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慕艾,这四个字听起来没有“喜欢”或是“爱”这样字眼的浓烈感情表达,指代的或许也只是遥远少年时期朦胧单纯的好感,但却充满了青涩纯粹。
点到即止,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美好。
这种纯爱的感觉,让鹿蹊有种被净化的清澈感。
正在这时候,原本等在里间吧台,听到动静但迟迟没等到人的男人走出来,看到走廊里相对而立,氛围拉丝却又彼此不说话的两人,眉梢轻扬,眼底浮现出一抹别有深意的趣味。
季空青和男人对视一眼。
男人耸肩,笑了下,没说什么,和鹿蹊礼貌点头打过招呼后转身走了回去。
季空青知道酒吧的开业时间,猜到鹿蹊画墙绘的时间有限,很贴心地没有再打扰鹿蹊。
走廊又变回季空青来前的安静。
鹿蹊却怎么都沉静不下心。
楚泉偷偷摸摸从旁边探出脑袋:“鹿啊,聊聊?”
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鹿蹊将画笔戳进水桶里搅和了几圈,扬了扬下巴对楚泉示意。
有求于鹿的楚泉十分狗腿地拎着水桶去洗手间帮忙洗了画笔换了水,拎着水桶回来的时候,脸上挂满了八卦。
鹿蹊想到中午那会儿楚泉劝他的话,没好气地哼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泉冤枉,抬手发誓:“我真是晚上那会和原野聊天的时候才知道的,就早了那么一个小时不到!”
刚才出来的那个男人就是和楚泉合伙开酒吧的人,叫李原野,家族是做日化产业的那个李家,排行老二,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
“我发誓!如果我说假话骗世界上最好的鹿小蹊,就让我单身下辈子!”
鹿蹊轻嘶一声。
别看这誓言发的离谱,但对谈恋爱从来不超过三个月,空窗期永远在一周内的楚泉来说,绝对算得上是毒誓了。
“行吧,信你了。”鹿蹊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墙绘,想了想,开始低头调色。
楚泉熟练找了个不妨碍鹿蹊但也不耽误聊天的地方坐下,眼巴巴地盯着鹿蹊。
鹿蹊:“……问吧,别憋了。”
“鹿啊,季教授这样的,你真没什么想法?”楚泉语气略显迟疑,“你知道的,我真的只是觉得……”
鹿蹊给了楚泉一个眼神。
楚泉敏锐察觉到鹿蹊的态度变化,懂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盘腿坐在地上,抬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压低声音和鹿蹊小声蛐蛐:“我跟原野打听了一些季教授上学时候的事儿。”
鹿蹊手上的动作没停,矜持地竖起耳朵。
“高岭之花在哪都是高岭之花,原野说季教授那会儿就是个学习机器,还特别完美主义,学什么都要学到最好,提起他就是一堆的奖项和论文,别的那些风花雪月的是一点没有。”
“也不是没人表白,但首先得能逮到实验室教学楼里神出鬼没的季教授,其次,还得有一颗能承受打击的坚强心脏。”
楚泉说到这就想笑,忍了几秒,想到原野说这话时候的表情,还是没忍住。
“估计这种智商特别高的天才,在情商上就迟钝不少。”
“大学想方设法,每次都坐在季教授旁边座位的男生在大三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表白,结果……噗!”
“季教授看了人家好半天,礼貌而疑惑地问对方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哈哈哈哈哈哈!”
三年啊,换了个眼熟可还行。
鹿蹊听得也忍俊不禁,倒是的确不意外。
楚泉轻拽了几下鹿蹊的卫衣下摆,示意鹿蹊分他点注意力:“按照季教授刚才的说法,那就是初高中时候就喜欢你,结果出国多少年过去了,才反应过来喜欢你……讲道理,这也真的太感情迟钝了。”
“但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没有那股子理科直男的劲儿。”
鹿蹊想到刚才季空青的那句“年少慕艾”,微垂的眼睫加快了颤动的频率。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季教授这种一板一眼认真正经的性格,结婚挺好的。”
楚泉发出由衷地感叹。
这种三观的男人,是游戏花丛的楚泉绝对不会碰的类型,但对外浪内纯的鹿蹊而言,真的是一个非常合适且难得的婚姻对象。
因为鹿蹊对婚姻和家庭抱有的洁癖真挺极端的。
鹿蹊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和楚泉打听调酒的事儿:“你那位合伙人是负责调酒这方面?”
