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她方才也只是随口一问,倒是挺意外碰到个临危不乱的,倒是可以一用。
长公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夕云。”宫女低声说道。
“嗯,回答的很好,这个便赏你了。”长公主随意将手上的玉镯撸下来递过来,意味深长地道,“本公主记住你了,夕云。”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薛瑾安收入眼中。
夕云说过,这一处是上书房通往各处的必经之地,而废宫就在上书房不远处,是以薛瑾安刚从废宫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薛瑾安站得很远,但架不住他有一双能看得更远的高清摄像头眼睛,于是便将这一幕疑似长公主招安宫女的场景。
问题在于,夕云是周玉树的人。
长公主的车架已经离去,薛瑾安遥遥打量了一下夕云的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仔细看的话会觉得有点古怪。
这并不是薛瑾安的错觉,实际上夕云的心情相当复杂,她只是出来给周玉树清除痕迹的,万万没想到竟然遇到长公主,还疑似被拉拢了。
夕云相当纠结,只觉得人在路上走,工作天上来。
很快更纠结的来了,七皇子从她面前走过,视线似有若无地在她身上走了一圈,明显是看到了方才的事情。
薛瑾安在心中点评:夕云,天生间谍圣体。
夕云:“……”以后还是不走这条路了,总觉得风水不太好。
袭击戎狄之事宜早不宜迟, 不过薛瑾安在开始之前先去了慈宁宫一趟。
虽然薛瑾安真心觉得皇帝很没用,也已经做好了触怒皇帝染指军权的正准备,但他不会真的不把一位大权在握的皇帝当一回事儿——听起来很难相信, 这样一个过分仁弱的皇帝竟然没有大权旁落, 但事实就是如此。
卖官鬻爵、认宦官为父母, 被认为东汉灭亡罪魁祸首的汉灵帝也是东汉最后一位实权皇帝, 如今大启的这位皇帝是从太皇太后手中平稳过渡到的完整帝权,当前的政策除征兵改革之外,运行都是从太皇太后取缔相位开创内阁时期继承下来的,皇帝除了没用之外也还真的没有做出什么很毁坏社稷江山的离谱事情。
纵然对官员们过渡宽泛,致使官员们党派林立,都很没有眼色很喜欢拖后腿, 这一点在皇子们长大纷纷进入朝堂之后会格外明显,让人几乎怀疑上面坐的那一位是不是一个空壳子。
然而从原文中众皇子挑衅皇权都没有落下好下场的结果来看,这位皇帝确实是实权皇帝。
由此薛瑾安可以肯定,现在朝堂这种办事效率奇低只知道一群人瞎逼逼的画风, 是皇帝一手养出来的, 像右都御史那样秉性刚直的谏臣是极少数, 大部分能站到听政殿的大臣都是人精,皇帝想要什么样他们就会变成什么样。
薛瑾安是真的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把朝堂弄成这个样子,为了广开言路、宽仁爱民的名声?还是为了彻底摆脱太皇太后的影响?
反正薛瑾安是理解不能的。
总之,皇帝虽然没用, 但皇帝确实是有权的,在和皇帝立场相左的情况下,薛瑾安想要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就必须得找一个盟友,这个盟友得能引起皇帝和朝臣的警觉,让他们无暇他顾。
嗯, 比起盟友来说,可能还是背锅侠更为贴切一点。
这样的人选非太皇太后莫属。
慈宁宫空旷而冷清,安静的耸立在黑暗之中,像是被遗忘在岁月长河之中逐渐无声的古建筑,透着一股寂寥之感。
薛瑾安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尽管慈宁宫这边鲜少有人,他也还是决定直接翻墙进去,以免引来巡逻的御林军注意,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甫一落地,还没看清楚慈宁宫的环境,悄无声息地一只手从身后探出,落在了他肩膀之上。
薛瑾安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在感觉到肩膀上重量的同时他就立刻出手,一把扣住那只探出的手,就要一个背摔。
背摔没有将人直接摔飞出去,他的身体柔软到不可思议,薛瑾安先是听到一声关节的脆响,掌中握着的手立刻就软的跟没骨头一样,这样违反人体骨骼学的一幕,让薛瑾安也不由微愣了一秒。
寻常人一秒连个喷嚏都打不过来,但对武林高手来说,就这么一秒的愣神也就足够了。薛瑾安的手指被强行挤开,骨骼的噼啪声中,那只手鬼魅一般的探向薛瑾安的脖子。
