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要开车,只能由李静水陪着老专家,给桌上的东道主们一一敬酒。
汾酒度数高,两杯下肚,他就从脸颊红到了手指尖。
陆景悄悄拉着他说,“学神哥,别太实诚,多说少喝,把人侃晕了就行。”
李静水笨嘴拙舌,哪儿使得出陆景的招数,等坐在那里眼神发直,老专家才赶紧拦着,“这都是才毕业的孩子呢,你们可不敢再灌了。”
陆景跟在旁边凑趣,“下回来带个司机,我陪众位喝,我酒量可比李哥强多了。”
甲方的大领导哈哈大笑,“那行,我等着,瞧把你师父心疼的。”
老专家也笑了,“那可不,今天换了陆景我就不心疼,这小子一肚子油肠,就得拿酒好好涮明白。”
陆景趁着说话的当口,给李静水拿了块红薯,“哥,你再抓紧吃几口,垫垫酒。”
李静水乖乖接过来,啃了几下,等到要走的时候,他还惦记着拿背包,陆景立刻都抢过来,“行了行了,我来,你招呼好你自己吧。”
三个人让甲方一路送到餐厅门口,天已经擦黑了。
陆景把李静水扶到副驾驶,又给他系上安全带,扭头去拍老专家的马屁,“师父,还得是您,海量啊。”
老专家笑着摆摆手,“你小子快别贫了,我也眯会儿,你开车精神点儿。”
“好嘞,您放心。”陆景应了一声,熟练地把车滑进了主干道。
袁淮发信息问李静水几点回去,李静水没回复。
他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坐不住了,骑上车子去地铁口等李静水,苹果在车前框趴着,好奇地打量着周边亮亮的灯光,一有人走近,就把自己缩成一团,拿一双眼睛巴巴望着袁淮。
袁淮把苹果抱出来,苹果轻车熟路地站在袁淮肩膀上,尾巴高高翘起,又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它现在很有些分量,却没有一点身为肥猫的自觉,有时候在人腿上卧久了,腿都给人压麻掉,也就李静水愿意惯着它。
袁淮盯着地铁口出出进进的人,苹果忽然冲着马路叫了一声,他一回头,看到一辆商务车载着李静水飞驰而过。
李静水合眼睡着,袁淮来不及反应,车已经开远了。
袁淮一把把苹果塞回车筐,骑着车猛追过去,可两个轮子哪赶得上四个轮子,他脚底下都要抡出火花,也追不上那辆车。
好在地铁站离家不远,等袁淮骑到巷子口,正看到陆景架着醉醺醺的李静水犯愁,“学神哥,醒醒呀,你家怎么走?”
李静水浑身都是软的,脚底下站不住,双眼迷蒙地看着陆景,压根听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陆景的肩膀猛地被人挤开,是个高大英俊的少年,正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陆景愣了下,“你是——”
李静水仰头看见熟悉的人,终于开口了,“袁淮。”
他喝了酒,声音像撒娇一样,又软又绵,袁淮恨不得把他的嘴捂住。
那双眼睛泛着湿润的光泽,像哭过似的,仿佛满天满地只盛得下袁淮一个人,就那么充满情绪地望着人。
不止袁淮招架不住,陆景也第一次见到这种光景,突然能理解袁伟为什么弯了。
想到袁伟,他一拍大腿,是了,难怪眼熟呢,这男孩儿长得很像袁伟,当时有传言说李静水帮袁伟养弟弟来着。
袁淮使劲儿晃了下李静水,像是要把自己心里的浮躁一起晃没了,“李静水,你清醒点儿。”
“哎!你别给他晃吐了!”陆景一下就不乐意了,“你多大年纪啊李静水李静水的,没大没小。”
袁淮冷冷瞪过去,陆景就怂了,袁淮比他高了半个头,他可只有一身不抗揍的富贵肉。
他收回了要去帮忙架人的手,转而摸了摸鼻子,小声咕哝,“人又不是我灌的……”
袁淮把车子撂在一边,苹果蹲在那里看车,陆景瞧它可爱想撸,结果它伸爪子就要挠人。
“脾气真差。”陆景不敢训人,冲着猫开火,“你肯定姓袁不姓李,有其主必有其猫!”
