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师也是官场老狐狸了,如何能看不出来国子监司业的那番话,实际上是在把七皇子架高。按理说这话他是不该说的,毕竟他并不打算支持任何一个皇子,然而实在是可惜七皇子的一身才学,不愿意他在皇权倾轧中夭折,这才来提醒这一句。
崔鹏飞眼中划过一道暗芒,立刻就把李太师这心思看得七七八八。
崔鹏飞没有同李太师说明薛瑾安多么有能力,反而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用仓皇的口吻说道,“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方才如何你也看见了,我已经离开官场多年,对这些打压倾轧无能为力,却不想他们竟咄咄逼人至此,殿下到底是我的学生,他从前受过的委屈太多太多了,老夫又怎能忍心叫他再受污蔑?”
“你在京城待的日子比我长,七殿下原来过得什么样的日子,不用我说你也该是知道的。”崔鹏飞没有刻意去说七皇子这些年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而是同他说起自己会成为七皇子老师的过程,着重述说了一下他对七皇子的第一印象。
崔鹏飞在接到太皇太后的信件之时,就想象过七皇子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当时甚至以为太皇太后扶持皇子的老毛病又犯了,七皇子该是在太皇太后羽翼下长大的,过得不会太差的。
可等到入京了才陆陆续续知道真实的消息,原来太皇太后真的只是心血来潮发一次善心。
第一次见到七皇子是在上书房里,只觉得身体太单薄了些,性格也太沉默了一些,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声音平和说出来的话却意外的刺人,而且胆子很大,把皇帝都挤兑了。
李太师当时也在场的,也不由跟着回忆了起来,他道,“我那时还以为殿下是心怀怨愤,故意那般说话呢。”
现在看来,七皇子不管跟谁说话都是那样,能直接气死人不偿命。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笑容来。
李太师本来就对七皇子有好感,同崔鹏飞谈过一场之后,心中的天平直接就倒向了七皇子那边,对那些故意为难七皇子的人也生出了几分厌弃。
“天予不受反受其咎,七殿下乃是上天赐予我大启的文曲星,是大启之福,岂容他人侮辱践踏。老夫虽然不中用了,但多少在朝堂中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今日这种事情断然不可能再发生。”
李太师说自己在朝堂上能说上几句话着实是有些谦虚了,太师虽然只是虚衔,但位列三公也代表着他的地位,他的态度还是很有重量的。
还有一点就是,李太师在上书房供职多年,早年陛下无嗣的时候,上书房就是皇室宗亲的蒙学,就连安王也是该叫他一声老师的。
那些罗织罪名攻讦七皇子的人,看在李太师的面子上,多少也得收敛一些。
“有太师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老夫替弟子多谢太师照拂。”崔鹏飞听到了满意地回答,当即就敬了一杯酒。
却不想李太师伸手抵住了他的酒杯,摇了摇头道,“什么照拂不照拂的,只要七殿下能好好读书,老夫也便满足了。”
李太师还是不想要七皇子被拖入夺嫡之中,他觉得七皇子这样的天生文曲星就该好好地做学问,不要沾染这些凡尘俗气。
崔鹏飞笑而不语,饮尽杯中酒。
薛瑾安并不知道转眼间崔鹏飞就给他拉了一个靠山,他们回到了皇子待的地方,长公主早同他们分开朝着公主们所在的地方而去。
大皇子在皇子间的人气很高,他甫一出现就听取“大哥”声一片,大皇子也始终挂着他那副温和的笑容,同每一个弟弟都打招呼问候,还亲自打开米酒坛分酒,又细心地叮嘱他们不能贪杯多喝。
最近越来越沉默的四皇子对大皇子也表现出了相当友好的态度,甚至还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脸。
二皇子就相对冷淡多了,他只是点头招呼了一声就坐下了,一副没有什么说话欲望的样子。
两坛米酒三皇子自己就独占一坛,用的理由还挺冠冕堂皇的:“其他人年纪小酒量也小,一杯就能醉个七荤八素的,那么一坛够他们喝了。”
大皇子无奈,二皇子无所谓。
大皇子知道三皇子生性霸道,到了他手里的东西是要不回来的,又想到其他人确实年纪都不大,也就没有阻拦,只是说了一句,“你有伤在身,不宜多喝。”
“我知道分寸,放心吧。”三皇子直接敷衍过去,迫不及待地就开封酒坛倒酒喝,用的还是碗。
“殿下,奴婢来给您倒酒。”旁边候着的一个太监立刻上前捧住酒坛。
除了各自带来的太监宫女之外,周围还专门备有伺候的太监宫女,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是更信任自己手底下的人,不会让人触碰自己的吃食。
三皇子没什么顾虑,他也习惯了被伺候,有人帮忙倒酒自然没有不松手的道理,他喝了一口酒满足地喟叹一声,随口问了一句:“小剑呢?”