薛瑾安也已经强行挣开了背后缠绕而来的身体,猛地转身退步后仰一套连招险险避开这一凶招,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一拳头就直接招呼上去。
两人一来一往又过手了好几招,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眼看着都有些收不住手,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他听到主殿方向传来的人动作的细微声响,对面很快就住了手。
薛瑾安也没有非要打的意思,更别说他已经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谁,他顺势而为的停了手,并且很配合的压低声音说道,“陆都督,我要拜见老祖宗。”
“七殿下,深夜来此有何贵干?”习武者眼神锐利,像陆秉烛这样内力深厚的,黑暗之中视物是非常正常的。
慈宁宫的人早已经遣散的差不多的,除了一两个做粗活累活的小宫女之外,就只剩下陆秉烛和苏嬷嬷,人逐渐上了年纪以后本来就会没有什么觉睡,再加上宫里没有什么人,武功第一的陆秉烛理所当然地负责起了整个慈宁宫的安危。
陆秉烛其实早在和薛瑾安刚交手的时候就知道了是谁,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停手,相反还刻意压制着内力,引导着薛瑾安和他交手,直到动静实在遮掩不住,眼看着就要吵醒殿内的人了,他这才停手罢了。
陆秉烛很欣赏薛瑾安的强横战斗力,竟然对上他都能打这么久,尽管这是没有用内力的他,实力十不存一,但薛瑾安也没有用内力,他们也算是可以打上一打,很多擒拿摔人的技巧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很巧妙。
这种种的一切,让陆秉烛对薛瑾安的态度很不错,但着不妨碍他张口就拒绝了,“不行。现在天色已晚,娘娘早已经睡下了,你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吧。”
陆秉烛说得很坚决,薛瑾安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了当地说道,“我是为了大启和戎狄不日就要开启的大战而来。”
陆秉烛神情一肃,他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大小的,皱着眉道:“老奴不曾听闻陛下有这方面意思。”
薛瑾安毫不犹豫地一点头:“嗯,等大战结束之后,皇帝看到战报就知道了。”
陆秉烛:“……”
“哎,老了老了,耳朵不管用了,听话都听岔了。”陆秉烛直接装傻试图把这件事忘记,还驱赶薛瑾安赶紧回去。“七殿下有什么事情还是明日再来吧,天色太深了,殿下回去吧。”
赶紧回去洗洗睡,这得是多困啊都开始说胡话了。
“明日我已有安排,且迟则生变,还是今晚探谈吧。”薛瑾安面无表情的道。
“怎么?你打算硬闯?”陆秉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面色却骤然冷辰下来,没有了半点平常笑眯眯万事不管的样子。
不过两人没有再打起来,主殿的烛火被点燃,黑暗径直被驱赶,苏嬷嬷端着烛台从里面走出来,先对着薛瑾安行了一礼,笑着说道,“七殿下,娘娘有请、”
薛瑾安顺利见到了太皇太后,她没有穿很有身份的衣服,肩膀上披着一件外袍,神色还带着几分倦意,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扎了个简单的发式,看起来确实是没睡好被吵醒了,匆匆坐起来接见薛瑾安的。
“你打算同我说些什么?”太皇太后打量着他,语气听不出多少起伏。
薛瑾安也直接开门见山,不过在说战争之前他先说了巴图那可以追杀他的并被他反杀的事情,把太皇太后和陆秉烛的怒火都挑了起来,这才顺理成章的说出西北军不日袭击的事情。
当然,薛瑾安的数据分析让他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周玉树的时候他会主动提出自己会作为西北军的指挥出战,这是在安抚周玉树的情绪,展露一些自己的资本,而面对太皇太后他就得隐藏这一点,只说是西北军。
但太皇太后的政治嗅觉何其敏锐,她非常知道无利不起早的道理,薛瑾安和西北军之中有联系这件事,从他提起西北军的时候就已经实锤了。
太皇太后不是皇帝,她对戎狄所作所为颇有不满,也动了想要打击他们的心思,但她同样也是强硬的皇权拥利者,坚决不会允许有人动摇分化权利,他一口拒绝了薛瑾安的提议。
她眼神十分锐利直指中心:“你这是在染指军权。”