他嘴上说着,还是等到袁淮折回来推走车带走猫,才掉头上路。
袁淮拧了热毛巾帮李静水擦脸,李静水挣扎,他就直接按住了人,因为压着火气,动作不免用力。
李静水的脸都让毛巾刮红了,不舒服地哼哼两声,迷糊着躲袁淮的手,“不要!”
他平时说话轻声细语,喝醉了之后胆子壮了,嗓门也大了,没推动袁淮,倒把自己“咚一声”磕在了床头。
袁淮吓了一跳,赶紧丢了毛巾过去看,还好,没起包。
他看李静水可怜兮兮地垂着头,睫毛一颤一颤的,心里顿时就软了,伸手替李静水揉着后脑勺,嘴巴却不饶人,“喝不了就别喝,上次走丢了还不长记性。”
李静水忽然抬起头,屋里暖黄的光照着他清秀的面庞,衣领在挣扎间歪向一边,露出一截又细又白的锁骨,正在随着呼吸起伏,他嘴唇上还沾着毛巾湿漉漉的水渍,眼神带着控诉和委屈……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袁淮能闻到李静水呼出的淡淡的酒气,他感觉自己也醉了,喉结攒动,手掌不由自主就贴上了李静水滚烫的脸。
那么珍惜、慎重,带着畏惧般,轻轻从李静水湿润的眼角一直滑到淡红的唇。
李静水醉懵了,只是抿着嘴笑,一把抓住了袁淮的手指,“好痒。”
袁淮如梦初醒,触电般弹开,抓着毛巾逃出了跑出房间。
他趴在栏杆上浑身是汗,大口喘气,感觉血液全部冲到了脑袋里,耳畔仿佛有一阵轰鸣。
轰鸣之后,又很静,他听得见李静水在床上翻身的声音。
还有自己一下一下,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袁淮抹了把脸,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李静水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嗓子干哑,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家的。
袁淮难得没挖苦他,一路沉默着送他到地铁站,李静水还没来得及说再见,他就一溜烟儿骑走了。
李静水呆了呆,无奈一笑,拎着包去挤地铁。
等他到单位的时候,陆景已经来了,一见他就笑嘻嘻地凑过来,递了一瓶橙汁,“喝这个解酒,我还当你今天要请假了,可以啊。”
李静水有些忐忑,“我、我昨天喝多了是不是……”
陆景立刻摆手,“没有发酒疯,酒品非常好,就是到楼下了还叫不醒,好在碰见袁、袁什么来着……他带你回家了。”
李静水吃惊道,“袁淮?”
袁淮居然也没告诉他。
“啊对,是他。”陆景说到袁淮,还气呼呼的,“那个袁淮凶得很,一点儿也不——尊老爱幼!”
像他哥三个字,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了。
袁伟那会儿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出了名的谦和稳重,陆景哪怕不同级也有所耳闻。
李静水没听出来,被陆景的话给逗笑了。
陆景松了口气,又抓紧吐槽了几句饭局才回到工位,愁眉苦脸地打开了自己狗屎一样的设计图。
第74章 隐秘心思
袁淮上高三之后,周六要去学校补课,周日上午还有自习,李静水有了时间,就又约了一次吴宇。
吴宇吭哧吭哧做了好几套卷子,紧张地等着李静水给他批阅,看李静水的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松开,他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
等全部看完了,李静水才点点头,“不算太差,好好复习还是有希望一次过的。”
吴宇尴尬地笑笑,“你不用安慰我……我之前只看了半年书,这隔了好久,几乎忘完了。”
“所以才要好好复习啊。”李静水从包里掏出来了几本书,还有一个本子,“这个本子是复习计划和考点归纳,尽量每天做题集,我会根据情况给你调整复习计划。”
“谢谢,”吴宇感激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我当时为了苹果的猫粮也没少麻烦你啊……我也不擅长别的,能帮上你,我特别高兴。”
他眼睛里一片真挚,这样的话,李静水以前讷于表达,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吴宇有些惊讶,他感觉到李静水身上多了一种勃勃的生机,不再像刚认识那样,整个人沉闷地笼着一团阴云,眼神暗淡无光。
他觉得除了毕业和进了设计院,李静水身边一定还有别的事发生,点燃了他生活的希望。
吴宇去添水的功夫,李静水仔细打量着这个出租屋,跟他和袁淮住的房间差不多,家具非常少,吴宇的东西还在行李箱收着,看起来不像要长住。