小剑是三皇子的贴身太监之一,三皇子喜欢舞刀弄枪的,于是给身边伺候的太监取名也是按照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命名。
“小剑公公去茅房了。”太监回答道。
“懒驴上磨屎尿多。”三皇子同钱德忠的关系很好,舅甥两个经常通信,军营的汉子说话都比较糙,说话尽往下三路走,钱德忠尽量克制了也于事无补,三皇子也就学到了七七八八。
本来三皇子就上了薛瑾安的受害者名单,他听到这番对话,当即就抬头看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倒酒的太监。
确定这个人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之前就在这里。
三皇子对上薛瑾安的视线,还以为他是馋这一口米酒呢,“七弟你要想喝,大哥那边还有,我这里就这一坛,都不够我一个人喝的……你要实在想要,我也能匀一杯——不,半杯,匀半杯给你还是可以的。”
“我不喝酒。”薛瑾安虽然拒绝了,到底还是走上前去检查了一番米酒,他的杀毒软件并没有被激活。
很快太监小剑也回来了,他将三皇子随意丢在旁边的拐杖捡起来想要放到后面去,却被三皇子在脑袋上拍了一下,“别动本殿下的腿。”
小剑语气迟疑,小声道:“是娘娘让我……”
三皇子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不耐烦地道,“我母妃是你主子,还是本殿下是你主子?我用拐杖走路也没用到这条腿,能有什么影响?”
“该干的活儿不见干,不该干的一个劲瞎干。”三皇子语气很是烦躁。
小剑顿时讷讷不敢说话了,只默默接手了倒酒的活儿。
薛瑾安收回了视线。
二皇子此时已经坐不住了,他丢下一句“我去隔壁瞧瞧”就走了,隔壁也确实传来了见礼的声音,紧接着还有一道少年的问询声,“二殿下竟然在这里,大殿下岂不是也在?”
“世子对大哥倒是情深义重,什么都想着大哥,连看到本殿下的第一眼都是问候大哥,可真是令本殿下伤心。”二皇子的话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的。
世子立刻陪笑了两声,还自罚了两杯酒。
薛瑾安脑子动了动,猜到那个问大皇子的世子应该就是安王世子,大皇子和安王世子向来关系很好。
果然没一会儿,安王世子的人就来请大皇子到隔壁去了。
等大皇子离开,其他皇子这下终于注意到薛瑾安,六皇子这个小结巴竟然是第一个开口的,有些急切地询问薛瑾安:“七弟,你、你还好吗?没有被、被骂吧?”
“本殿下出马,能让你七弟被骂?”三皇子得意地拍了拍胸脯,他米酒当水喝,醉意已经有些上脸,看起来有些兴奋,对薛瑾安道,“这些家伙都靠不住,你来了之后都根本没注意到你,就顾着跟老大说话呢……你以后有什么麻烦你还是得找你三哥我,三哥帮你摆平。”
“三哥,没有的事,大家也很关心小七,只是长幼有序,大哥说话我们总不能忽视过去,这不成体统。”八皇子笑着圆过三皇子的话,之后关心了薛瑾安两句,五皇子也跟着不咸不淡地跟了两句。
只有四皇子僵着身体冷着脸坐在那里,眼神都不往薛瑾安那边瞟一下,全程无视他的存在。
总而言之,一起回来的皇子中,只有九皇子到目前还是被彻底忽略的。
他只觉得愤怒又委屈,之前三皇子突然松手,他猝不及防摔到地上,只觉得身体哪哪都疼死了,可是父皇却根本没有任何关心的话!