太皇太后坚决拥护帝王集权,是绝对不允许有二心之人出现的,而她已经从薛瑾安的几句话中感觉到,薛瑾安对皇权和皇帝都没有敬畏之心,话说得再好听,其实也逃脱不了这是在分割皇权的事实。
“社稷动荡则百姓流离失所,百姓流离失所则江山不稳,江山不稳则大启危。”太皇太后眼神锐利非常,“一个国家只允许出现一个命令的声音,权利不能分裂,分裂便是分崩离析的开始。”
“小七,你逾越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并不严厉,气势却很强,比皇帝发怒还叫人怵的慌。
薛瑾安面色依然平淡,他甚至露出了一个代表友好的微笑,尽管这落在其他人眼中,怎么看都像是带着挑衅的意味。
薛瑾安直言不讳道:“分权导致江山动荡的可能性为75%,不作为北方失手的可能性为98%。”
太皇太后嘴角抽动了一下,她自己也是主战派,也知道按照薛瑾安的分析来说,此时是出兵的最好时机,只有打戎狄一个措手不及才能拿到真正的主动权,这一点她实在无话可说。
薛瑾安敏锐地抓住了她这一刻的动摇,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像是随意的画了几笔,却大致勾勒出了西北边的地图轮廓,太皇太后为他露的这一手惊讶不已。
随手画图对于现代文科高中生来说,只是基本功,连什么地方有什么河流有什么矿藏都能给你点出来,然而对于这时候的古人,堪舆图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寻常人家不可得不可学,也只有高级将领知道的清楚很多,而能这样随便就画出地形的,这放在军营里高低都是个军师。
而更让太皇太后惊讶的还在后面,只见薛瑾安点了点祁州的位置道,“这是西北的门户,一旦失守整个西北连带兖州都将成为戎狄的纵马场。”
“大启立国五十余年,朝中官员早已经换血,没有经历过的人逐渐麻痹于虚假的繁荣之中,以为自己的处境是安全的。”薛瑾安犀利地问道,“老祖宗,您是吗?”
太皇太后沉默了。
太皇太后凝望着薛瑾安好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用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你早点出生就好了。”
薛瑾安知道,她终究被说服了,站在了自己这边。
万事已具备。
第120章
既然双方已经形成默契, 薛瑾安自然不会吝啬手中的消息,再隐瞒周玉树的前题下将戎狄使臣以巴图那试图刺杀他的事情全盘托出。
太皇太后眉头狠狠一皱,怒气在眼中沉淀, 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理智的思考, 她也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有人在跟戎狄合作, 不过她想得更多:“皇室中人就算能拦截御林军在里面安插钉子, 也不该不惊动奉衣处,皇帝对后宫的掌控不该这么弱。”
薛瑾安心念微动,曾经有过但被压下的一个想法重新浮出脑海,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而是沉默地和太皇太后对望,企图用眼神传达“皇帝很没用的”意念, 用微微上扬的疑问语调道:“父皇?”
薛瑾安的声音上扬的有些死板,没有表达出该有的情绪,但他对皇帝的嫌弃也是实打实的,竟然歪打正着地让太皇太后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太皇太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想想又觉得了然, “你的性格倒是遗传了你母亲多些, 外柔内刚,平日里不争不抢,一旦被触及底线却又下手果决,好孩子。”
太皇太后提起周玉婷的时候难免有些唏嘘, 虽然周玉婷宠冠后宫的时候,她已经退居慈宁宫好几年了,后宫的大权也移交到了敏皇贵妃手中,她也对承欢膝下什么的没有什么执念,不是逢年过节慈宁宫都清清冷冷的, 哪怕是周玉婷的地位已经威胁到了其他妃嫔,被认为是继后将入主未央宫的时候,太皇太后也是没有过多关注周玉婷的。
而且那时候太皇太后以为自己没几年好活头,万事都随他去了,因此她和周玉婷之间真要算起来是没多少交集的,她自然也不该了解周玉婷的性格。
这种情况下,太皇太后这话听起来像是一种虚假的寒暄词,不过太皇太后是真的这么想的。
薛瑾安没有接话,索性太皇太后也没有要继续谈这个的意思,她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你这样的心性和皇帝倒确实不太相和,我知你觉得皇帝软弱可欺,后宫又屡次掀起波澜,难免叫人觉得他力有不逮,然而他能坐稳这个位置,必不可然是真的可欺之人。”
