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是我。”
席沉衍盯着老宅子陈旧的天花板,给季卿找了个理由。
“做噩梦了?”
“嗯,抱歉。”
季卿收手。
正在此时,季严俞推门进来,季卿循声望去。
鼻梁上架着金属边框眼镜的青年,一身黑色长衣长裤,手上拿着一个黄绿色的小瓶子。
季卿视力好,一眼看见瓶身上的桂林西瓜霜。
他戒备地后退一步,问:“拿这东西做什么?”
季严俞摇了摇塑料小瓶子,拧开盖子,“你这两天吃饭速度不对,口腔溃疡了?吃辣吃的。”
季卿摇头反驳。
季严俞没理,把试图逃避的季卿从席沉衍身后揪出来,用拇指和食指扣住弟弟的面颊,用力一捏。
“忍忍,不痛的。”
“我不是傻子,你骗我。”
被捏着脸,声音有些含混。
“啊~张嘴。”
“不要!”
“听话。”
席沉衍沉默地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适才季卿一闪而过的狠厉眼神从脑海里冒出来,像是孤寂空茫的行星,漫无目的地在偌大宇宙飘荡,无根之萍般漏出点点疯狂。
然而,面对季严俞,季卿又像是露出肚皮竖着尖刺的刺猬,是个连试探讨好都笨拙可爱的崽子。
叫人的心脏生出密密麻麻的暖意。
“好痛!”
季卿到底没抵过季严俞的执拗。
季严俞斜睨一眼。
心想手臂擦伤这般重却一声不吭的是谁。
现在被口腔溃疡弄得眼睫湿润的又是谁。
“还吃辣吗?”
季卿缓了数秒,“吃。”
辣椒到底是凡物。
剑修驯服本命飞剑,哪位不是难之又难,险之又险。
他转移话题,看向席沉衍,“席总怎么在这里,不祭祖?”
“席氏祭祖在清明前一天。我来这里处理事情,你们在,顺路过来看看。”
时间不早,已经是上午九点。
季卿一边交谈,一边推开门。
乡下的清新空气钻进鼻腔,将每颗毛孔都打开,而后浑身舒畅。
季家的祖宅在海城的小乡村,祖祖辈辈们都葬在故土。每到清明当天下午,老一辈们上山扫墓,年轻一辈则在祠堂祭拜烧香。
浓郁的檀香香气会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染红每一位季家人的眼眶。
这里葬着他的母亲。
季卿的目光在墓碑上逡巡,最后落在稍显褪色的照片上。
千年的时光让他记忆有些错乱,此刻他才发现,季严俞长得更像记忆中明媚英气的母亲,而他像季洪峰更多一点。
轮廓柔和又颇具攻击性。
过于碍眼。
季卿扫有一旁没有刻字和照片的墓碑,多年后季洪峰会葬在这里。
他看着季严俞拿着扫把清扫摆台,又细心地除掉生长出的杂草。
倾诉欲油然而生。
“季家人就喜欢这种做派,人刚出生就立了空墓碑,地点都规划好了。季洪峰的左手边是妈妈,他的右手边是季严俞,再是我。”
季卿把理好的鲜花放在笑容明媚的女士身边。
“我的旁边是季沐思。从前我不愿意来这里,起初季洪峰还会指责我,后来我掘了给季洪峰和季沐思留的墓碑,他就不敢说话。”
“那时候年少轻狂,还想过把妈妈的骨灰挖出来,和她浪迹天涯。季严俞知道后,第一次打我,打得我好疼。”
席沉衍静静注视着季卿柔和到不可思议的脸。
分明是波澜不惊的语气,他却读出了丝丝缕缕的伤感。以至于他的情绪像是一团乱麻,分不清是心疼还是愧疚的情绪涌了上来。
喜欢上了,连一点苦都不愿意他尝。
又觉自己来得太晚,只能做一位无能为力的倾听者。
“活长一点,趁着晚上没人看见,等他们葬进去,再掘了。”
季卿闻言打量席沉衍,笑了,“衍哥,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严肃的老古板,想法挺好的呀。”
席沉衍“嗯”了声。
细细体会季卿刚醒时叫得那一声‘席总’,以及现在的‘衍哥’。
这人的喜欢与讨厌一点都不藏。
“乱说什么。”季严俞收好工具,“卿卿学坏了,我找你算账。”
“嗯,赔你。要智能医疗的项目,还是北区那块新出的地皮?”
