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自己还是简青带去的男伴。
简青倒觉得没什么规矩, 无非是些基本的礼貌,至于“菜怎么吃”“酒怎么品”等等寒暄大于实用的讲究,他素来不放在心上。
换句话说,从落魄爬回鼎盛的“简青”,本身就是这个圈子的异类。
至亲一朝丧命, 失去祖辈父辈荫蔽的他曾被许多人单方面断绝往来, 缺少耳濡目染的“教养底蕴”, 自己在某些老古董眼中大概和“用钱压着人低头的暴发户”一般无二,满是铜臭味。
但那又如何?
简氏发展到今天,只要是自己露面的场合, 无论主客,没谁敢再像少时那般触他霉头, 惹他不痛快。
贺临风似乎对自己的“凶名”无甚了解。
于是简青中止某位顾问的好学:“人到了就行。”有他在,即使贺临风上房揭瓦揍新郎, 自己也能压下来。
话音刚落, 忙着做攻略的男人倏地抬头, 定定看了他两秒。
简青:“有事?”
“突然体会到了点实感, ”眨眨眼,贺临风笑,“霸总竟在我身边。”
故意摆出个无辜局促的表情,他兴致盎然地凑过来:“我这算灰小子吗?”
简青:……
“乔蓝会帮你准备礼服, ”儿时听母亲读童话的温馨被勾动,他不自觉缓和神色,拿起手机挡在彼此中间,挑眉,“你可以把她当成仙女教母许愿。”
明晃晃的冷嘲。
贺临风却没恼,相反,他很喜欢这样模糊了距离感的简青,有着能被自己抱进怀里的温度与鲜活,不像站在寺庙悬崖旁的那个简总,轻飘飘,又仿佛和世界隔着厚重的膜,随时会如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下去,摔得鲜血淋漓。
屏幕亮着,见贺临风指尖毫无规律地动来动去,简青正要张嘴提醒对方加乔蓝微信,男人便收手:
“好了。”
他直接用简青的账号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包括身高体重和三围。
简青记忆力绝佳,一眼扫过,那些数字就像扎了根的树,牢牢印在他脑海,伴着身侧男人的体温与呼吸,化作更具冲击力的视觉。
他迅速挪开目光。
偏偏秘书小姐爱岗敬业时刻在线:【好的收到。】
简青试图撤回的食指生生顿住。
其实以贺临风的长相和气质,哪怕只披麻袋也能轻松令全场惊艳,走出名模慵懒随性的高级。
但常言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裁剪妥帖的礼服一上身,连自诩看腻了好友那张狐狸脸的汪来都没忍住赞叹。
“行啊你,比那些公子哥还像公子哥,贵气,”绕圈把人打量了两遍,汪来难掩八卦,“陪简总去参加婚宴,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贺临风淡定:“乔秘书生病,我捡漏而已。”
查案的事他没和组里说,目前他手里的线索仅有曾旭那几句似是而非的“告发”,万一最后闹了乌龙,平白耽误大家精力。
“得了吧,那可是谭开霁,”怀疑对方在糊弄自己,汪来大大翻了个白眼,“以简总的性格,肯定不爱凑这个局。”
还有许家,摸着良心讲,换成他当新娘,看到丈夫高调追过的白月光来随礼,再大度也得憋一口气。
出钱不讨好,露面便等于空降热搜的腥风血雨,即使是晓彤口中“玻璃渣里捡糖”的前CP粉,都没觉得简青会出席。
“你吃醋了?”发散思维,汪来天马行空地猜,“简总为了哄你?”否则干嘛给自己惹一堆麻烦。
贺临风:……他倒是想点头。
可惜,任重而道远。
不过简青确实是为了他。
——汪来都能看出来的反常,贺临风只会更明白,事情如自己所愿,简青投入的亲近和在意越来越多,他本该高兴,却又生出种隐隐的胆怯。
他怕自己会伤害到简青。
无论出发点是好是坏。
“新年快乐,”敷衍地结束话题,贺临风抓起外套,“走了。”
今天他值班,亏得年轻人的婚礼比较新潮,举行仪式的时间定在晚上,紧接热闹一整夜的狂欢派对,不需要专门请假。
临出发前,贺临风悄悄在市局的卫生间换好礼服,外头天寒地冻,及膝的羽绒服一裹,旁人也很难发觉。
简青果然在马路对面等他。
开车的是乔蓝,几乎只用了一秒,她就认出市局里走出来的那位男士——某段时间特别热衷接送老板的模特。
或者是赛车手?