一切全都是薛瑾安的错!九皇子眼中焚烧着烈火,烧断了他为数不多的冷静和理智,他还想要再故技重施一次,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我劝你最好安分一点,什么都不要做。”
“不要招惹他。”五皇子道。
九皇子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后化作满腔愤怒:“我们才是亲兄弟,你帮他不帮我?”
“亲兄弟?”五皇子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太可笑了,于是他真的笑了起来,嘴唇微勾,眼角眉梢都带着嘲讽,“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以前是怎么对付我这个亲·兄·长·的吗?”
他故意加重了“亲兄长”这三个字。
五皇子和九皇子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感情差的,一切都是因为萧姝一碗水端不平,于是九皇子也有样学样,开始对亲哥呼来喝去,不拿他当一回事儿,甚至说出“滚出明华宫”这样的话。
五皇子本来看他们上演母子情深就觉得碍眼,小的那个还变得越来越讨厌,他自然更不想留在明华宫被恶心,所以一年到头如非必要他都是待在皇子所里。
听到五皇子的冷言冷语,九皇子半点心虚都没有,甚至倒打一耙,觉得这一切都是五皇子的错。
五皇子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搭理他,直接就无视了他。
九皇子十分愤怒,伸手想要抓五皇子的脸,被后者直接扣住了手腕的命脉,顺手点住了哑穴。
瞬间,九皇子的声音消失了,他眼神震颤慌乱无比地看向面前的亲哥。
五皇子脸上没有惯常的冷嘲热讽,而是一种面无表情,连语气都是平静的,他说,“薛琢见,你娘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再无条件的纵着你,如果你还学不会装乖胡乱伸爪子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把它剁掉。”
“还有,你想做什么都随意,但不要连累我。”一缕内力从五皇子的指尖渡到九皇子经脉之中,九皇子张大了嘴无声惨叫,浑身都止不住地发颤。
这一缕内力并不会杀人,却能让人感觉到仿佛有一根针在血管之中漂流穿梭,那种疼痛刻骨铭心。
五皇子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道,“好自为之吧。”
五皇子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地把九皇子甩开了。
九皇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想要去找皇帝告状,没承想刚冲到门口就碰到了庄嫔派来的人。
庄嫔现在是九皇子和四公主名义上的母妃,比起乖巧的四公主来说,九皇子很是叛逆难训,而且一直仇视她,庄嫔体谅他年纪小母妃又过世,有这样的行为很正常,打算耐心等他接受之后再慢慢教育他。
却不曾想,一时的心软竟然反而助长了九皇子的叛逆,在知道这次的事情同九皇子有关之后,庄嫔就想要找他谈一谈,她找了机会从宴会回来,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请九皇子。
那是一个身形很高大的宫女,一看就有武功底子,是庄嫔从临渊侯府带来的人,看到九皇子的瞬间就伸手抓过来,活像在抓小鸡崽子。
被点了穴道的九皇子话也说不出来,身上又疼得没有力气,直接就被逮回去受教育去了。
而五皇子目送着九皇子的背影跑走,愉悦地斜翘这唇角,脸上的平静直接崩坏,一转头就对上薛瑾安若有所思的视线。
“咳。”五皇子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心虚。
五皇子当局者迷,旁观了全部交锋的薛瑾安却看得分明,他的数据分析显示:之前五皇子恐吓九皇子时的表情语气,乃至最后那个标准微笑,和自己的面部数据有86%的相似度。
换而言之就是,五皇子刚才是在模仿他。
薛瑾安歪了歪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五皇子在吓人的时候刻意模仿他,但是他并不在意。
他也从五皇子那里学了很多技能,就当是礼尚往来了。
正这么想着,五皇子突然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桌面,示意他跟着出去。
两人出来的时候,庄嫔派来抓九皇子的人还没有走远,九皇子发不了声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情绪,整个眼睛都气红了,他在宫女手里死命挣扎。
对方不管多高大到底是个女的,而且她也有所顾忌不敢弄伤九皇子,竟然还真的一时不察被九皇子挣了开来,不过九皇子还没来得及跑远,就被反应过来的宫女重新抓住。