季严俞没搭话。席沉衍此刻的表情太过认真,他一时间分不清是不是玩笑话。
扫墓结束时大约十一点,三人下山时,季卿远远看见了从村口驶来的汽车。
大概是季洪峰和季沐思。
季严俞在和亲戚交谈,季卿跟着喊人,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准备和席沉衍先行离开。
被人叫住了。
“席总也在呀,季卿给你添麻烦了吧,老是缠着您不放。这孩子就是年纪小,不知道分寸,脑子被他母亲去世吓到了,我给您赔个不是。”
季卿冷冷瞥了眼不知道是伯伯还是叔叔的亲戚,又把视线挪到揪着这位衣袖的同龄人身上。
堂弟疯狂给他爸使眼色。
老一辈人没看到前段时间在圈子疯传的季卿打人视频,以及席沉衍的护人视频,他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偷偷看了多少遍。
连席家这位威胁人的语气都听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这人几天前还公然在微博上给季卿澄清丑闻。
他爸年纪大,又因为和季洪峰夺权失败,早就被赶出权力中心。这几年也就占着季洪峰弟弟的名头,才不至于被豪门圈子排除在外。
有钱有闲,就爱摆长辈架子。
遇到硬茬就要歇菜。
奈何眼皮子都眨出火星子了,眼色抛给狗看,他爸愣是不为所动。
“季卿不懂事呀,不像沐沐,待人和善宽厚,不和他二哥计较,还处处让着季卿。你说你这么大了,总该学着长大,不能像小时候胡闹。”
季卿一左一右按住准备上前的季严俞和席沉衍。
淡淡道:“继续。”
分明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堂弟却想到了对方狠辣果决的身手,禁不住抖了抖。
他爸老骨头,遭不住。
赶忙拉着袖子朗声道:“爸,别乱讲,堂哥和衍哥关系好着呢,也没针对季沐思,是季沐思买凶搞他呢!你快闭嘴吧!”
吵嚷的四周寂静一瞬,刚来的季沐思和季洪峰齐齐愣在原地,而后是一阵惊慌。
半晌后,铺天盖地的讨论声席卷而来。
“真的假的,季沐思不是不争不抢,感情全是装的呀。”
“真的,我也听说了,找的人还是杀人犯。不过最后季沐思没什么事,说是京市喻家的喻爷出手,人现在还住喻家呢,海城都不敢回!”
“草,季洪峰卖儿子呀?”
“可不是,巴巴往喻纠身上贴。”
“掉价呀,季家在季洪峰手里没落了。”
“还好严俞能顶事,不然真叫人看笑话。”
“够了!”
季沐思刺耳的尖叫在众人耳边炸响,毫不顾忌的讨论声偃旗息鼓。
他眼眶通红,再也维持不住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
假面一撕,歇斯底里。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想看我笑话,现在我没脸了,你高兴了?”
这是他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尊严,全毁了。
都是季卿,他怎么不去死!
季卿对上季沐思怨恨的目光,冷冷道:“又想挨打?”
季沐思一秒噤声。
在场的都是人精,不和人撕破脸,当即打圆场。
好的甜的话一箩筐得出来。
季沐思透过人群,还能看见三人离去的背影。
季严俞正侧头轻声和季卿说话。
“换沐浴露了,还是喷香水了?”
季卿狐疑地抬起袖口,闻了闻,“没有,和原来一样。”
“是吗。”
季严俞偏头嗅闻。
很淡的甜香。
席沉衍叮嘱,“吃完饭我们就回去,这段时间别离我和严俞太远。”
“兽穷则啮,鸟穷则啄,人穷则诈。”季严俞理了理季卿散乱的兜帽。
“沉衍说得对,季沐思的事不是我们的过错,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季卿不在意季严俞这话, 只觉两人都把他当纸娃娃看。
法治社会即使是豪门也不是全然好用,季沐思总不至于失智做出杀人报复的蠢事。
所以,在他提出去洗手间, 席沉衍跟来时,他停住了脚步。
“我又不是小baby。”
“嗯,二十岁,是大人。”
季卿抱臂倚靠着朱红色的柱子,视线在席沉衍身上一触即离, 而后注视屋内谈笑风生的季严俞。
这人举着陶瓷碗和人喝酒,察觉到他的目光,隔着人群遥遥望来。
季卿收回视线避开。
“席沉衍,我洗手你也跟着?”