总之,她和公司的同事一样,完全没往警察的方向联想,并以犀利如软尺的目测,火速确认了第二套礼服的归属。
“怎么停得这么远?怕影响我工作?”自然而然地拉开后排车门,贺临风转头,颔首打招呼,“乔总助。”
后者礼貌微笑,却没接茬,视线询问地飘向后排,显然在等老板表态。
“贺临风,”简青淡淡,“重案组顾问。”
乔蓝对上那双笑眯眯的狐狸眼,难掩震惊。
并非她刻板印象,认为警察不该漂亮不该出挑,而是贺临风长得太好,气质又太散漫,弹琴拿画笔正好,拿枪……
心念电转,乔蓝利索地收起失态,落落大方:“抱歉,贺先生人如其名,我还以为见到了明星。”
贺临风也没谦虚,坦然道了谢,又花孔雀似的侧身问:“简总呢?”
“不夸夸?”
平心而论,男人白天忙着工作,身上几乎找不出打扮过的痕迹,最多只抓了抓头发,尽管如此,对方依然仗着优越的骨相皮相,英俊得意气风流。
……就是领带松散,衬衫的衣领亦没扣到最顶,和“正人君子”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难怪乔蓝会惊讶。
“能看。”惜字如金地给出评价,简青咽下后半句:
比边绍更边绍。
北江是内陆城市,据小道传闻称,最早的策划是游轮婚礼,无奈地理条件受限,双方家长又强烈要求在本地举行仪式,新娘许榴玉不得不点头,退而求其次,将“出海”推到了蜜月旅行。
可这场婚礼仍旧足够喜庆足够气派。
至少表面上谭许两家都和乐融融,新郎新娘也带着笑,北江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大半,衣香鬓影间,几千万乃至几亿的生意被吃饭喝水般轻巧地敲定。
如此情势,贺临风想套话,大抵免不了应酬,所以简青才带上乔蓝:
他无法信任临时叫来的代驾。
乔蓝是本地人,每周都回家,倒不差一个元旦,何况简青加班费给得丰厚,她乐得在老板出来前自己找地方玩。
简青到时,内场的氛围已十分热闹,一二层天井般打通,大厅中|央被腾开做舞池,两侧是盘旋的欧式楼梯,铺有洒满玫瑰花瓣的地毯,瞧着还没踩过,晚点新娘应该会从上面下来。
贵客临门,谭家二老的笑容却稍显僵硬。
简青能理解,对方给自己递请柬,无非是面子功夫,他若识趣便该寻个借口推脱,心照不宣全了这虚情假意的和气。
但谁让贺临风是个麻烦鬼。
“谭先生,谭夫人,”没叫更亲近的伯父伯母,简青优雅迈步,递上乔蓝挑选的礼物,“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这位简总也没笑,脸色白如纸,眉目亦冷淡,似枝头裹着冰碴的素雪,山寒水瘦,不像来祝贺,更像来砸场子。
细碎的议论低低响起来。
嗡嗡地,杂乱且含糊,远处招呼宾客的许家二老闻声回头,表情未变,颔首示意后迅速转身。
贺临风莫名感受到某种敌意。
他的直觉向来极准,索性抬腿挪了位置,亲亲密密地与简青并肩。
谭父便问:“这位是?”
“简总的男伴。”贺临风笑吟吟。
反正谭母大闹酒店的那天他没在,不必遮遮掩掩怕露馅。
众人哗然。
能带来这种场合的男伴女伴,除了助理心腹,大多是法定伴侣、男女朋友、或者稳定发展的暧昧对象——
毕竟是婚礼,没谁会情商低到携“玩物”赴宴。
等下新郎的反应肯定很精彩。
圈子里消息稍微灵通些的,都知道谭开霁追过简青,这算什么?挑衅?不是不喜欢同性只是不喜欢你?
