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by何征cross/六黄荷包蛋
何征cross/六黄荷包蛋  发于:2025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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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来说,这活儿背后的意义,远胜于它本身产生的价值。
吴宇的成考在月末,他许多年没有参加过考试,头一天晚上说紧张得睡不着觉,李静水就琢磨着要去送送他,考场门口人群熙熙攘攘,李静水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吴宇。
吴宇正夹着文具袋,在花坛旁边蹲着,捂着耳朵,不停地默诵课文。
李静水走过去,递上了包子和豆浆。
吴宇身子一僵,抬头一看是李静水,神色顿时缓和下来,“谢谢……你怎么来了?”
李静水说,“来给你加油啊,不过你肯定没问题的。”
吴宇笑笑,“借你吉言。”
两个人聊了几句,吴宇才彻底放松了,还把李静水带来的早饭吃光了,李静水又跟他叮嘱了一些答卷顺序上的技巧,目送吴宇走进了考场。
李静水没有停留太久,还忙着回去交图。
对面的街道上停着一辆白车,混在送考的人流里并不起眼,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吴斐充满疲惫的一张脸。
终于找到了。
今年的秋天是个冷秋,才到十月底,李静水已经把两个人的毛衣跟外套翻出来了,苹果拒绝出门受冻,长得更胖了。
李静水顺利通过了两个月的试用期,因为工作能力突出,正式工资的级别还被定高了一档,每个月能多拿三百块。
陆景就不行了,他因为画图痛不欲生,大学选专业的时候是他爸拍的板,想给儿子铺条康庄大道,可现在陆景觉得,他就是刀尖上的美人鱼。
他爸也纳闷了,陆景不是个笨的,偏偏在专业方面不开窍,再有个李静水在旁边陪衬,着实让人恨铁不成钢。
等转正的时候,他爸征求了老专家的建议,把陆景活动到了商务部,正好变相地把他跟李静水分开了。
陆景到了商务部,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去了半个月不到,就拿下了一家难啃的骨头,把部门下半年的业绩直接拉满了。
李静水听说了也很为他高兴,商务部在另一栋楼,两个人碰面的机会不多,但陆景热情依旧,一见他就远远打招呼,丝毫没有因为换了部门就跟他疏远了。
李静水的师父换了一个学生带,这人比李静水大得多,是从路政专业转到总图专业的,和李静水处得还算可以。
等到袁淮省队的集训结束,已经到了十一月末,休整一周就得跟队出发去北京了。
李静水提前查过北京的天气,帮袁淮收拾好行李,这次的交通食宿统一由省队安排,倒是省了很多事。
袁淮却没时间好好休息,不集训的这个周末,又去学校参加了一模考试,墙上挂着倒计时200天的板子,正式宣告他们进入高考冲刺阶段。
卢老师也没放过袁淮,成绩出来的那天,把人喊到办公室一顿教育,“你这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不能光顾着竞赛的事,数学跟理综不提,你看看你的语文、英语,都有下滑的迹象!”
袁淮心里有数,站在那里也不反驳,任由卢老师唠叨。
卢老师转身就问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有卷子没?多给几套,让他带着路上做!”
袁淮,“……”
等袁淮拿着一堆卷子出去,那俩老师才凑过来,“年级第一也要训啊,太狠了。”
卢老师一本正经,“我这叫因材施教。”
这次去参加决赛,由省队统一安排食宿交通,定在周五下午乘火车出发。
李静水下午有个重要会议,期期艾艾了半天还是不好意思请假,只好赶午休的时候跑回家一趟,差一点就跟袁淮错过去了。
袁淮看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好气又好笑,“不是说不能请假吗?”