声音有些冷, 但是没有生气。
席沉衍做了判断,“嗯, 我在门口等你。”
平静地回答让季卿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席沉衍身上。
而后坏心眼上来, 想逗逗。
他漠然道:“今天我做什么你都跟着?”
这人“嗯”了一声, 表情丝毫未变。
季卿也不含糊, 扛着一把锄头, 拉着席沉衍的手腕就往山上去。
正值中午,上山的人少,席沉衍接过季卿肩上的锄头, 两人重新来到季卿妈妈的墓地。
季卿对着照片上的女士叮嘱。
“中午好, 我吃完午饭了, 稍后动静有点大, 你先捂住耳朵。”
山间的清风缓缓吹过,像是夏日午后的呢喃低语。
席沉衍发问:“来真的?”
季卿懒得回答,他提起锄头, 掂了掂重量,举起尾部重重冲着给季沐思预留的墓碑砸去。
刹那间,石块崩裂的响声和飞鸟的振翅声在耳边炸响,灰尘簌簌扬着,隐没在张扬肆意的笑容里。
席沉衍听见季卿问,“席沉衍,我坏得很,你还要跟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就见季卿表情错愕一瞬。而后冷冰冰道:“不至于,难不成我以后娶妻生子你还要跟?”
席沉衍倏然回神,接过季卿手中的锄头,避而不答。
“中午的饭不合口味?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咸,不喜欢。”
“我车上备着一些零食水果,去吃点。”
“嗯。”
季卿应声,跟着席沉衍下山。
心想,这人和季严俞能成为好朋友是有理由的,至少两人知道用什么引开话题,他不会追着去问上一件事。
黑色的帕加尼后座车门大开,季卿支起小桌板,一口一口地吃着食物。
瞥了眼时间。
12:02。
不知道季严俞有没有吃完饭。
还没有。
长辈的酒不好推拒,季严俞又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在弟弟妹妹的调笑中推拒一口闷的提议。
直到其中一位问了句。
“季卿去哪了,不是说他这次来扫墓。”
“好像是和衍哥去洗手间了吧。”
“有一个半小时了吧。这么久?”
“啧啧,不懂了吧,那两段疯传的视频,一看他们就关系匪浅,肯定去做坏——”
最后一位的声音,在季严俞倏然冷沉地注视下,戛然而止。
众人只见适才还推杯换盏、进退有度的YQ总裁,倏然起身,脸色沉沉,手指在屏幕上戳动两下。
堂弟离得近,瞄到了手机屏幕,是类似于地图的一个软件,又和市场上常用的导航有些许不同。
“唉,怎么走了?”
“不得了,YQ做大,人也飘了,和长辈都不打声招呼。”
“你可闭嘴吧,现在季氏势弱,这两个月季严俞和疯了一样扩张YQ,早就不是季家能压得住的了。”
“且看着吧,以后季家还是要仰仗季严俞的。”
季严俞冷着脸,把议论声甩在脑后,看向手机里的定位。
看位置,是在后山附近。
那里人迹罕至,还有早期猎户留着的陷阱没处理。
不安全。
事实上,很安全。
席沉衍跟着季卿来到后山的废弃老房子,正坐在老式的竹木椅上,掀起眼皮去看季卿。
青年蹲在院子里招猫逗狗,纤长的手指从黄毛狗的头顶摸到尾巴尖,坏心眼地揪起尾巴毛,看着小狗呜呜叫着,傻不愣登地去追竖起的尾巴。
又倏然松手,曲起手指弹了弹狗头。
“傻狗。”
席沉衍条件反射地笑了声。
老旧的竹木椅因为晃动,发出咿咿呀呀的响声,令季卿侧目。
季卿起身,放过村子里的老黄狗,“这椅子有年头了,容易坏。”
“嗯。你对这里很熟?”