楚泉点头:“对,他之前在国外也开了个酒吧,调酒是这个。”
楚泉比了个大拇指。
但话音一转又有点郁闷。
“我就不明白了,大家以前一起上学的时候,逃学出去喝酒的明明是我,结果这么多年过去,调酒手艺强酒量又好的反而是他。”
“对了,据说季教授的酒量也相当厉害,他们两个当初就是在调酒比赛上认识的。”
鹿蹊轻唔了一声。
会调酒懂品酒的人,酒量当然不会差。
鹿蹊抬眸,视线往里间掠了一圈。
即使在酒吧这样意外的场合相遇,他也实在是很难想象季空青这种克己复礼的高岭之花,会和失控的酒气与朦胧的醉意扯上关联。
比起其他的绘画创作,墙绘绝对算得上是个体力活。
不知道画了多久,鹿蹊揉着酸疼的肌肉放下画笔,只觉得太阳穴都隐约在跳着疼。
但好在进展不错。
而且……
这副墙绘的灵感,不可否认的,仍旧来自最近短短时间内,就让他的生活状态发生巨大改变的季空青。
当然了,他不可能真的画个裸男挂在这。
鹿蹊用空青色描绘出连绵起伏的群山,点了克制内敛的白压在充满神秘探寻的青色之上,在墙绘顶部的筒灯打下来时,不同角度看过去,就是画面会呈现微妙不同的日照金山。
鹿蹊站在一气呵成的墙绘作品前看了很久。
他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真正对外展出自己的创作类作品了。
如果这次不是楚泉实在没了办法,鹿蹊也不会答应。
想到曾经老师对他画风的建议,想到多年前的那场风雨,鹿蹊再度垂下眼帘。
小小活动了一下胳膊腿,鹿蹊解了围裙随手搭在旁边的架子上。
低头看看浑身颜料有些脏兮兮,显然不适合外出觅食的自己,鹿蹊毫不客气地给楚泉发了点餐消息,决定要好好宰某人一顿犒劳自己。
酒吧里很安静,开业后才会热闹起来的卡座此时都空空荡荡,只有临近吧台的地方开着一盏小灯。
卡座的遮挡恰巧正对着鹿蹊的方向,一只手垂落在沙发扶手外,腕表的表带不知何时松开了一格,松松垮垮地挂在腕间。
折射了灯光的表盘像是落了星星,在一片昏暗中跳跃闪烁着。
鹿蹊微愣。
双脚不受控制地走过去。
果然,坐在沙发里的是季空青。
季空青外套搭在旁边,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袖子叠到了手肘的位置。
来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也微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
几缕碎发垂下来,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卡座暖黄的灯光温柔地流淌在他身上,将凌厉的眉峰晕染得绵软。
不笑时总会显得疏离冷峻的凤眼眼尾,此刻泛着朦胧的红,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随着眼睑半睁半合轻轻颤动。
克制禁欲者慵懒沉沦。
太美了。
鹿蹊简直无法抗拒这一幕带来的视觉感知冲击。
他放轻脚步靠近,蹲在沙发边,看着季空青好一会儿。
鹿蹊并不是个胆小鬼,他是个很通透,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决定了就一往无前奔赴去做的人。
他只是在感情上,缺少往前迈一步的勇气和安全感。
季空青在灯光流转下的那只手仿佛被涂抹上了一层甜腻诱人的蜂蜜,渴求在鹿蹊的耳边发出想要靠近,想要碰触的嗡鸣声。
这个人,十年前是他的理想型,十年后依旧是。
鹿蹊屏住呼吸,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季空青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
指甲边缘轻轻瘙过指腹内侧的触感很微弱,季空青的手指蜷缩,微微睁开眼,眸中掠过一丝清明。
做坏事的鹿蹊猝不及防和季空青对视。
几秒后,季空青再度阖眸,眼睫颤动着,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勾住了鹿蹊的手指。
“嗡”的震动声乍起,是鹿蹊的手机。
但两人都没有动。
季空青没醉。
鹿蹊知道季空青没醉。
酒吧里一片寂静,唯有吧台角落的卡座朦胧着摇曳的光。
心跳在暧昧的氛围里越擂越响。
哪有人就真的和另一个人完美契合呢?