“我、我送你到车站就走。”
他急着回来,午饭也没吃一口,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回去。
两个人在巷子口随便找了个馄饨店填肚子,袁淮逗猫似的,故意慢条斯理,李静水急得不停看表,却不敢催他,等吃完饭已经一点多了,他两点就得上班,根本来不及。
没想到袁淮站起来说,“行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他的身影高高大大,挡住了门外投射进来的光,拎着那个旅行包显得非常轻松。
李静水看到嘴角噙着笑意的袁淮,就好像两个人最近的隔阂只是一场幻觉,他心里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忍不住鼻子发酸,慌乱地埋下了头。
袁淮轻轻说,“你等我回来。”
李静水的心跳乱了几拍,点头说好。
两个人在地铁站里匆匆分别,踏向了相反的方向。
袁淮跟着队伍进入车厢,这一站只是经停,再有五分钟就要发车了。
他正安顿行李,手机响了,袁淮动作迅速,看到是个陌生电话,表情略显失望。
他漫不经心地接通,对方却丢出一记炸雷,“喂,袁淮?是不是袁淮?李静水出事了!”
袁淮脑子轰得一声,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清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嗓子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半天说不出话。
“我是上次送李静水回家的那个同事,”陆景急吼吼道,“他让带走了,说是要羁/押,我这边……我没办法过去,你赶紧去看看。”
不是事故。
袁淮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汗,他还以为……以为……好在人没事。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清楚地址,抓了行李就从车上跑下来,后面的带队老师追都追不上,“袁淮,火车都要开了,你干什么去?!”
“有事!不去了!”
带队老师气得不行,喊着说要通知学校,还要把他从省队开除了,袁淮置若罔闻,已经沿着出站口跑没了影子。
陆景打完电话,悄摸从洗手间出来,他爸已经在外面等他,厉声呵斥,“你胆子肥了,从人事部要紧急联络人想干什么?有你操心的什么事儿!这事没闹明白之前,你少往里面掺和!”
陆景缩着脖子,一声不敢吭。
当时会议室坐了七八个人在研究要投标的新项目,李静水让景察上门拘留的事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设计院,除了几个高层,别人都并不知道他被羁/押的原因。
袁淮一路打了好几回李静水的电话,都无人接听,只能催司机开快点儿,下车的时候着急忙慌,差点儿把行李落到了车上。
门房的老师傅叫住袁淮登记,看他拎了那么一大包行李不方便,就让他把东西放在门房,又给他指了方向。
袁淮忙不迭道谢。
结果他却见不到李静水。
负责这事儿的景察一听他不是直系亲属,又是未成年,顿时不耐烦了,皱着眉头就要把人轰走,让换个大人来。
袁淮没办法解释自己和李静水的关系,可脸上的焦急不是假的,求了半天,那景察也心软了,说有个正在盖的厂房塌了,压进去好几个人,还有两个民工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这事儿属于民事还是刑事,得看这俩人能不能醒过来。事情一出,产权单位推给施工方,施工方又推给设计方,在设计图上签字的那位咬出了皮包公司,皮包公司一查满是漏洞,最后供出找人代图的事,情况不容乐观。
目前案子还在取证阶段,不允许李静水对外联系,也不允许亲属探视。
何况袁淮连个亲属都算不上。
袁淮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好半天回不过神,李静水接私活儿的事他清楚,可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
那景察叹了口气,好心提醒袁淮,说家里人可以送点必要的生活用品过来,要是有能力的话,最好提前请个律师。
袁淮步伐沉重地出去,太阳缩进了浓重的阴云里,天气变了,冷风卷着几片干了的树叶在地上打旋儿,发出单调的声音。
羁/押区域大门紧闭,好像吃人的虎口。
李静水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跑回家出柜,现在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
他得想办法,好好想办法才行。
袁淮忽然冒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喉结滚动,狠狠揉了一把眼睛。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手机一直在响,是卢老师打来的,大概要兴师问罪。
袁淮没有接,直接按了关机。

第77章 放弃决赛
李静水当时让警察找上门,整个人都是懵的,腿抖,手也在抖,签出来的名字是一团乱麻,按手印的时候手臂卸了力,在纸上拖出一道鲜红刺眼的痕迹。
“我、我想打个电话……”李静水张开嘴,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眼泪糊了满脸,屋顶惨白的灯光在他眼瞳中烫出一个一个光晕。
给他上铐的警察瞥了一眼搭档,抬了抬下巴,“打吧,开免提。”
会议室里的同事都扎在门口不肯走,他们隔着玻璃门聚成一堆,颇有种跟李静水划清界限的意思。
李静水费劲地把手机掏出来,手腕让铐子硌出了一圈红印子,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不能打这个电话,袁淮还要去北京参加竞赛,他不能耽误袁淮。
想到袁淮,李静水忽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力量,昏昏沉沉的脑子也清明了,他抬手抹掉了眼泪,说话还带着鼻音,“走吧。”
警察纳闷道,“不打了?进去前可以跟家里人说一声。”
“不用了。”李静水坚定地摇头,“不用通知谁……我就是想问问,那两个人,还醒得过来吗?”