“不算。六岁前来得多,之后应该是少了。”
下午两点太阳仍旧高高挂起,投射而下,在脚边汇聚成短小的影子,层层交叠。
又在屋外传来的厉喝声中,倏然分开。
“城里来的季家人?你们来后山这片区域做什么?附近老陷阱多,是你们能乱走乱逛的吗?”
来人五十多岁,穿着一件宽松长袖,肩上扛着扁担,两边分别挂着两个塑料筐子。
像是扫墓结束,刚从山上下来。
席沉衍侧过身,挡住中年人凌厉的视线,“抱歉,我们现在离开。”
中年人嗤笑一声,偏头对上季卿,“小崽子,我见过你。你叫季洪峰爸,又叫季严俞哥,你是季洪峰的三儿子,季沐思?”
季卿笑了,没搭话。
中年人觉得这笑包含轻蔑。
“你老子是笑面虎,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嘴上说得好好的,给村子里修路,名声赚了,路没修,什么好处都被你们拿去。沙币玩意。”
“嗯,季洪峰坏。”季卿对季家的事知之甚少,但不妨碍他当乐子听。
见席沉衍没有坐的打算,他抓住竹木椅的靠背,移了个位置。
而后坐下,乖乖听乐子。
“继续。”
声音不紧不慢,一派淡然。
中年人瞪大双眼,疑惑发问:“骂你爹呢,你不生气?”
“嗯,我变态,多骂点。”
中年人:……
季洪峰和季沐思指定脑子有病。
不过这人这么说,他也不打算客气。
“去年开始说修路,媒体照片都拍了,现在还没动工,我看你们就是要赖账。之前的建学校,做绿化,名声赚够了,现在就无所谓了?假仁假义,说的就是你爹季洪峰。”
越说越激动,污言秽语不要钱的吐出来,甚至上前一步,去揪季卿的衣领。
席沉衍快一步挡住,沉着脸问:“做什么?”
“TM的,滚开,老子要揍他。”
季卿冷冷睨了一眼,“动手不行,法治社会。”
“日你爹呀!”
中年人气急。本以为这话出来,对方要动手。没想到这人非但没气,还笑眯眯的东张西望。
他问,“狗崽子找什么?”
“找床。”
空气安静一瞬,中年人缓了一会儿,才把“日你爹呀”和“找床”对上。
不是说季沐思和季洪峰关系很好吗?
就这不孝子的模样?
正在此时,破旧院门被敲响。
季卿掀起眼皮去看,对上了季严俞没什么情绪的视线,以及身后黑沉着脸的季洪峰。
虽然不知道这位从哪句话开始听,但是最后那两句对话应该是听到了。
中年人显然也有些慌,口花花他行,真上他不行。
不过,还有个不孝子顶着,季洪峰应该没这么快找他算账。
果然,这位听了儿子炸裂发言的季氏掌权人,脸色黑沉如墨,眼看就要发火。
然而后面说出来的话却让中年人惊掉下巴。
“卿卿,这段时间事情多,爸爸忙忘了,这两天就会把修路的事情安排上,你别误会。”
季卿“嗯”了声,抽出被握住的手,不急不缓道:“刚吵完架,热,别乱碰。”
一旁的中年人连忙去看季洪峰的脸色。
这位不容置喙的性子,连他这样的乡下人都有所耳闻,被这么下脸面,总该生气。
却在他期盼的目光中,这位脾气不好的利己主义,软了声音,语气恳求。
“好。你很久没回家了,今天晚上和严俞回家里住。你的房间,我每天都吩咐人打扫,也给你添乱换季的衣裳。有什么要吃的,和我说,爸爸亲手给你做。”
季卿:“晚上和席总有约,不去。”
临时充当挡箭牌的席沉衍从善如流地“嗯”了声。
最后还是季严俞从中调和,四人聊了几句,季洪峰依依不舍地离开。
只不过临走前来到中年人的面前警告一句。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这么大了,比孩子们多吃了这么多年盐巴,你该知道的。路我会修,村里的资助我不会停,你家里的就不要指望了。”
季严俞侧身挡住中年人惨白如纸的脸,将掌心覆在季卿的双耳,轻声道:“别听。”
“热。”
季卿拨开季严俞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你怎么找来的?”