吴宇的腿比上一次见面好了一些,慢慢走已经看不出问题了,他身上的衣服非常精致,可跟这个简陋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李静水心里有了数,站起来说,“你不忙活了,袁淮快放学了,我得回去做饭。”
吴宇知道他的情况,也没挽留,一路把人送到了路口,才折回了房间。
李静水坐上公交之后,给吴宇发了个信息:我给你留了两千块钱,你先用,不急还。
吴宇果然从书底下翻出来一叠钱,他坐在床沿,沉默了好半天,才给李静水回过去:静水,谢谢你。
李静水看他没拒绝,这才放了心,他记着吴宇的好,虽然能做的不多,可也希望能回报对方。
不管是周小天、吴宇还是陆景,都是用心对待他的人,他也希望他们都能过得好。
袁淮从李静水醉酒那天之后,总显得特别忙,晚上也好周末也好,基本都在埋头做作业。
有时候实在没作业可做,他也捧个手机按个不停,练练单词、刷刷新闻,好像非得做点什么才踏实。
李静水洗了水果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劝他,“吃点水果吧,学习要劳逸结合,你也适当休息休息。”
袁淮看他一眼,眼神又很快避开,“我不累。”
“我看你最近眼睛都熬肿了。”李静水凑近了要给他指,袁淮立刻往后一躲,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去。
凳子倒在地上哐当一声响,气氛霎时间尴尬起来。
李静水也没想到变成这样,伸出去的手指缩了回来,脸涨得通红,“对不起……”
“没事。”袁淮蹙眉扶起凳子,飞快地收拾了几本书塞进书包,转身就走了,“我跟同学约了去图书馆,晚饭不用等我,我在外面吃。”
“好,水果——”李静水追上去,袁淮的身影已经从楼梯口消失了。
李静水有些怅然,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折回了房间里。
袁淮一路出了巷子,外面车水马龙,街道上热闹非常,他终于呼出了压着的那口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静水了。
他的目光总是在追逐李静水,不由自主地关注李静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可是他又很怕对上李静水的视线,很抗拒李静水的靠近。
袁淮烦躁地把书包甩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他想起那天摸到李静水脸颊的感觉,微微眯起眼睛。
有两个学生一边过马路一边打闹,远远一辆大卡车开过来,发出刺耳的鸣笛声。
袁淮让鸣笛声吓了一跳,大卡车呼啸而过,和某个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被刻意压下去的回忆也在这一瞬间铺天盖地地反噬回来。
医院的消毒水味,袁伟残破的身体,那枚戒指,还有灰色的墓碑。
他一锹一锹,铲起湿润的泥土,盖在了冰冷的骨灰盒上。
袁淮狠狠抓着头发,瞳孔震颤,羞耻和愧疚几乎将他淹没,他脖子露出青筋,很久才平静下来。
等站起来,他的脸上再没了表情,抬手打车。
“去墓园。”
袁淮上次来还是清明,当时他拜祭了父母和袁伟,因为下雨,点的香束没有燃尽,在砖缝中留下一截红色的根。
袁淮拿手慢慢清理着,香束被雨水反复浸泡,染了他一手的红,就像袁伟当时沁透被单的鲜血。
他又用纸巾去擦墓碑,沿着刻字一点一点仔细擦拭,那些跟袁伟相依为命的日子,在家属院两室一厅里一起度过的十几年,也跟着渐渐清晰。
他哥为了那对戒指、为了李静水才出了车祸惨死,可三年过去,他已经快要狠不下心去怪李静水了。
袁淮坐在那里,墓园背后是一片不小的水塘,夕阳洒下金色的辉芒,他心里却一片冰凉。
他曾经刻意跟李静水保持距离,但看到李静水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关心他,人心是肉长的,他总会动容,那时候李静水也很可怜,为了他跟家里闹翻了,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留下来,如果他拒绝李静水,李静水大概会一直陷在自责里走不出来,甚至被逼上绝路。
袁淮还记得,李静水整夜整夜地发噩梦,两只眼睛肿得睁不开,静默得如同幽魂一般,可是一天三顿饭、收拾家务、帮他整理课本,李静水件件不落,他把袁伟的嘱咐奉为圭臬,死死抓着这份唯一的寄托。
袁淮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借口想去原谅自己对袁伟的背叛,也不肯承认他还藏着一些更隐秘的心思,比可怜和同情李静水更加可耻的心思,会让他在袁伟的墓碑前,抬不起头的心思。
袁淮回家时,天已经黑了,李静水看他推门进来,表情有些慌乱,着急着挂电话,“啊,剩下两题我回头再跟你讲,拜拜。”
“你吃过了吧?”李静水忐忑地看着袁淮,袁淮却一眼都没看他,只是背过身换了衣服,“吃过了。”