他屏住了呼吸,望着人的眼神很迫切和焦灼,瞧着有些可怜。
那警察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被坑了的老实人,可他只能说,“这谁知道呢,看命了。”
那皮包公司也挺心狠,拉出来长长一溜儿交易单,给李静水的酬劳是最低的,可现在出了事,哪怕李静水只在里头赚了微不足道的几百块,也得一起进去。
李静水捏紧手指,狠狠咽了几下口水,想把因为紧张涌上来的反胃感一起咽下去。
他冷不丁就想起了袁伟,袁伟也是这样,被他害死了。
他就是个害人精。
李静水死死咬着嘴唇,等回过神,警察正掐着他的下巴,“哎,干什么呢!”
李静水松开嘴,嘴巴还是木的,血抿进嘴里,带着股令人作呕的冷冰冰的铁锈味儿,他不用人押,很配合地就往外走,肩膀耸着,恨不得把头直接缩进怀里,装个鸵鸟。
警察拘人的时候清场了,连那几个院领导,也是为了方便行事,上面才给通了气,有胆子大的同事问他犯了什么事儿,就被警察没好气地训了,“少打听!”
袁淮没有直接回家,他先跑了一趟设计院,可连大门都没进去,保安一听是李静水的家属,头摇得像拨浪鼓,直说不让进,哐当一声拉上了岗亭的门。
袁淮这辈子没说过的软乎话都在今天说干净了,可保安不理人,看袁淮还想翻伸缩门,拎着巡更棒就出来了,“你小子想干啥?再这样我报警了!”
袁淮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进去能干什么,他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陆景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他觉得既然是画图出了事,这里面都是画图的人,一定能有人给他出个主意。
袁淮让巡更棒作势敲了几下,终于撒开手,慢慢退到了门口的绿化带那儿,保安看他没再发疯,又拐回了岗亭,一双眼睛还牢牢盯着袁淮,防贼一样。
这设计院他还是第一次来,李静水工作了那么久的地方,他却第一次看到,主楼是玻璃幕墙,在昏暗的天光下透出冷峻的蓝色,两侧蜿蜒进他看不见的地方,楼前的喷泉池子还在孜孜不倦地喷水。
李静水以前不太说这些,可最近提起设计院,总是兴高采烈,说他从临时身份转成正式员工了。
李静水这么喜欢这地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
要不是为了养他,李静水大可以回他真正的家里,不用出柜、不必挨打,更犯不着为了挣那仨瓜俩枣接什么私活儿,把自己给接进了局子里。
袁淮拎着那个行李包站了很久,一直到胳膊发酸,他的眼神才终于重新透出坚定,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设计院。
卢老师联系不上袁淮,心急如焚,下午的课都不带了,拜托别的老师替他看自习,急匆匆赶到了袁淮家附近。
这小子没老老实实填门牌号,只登记了个大致位置,卢老师问了好几个人,都不认识袁淮,他在巷子里徘徊了一圈,发现这地方就一个出入口,干脆来个守株待兔。
远远看着人走过来,卢老师就掐灭了烟,咬牙切齿的,为了等这臭小子,蹲得他腿都麻了!
“袁淮!”
袁淮想躲,可他必须得回家,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
卢老师本来憋着要训人,发现袁淮状态不对,语气就缓和了一些,“你怎么回事?临阵脱逃,这可不像你。”
袁淮嚼着腮帮子,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事,去不了了。”
看他这不咸不淡的样子,卢老师登时就火了,“你分不分得清楚轻重?这是决赛!决赛!拿了名次你有机会保送的!你有多大的事,连比赛都不去了?你那个哥呢,一下午联系不上人,你们兄弟俩就没一个靠谱的!”