“天有常,人无常。”薛瑾安对太皇太后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薛瑾安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总结一句话的意思就是:人都是会变的。
也许以前的皇帝柔中带刚,是长公主那一挂绵里藏针的,然而时间过去这么多年,谁知道皇帝会被权利腐蚀成什么样呢?薛瑾安故意向太皇太后表达出这个意思。
平心而论,薛瑾安的演技是真的不好,放到娱乐圈里大概要被叫声木头美人的程度,但他有一点好处,无论他是什么情况,在他不刻意去改变的情况下,他的声音一直都是平淡冷静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先天适合念经。
反正是他就算说谎也是看不出半点痕迹的。
太皇太后也便真的以为他对皇帝是全然不屑的,她终究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权利会腐蚀人心不错,昔年董卓雄踞凉州之时也曾是一方豪强,然而等因缘际会入了京把持天子手握大权,就成了马都上不去的董胖子,流传千年。”
“然而他终究不会长久,每一个被权利腐蚀的人就算再怎么像人,也只是邪祟罢了。”太皇太后语气淡淡地陈述事实,“皇帝虽然蠢,却也没有愚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你若是始终怀抱着小觑之心来夺权,哀家劝你现在立刻离开,今日之时就当是不曾发生过。”
薛瑾安看了太皇太后一会儿,忽而说道,“老祖宗也觉得父皇有意放任后宫的频频动作,是吗?”
薛瑾安直接将答案固定在了是还是不是上,直接把太皇太后蒙混过关的路给堵死了,若是太皇太后只有答和不答两个选择。
太皇太后选择了后者,主动转移了话题,“你打算怎么做?”
薛瑾安识趣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将和周玉树商量过的尽快出兵,先把戎狄使臣这边的事情放一边拖上一拖的方法吐露出来。
太皇太后却是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何必要拖,直接公布巴图那刺杀之事,便说哀家被刺客所伤卧病不起,叫人把驿站围了,一个都不放过。”
“到时候全城戒严,哀家会叫人截断军事上的消息,你的人可以借机多收拢些西北军。”太皇太后显然也从薛瑾安大晚上找过来这件事情上看出来,他没有太多时间耗。
薛瑾安闻言立刻问道,“能拖延多久?三个月能否?”
三个月足够他直接把戎狄的漠北王庭给掀了。
太皇太后摇头,比了个手势:“最多十日。”
“足够了。”虽然遗憾不能一举把漠北王庭给直接灭了,但也足够他稳扎稳打一次大战取胜了。
当然,薛瑾安从来就不是能稳扎稳打的类型,到时候该用什么计策就全看那边的情报了。
之后太皇太后又点出陆秉烛来跟进他这边的情况,毕竟太皇太后还要“病重卧床”。
陆秉烛是跟着薛瑾安一起来的,他只是很自觉地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跟幽灵一样站在一边,都快要和墙壁融为一体了,直到现在被提到,他才像是“活”了过来,眼睛也变得有灵采了起来。
“七殿下放心,奴才虽然离开奉衣处多年,但多少有些断不掉的香火情,能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陆秉烛这话说得很是谦虚,却又带着些许他自己都不一定察觉到的傲慢和轻视。
薛瑾安听明白了此种深意,同时也将对太皇太后的警惕提高了一些。
陆秉烛既然将保证说得这么肯定明白,那么就说明他确实有些能力,薛瑾安当即就猜出来陆秉烛对奉衣处只怕不只是香火情这么简单。
事实证明,太皇太后虽然退了,却深知被人用完就扔恩将仇报的道理,于是留了这么一手准备,皇帝也大概是知道这些的,所以在太皇太后在时始终尊敬她。
也难怪皇帝一直想把陆秉烛拐去身边当差,原文中都快要死了,还跑去皇陵找来这位老的没边的老太监成为遗诏守护者,那时候薛瑾安单纯以为是陆秉烛武力值高,现在想来也还是因为陆秉烛能号令动奉衣处。
太多的利益交换,以至于薛瑾安忍不住想,李鹤春的存在是否也是一种互相妥协的制衡,毕竟李鹤春和陆秉烛还有段深切的收养情。
“祁州那边放开手打,什么都不用担心。”太皇太后最后如是说道。
她也不问薛瑾安怎么和西北军搭上的关系,又怎么保证在没有赫连城指挥的情况下打赢戎狄军,太皇太后相当有魄力和决断,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贯彻到底,既然选择了和薛瑾安合作,那么就只想怎么和他合作,而不去探听合作方背后的手段。