原本准备答“朋友”的简青:……
怪不得贺临风,圣诞那晚自己讲的就是男伴。
大脑无意识替某人找好开脱的理由,没等他再说什么,身后另一道招呼传来:“青哥。”
年轻而活泼的音色,有些陌生又有些耳熟,贺临风余光扫过,发现个小太阳般漂亮夺目的少年。
同样穿着礼服,偏他透着格格不入的学生气,清爽干净,突兀得恍若皑皑雪地中的一匹黑羊。
“青哥,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琥珀色瞳仁雀跃灿烂,少年小心翼翼靠近,半个眼神都没给旁人,“……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面对路骁, 谭母强撑的笑容彻底消失。
她向来看不惯这些荧幕上卖弄风姿讨好粉丝的“戏子”,压根儿没给对方发请柬,但来者是客, 家里最近又有进军娱乐业的意思, 心底再嫌弃她也得忍,否则真把事情闹大毁掉婚宴, 丢脸的反倒是自己。
然而路骁毫无开口道喜的打算。
目光直勾勾落在简青身上,他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到场是为谁,什么豪门、什么新郎新娘,全成了配菜。
谭母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瞧了瞧迟迟没答话的简青,深刻怀疑对方是联手路骁故意给自己难堪, 胸口起起伏伏,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贺临风觉得有趣。
明明已经愤怒到极点, 按对方阴阳警察大闹酒店的性格,就算要体面,也该冷嘲热讽地刺上两句才对。
如果他没读错, 谭母眼底的是忌惮?对方似乎不想和简青扯上任何关系,从进门便如此。
“哥, ”被当众冷落也没脾气,路骁扁扁嘴, 乖巧低头, “我错了, 我不该来参加谭开霁的婚礼。”
简青回神。
除了路骁, 刚刚还有一道缥缈且失真的声音穿透嘈杂:
【他怎么也来了?】
是穿书者,还是自己找不出印象的陌生女性。
晚宴的宾客加服务生,粗粗估计几百号人,哪怕能通过性别排除一半, 剩下的仍是大海捞针。
没兴趣被当成谈资抢风头,简青冷冷:“和他有什么关系?”
路骁立刻高兴起来。
他早知道简青会这样说,可真的亲耳听到,又是种远超想像的痛快。怂包谭开霁,世上只有自己最爱简青。
“……也和你没关系。”未等他整理好神色抬头,简青便继续。
“噗嗤。”
谭母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即使两秒种前她才因自家儿子被看轻而蹙眉。
“走吧,”需要找个角落观察环境整理思绪,简青瞥向贺临风,“别挡在这儿耽误二老待客。”
后者笑眯眯:“好。”
“去那边怎么样?我想找点东西吃。”
路骁掀掀眼皮,总算舍得把精力分给简青以外的存在。
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对方,顶着张风流到讨人厌的狐狸脸,狡猾,招摇,本该是简青最排斥的类型。
但对方偏偏站在简青身边。
肩挨着肩,近到稍稍偏头、呼吸便会拂过简青耳尖,气味交织,暧昧得要命。
而简青居然默许了这样的距离。
视线化作利刃,脊背宛如被剑刺斧砍般灼热,贺临风摸摸后颈,没回头,只道:“简总魅力无边。”
“离他远点。”简青不假思索地提醒。
话出口,某人委屈耷拉下的眉眼闯进余光,才发觉自己的态度容易引起误会,又解释:“他没你想的那么无害。”
简青第一次遇到路骁是在北江一中。
瘦弱高挑的少年被拉帮结派的问题学生连推带搡地堵进小路死角,头发很长,垂落时几乎快遮住同样漆黑的眸子,不合身的校服洗到发白,肥大好似麻袋,空空荡荡地罩住他,罩住那些青青紫紫的伤。
简青功成名就后,各个母校都爱邀他回去演讲,那天也是一样,出于某种对“青葱岁月”的怀念,边绍硬拉着他去买小吃。
北江一中后面有条美食街,边绍贪嘴,急吼吼地决定兵分两路,等待香煎豆腐做好的几分钟里,简青不经意窥见生于暗处的霸凌。
他当然可以选择无视,或者打电话报警。
——对简青而言,见义勇为太容易惹来麻烦,有些穿书者甚至会主动陷于险境创造机会。
偏偏在那一刻,他没考虑太多,也许是频繁进出警局,沾上了些不应属于他的正义感,简青赶在豆腐出锅前,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所有小混混。
他习惯健身,又专门练过拳,衣冠楚楚却凶冷得吓人,全程连丝油皮都没擦破,更没弯腰把少年拉起来的打算。