袁淮一震,他没在学籍信息上留过李静水的资料,卢老师居然和李静水有联系。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郁闷,又有些酸楚。
卢老师看他不吭声,以为他知道错了,缓了口气说,“你今晚就走,就坐最近一班的火车,省队那里我去沟通,开幕式在明天,也不耽误什么。”
他凶巴巴地掏出手机捯饬,“有钱吗?会不会线上购票?我先给你垫着,一天天地净瞎折腾。”
袁淮扯住他,“卢老师,谢谢您……我真不去了,家里出了点儿事,我想请几天假。”
卢老师看他那样子,知道袁淮没说谎,这小子刚才一直不肯抬头,是在遮掩有点红的眼睛。
他从没见过袁淮这样,袁淮不是话多的人,但长相、学习都拔尖,球也打得相当好,是个本人低调但有着强烈存在感的学生,袁淮有自己的骄傲,也会跟人起冲突和受挫,可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卢老师问他,“家里怎么了?”
袁淮却不肯说。
卢老师瞬间悟了,“跟你那个哥有关?”
袁淮一阵沉默,算是默认了。
卢老师叹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叮嘱道,“你自己要想清楚,你已经高三了,没有再参加决赛的机会了袁淮,错过这次,你不要后悔。”
袁淮今年的努力他看在眼里,就是因为都知道,他才更为袁淮感到可惜。
袁淮这次却回答得异常快而坚定,“我不后悔。”
以往回家的时候,李静水都在家里,有时候对着电脑安静画图,有时候在逗着苹果玩,看到袁淮回家就会很高兴,问他宵夜想吃点什么。
家里宽裕点之后,宵夜不光有粥,还有李静水自己卤的鸡腿、鸡翅和茶叶蛋。
李静水还琢磨着,等到明年天气热了,就给家里添置一个小冰箱,能放住饭菜和肉,也能让袁淮喝上冰饮料,可屋子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两人一猫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了,他昨天晚上还在发愁,得把东西怎么规整出一个空位来。
袁淮当时躺在李静水旁边,假装睡着了,现在却有点后悔,没能跟李静水多说几句。
钥匙插进门锁里,屋子里很静,锁芯转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袁淮把自己的行李都倒出来,对着景察给的顾送单收拾东西,他怕李静水在里头吃苦,恨不得把能送进去的全都装上,装得太满,旅行包拉不上拉链,他又使劲儿拽了几下,拉链头被揪了下来,手指也刮破了。
袁淮愣了一下,往裤子上随便一抹,蹲下去拾掇拉链,屋里安静地落针可闻,苹果也很有眼色,绕着空荡荡的饭盆打圈,却不肯叫。
整理好李静水的东西,袁淮去翻家里的银行卡和存折,银行卡是活期的,钱不多,虽然挂在李静水名下,但他知道密码。
存折是袁伟留下的,当时过户到了他名下,李静水按照袁伟的遗愿,每个月都会给里面存一笔钱,少的时候可能是一两百,多的时候有一千多,上一笔是这个月刚存的,整整三千。
李静水存钱的日期不太固定,他们过得最拮据的时候,几乎都是赶着月末那一两天去,与其说是存钱,不如说李静水是在践行自己的诺言,给看不到头的日子增加一点点希望,也给自己一道道扣紧了枷锁。
他心甘情愿把自己和袁淮绑在一起,他本来不必过这样的日子。
袁淮对着那本存折不知道呆了多久,等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视野一片昏暗,存折上的字也看不清了。
脚底下毛茸茸热乎乎的,是苹果,他可怜巴巴地蹭着袁淮的裤脚,一双黑亮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袁淮,带着委屈和讨好。
袁淮收起心绪,伸手摸了摸苹果,“饿了吧?”