太皇太后也想得很开,她知道今天自己这一动,甭管祁州那边事态如何,她必然会再次成为皇权斗争中的一员登上棋盘,而现在的她又不如以前的她,想要重新掌控权利不容易,很可能会被皇帝连根拔起。
即便是面临这样的结局,太皇太后也没有半点要退宿的意思。
“我知道了。”薛瑾安对太皇太后的果决相当有好感,再一次忍不住感叹,“皇帝什么时候下台让位?不要的皇位就算不给我,也可以给太皇太后。”
“什么?”太皇太后一愣。
薛瑾安是故意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的,算是给太皇太后心里埋下一颗软钉子,就算后者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想做什么也无妨,只要她听到了,她的心境就会有所转变。
现在的太皇太后站在他这边,这只是在西北军的利益上,这不代表她就会支持薛瑾安最后的目的,即改朝换代。
薛瑾安早早就在此先埋下隐患,就算他得不到太皇太后的支持,也是绝对不会将她推向皇帝那边的。
十天比原来的两天多,却也还是非常紧张,薛瑾安不打算耽搁下去,他在谈完话之后就翻墙离开了慈宁宫,待回到昭阳宫之后,子时的更鼓都已经敲过,昭阳宫中却难得灯火通明,一众人都等在院子里,神色凝重。
其实不止是福禄灵芝他们,门口的御林军们都站得格外笔直,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紧绷的气息,仿若山雨欲来。
薛瑾安就是在这时候直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守门的御林军先是戒备的厉喝一声“谁”,等看清脸之后,立刻惊喜的喊了出来,“七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嗯。”薛瑾安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进了昭阳宫。
御林军也没有阻拦,只是背对着他叫人赶紧去把他们的总负责人韦统领来,只是韦统领到底没有见到薛瑾安,他一回到昭阳宫,话也没喝身边人说几句,就把他们打发去睡觉,自己回了寝殿。
到底是深夜,韦统领也不好打扰,只当他是累了就睡了,终究作罢。
薛瑾安洗簌完毕坐在床上,却是打开健身软件,进入了西北军频道。
祁州西北军大营深夜被号角声吵醒,在所有人都还茫然的时候,薛瑾安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整军十万,大军在后面暂且按兵不动等待命令,而他先带着三千轻骑精兵于黑夜中,朝着他判定的戎狄大军可能的驻扎之地摸去。
第121章
薛瑾安考虑到这次行动的突然, 点出来的三千人大多都是上次演练时的蓝方阵营队友,有过一次合作的经验,这些人对薛瑾安的服从度更高, 基本能做到指哪打哪, 不会出现脱节的情况。
三千人一路轻装奔袭至一处险峻之地, 天光渐亮, 放眼望去四处渺无人烟。薛瑾安感受了一下空气中传递而来的消息,算了算距离,却是直接让人打了停下休息的旗语。
“小龙将军,怎么了?”离得最近的韩副将立刻驱马上前询问。
“就在这里安营扎寨。”薛瑾安下了马,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兵卒立刻就很有眼色的小跑过来牵马。
“这里?安营扎寨?”韩将军和旁边偏将面面相觑,皆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以为薛瑾安是带他们来突袭的, 结果突然找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冒着,千里奔袭连个敌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呢!
他们完全不明白薛瑾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在心里嘀咕归嘀咕,他们也还是知道分寸的, 没有当着士兵的面说出来, 只是跟着下马之后纷纷打算和薛瑾安谈谈。
手底下的士兵们不知道上官们在打什么官司, 他们令行禁止,说停下就停下,动作利落的干起活儿来,卸东西的卸东西, 扎帐篷的扎帐篷,起炉灶的起炉灶。
薛瑾安没着急走,他拍了拍马头,对着牵马的小兵道,“小贾, 你让火头营多煮点吃的,务必让将士们吃好喝好,就当是慰劳将士们了。”
薛瑾安这话并没有避着人说,顿时就有耳朵尖的士兵听到了这话,当即就欢呼起来:“哦!小龙将军威武!”