李静水又解释道,“是……以前的学生,问我几道题。”
“嗯。”袁淮拿了洗漱用品又出去了,李静水愣在那里,忐忑慢慢成了疑惑。
袁淮平时也有生气不太理人的时候,可这回感觉不一样,李静水察觉到了袁淮的疏离。
他不敢缠着袁淮,一晚上都在拼命回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袁淮这样万事敷衍的冷淡和客气,比起生气,还要令他心慌。
袁淮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李静水琢磨不透原因,家里气压很低,连苹果都在看眼色,不敢往袁淮身上偎。
李静水工作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让陆景喊了两声,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道歉。
老专家倒是很体谅,“也快到下班时间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早咱们再继续开碰头会。”
陆景立刻弹起来,“哎哟太好了,我有饭局,正想着怎么开口呢哈哈哈哈。”
老专家装模作样地瞪他一眼,又让陆景师父长、师父短地哄着走远了。
李静水合上电脑,靠在椅子上出神,等外面的同事陆续离开办公室,他还在会议室没有出来。
陆景探头问他,“哥,你还不走吗?”
李静水纠正了无数遍,总算让陆景改了口。
李静水回道,“马上就走。”
“那一起吧,我晚上吃饭的地儿要从你家那边路过,我捎你。”
李静水下意识要拒绝,看陆景要上手拽他,忙不迭点头,“好、好,那麻烦你了。”
陆景笑眯眯道,“对嘛,人就是要互相麻烦才能亲近,不要老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静水到现在还是不习惯和别人肢体接触,好在陆景也很有分寸,顶多拍拍肩膀,不会上来跟他勾肩搭背。
他们母校的总图专业在全国排名靠前,设计院里校友不少,也有人听说过李静水跟袁伟的事,但公司不比学校,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一摊事儿,没人太关心你的私生活。
李静水自己也很注意,餐具、水杯、文具都不用公用的东西,固定的饭搭子除了陆景再没有旁人。
他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只想把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长久安稳地干下去,给袁淮念大学存下足够多的钱。
第75章 上门找人
陆景嘴巴闲不住,路上还在跟李静水讲他今晚的饭局,他爸给他介绍了一个研一的女生,说是老朋友的女儿,非要让他见一面。
“人家都优秀得读研了,能跟我有共同语言吗?”陆景直叹气,“大学的时候说谈恋爱要打断我的腿,现在不相亲还要打断我的腿,简直没有天理。”
李静水让他逗得直笑,他能看出来陆景家境不错,刚一毕业,房子车子都有了,平时穿得也讲究,再加上他性格讨喜,单位里有不少热心肠的大姐都张罗着要给陆景介绍对象。
他想着,等袁淮大学毕业了,找到了好工作,他人长得又精神,八成也会是婚恋市场的热门人选,到时候恋爱、结婚、生子,再也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
李静水想到这里,脑子里就浮现出袁淮穿着西装牵着新娘的画面,可他怎么都想不出新娘的长相,反倒弄得自己心烦意乱了。
陆景看他一眼,“热吗?我开个空调。”
李静水连忙拒绝,等到了地方,陆景的车远得看不到了,他才慢慢往巷子里走。
他现在有些抗拒回家,袁淮的冷淡让他心里难受,可他又无力改变,甚至连原因都搞不清楚。
李静水觉得袁淮在躲着他,两个人经常一晚上都没有眼神接触,屋里很静,令他如坐针毡。
李静水正走着,忽然被人擎住手臂,对方力气很大,差点儿把李静水拉了个跟头。
吴斐眼底布满红血丝,下巴上全是胡茬,衬衫敞着风纪扣,皱皱巴巴的,完全没了之前的精英模样,李静水都没有认出他。
“李静水?”他蹙眉不确定地问。
李静水吓了一跳,缓缓点头,“你是……”
“吴斐。”吴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可是依旧紧紧抓着李静水,似乎是怕人跑了,“我是吴宇的弟弟。”
李静水有些明白过来,抿着嘴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吴斐继续问他,“吴宇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
李静水回答得非常快,吴斐立刻怀疑地盯上了他,“真没有?他跟你联络过吗?”