苹果喵了一声。
袁淮打起精神,去拆房间角落的猫粮,那边除了苹果的猫粮、猫砂、营养膏,还放了两摞他跟李静水的旧书。
最上面的那本旧书里,好像夹着什么。
袁淮蹙眉打开,里面放着一张名片。

袁淮打完那通电话,辗转反侧到天色微亮也没有睡着,熬了一宿,头疼得厉害。
他起床洗漱,又给苹果填满了水和粮,缓缓推着自行车走出巷子,准备去看/守所。
时间刚过五点,路上人很少,秋末冬初的晨风冷得像刀子,割着人脸上的皮肉,又往人衣服里倒灌。
袁淮在看/守所外面等着,pu材质的旅行包上起了一层露水,他扯着衣服下摆擦了擦,稍微倒了倒站得僵直的脚。
他知道李静水就在里面的某个地方,可能和他一样长夜无眠,盯着那一小扇窗户透下的淡灰色的天光,呼吸着同样沁着凉意的空气。
好像这么离得近一点,他的心里就踏实一些,大脑才能思考,才能暂时把焦虑放到一边,去做最正确和冷静的决定。
昨天的那个景察认出袁淮,“这还没上班呢,你来的真够早的,进来吧。”
有他带着,袁淮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办公室,那景察给他倒了杯热水,“你先坐会儿,到点儿了我带你过去,东西登记一下就能送进去。”
袁淮道了谢,又问道,“这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倒有个好消息,昨晚有个人醒过来了。”景察一边换着制服外套一边说,“他家里就再没别人了?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早上起床还要赖被窝呢,你就一个高中学生,跑东跑西的能顶什么事。”
话是好心,可直戳袁淮的心窝子,袁淮倔道,“我会给他请律师。”
“请了律师你就直接带过来了解案情,我们这儿的资料不能给家属看。”那景察叫住刚进门的一个小年轻,“刘儿,你带他去后边,给关照一声,合规的全让送进去吧。”
袁淮又道了谢,匆匆跟着人进了后面的羁/押区。
李静水听到有人喊他,顶着肿成核桃一样的眼睛从墙角站起来,他不敢抬头,在一帮小混混们的讥笑声里,溜着墙根走到了门前。
“家里给你送的东西。”东西已经从旅行包里取出来,李静水几乎抱个满怀,那景察敲了敲门框,“你们几个,都给我老实一点儿。”
他充满警告意味地指了指屋里头的摄像头。
带头的小黄毛笑道,“我们可什么都没干,他自己爱蹲着赖谁啊。”
又是一阵哄笑。
这帮混混在酒吧里看场子,这次是打了群架进来的,平时都是两进宫、三进宫的人,只等着判了,闲来无事,看李静水性子腼腆,就玩上了,他们让李静水住“粪号”,起床打铺,给大家伙儿送饭,蹲墙角自我“反省”……只要不过分,没人告状,自然也就没人管。
李静水抱着那些东西,急切地拿肩膀别住了景察关门的动作,“他、他走了吗?”
景察不耐烦道,“不走还能进来啊?你往里!”
李静水忽然就哭出来,“他怎么没去北京……他要考试,他得考试啊……”
景察听不明白他叨咕什么,把人推进去,嗵一声带上了门。
李静水从进来到现在,哪怕让人欺负了,也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问什么都不开口,跟个哑巴一样。
这么扯着嗓子大哭,哭得几乎站都站不住,像是被什么沉痛的事实给弄崩溃了,倒让那帮人面面相觑起来,暂时不敢招惹他了。
李静水靠着墙,紧紧抱着袁淮带给他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泣不成声。
一直撑着他的念头,就是袁淮,他熬着时间的时候,就在想袁淮可能已经到了北京,乘上了大巴,到了酒店,现在正在参加开幕式……
可袁淮没有去,袁淮就在外面。
李静水猛地把东西撇下,急切地朝着外面大喊,“袁淮!袁淮!!你去北京——”
景察又绕回来,呵斥道,“再嚷嚷关你禁闭了啊!人早走得没影了,喊什么喊!”