一句谢谢便是简青和对方全部的交流。
再见路骁,则是高考后的暑假。
送快递,卖咖啡……对方开始频繁出现在简青的公司和家附近,顺利到违背常理的巧合,终于让他怀疑起“剧情作祟”。
于是简青问了少年的名字。
路骁。穿书者口中的男三。
大概是烂尾前戏份不多,他过去只勉强收集到几个零星的关键词,“病娇”“疯批”“割腕”,算原著作者世界非常流行的设定。
简青无意恋爱,更无意祸害祖国的花朵,对方年纪小,他难得说了句多余的话,试图帮少年避开自残或自杀的结局:
“抱歉。我更喜欢积极开朗的类型。”
如果路骁能摆脱剧情的影响放下执念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至少能借“万人迷光环”把路骁朝相反的方向引导。
这或许有种倚仗上帝视角指点江山的傲慢,简青也无法确定哪条路更好,可生命的份量太重,假若非要落在他肩头,简青希望能少则少。
父母,祖父母,形形色色的凶犯和穿书者,与他相关的死亡已经够多。
又过了半年,高分考进艺术院校的路骁凭一档火爆大江南北的选秀节目C位出道。
能量满满热情幽默,外号“小太阳”。
无数海报广告被动地将简青包围,连公司旗下产品代言人的拟邀名单都有了路骁一席之地。
简青以为对方成功摆脱设定,并未因个人感情拒绝合作。
路骁同样将分寸把握得极好。
……直到某天对方被谭开霁设计,喝多了酒,爆发关于“谁更爱他”的争吵,偏执且阴鸷,被露台躲清静的自己听到。
两人的梁子由此结下。
那段时间简青和路骁走得近,和谭家在生意场常有冲突,约莫是夹在中间太难受,娱乐圈多了位“玩票”的公子哥。
爱豆路骁和演员谭开霁正式成为对家。
可简青始终没百分百相信那些被媒体津津乐道的桃色揣测。
许多时候,他甚至觉得谭开霁比路骁更深沉,更不坦诚,眸子里藏着的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痛苦。
觉醒?身不由己?抑或是潜意识对主角光环的反抗?
深谙被原著摆布的滋味,简青推己及人,快刀斩乱麻,断了和谭、路的联络。
个中内情,必须隐去的部分太多,又是在公开场合,到了贺临风这儿,便只剩下句离路骁远些的叮嘱。
“知道了,”主场地面积够大,除开正儿八经的婚宴席位,大厅左右还摆着两条自助长桌,吊儿郎当地,男人伸手叉起块蜜瓜,“放心。”
“他打不过我。”
简青:……
“是吗?”简青扯扯唇角,“他最近在拍一部动作电影。”名导,大制作,真刀真枪,频繁给自己推送拒用替身的通稿。
贺临风嘴里的蜜瓜登时变酸。
唱跳爱豆拍武打片,这年头还真是谁都能演戏。
“那我得好好贿赂下简总,”重新挑了块蜜瓜,贺临风弯起眼尾,悠悠地递到青年唇边,“多保护保护我。”
这动作委实太亲密。
简青有心拒绝,思及路骁的纠缠,又顿住,敷衍地咬了口最尖端。
【啊啊啊啊啊啊——嘶!】
激动的尖叫戛然而止,换做被撞或被踩了脚似的痛呼,简青隐晦地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瞎猫碰上死耗子,别忘了你的任务。】这是系统,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态度令简青十分厌恶。
那道女声没回应。
看来在原著中,自己确实未曾出席谭开霁的婚宴,他不露面,路骁当然不会主动凑热闹讨嫌。
对方最盼望谭开霁能和许榴玉恩恩爱爱滚蛋出局。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秒,华丽的水晶灯忽地齐齐熄灭,伴着乐团现场演奏的婚礼进行曲,柔和追光打在二楼,照亮相携的新郎新娘。
贺临风条件反射地瞄了眼时间。
七点整。
身为警察,他本能会对这种黑暗、封闭、人员密集的场合产生警惕,万一真发生意外,辨别凶手便是首要难题。
指节试探性地动弹两下,贺临风循着感觉,慢吞吞去找简青的手。
尽管不明显,可对方今晚戴了他送的袖扣。
小指被勾住的瞬间,简青侧过头。
那是个有些别扭的姿势,手背贴着手背,似人潮汹涌中不经意碰到,偏又摇摇晃晃地牵连在一处。
“我害怕。”见自己没挣扎,男人索性将他露在外面的指节全拢进掌心。
他的音量极轻,耳语般被圣洁的婚礼进行曲吞没,却像触发了某种警报,众目睽睽下,挽着新娘下楼的新郎突然停步,望向右侧昏暗且朦胧的角落。
负责cue流程的司仪冷汗直流。
人类视力有限,简青不认为对方能准确锁定自己,尤其是刹那间的反应。
他认为对方在看贺临风。
但,为什么?