这回宫女直接把九皇子抱起来锁在了怀里,不让她乱动,九皇子气得发了狠竟然张口咬在了宫女肩头上。
宫女几乎是下意识地出手将九皇子的脑袋从肩膀上撕扯开来,衣领被这突然的大力扯乱,露出脖子上一截花样纹身。
这个纹身只露出了半片叶子,薛瑾安却立刻就认出了这是莲花,而且这个莲花还和他的莲花剑剑柄上的莲花印记一模一样。
莲花剑是五皇子给的,五皇子的武学老师是走安王的路子请的,而安王同临渊侯府是姻亲关系。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安王府上豢养了很多江湖侠客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用莲花做标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问题的在于,薛瑾安在记忆库中检索莲花,相关的有些太多了,多到有些不正常。
比如敏皇贵妃有一池塘的荷花;舒妃书房中的雨打残荷图……还有那盆,御马监太监送来的并蒂莲。
那株并蒂莲早已经枯萎,薛瑾安曾经研究过对方想用并蒂莲表达什么,他是不太相信对方真的只是单纯想要送他花的,只是他把并蒂莲的每一片花瓣都扫描过了,却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现在想来,或许并蒂莲本身就是信息。
并蒂莲,双生并蒂……难道是同敏皇贵妃有关?
薛瑾安正这么想着,身后突然出现了骚乱,只听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三殿下发狂了!”
第77章
“三殿下发狂了!”一声接着一声称得上凄厉的喊叫回荡在整个乾元宫中, 如同一滴水滚入油锅,瞬间炸起一片喧嚣。
一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薛瑾安并没有多想,事到如今图穷匕见, 这么明显的做局想不知道都难。
很显然, 有人故意想要将三皇子发狂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不用想也知道, 今日之后整个大启都会传遍三皇子有狂病这件事,即便是被证实他是被下药的,但总有人以讹传讹,所谓三人成虎,说得人多了,没有狂病也变成了有了狂病, 更别说三皇子原本就性格暴戾,有过数次打杀宫女太监的前科,本来就不干净。
三皇子的夺嫡之路算是走到尽头了,除非皇帝的其他儿子都死干净, 不然基本没有回转余地。
至于这些喊叫的人和对三皇子下手的是不是同一拨人, 就见仁见智了。还是那句话, 三皇子和娴妃树敌太多,多得是人想要对他们落井下石。
薛瑾安和五皇子才出来不久,离事发之地不远,薛瑾安转身准备往回走, 却被五皇子拉住手臂反方向带到远处。
“你该不会真的想要当一尊救苦救难的菩萨吧?”五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才被群起而攻之的还不够?”
薛瑾安根本就不拿那些朝臣当一回事儿,自然对五皇子的话无动于衷。
五皇子皱了皱眉,突然说道:“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这里的。”
“你心中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亲情,, 什么手足之情,比起所谓的‘团圆’,你该是更喜欢待在昭阳宫里跟你那些宫女太监们吃一顿饭,而不是来这里枯坐,你不会关注你不在乎的人和事,所以你会来这里,一定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你会感兴趣的事情。”
五皇子给薛瑾安做了一通分析之后说道,“既然是来看戏的,那便好好地当个看客不好吗?做什么非要登台唱上一场?”
“七弟,那些大臣们对你是什么态度想来你已经体会过了,你已经背负了楚文琬和萧姝两条命,这一次出事若是你还在场,他们该会如何攻讦你,你想过没有?到时候一句刑克六亲的批语下来,能叫你此生永远都被关在昭阳宫中,再也不可能出来。”五皇子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配合着这冬日的冷风,听起来很是阴恻恻。
五皇子好说歹说了半天,却见薛瑾安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脸上惯常没有任何表情,那黑沉的眼睛如同夜晚的湖泊,能望见的只有安静。
五皇子不禁用力拽了薛瑾安一下,后者竟然纹丝不动,登时有些气急败坏地道,“薛瑾安,我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嗯,我在。”薛瑾安仿佛被唤醒的智能语音一样,回复了一句,顿了顿才问道,“你说完了?”
五皇子被他这不阴不阳的一句话直接气乐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说完了,所以你什么意思?”