“也没有……”
旁边有人路过,好奇地打量他们,李静水挣扎了一下,“你、你先放开我。”
吴斐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说了声抱歉。
即使这么狼狈,他态度还是很高傲,飞快地整理好了情绪,递给李静水一张名片,“如果吴宇联系你,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李静水吃了一惊,知道之前找人的微信是谁发的了。
他怕吴斐看出端倪,不敢多说,故作镇定地接下名片,“好的。”
吴斐刚才的气势全散了,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离开的时候肩膀微微沉着,背影颓丧。
李静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吴宇突然跑回来,明显就是在躲这个弟弟。
他不想让吴宇为难,低头看了看名片,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看公司名字,吴斐应该是创始人之一。
李静水上楼的时候,还不停地回头看,害怕吴斐又杀个回马枪,等进了家门,他才彻底松了口气,拿着那张名片翻来覆去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吴宇一声。
吴宇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说了声知道了,又说吴斐这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没准还会再来,让李静水最近别来找他。
李静水不太会安慰人,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吴宇依旧每天准时跟李静水报备复习进度,仿佛吴斐的到来,并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到了月底,设计院搞团建,重点就是帮新员工融入集体,总图院小二十个人坐大巴去了郊区的团建基地,上午做游戏,下午搞轰趴,让大家自由活动。
陆景像个花蝴蝶,一会儿去k歌,一会儿打台球,人走到哪里欢笑声就跟到哪里,嗨到不行,等玩累了,才想起来李静水来,端着一杯饮料找了半天,找到了坐在泳池旁边的李静水。
他在背后“哈”的一声,作势要把李静水推进去,看李静水慌得一层三尺高,大笑出声。
李静水也不生气,默默把椅子拉得离池边远了一些。
陆景问他,“哥,你不去玩一会儿?一个人坐着多无聊啊。”
李静水摇头,腼腆道,“那些我都不会……这里挺好的。”
陆景忍不住嘘他,“一个大水池子贴点花瓷砖,有什么好看的。”
李静水只是笑笑不说话。
陆景没坐多久,就被人拉去打麻将了,那个同事看到李静水在,也客气地喊他一起去,李静水刚开口婉拒,他就拽着陆景一溜烟儿跑远了。
李静水并没感到失落,他从小到大就是人群里不受待见的异类,更难堪的时候也有过,能这样平静地生活,他已经很知足了。
陆景进了别墅,眼瞅着从麻将厅门口路过,拉着他的人还不停脚,他哎哎喊了好几声,被塞进了一个房间啪一声关上门。
陆景一看房间里的人,立刻老实了,“爸。”
陆景爸爸从窗边转过身,表情严肃,那扇窗户,正对着泳池的方向。
陆景心虚地摸摸鼻子,不敢开腔。
他爸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李静水的事,本来还要给他换师父,他求了半天才勉强同意他俩继续待在一个组,三令五申让他跟李静水保持距离,陆景仗着他爸不能时刻盯梢,在公司还是我行我素,今天却让抓了个正着。
这相亲他也去了,怎么还怀疑上他的性向了?