他们可以彼此磨合的。
即使感情没有太深太浓,即使他们没有过恋爱的阶段,甚至对彼此还有诸多的陌生,但正因为这样,每一天都将会是充满期待与热烈。
就算季空青不擅长某些方面,其实也没关系。
他的理论很强,知道很多,所以,他可以很有耐心地,循序渐进引导季空青。
一想到季教授在某些方面的保守、克制、禁欲、空白,而他将启蒙、引导这样的季空青……顿时,仿佛有种刺激感拉满,诱.惑到极致的战栗顺着鹿蹊的脊背一路往上。
搅进他的灵魂。
或许是被色所迷,或许仍旧向往灵魂契合的爱意,亦或许是想要抓住这独一份的,牵引灵魂的生理性喜欢。
勇敢点。
你已经不太习惯平淡现状了,不是吗?
你可以接受一些改变的。
“季空青。”
鹿蹊的手指蜷缩。
对自己逐渐爬上粉色的耳朵尖浑然不知。
“……你会想和我结婚吗?”
鹿蹊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很低,很小,更像是自言自语。
但季空青听到了。
“想。”一直不敢睁开眼,想要贪恋几秒温度的季空青在这一刻紧紧攥住鹿蹊的手指,喉结滚动,声音坚定,“我想。”
他不敢睁开眼,嗓音沙哑。
回应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鹿蹊炸着头毛,抱着被子,满脸恍惚地坐在床上。
他有点低血糖,所以睡醒的时候都会有点延时开机,但今天,他的脑袋瓜异常的清醒。
因为他就没睡。
准确来说是没睡着。
他这两天干什么了来着。
他去给楚泉的酒吧画了墙绘,然后在酒吧遇到了季空青,再然后他半夜饿了去找吃的,不小心找到了活色生香秀色可餐的季教授,再再然后……
他好像跟季空青求婚了。
季空青答应了。
鹿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迷茫。
……最后,季教授被突然的电话叫回了实验室,而他留在酒吧,赶在楚泉开业前完成了墙绘。
他问季教授想不想和他结婚。
季教授说想。
鹿蹊的大脑里瞬间炸开了烟花。
啊……啊啊啊啊啊!
鹿蹊从床上蹿下来,揣着尖叫的土拨鼠跑去卫生间对着水龙头一顿狂搓脸。
水是冷的,但鹿蹊的脸却被搓得滚烫。
鹿蹊的刘海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挂着满脸的水珠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可以啊,鹿小蹊。
先婚后爱这种画都没画过的饭,你张嘴就吃上了。
鹿蹊是今天凌晨才画完从楚泉那回来的,身体是真的累得要死,但刚创作完的兴奋和干了求婚大事的躁动一直在鼓动他的灵魂,滚在床上换了八百个姿势愣是没睡着。
画上头经常昼夜颠倒,在失眠和嗜睡间极端横跳的鹿蹊抽了毛巾擦干净脸和脖子。
睡觉这种东西勉强不来,当身体想睡的时候自会昏迷。
及拉着拖鞋从卫生间出来,鹿蹊站在客厅里,整个人处于一种既兴奋又焦虑的状态里。
他有点想给季空青打电话。
但又不知道打通了说什么。
半个多小时过去,鹿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又戳,最后打给了楚泉。
“鹿爹牛逼!!”电话刚一接通,楚泉的声音就从听筒那边直直钻了出来,“画太牛逼了卧槽!”
“原野那小子都看呆了!!反复和我确认,不敢相信这是你两天两夜赶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鹿蹊毫不客气地应下了逆子损友的狗腿赞美,然后在楚泉叭叭着说酒吧事情的时候,冷不丁一句:“我和季教授求婚了。”
“季教授答应了。”
电话那边足足沉默了一分多钟。
“鹿爹——牛逼!”楚泉兴奋的叫声传来,夹杂了像是跳上沙发用力蹦跶的动静,“鹿小蹊你真的——干得漂亮!!勇敢的鹿先享受高岭之花!好家伙这就是一见倾心,天雷地火,噼里啪啦——”
“打住!不准瞎说,我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鹿蹊义正言辞地谴责了楚泉的发言,停顿了一下,手指在墙纸上划拉来划拉去,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阿泉,你觉得,我和季教授……”
“绝配!”楚泉像是知道鹿蹊需要什么,说话的语气干脆直接,带着十二万分的加油打气,“怕什么!新婚后爱!冲!”