季严俞佯装镇定,“一路问过来的。”
席沉衍轻轻地笑了声,又对上好友森冷的视线。
他淡淡应了句,“辛苦了。”
淅淅沥沥的雨在中午时分就停了,季卿和季严俞临走前,又卷土重来。
噼里啪啦地打在挡风玻璃上,温差变化,以至于车玻璃雾蒙蒙的。
司机临时有事,回去是季严俞开车,季卿和席沉衍坐在后座。
季严俞打开除雾,在空调的呼呼声中,看向内后视镜里昏昏欲睡的季卿。
“今天起得早,事情又多,困就车上睡会。”
“不要,”季卿低声回答。
旁边是血液魅魔席沉衍。
不好睡。
好在下个服务区,轮到席沉衍开车,季严俞一到旁边,季卿窝在哥哥怀里秒睡。
迷迷糊糊听到两人的交谈声。
“沉衍,心理剧安排在下个星期,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
席沉衍瞥了眼内后视镜里沉沉睡去的季卿,“可以。他的精神状态评估过了吗?会不会受刺激。”
季卿动了动脑袋。
季严俞当即噤声,轻轻抚摸弟弟的后背,等人不动后,才道:“不会,今天情绪正常,之后也不会有事。不过还是要小心些。”
“好。季沐思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最近不要让他一个人出门。”
“外伤好了,内伤不一定,去医院还是我送你上班, 你选。”
基于不想去医院的心思,季卿选了后者。
以至于他过上了按时上班的生活。
季卿刚踏进基金会,或隐晦或好奇的目光,源源不断地从同事的眼中涌来。
他脚步不停,进了办公室。
门刚阖上, 讨论声倏然炸开。
“靠,三天了,这位和桑霁席沉衍的热搜还在第一挂着呢。”
“百爪挠心呀,他到底和那两位什么关系?”
“谁懂呀, 昨天我想和朋友炫耀,我老板就是挂在热搜上的其中一位, 结果图片传不过去, 艹!”
“以前, 席沉衍躲老板和躲瘟神一样, 现在两极反转呀, 打脸啪啪响。”
苏柯遇睨了一眼说话的人,这人脸上的探究和幸灾乐祸没有遮掩。他不想看,把面前的文件收拾好, 抱着离开。
同事问了一句, “做什么去?”
“找老板。”
当即爆发一阵惊呼, “靠, 还是你小子动作快,有什么八卦,回来分享下呀。”
苏柯遇没理, 将同事的吵闹声隔绝在门外,而后把文件放在季卿前面。
“老板,新拟定的受资助者名单,需要您确认下。”
“嗯,外面很热闹,在聊什么?”
季卿拉开纱帘,小臂搭在防护用的黑色栏杆,透过高高的落地窗,去看底下的人间烟火。
一位女士手里提着类似早餐的塑料袋子,着急忙慌地往葡萄大厦奔去,以至于路上撞到了行人肩膀,头也没回地连连抱歉,风一般地穿进自动感应门。
季卿笑了一下,没等到苏柯遇的回答,回头去看。
青年表情生动,犹豫和好奇漏了个彻底,最终又归于平静。
季卿:“有话就说。”
“他们在说晚上聚餐的事情,您要参加吗?”
冯希也是来找季卿说这事的。
敲了敲门,等季卿让他进来后,开口,“我们的团队成立不久,现在招聘也已经结束,公司聚餐可以让我们能更快熟悉,有利于之后的工作展开,老板要一起吗?”
不想去。
季卿完全转过身,准备拒绝。
然而,自从停车场吸收了新功德,就躲着他的金闪闪,在此刻跳了出来,激动地圈着他的手腕。
思考一瞬,季卿点头,“好,我请客,哪家店?”
“公司附近新开的烤肉店,在打折。”
“换个地方,地址稍后发你。”
季卿掀起眼皮去看冯希,显然对这位的节俭程度有所了解。
没有给冯希安利新店开业的便宜之处的机会,佯装困倦地揉了揉眉心。
“出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离开。
季卿在玻璃门阖上的响动中,给季严俞发去消息。
“公司聚餐,吃烤肉,有没有推荐的店?”