陆景委屈巴巴地盯着远处的旗杆子,我明明比这杆子还直。
袁淮十一有三天假,李静水卯足了劲儿想修复两个人的关系,可袁淮压根不在家里待,一直泡在图书馆。
李静水无从下手,就换着花样给袁淮做好吃的,吃饭的时候眼睛亮亮地盯着袁淮,希望袁淮能给点儿反应,但袁淮依旧态度淡淡的,让李静水非常沮丧,他拿袁淮没有办法,只好偃旗息鼓,每天闷闷地抱着苹果画图,话也少了。
袁淮偷偷看过去的时候,李静水总在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袁淮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有些酸涩,又好像有点儿得偿所愿的窃喜。
袁淮去学校的时候,李静水就在线上辅导吴宇,俩人都憋了一肚子的心事,跟较劲儿似的每天疯狂追赶进度,吴宇的成绩倒提高得很快。
收假没过几天,数学联赛的成绩就出来了,袁淮不止冲进了一等奖,还是他们学校唯一一个入选省队的,能作为代表去北京参加十二月的奥林匹克数学冬令营,说是冬令营,其实也只有短短五天时间,几乎一半的日子都在考试。
卢老师高兴地合不拢嘴,把袁淮的奖状复印了一份贴在办公桌挡板上,哪个老师来找他,他都要狠狠炫耀几句。
他还亲自去找校长和教务处,给袁淮争取了三千块的奖金。
李静水知道袁淮进了决赛,比当年自己查高考分数还激动,非要出去庆祝庆祝,袁淮难得没扫兴拒绝。
李静水记得陆景提过一家牛排,带着袁淮兴致勃勃地直奔西餐店,等拿到菜单才傻眼了,陆景嘴里性价比超高的牛排店,一份单人餐就要差不多四百块。
服务员看出他脸上的局促,马上收起了准备记单的平板电脑。
袁淮不动声色,把李静水手里的菜单抢过来,“我看看吧。”
服务员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去给别桌的客人添水了。
李静水凑到袁淮耳边,小声商量,“袁淮,这里太贵了,咱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李静水离得很近,热气呼到袁淮耳边,立刻吹红了他的耳朵。
袁淮咳了一声,飞快地翻着菜单,“不用,我拿了奖金,我请。”
“可是,我们没必要……”李静水坐立不安,看着那些描着金边的精致餐具就后悔得不行,还想再劝袁淮,袁淮已经喊来了服务生,点了两份牛排和一份沙拉。
服务员的态度立刻变了,很快就端来了餐前面包。
袁淮看李静水一张脸还皱着,把东西往过一推,“吃呀,愣着干嘛。”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叫打肿脸充胖子,可是刚才那个服务员斜视着李静水的眼神,实在让人不舒服。
袁淮仰头看着这家西餐厅的水晶吊灯和墙上的浮雕壁画,视线落在姿态瑟缩的李静水身上,轻轻咬了一下腮帮子。
这一顿饭吃得不太痛快,还花了五百块钱,结账的时候两个人抢着买单,袁淮靠身高取胜。
李静水就更加抬不起头了。
袁淮的自行车就停在西餐厅旁边,服务员迎出来送宾,他也丝毫没觉得尴尬,开了锁就去喊满身不自在的李静水,“走了,回家。”
李静水坐在后座,等快到家的时候才问出一句,“袁淮,我刚才……太丢人了,对不起。”
袁淮一路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动,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心疼自己赚的钱,有什么好丢人的。”
“我不是舍不得给你吃牛排,”李静水一听就急了,“我、我就是觉得真的太贵了,还不如自己买来做。”
他越说声音越小,抓着袁淮衣角的手也收紧了。
袁淮听得想笑,努力憋住了,“嗯,外面也没多好吃。”
李静水再也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巷子里的水泥路凹凸不平,没法再带人,袁淮骑得很慢,回头看李静水站着不动,轻轻打铃催他。
李静水回过神,往前赶了几步,又回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
身后并没有什么人。
第76章 出事了
袁淮入选省队之后,周末两天要去八中参加集训,晚上回来还得自习学校的功课,常常熬到半夜。
李静水心疼他,除了用心准备宵夜,还跟着袁淮一起熬夜,最近他接私活儿的那个人,时不时就联系不上了,要不是钱结得还算痛快,李静水都以为这人要卷铺盖跑路了。
对方说最近挂证查得紧,活儿不好接,雇主对出图质量要求很高,像李静水这样不能提供一建二建证书的,按道理早就不该继续派活儿了,也就是看在长期合作的份上,才破例对待。
李静水早就熟悉了他这套话术,看着对方紧跟着提出来的降价要求,叹了口气,好在他现在有了正式工作,也不全指望着它补贴生活,没有挣扎就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