所幸谭开霁还没糊涂到底,缀满钻石的拖尾扫过玫瑰,许榴玉妆容精致,明艳地娇嗔:“怕了?”
她本就是大五官的长相,不见小家碧玉的羞涩,更坦然得全无尴尬。
谭开霁便道:“有点紧张。”
宾客当即发出善意的哄笑。
【一个个都是演员呐,】众多背景音中,简青轻松分辨出穿书者吧唧吧唧的感慨,【真养眼,电视剧似的。】
【好想弄把瓜子嗑。】
光线昏暗, 简青的视线迅速向左。
他动作幅度极小,最多只转了转眼珠,按理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贺临风却凑过来道:“找什么?”
温热呼吸携着低沉声线拂过耳侧, 简青别扭地想躲,记起那道激动多过惊恐的尖叫, 又生生顿住。
“没事,”一秒,两秒,他耐心等了等,偏偏穿书者再无反应, 怀疑自己解读出错, 简青回头, “你……”
离远些。
后面三个字还未说完,便被他生硬地吞进喉咙,鼻尖几乎贴着鼻尖, 贺临风恰巧垂着头,原本是个类似倾听的姿势, 此刻竟变了味道。
“我?”眸光滚烫,见对方迟迟不张嘴, 男人挑眉, “我怎么?”
简青欲盖弥彰地抿了下唇。
如果他并非血肉塑造, 而是冰激凌或者棉花糖, 八成已经像一滩水、在对方瞳孔里黏糊糊地融化。
“认真点,”强行板起脸,简青整整西装,“别胡闹。”
舞池中央站着这场婚宴的主角, 吊灯逐个亮起,宾客们纷纷鼓掌入座,他随意挑了个位置,反正请柬上没有标注。
他不打算谈生意,更不打算和同学叙旧,最好从源头掐断被八卦的可能。
生人勿进的气场让许多跃跃欲试的男女望而却步。
唯有路骁穿越层层阻碍走过来:“简总。”
被叫到职位的青年终于抬头,正眼望向他。
路骁心下苦涩,亲自见证谭开霁出局的那点幸灾乐祸瞬间消散,他看了看贺临风,强撑起一抹笑:“不介绍介绍?”
平时陪着简青的都是乔蓝。
他打听过,那女人只爱钱,行事也规矩,最适合挡桃花。
婚宴座位有限,两个人霸占一张桌子显然不现实,正好能利用对方钓穿书者,简青索性没再浪费口舌。
“问你呢,”神色恹恹,他干脆推给贺临风,“自己解决。”
——某位总裁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气人。
贺临风失笑,他知道简青是无心,但路骁……对方显然不比刚进门时灿烂,身体紧绷着,情绪都写在脸上,仿佛一只初出茅庐的小兽,张牙舞爪,把自己当成了抢夺地盘的狐狸精。
客观来讲,很难让人感到警惕与厌恶。
然而简青专门提醒过他。
“贺临风,”礼貌地,男人颔首,又在少年下一次接话前竖起食指,“嘘。”
“仪式好像开始了。”
接收到对方的暗示,简青配合地转头。
交换戒指、宣誓、拥吻……过程流畅而优雅,郎才女貌,是可以让婚庆公司直接拿去当宣传案例的完美。
“今天是开霁和榴玉的好日子,我这个做长辈的,合该给两个小辈送上份足够特殊的贺礼,”主舞台上,谭父接过司仪递来的话筒,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我老啦,长江后浪推前浪,公司想发展,总得放手交给年轻人。”
“在此,我斗胆请诸位做个见证,往后谭氏便是开霁当家。”
——这个决定并不稀奇,谭开霁是独生子,架吵得再凶,夫妻俩依然把他当宝贝。
何况他只是一时任性去娱乐圈玩玩,并非混账到无可救药的纨绔,洁身自好,温文尔雅,名牌大学毕业,脑子又聪明,自己创建的工作室办得风生水起,如今还有了好岳家,迟早要接班掌舵。
“好消息呀,”遥遥举杯,路骁玩笑般带头炒热气氛,“敬小谭总。”
他不痛快,新郎官也别想高兴,自己就坐在简青旁边,对方只要没装死没瞎,肯定能瞧个大概。
谁料谭开霁态度如常,甚至还朝他点了点头。
路骁嫌弃地撇撇嘴。
他以前便觉得这人假,公子哥的面具牢牢焊死,没有自己的情绪,外表光风霁月,内里还不知怎样肮脏。