“哦对了,你俩结婚办酒不?我要个媒人座不过分吧?”
鹿蹊还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你确定?我和季教授是相亲,所以媒人那一桌……”
全、是、长、辈。
鹿蹊和楚泉算起来都是大众意义上的社牛性格,但鹿蹊是全年龄通吃,而楚泉最怕和长辈打交道。
楚泉灰溜溜地退下:“打扰了,小的这就告退。”
“对了!晚上酒吧开业来玩么?”
和楚泉东聊西侃了一会儿,鹿蹊绷紧的神经稍稍放缓了些。
但听到楚泉这么说,鹿蹊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道:“累,晚上要补觉,下次再说吧。”
酒吧开业,会有很多人第一眼就看到、议论那副墙绘吧。
鹿蹊不想听。
楚泉哈哈大笑:“行!下次你和你家季教授一起来,我保证绝对是专属贵宾级的服务~”
挂掉和楚泉的电话,鹿蹊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这会儿人有点飘忽,很累却也很兴奋,困意有,但绝对睡不着。
不想画画,也看不进去小说漫画。
鹿蹊捞了抱枕按在怀里,一遍遍回想自己求婚时季空青的反应,还有总是冷不丁就冒出来在他耳边回响的那句“少年慕艾”,想着想着,开始在客厅柔软的长毛地毯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季教授……这会儿在做什么?
会和他一样吗?
应该不会吧。
季教授那么内敛克制的性格,虽然应该、可能、大概、也许会高兴,但怎么想也不会像他似地这么沉不住气。
鹿蹊戳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三点半。
这个点应该在上课。
鹿蹊点开季空青的对话框,戳出输入法键盘,又戳回去,纠结应该说点什么才算比较自然。
先婚后爱是这样的剧本吗?
他看过的小说,先婚后爱明明都是两个成熟冷静的成年人进行一番礼貌生疏的交流,然后很淡定地敲定结婚、见家长、登记、同居,最后展开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故事。
同样和季空青不熟,也属于闪婚的鹿蹊,不仅没有成年人的淡定从容,心里反而像是装了一只到处乱窜仰头嗷呜嗷呜的哈士奇。
果然,和魅魔缪斯兼理想型初恋闪婚还是不一样的。
鹿蹊最终决定先缓缓,实在不行把冰箱里的啤酒喝了催眠睡一觉。
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手机先撞进了来电显示。
是季空青。
鹿蹊瞬间变了动作,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按了接通。
“季教授?”总是被季空青自然发言撩得上头的鹿蹊这次决定先开口占据有利地形。
季空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沉稳:“下午好,吃饭了吗?”
“唔?没,我刚起床。”鹿蹊决定小小透露一下自己的作息,“季教授呢?吃了吗?”
季空青轻轻笑了:“也没有。我刚下课,所以想试试看能不能约到鹿先生共进晚餐。”
鹿蹊又看了眼时间。
是下午三点半没错。
这个点,晚餐?
而且,不是说当老师的都很忙吗?
鹿蹊虽然没在国内上过大学,但怎么想都知道以国内教育的卷生卷死,像是季教授这种职称等级的老师,更是卷中卷吧?
怎么感觉季教授好像空闲时间挺多的样子……
鹿蹊正在纳闷,就听季空青道:“吃饭前,我们或许可以顺路去选一下婚戒?”
鹿蹊因为这个足够陌生的名词一愣。
虽然提出结婚的是他,但鹿蹊完全没想过婚戒这种事。
不过结婚好像的确是需要婚戒的。
“好啊。”鹿蹊答应得很爽快,“是要去金店或是商场吗?”
鹿蹊身边没有结婚的朋友,就连他姐都还在谈恋爱的阶段,对婚戒是真一点概念都没有。
但之前刷到过一些什么三金啊,钻戒什么的短视频,应该就是去金店之类的地方?