等了一会,没回。
许是在忙。
季卿收起手机,从抽屉里拿出季严俞买的巧克力,撕开包装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一条巧克力吃完,季严俞的回复也发了过来。
“包厢定好了,报我的名字直接过去。”
附带一个定位。
季卿顺手转发到公司群,又回复季严俞,“明天我自己开车上班。”
这人没回。
这次季卿没等,把手机一丢,不去看注定得不到回复的手机界面。
还是要去吃饭,他才按亮手机看了眼。
季卿一边操作,一边跟着冯希往地下停车场走,“没开车,蹭你车。”
冯希欲言又止,季卿狐疑看了一眼。
在两人站到破旧大众车前时,他不受控制地回忆去爪爪乐园颠簸的一路。
骨架子都要散了。
“……我报销,你都不换新车?”
“嗯。”冯希小声地应了句,去窥季卿。
天气转热,青年只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袖T恤,落肩的款式柔和了冷漠的眉眼,以至于掀起眼皮看来时,拐了弯的疏离蒙上一层薄纱。
像是撒娇。
冯希不敢细看,连忙收回视线。
苏柯遇从中调和,“季总坐我的车子吧。”
季卿点头,跟着人离开了,坐上苏柯遇的保时捷。
他靠着椅背,习惯性地用手绕着安全带。
“两百多万的车,你还来我这里打工?”
“前男友送的,我穷的。”
苏柯遇笑笑,有些羞赧,解释,“我不想要的,他非要送。我前前女友还送了我一套房,分手时,我想还她。她不收,还说我还她是不想再和她有一丝一毫关联,追着我骂了好几天渣男。所以这辆车我都不敢提还的事,我怕他追到公司。”
季卿松开了缠着安全带的手。
信息量过大,他要缓缓。
“季总会不会觉得我太随便?”
“不会。他们很喜欢你,愿意为你付出,看中的是你身上的优点。”季卿万金油地回了句。
目的地到了。
苏柯遇踩下刹车,等车停稳,才笑着看向季卿。
意有所指,“是呀,喜欢一个人,看中的是身上的优点。季总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很温柔。”
季卿礼貌道谢,回应苏柯遇的夸赞。
等到同事们陆陆续续到了,才下车,带着浩浩荡荡的十四位进了季严俞推荐的烤肉店。
门口的招待领他们过去,在大厅碰上另一群人,就等了一会儿。
人事主管瞥了眼大厅里的另一群人,惊讶道:“了不得,京市清洁能源一家独大的赵总,海城有名娱乐公司的老大孙总,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公司老总,怎么聚在一起了,还围着中间的男人献殷勤。”
众人闻言去看,总裁们挡得太严实,他们看不清中间人的脸。
只觉对方肩宽腿长,气质不俗。
又见这人往这边看了一眼,闲庭散步般穿过人群,来到自家老板面前。
“来这吃饭?”
随后脱下外套披在老板身上,“晚上冷,容易感冒,穿上。”
季卿冷淡的“嗯”了声,递了回去,“不用。”
人事主管爆了粗口,“靠,教科书里的席沉衍席总呀,老板就这么冷漠拒绝了?”
声音不大,但是离得近,他们都听见了。
气氛有些古怪,两拨人余光都在季卿和席沉衍身上,又不敢直接看,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还是京市的赵总开口,“席总,择日不如撞日,我做东,我们谈谈合作?”
“抱歉,今天和季总有约。改日。”
席沉衍把季卿递回来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
赵总听说过席沉衍和季严俞交好,也不多留,笑着告辞。剩下的总裁们都是人精,见人有约,说了句好话,也纷纷告辞。
只是感叹席沉衍和季严俞的关系是真好。
他们不知道席沉衍话里的季总并不是季严俞。
季卿也不知道,见席沉衍杵着不动,问:“你约了季严俞?他迟到了?”
“没有,刚约的你。”
季卿:……
想着在清明,他也拿了这位做挡箭牌,就没拆穿。
小插曲结束,一群人跟着指引,进了订好的包厢。
将近六米的长桌,坐十五人绰绰有余。
服务员娴熟地将三盘炭火装进相应的烤炉,过了一会儿,金属烤肉架上有细白的烟雾往上冒。
季卿接过左手边冯希递来的果汁,又看着苏柯遇把重新清洗过的餐具,和他面前的餐具对换,平静道:“谢谢。”
“不客气,我是您的助理,应该的。”
席沉衍翻着烤肉的手,闻言一顿。
不经意发问,“新招得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