“小龙将军威武!”大家都跟着一起欢呼雀跃,奔袭半夜的疲惫全消,一个个又都变得活力满满了起来。
韩副将等人闻言却是眉头一跳,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薛瑾安没有管他们,转头又跟小贾吩咐了一句,“把丁瞎子叫过来。”
“是!”小贾立刻跑走。
——小贾和丁瞎子正是之前演练中和薛瑾安一起的伙头兵。
小贾是新兵,本来就是因为身体素质不够才被分到火头营,再加上战场经验不足,一般情况下这种轻装奔袭都是挑选精兵中的精兵,绝对不会轮到他的。
但薛瑾安觉得他乖觉听话,就算下达的命令不懂也会努力去完成,上次合作的时候还是比较愉快的,正好为将者身边都得标配一个副手,他就直接给人安排到了身边,小贾现在的位置就相当于是司令身边的勤务兵。
而丁瞎子的情况就和小贾很是不同了,能进入神射营的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无论是身体素质作战经验那都是顶尖的,他只是运气不好瞎了一只眼才无奈转职伙头兵。
上次演练时,丁瞎子的表现被韩副将看在眼中,之后韩副将就报给了赫连城,他们都觉得像丁瞎子这样全能的人才就这么放在火头营着实是有些浪费了,在征询丁瞎子本人的意见之后,他被调到了斥候营。
丁瞎子作为神射手的眼力和对战场的敏锐都还在,再加上他很会随机应变,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就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斥候,能够再次上战场了。
顺便一提,正因为有了丁瞎子这个残疾兵再就业的先例,现在西北军中那些因伤残而被迫退居二线的将士们也都蠢蠢欲动起来,不少都在寻找自己新的出路。
赫连城对此也很高兴,只不过时间尚短,营中还没有出台相应的规定政策,现在成功再就业的伤兵也就一个丁瞎子。
小贾去叫丁瞎子了,薛瑾安的马被另外的小兵牵走,他也转身往搭建主帐篷的地方而去,韩副将几人见状连忙跟上。
韩副将看了看周围的士兵,确定没有人在关注这边,忧心忡忡地小声说道,“我们轻装出来总共就没有带多少口粮,根本坚持不了多久,现在都吃了是不是不好?”
旁边的偏将对薛瑾安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他“哎”了一声说道,“韩将军,我们应该相信小龙将军,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量,想来在我们口粮吃完之前,定然能够一举歼灭戎狄蛮子们!”
薛瑾安直接给出否定答案:“我不能。”
“戎狄意欲鲸吞整个祁州,兵马不会少于三十万。”薛瑾安比了个手势。
事实上,薛瑾安说得还是一个保守数值,原本攻城就至少要有双倍兵力,更遑论西北军有十万众,都是骁勇善战的好手,三十万来取祁州,属实算是勉强了。
至于戎狄此次不取祁州这种可能,基本为零,这从戎狄挑起战乱的时机就能看得出来。
一般而言,这种古代战争多发生在秋收后春耕之前,便是因为农业生产是立国之本,国家的士兵也不只是士兵还是农民,大部分军队都有屯田政策,春日也是要忙着回去下种的,于是很多战争都会在春播之前结束。
戎狄虽然是游牧民族少耕种,但春季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也正是放牧的好时候,他们大多在冬日出来劫掠,也正是因为冬日的草原物资匮乏接近于无,是没有办法生存的。戎狄居于漠北,漠北有大草原也有大沙漠,这里的物资比起其他游牧民族又要更加贫瘠匮乏一些,是以他们冬日劫掠也就更放肆一些。
戎狄既然放弃了春日放羊牧牛的好时候,那么势必就要谋求更大的利益,否则来年的日子只怕会更不好过,戎狄内部民怨沸腾就要先出现问题。
“他们的损失转移到大启身上,一个祁州是他们的底线。”薛瑾安平静的解释道。
众将军原本有些懵懂茫然的表情逐渐凝重,他们已经意识到这将是一场拼尽全力的祁州保卫之战。
他们戍边多年,对祁州的重要性知道的比薛瑾安还要清楚,他们知道蛮夷贪得无厌,绝对不可能只想要一个祁州,而祁州一旦失守,整个西北都将沦陷在戎狄的铁蹄之下,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