季空青那边停顿了片刻,才开口:“婚戒是长时间佩戴的必需品,商场的成品戒在造型上可能会欠缺一些。”
“设计师定制款虽然流程会麻烦一些,但更能符合佩戴者的审美。”
“我知道一个作品很不错的婚戒设计师,她的工作室就在本市,我们可以去挑选看看?”
季空青抓鹿蹊真的抓很准。
鹿蹊不喜欢太过平平无奇的东西。
鹿蹊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无名指,赞同点头:“那季教授把地址发我,我们在工作室门口碰头怎么样?”
季空青那边又停顿了好一会儿,声音再传来的时候,莫名有些无奈:“好,到时候见。”
电话挂断后好一会儿,鹿蹊抱着一堆衣服在穿衣镜前面挑选的时候,才忽然反应过来。
刚才季教授是不是……想来接他一起过去?
鹿蹊捂住了眼睛。
他们母胎单身是这样的。
沉寂许久的浪漫细胞,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慢慢长出来。
季空青提前预约了时间,两人过来的时候刚刚好。
虽然是定制工作室,但也还是有很多设计款供客人挑选的。
这种设计师自由设计,放在图样册里的婚戒也是买断制,比起重新设计、量身定制的婚戒,会省去很多设计制作的耗时,只需要根据客人的指围尺寸进行最后的调整。
很多感情不错,对婚戒要求比较高,且婚期临近或预算有限的新人,大多都会选择这种设计师款。
鹿蹊原本对选婚戒这种事没有什么概念,直到和季空青并肩走进工作室。
“你好,我们预约过。”季空青对导购礼貌点头。
导购快速查阅后,脸上扬起笑容确认客人信息:“季先生与鹿先生,来选婚戒,对吗?”
鹿蹊今天特意选了正式一点的衣服,看上去不那么像是大学生了,但浅褐狼尾和过于漂亮的五官一路上还是引来了不少注意。
他和季空青站得并不算远,但比起周围或挽或牵手的情侣,的确显得客气了一点。
“是的,”季空青点头,轻声补充了句,“我们要结婚了。”
导购看着面前气质迥异但都绝对算得上是大帅哥的新人,笑容真诚地送上祝福:“新婚快乐,两位很般配。”
季空青也很认真的回应:“谢谢。”
鹿蹊:“……”
他侧头看了季空青一眼又一眼。
不明白为什么季教授能在这种微妙尴尬的场合,还能表现得这么自然从容。
导购将两人请到隔间,送了茶水点心上来,然后将一个平板递到他们手中。
“这边是适合同性恋人的婚戒设计,钻形低调,整体简约大气,后面也会有更偏向素雅干净的款式……”
选婚戒的过程很顺利,鹿蹊和季空青最后选了一款偏素的婚戒,没有镶嵌钻石,但戒面却匠心独运地雕刻了起伏交错,乍看素雅,摸起来却能感受到隐藏在其中的密码组合。
“好的,这款是特殊密码设计,两位是否有想要补刻在戒面的文字呢?”
导购在平板上迅速锁单,以免出现设计款被其他客人同时选中的纰漏。
“如果要补刻,工期会在原本的基础上后延五个工作日。”
季空青和鹿蹊对视一眼,又挪开视线。
见多识广的导购小姐十分贴心地在平板上点开一个二维码:“两位如果想要补刻,可以在12个小时内,通过这个二维码提交文字内容。”
安静两秒后,季空青和鹿蹊都各自保存了二维码。
导购小姐看着两人,唇角忍不住勾了一下,但还是十分专业公式化地进行下一步。
“最后,两位需要留一下手围尺寸。”
“用红绳在指根打结就好,不需要太紧,两边也不用剪断。”
鹿蹊看着托盘上的两条红绳,缓慢眨了下眼睛。
如果是试戒指是否合适,可以给自己戴上,但红绳打结测量这种完全手工的方式,显然不是独立能够完成的。
这是一项互动环节。
鹿蹊很理解婚戒定制工作室的浪漫环节,但……
红绳,环绕,打结。
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的鹿蹊狠狠闭眼,努力把翻涌上来的知识塞回记忆的最深处。
走出工作室的时候,鹿蹊摸了下手指,总觉得还残留了绳结细腻却暧.昧的触感。
走了两步,他想起自己停在停车场的车。
鹿蹊:“。”
已知,他们要结婚了,并且刚才还选定了婚戒,现在要一起去吃饭。
但他出门时下意识开了车。
所以说,他当时为什么会提出两人在工作室门口碰头这种事啊!