这话倒没有骗他,送进来的东西除了登记,还得一件一件仔细检查,等送到李静水的手上,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李静水木木地趴在窗上,双眼无神,像是丧失了最后一点支撑他的力量。
袁淮在餐厅喝了半天的白水,吴斐才姗姗来迟。
他不紧不慢地脱掉长大衣,露出里面搭配成套的西装马甲和衬衫,胳膊上还有黑色的西装袖箍,戴着细框眼镜,一副职业范儿。
袁淮正要开口,他叫来了服务员,“咱们边吃边聊吧。”
眼看着袁淮的不耐烦就要爆发出来,吴斐轻轻笑了,“脾气这么暴?上次吴语没见到那个李静水,就是你把人赶走的吧。”
他面上带笑,眼神却冷冰冰的,语气也很肯定。
袁淮听到吴斐提到吴宇,脑子里的猜测得到验证,这人果然和吴宇关系匪浅。
李静水在帮吴宇补课的事,袁淮早察觉了,可李静水一直掩饰,袁淮也就装着不知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帮你,或者说,互惠互利。”吴斐拎起水壶,仔细烫着餐具,“能拖到现在才约我见面,想必你也打听过行情了,你连单阶段的诉讼费都承担不起。”
袁淮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握成了拳头。
“我可以无偿提供法律援助,只需要你打个电话而已。”
吴斐越是这样大棒子加糖果,袁淮越觉得这个人不怀好意。
他警惕地盯着吴斐,一言不发。
吴斐也不着急,掏出手机处理工作,他到现在也没有回事务所,心思都放在了跟着吴宇这一件事上,压根不接新案子,昨晚他也准备直接拒绝袁淮的委托,可听到那个名字,他马上就改变了主意。
虽然找到了吴宇,可他既不敢靠近,又不敢放任吴宇离开他的视线,正愁无从下手,袁淮就送上了门。
本来只是想试试看,可刚才一进来看到袁淮眉宇间的焦躁和眼下的青黑,他觉得十拿九稳了,三个月前他到处找人那会儿,就是这副鬼样子。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豁去了一切,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两个人静默地对峙着,可心焦的只有袁淮一个人,吴斐能看出他眼里反复的动摇,等他快吃饱了的时候,对面僵坐了半个小时的袁淮,终于开了口,“号码给我。”
吴斐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承诺两天之内一定会去看/守所,当李静水的代理律师。
袁淮当着吴斐的面一连拨了三次,吴宇才接通,而且非常谨慎,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我是袁淮。”
“袁淮?”吴宇吃了一惊,“你怎么……有什么事吗?”
对面坐着的吴斐不由直起了身体,泄露出了一丝紧张。
“李静水进看/守所了,他给人画设计图的工程出了问题。”原本说完这句就可以了,可袁淮盯着吴斐,一字一顿道,“我想问问,你认识什么律师吗?”
对面的吴宇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袁淮直接挂了电话,“交易还算数吧?”
吴斐都要咬牙切齿了,“……算。”
现在不想算也得算了。
袁淮没有逗留,转身就走。
吴斐第二天一大早就联系袁淮,让他往看/守所走。
“我就在这儿,你直接来。”
袁淮这两天跟蹲守大本营似的,上下午都要定时进去打听消息,焦心,盼着第二位顺利熬过危险期,盼着这案子转成民事案件。
他是个有分寸的人,问完就走,绝不逗留,不耽误人家正常办公,他就在马路对面的公车站台待着,旁边停着他那辆自行车,抬眼就能看到看/守所的高墙大门。
吴斐换回了自己常开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路边,还是那一身大衣,朝袁淮点点头就步履匆匆进了看/守所。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露出吴宇略显憔悴的一张脸,瘦了很多,小麦色的皮肤也捂成了不健康的苍白。
袁淮走过来,上次见面他还跟人家横眉冷目的,让人空跑了一趟没见着李静水,这回又在吴斐的威逼利诱下“坑”了人,语气就有些不自在,“吴哥,谢谢你了。”
吴斐能来得这么快,他知道全看在吴宇的面子上。
吴宇一笑,倒还是原来那副憨憨的模样,“应该的,静水也帮了我很多。你放心吧,吴斐……他应付这些事很在行,一定能给静水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到底是什么结果,两个人都不敢往下再说。
吴宇也看着袁淮,胡子拉碴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夹克衫里面的衣服领子皱成了咸菜干,再不是当初那个精神十足的小帅哥样儿,怕是为了李静水的事,没有一刻不在煎熬。
算这小子有良心,对得起李静水那样掏心掏肺的付出。
吴宇在车里找了一会儿,拿了包饼干递过去,袁淮没拒绝,也确实是一颗心放进肚子里才觉着饿,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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