【结束了?这就结束了?】礼成,服务生托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鱼贯而入,穿书者的吐槽再次响起。
系统:【否则?】
【男人不自爱,好比烂白菜!简青都来了!原著里他可没露面!!多好的机会,谭开霁现在不悬崖勒马,后面又搞追妻火葬场,什么玩意!】愤愤地,穿书者骂,【幸亏许榴玉没动真心,简青也没有……他没有吧?】
系统故作高深:【所以,这正是你的机会。】
【得了吧,别把我当傻子,什么攻略啊任务啊,你们没拿简青当人,也没拿我当人,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干得却净是缺德事儿,丧尽……】突兀地,穿书者顿了顿,【……好好吃,等会儿打包带回家。】
两秒钟后,她咂咂嘴嘟囔:【又电我。】
【这次比挠痒痒厉害点,果然,你拼命撺掇我去接近简青,实际是为了自己,你们系统要从他身上汲取能量?】
系统短路般发出嘶啦嘶啦的噪音。
穿书者了然:【看来我没猜错。】
【虎落平阳被犬欺,】系统恼火,【你完全不符合筛选标准,要不是……】
【要不是上面催得急,你根本不会抓我当壮丁,】精准地,穿书者接词,【我猜你们以前挑的多半是社会渣滓。】
这样的人道德感低,更容易被利益驱动。
简青第一次遇到真正和系统对着干的穿书者,过去那些灵魂,抱怨归抱怨,最后仍会听系统指挥。
不,也许不是第一次。
简青记起宋安安,那个文静的、拒绝和系统交流的女孩。
原来是系统自己出了差错?
“发什么呆?”诧异地,贺临风拦下简青快送到嘴边的筷子,“你能吃香菜?”
简青顿住。
一旁的路骁垂眸,脸色郁郁。
他始终怀疑对方并未真正放下谭开霁,方才简青的失神,更佐证了自己的猜测。
心烦意乱,他猛地饮尽整杯红酒。
余光里,不知谭开霁对母亲说了什么,后者死死盯着这桌,五官硬得像僵尸,似乎生怕自己发疯闹乱子。
其实谭开霁和谁结婚有什么关系?无非是家族的提线木偶。
路骁嗤笑,自己推掉通告匆匆赶来,仅仅是因为想见简青,至于外人怎么议论媒体怎么报道,他统统没所谓。
八点整,舞会开场。
新娘许榴玉换下了隆重繁复的婚纱,一袭火红长裙鲜艳夺目,几个年轻女孩说说笑笑地围在她身侧,应当是亲近要好的朋友。
简青惦记着贺临风的正事,四下打量:“人不在。”
“我带你上楼转转?”
“没关系,这么重要的日子,可以等到晚宴结束再扫兴,”隔着袖子牵起简青,贺临风悄声调侃,又面向灌了满肚子“葡萄饮料”的路骁,“抱歉,失陪。”
后者埋首趴伏于桌上,没应声,恍若喝醉。
肩膀却微颤。
贺临风好奇,没等仔细观察,下一秒便被简青拽离现场。
“收起你多余的同情。”担心对方被牵扯进危险,简青冷冷。
无辜被凶的贺临风满头雾水:怪哉怪哉,明明是该他吃醋的场合,怎么听起来倒像是简青更酸?
但今晚的一切分外平和。
大约十分钟后,谭家二老主动找到简青,替进门时的龃龉道了歉。
“……你阿姨就是太紧张,最近没睡好,神经有点过敏,”婚礼顺利举行,家里也没了针对简青的理由,眉宇间难掩喜气,谭父解释,“一晃眼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时间如流水啊,想当初你还只有那么一点大,”他拿手比划了下,“我还抱过你呢。”
简青没什么印象。
他小时候长得可爱,来家里的客人总会找机会逗弄两下,谭父并不特殊。
贺临风暗骂对方素质忒差。
你是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简青呢?儿子结婚再值得庆祝,也没必要以长辈的口吻大喇喇提及旧事,活像存心掀简青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