……要不然,回头找个代驾把车开回去?
总不能前脚才订了婚戒,后脚就各开各的车去同一个地方吃饭吧?
这也太怪了。
打定主意,鹿蹊松开已经握住车钥匙的手,准备假装自己今天没有开车过来,站在他身侧的季空青却提前一步。
季空青温声:“可以载我一程吗?”
鹿蹊:“可以是可以,但你的车怎么办?”
鹿蹊看过季空青的简历,季空青目前所在的校区距离这边要三十多公里。
明天是工作日,季教授还要上班的吧?
季空青轻轻笑了一下:“我是叫车过来的。”
晚餐吃得中规中矩,鹿蹊之前熬了大夜,原本觉得还很精神,但吃过饭后大概是起了食困,强忍着打哈欠的欲.望,形状偏圆润的眼睛没一会儿就忍出了微红色。
挂着点水光。
婚戒都订了,接下来的过程无非就是见家长商议婚期、领证,以及需要提前着手准备的婚房。
他们两人名下都有房产。
鹿蹊现在住的那套在市中心,地段很好,装修也不错,但对需要通勤的季教授着实不是很友好。
季空青名下有两套房子。
市里的那套只是偶尔回来这边会住,比起卧室,健身房的使用频率更高。
另一套倒是很方便通勤,就是距离市中心远了点。
“其实房子不用太麻烦,我不用上班,平常去哪开车也很方便,所以只需要考虑季教授你的通勤。”
鹿蹊在桌下的手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试图让自己从困意中清醒。
“说起来,新房装修蛮费劲的,再加上之后还有甲醛方面的问题,怎么都需要晾晒通风一段时间。”
鹿蹊本身是学艺术的,装修这种事儿以前没体验过,买的第一套房子当然是想着每个点都装到自己的心坎上。
装修过的人都知道,越是较真越是高标准,有时候越是心力交瘁——尤其是那会儿鹿蹊还梗着脖子没问家里要一分钱,所以买完房子后装修还要精打细算。
可以说,装修过一次后,鹿蹊这辈子都不想再装修房子了。
“可以的。”季空青的眉眼间飞快闪过一丝尴尬:“但我那边……可能也还是需要装修收拾一下。”
鹿蹊疑惑看他。
季空青:“我平常周内都在校区,院里有安排专家公寓,吃饭在食堂,平常上课或是去实验室都很方便。”
“那套房子其实也是之前院里给教授们分下来的,因为并没有过去住的需求,所以……还是最原本的样子。”
季空青已经说的比较委婉了。
现实情况是,季空青其实只在那套房子分下来的时候过去签字领了钥匙,压根就没进去过。
完全空置到了现在。
他连那房子是毛坯还是精装修交付都不知道。
“专家公寓?”鹿蹊对国内的大学还挺好奇的,困意好像都被好奇暂时压了下去,“是类似那种单身公寓?”
鹿蹊留学的时候住的就是那种自费的单人公寓,只不过面积并不大。
“对。”季空青看出鹿蹊的好奇,想了想,“卧室向阳,对面是一个小书房,客厅不大但早上阳光很好,厨房和浴室使用也很方便。”
季空青在穿着方面看似很讲究,但他的物欲其实很低,居住环境只要干净整洁且满足需求就可以——没必要太大。
季空青不习惯保洁人员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而他自己显然也没有太多时间收拾。
季空青有些担忧,这是他第一次在鹿蹊面前展露出他的无趣。
但他的生活就是这样。
大学时候的季空青倒是偶尔会有想法接触学习一些东西,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的物欲也越来越低,没什么爱好,如果一定要说有——只能是鹿蹊了。
之前相亲见面的安排,已经是季空青能够想到的,他身上可能具备的不那么无趣、对鹿蹊可能有吸引力的点了。
但显然,鹿蹊似乎对运动类并没有太感兴趣。
“那我们回头去实地看一看再做决定?”鹿蹊对房子本来没有太大的想法,但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