁的身影。
景宁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房子的阳台没有封,窗户一推开就是很大一片空缺,足以一个身形正常的成年人不慎跌落。
而景宁此刻把阳台的窗户打开了,他就站在窗户边缘,夜风吹进来,把他的发也吹乱了,也让纪温庭浑身发凉。
“景宁!”
几乎是立刻,纪温庭就快步到了景宁身边,而后一把将他拉离了窗台,抬手关上了阳台的门。
随后皱眉看向景宁,克制着紧缩的心脏:“怎么突然跑到阳台?很危险。”
景宁看着他,眨了眨眼,有些呆愣的解释说:“你一离开我就睡不着了,去客厅发现你在打电话,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太闷,才想打开窗户吹吹风。”
纪温庭为自己那瘆人的猜测松了口气,抬手抚摸过景宁冰凉的面颊,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低声说:“对不起,我不会再一声不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