薛瑾安能有什么意思?他就是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然后就准备离开。
这时候五皇子当然不可能松手,他拽住薛瑾安手臂的手再次用力,皱着眉语气认真地道,“七弟,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如果这一次你再出事,就连太皇太后都保不住你,你这辈子就只能葬送在昭阳宫里了。”
薛瑾安面无表情地道:“这里关不住我。”
薛瑾安说的这里,不单单是指昭阳宫,也是指皇宫,指大启,乃至整个世界。
薛瑾安的目标向来很明确,他会在原主死期之前干掉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竞争对手,登基为帝,然后好好修炼《代码功法》,等人类的百年寿数结束之后,他的法力足够的话就可以重塑一个身体,最后破碎虚空去找龙傲天这个死机奴。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只是跳板而已,一个小小的昭阳宫又怎么可能困得住他?说实话,他要是想出来,现在就可以,只是没有必要罢了。
“你打算如何?”五皇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倒不是五皇子看不起薛瑾安,相反,他对薛瑾安的能力十分认可,即便他至今也没有从薛瑾安身上察觉到半分内力。
“你那个不走寻常路的手段确实很匪夷所思,可是你不能走一辈子非常路,你总得站到人前去光明正大地实现你的野心,不是吗?”五皇子以为薛瑾安的底气是缺德地图,他苦口婆心地道,“我知道你并不想同那些世家勋贵们虚与委蛇,他们内里有多腐朽多令人作呕,没人比我更清楚。”
“然而历朝历代便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再厉害也不能一个人将整个国家运转下去,我不怀疑你有这个能力,我怀疑你有没有这个命,你把他们全都得罪干净是注定走不远的。”五皇子说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都知道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想要走到那个位置,就注定要放弃一些东西。”
“你和三哥总共也就见过两三面,本来也就没什么感情,何必去淌这趟浑水?”五皇子满脸真诚,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薛瑾安考虑的意思。
然而薛瑾安在人类情绪感知这方面有壁垒,他向来只相信数据,不会被这些表象所迷惑。
而薛瑾安将这些话录入并导入到由数据构建出的五皇子人物模型中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五皇子有89%的可能性是在欺骗他;10%的可能性是得了特殊的精神紊乱病症,用一句话简单说明就是“脑子坏了”;剩下的1%才是他是完完全全没有带任何目的的跟他说这些话。
人物模型直接鉴定原型ooc了。
从最直接的目的来说,对方说这么多话,无非就是不想让他参与到三皇子的事件中去罢了。
“你同幕后之人达成了合作。”薛瑾安无比肯定地下结论道。
五皇子闻言眼睛缓缓睁大,露出一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的表情,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带着被怀疑的恼怒,“七弟,我们认识这么久,所有手足兄弟间,我们接触的时间最多,我以为你是知道我的,结果你就是这样看我?你觉得我在这里掏心掏肺地跟你说这些,是想要对你不利?呵!”
五皇子冷笑了一声,看向薛瑾安的眼神溢满了失望,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心灰意冷。
薛瑾安看他这样却是越加确定他在说假话。
五皇子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虽然不是薛瑾安认识最早的皇子,却是接触最多的皇子,而接触得多就代表收录的数据越完全,对他的剖析也就越全面。
五皇子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他不爱说话,而一旦他开始说话就一定有所目的,越是滔滔不绝越代表着他目的不纯,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哪怕是真实的,也只能信一半。
“你话越多越不可信。”薛瑾安直截了当地拆穿道。
“……啧,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一样。”话说到这份上,五皇子也实在装不下去了,他将脸上那格外丰富外露的表情尽数收敛干净,松开了死死拽着薛瑾安的手,浑身都写满了百无聊赖,连语气都变得懒散起来,“虽然我确实别有目的,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你掺和到其中对谁都不好。”
至于到底对谁不好,五皇子当然不会说,他只是语气慢悠悠地道,“我能摆脱蛊虫的控制有你的功劳,现在我还不会害你,我没有你想得那么狼心狗肺。”
薛瑾安却抠到了他的字眼:“现在不会害我,以后一定会害我。”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五皇子忽而朝他露出一个笑来,半真半假地说道,“菩萨,正所谓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若是舍身渡我一渡,你叫我做什么,我薛吕布就做什么。”
嘴里说着效忠的话,却偏偏又自称吕布,明摆着就是记着上次薛瑾安拒绝同他合作,说他是不甘屈居于人下的吕布,早晚要造反的事情。
果然就听到五皇子下一句带着低笑,意味深长地一句:“菩萨,你敢吗?”
“我不是丁原,也不是董卓。”薛瑾安对二五仔吕布,只会来一出白门楼缢杀,他露出和五皇子一样的表情,反问道,“你敢吗?”
五皇子一噎。
五皇子敢吗?他当然不敢。他嘴上说着要同薛瑾安合作,实际上到底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算计,只有他自己知道。
正如薛瑾安了解五皇子一样,五皇子同样了解薛瑾安,他太知道薛瑾安这人脑子有多好使了,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不知道能分析出多少东西,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五皇子敬而远之了。
更别说薛瑾安这家伙的掌控欲,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定会将计划的所有走向都计算清楚,不会喜欢出现意外,而五皇子这人最喜欢的就是意外。
两个人从根本属性上就合不来,合作是不可能合作的,只能为敌这样子。
“没意思。”五皇子撇了撇嘴,一改先前拼命挽留的态度,摆摆手一副“你赶紧走别在这里碍我眼”的表情。
薛瑾安却没有走,而是问了他一句:“并蒂莲有什么寓意?”
“……原来花房那盆莲花送到了你那里。”五皇子眼神晦涩,要笑不笑地看着他,“那把莲花剑,你不是早就有所猜测,又何必明知故问。”
薛瑾安听到他提起莲花剑便明白五皇子对那盆莲花也一无所知,他点了点头,直接将他背后之人可能性最高的那个给推了出来:“是安亲王,他收拢那么多人是打算造反,当乱臣贼子。”
三皇子那边的骚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五皇子能同薛瑾安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些,自然是有把握不会叫人听到的,他闻言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道,“败则乱臣贼子,胜则回归正统,史书总归是胜利者书写的。”
薛瑾安虽然觉得皇帝的水平不怎么样,天天怼他赶紧下台,但这不代表着他觉得安王就能上台。说实话,他真心觉得就皇帝这个次货,安王这么多年都没能把他弄下来,属实是两个人菜鸡互啄。
原著中倒是没有安王造反的事情,一直到整本书结束,安王都一直安安静静的,但如果五皇子背后是安王的话,那很有可能就是通过他母妃萧姝搭上的线,这也就意味着,至少从两年前周玉婷之事开始,安王在后宫的势力也就不容小觑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让安王最后按兵不动了。
总不会皇帝和安王这两还真是主角八皇子雇佣的演员吧,天天在这里打假赛,作用就是在八皇子成长起来之前,把其他有威胁的皇子连带他们的亲娘给一起干掉。
果然比起这个可能性,还是皇帝和安王都是菜狗的可能性更大。
薛瑾安心中腹诽着,同时将脑中有关五皇子的所有事情都梳理了一遍,忽而就明白萧姝被“气死”或许并不只是五皇子的恶语相向,毕竟两人母子情分就那么点,萧姝是一个自私的人,想要打倒一个自私的人,需要剥夺她的一切让她彻底绝望,而不只是单纯的恶言恶语。
萧姝最在乎的事情是什么?她在乾元宫发疯之时的那一番剖白,提到最多的是……“替代品”。她是孝静懿皇后的替代品,她的儿子也是皇后之子的替代品,这就是她的存在价值。
说起来,以那个利益集团不将人榨干不放手的丧心病狂来看,周玉婷已经死了,萧姝这个容贵妃所出的九皇子颇受皇帝喜爱,还存在利用价值,不应该这么快下场才对。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替代了萧姝的位置,又或者说这个人能做的事情比萧姝更多。
薛瑾安以前以为替代者是楚文琬,现在看来是五皇子。
当初御林军搜寒香院,扒开地板搜出那些证据的时候,红菱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震惊,一个人的下意识反应是很难骗人的,也就是说,这些证据来历蹊跷,是别人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