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默握在手中，却愣了一下。
法杖没能亮起。
李南浔静静地望着他，似乎早有预料。
苏白城眼底隐含的期盼也跟着黯淡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
“把他——”
忽然有人插话：“李大人，是我逼他的！”
出乎意料的声音。
两名治疗师都是一愣，看向一旁的周文。
像周文这样的低阶战士，应该尽职地当好背景板，没有资格在任何事情上发言。
赵可颤抖着，去拉周文的胳膊。
周文咬紧牙关，还是说了下去。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污染物，但当时，赵可狂躁，我为了让苏大人净化他，才逼着宋默假装治疗师……”
苏白城脸色变了：“你骗我？”
周文惨白着脸，呼吸不均。
他低头，哑声认罪：“是的，我骗取了您的净化。”
苏白城几乎是勃然大怒：“区区一个低阶战士，居然敢骗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个谎言，那天我们所有人都可能会死？！”
周文无话可说，只有跪在地上：“这并不是一个有攻击意图的污染物，宋大人，李大人，我想说的只有这个。”
苏白城只觉荒谬，冷笑：“还让你高尚起来了？”
“他的的确确净化了引路蜂，帮助我们逃脱困境。”周文坚持道。
苏白城抿了抿唇，看向宋默。
比起对待周文时的怒火滔天，对待宋默，他的态度更加复杂。
只是太过杂乱，他一时间无法理出头绪。
李南浔轻易洞悉了他的情绪，觉得有趣：“你也想替他求情？”
“我……”苏白城声音有点发飘，“我只是觉得，他并不像穷凶极恶的污染物，或许，他并没有恶意……”
“强大的污染物会化作人形，具有智慧，会蛊惑人心。”
李南浔轻笑一声：“别告诉我，连你也被蛊惑了。”
苏白城无言以对。
他茫然地看着宋默，分不清自己感受到的究竟是真是假。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无条件服从高阶者，总是没错的。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李南浔扫视沉寂的几人，若有所思：“看来，得给他一场盛大的处决才行。”
苏白城倏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文赵可本能上前两步，又在李南浔绝对的权威下止住动作。
他们越是惊惧，李南浔笑意就越深，似乎很享受他们从毛孔深处散发的痛苦。
他欣赏着这一切，决定更过火一些。
“你们谁想担任行刑者？”
几张面孔不约而同，失去所有血色。
李南浔低笑，抛出诱饵：“亲自动手，也许可以减轻污染物的痛苦呢。”
“……”
片刻的沉默，周文率先走了出来：“让我来吧。”
他嘴唇仍能看出挣扎的痕迹，瞳孔深处没有半点光泽。
李南浔恶趣味地看了他一会儿，却摇头：“我觉得苏白城比较适合。”
苏白城：“……”
李南浔转头，好整以暇地追问：“你说呢？”
苏白城被逼迫到极点，一阵眩晕，不由得闭上双眼。
李南浔还想再问，身后却忽然绽开一道白光。
浓郁的、纯净的光芒，犹如光弹炸开，笼罩了所有人。
李南浔睁大双眼，猛地扭过头。
身后，宋默垂眸握着法杖，黑缎般的发丝随气流而激荡飘动。
光芒的范围还在扩大。
在场的人被治愈的光芒笼罩，清晰感到暖流从体内淌过。
不远处，行走的战士停住脚步，怀中的测量仪疯狂后退，污染值以惊人的速度下降。
苏白城家门口，徘徊不定的刘姓治疗师站住脚步，忽然间瘫软下来，向着光芒涌来的方向跪倒。
宋默只是静静地、无动于衷地站着。
像不知道自己产生了多大的动静，又像根本不在乎。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终于消失。
宋默松了口气，朝着李南浔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根法杖好像断过，气息很不流畅，我用得不太好。”
李南浔早已呆滞，一个字也说不出。
宋默抬头，这才发现，四面八方不知什么时候围满了人。
无数或激动、或崇拜、或痴迷的目光。
他吓了一跳，小声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第一个人跪了下来。
紧接着，黑压压人群如同浪潮，向着宋默折服。
他们不知道宋默的名字，不知道宋默的身份，不知该如何称呼。
唯一能够给予的，就是虔诚的叩拜。
犹如每一次在圣殿朝拜神像。
“你究竟是什么人……”李南浔喃喃地问, 眼底浮现出强烈的茫然。
宋默歪了歪头，诚恳地回答：“我不知道。”
李南浔：“……”
这个回答让他无法克制情绪了。
他一把抓住宋默的手腕，高声质问：“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根法杖除了我, 根本没有人能使用，再高级别的治疗师也一样, 根本就不可能！”
分明是咄咄逼人的质问, 他的嗓音却在发抖。
他自己都不知道，内心深处究竟在期盼些什么。
李南浔呼吸急促地追问：“你怎么做到的，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宋默犹豫着, 看了看法杖：“很难吗？”
李南浔无话可说了。
除了那个不可能的答案, 他想不到任何回答。
可圣子……
即便是李南浔, 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面前，那根法杖递了过来。
少年微笑着，绿眸安静：“还给你。”
李南浔呆呆接过。
下一刻，他的呼吸更乱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根受伤的法杖, 变得气息流畅，不再滞涩。
李南浔不得不双手握住法杖。
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
一年前, 李南浔带队外出, 却遭遇强大的污染物。
全队所有人伤的伤死的死，他也不例外，被严重污染。
整整一年，他找遍城镇所有强大的治疗师, 希望能够净化污染，可哪怕找到王都，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污染深入灵魂, 不可能净化了。
李南浔曾是高阶治疗师中的佼佼者，却因为这次变故，能力跌落至最底层。
尽管仍是高阶，却连中阶中的强者都比不过。
他遭到放逐，来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庄。
巨大的变故令他性情大变，以折磨他人为乐。
李南浔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恢复了，可此时此刻，法杖中气息均匀流畅，找不到任何痼疾的影子。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是什么人，才能比王都的治疗师更强？
李南浔再次看向宋默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探究、憧憬、畏惧。
更多的是由等级制度带来的、强烈的崇拜。
哗啦啦。
此起彼伏的叩拜声惊醒了他。
李南浔一惊，意识到他险些也成为这群人当众的一个。
他垂下眼皮，有些狼狈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深深吸气，李南浔看向宋默：“请跟我走吧。”
宋默有些畏惧，后退一步：“你要带我去哪里？”
李南浔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是怎么对待宋默的。
一时间脸上发烫。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话刚说完，就见少年的畏惧更多了。
李南浔：“……”
打从出生起，他就一直是人中龙凤，被捧着长大。
什么是哄人？根本不会。
理所当然，他竭尽全力的讨好失败了。
李南浔僵硬着，努力挤出微笑。
宋默一哆嗦，哭道：“别杀我！”
李南浔：“……”
深深吸气，他只得转过头，看向苏白城：“你，带他去找祭司。”
苏白城刚一站起来，宋默就像躲进母鸡翅膀下一样，动作飞快。
俨然将李南浔当做洪水猛兽。
李南浔抿了抿唇，无言盯着苏白城的后背。
苏白城还没从愣怔中恢复，完全是机械地带着宋默往前走。
一路上，处处是叩拜的人群。
苏白城当了一辈子治疗师，也从没有过这种待遇，太过震惊，反倒有些麻木。
等到了分圣殿门口，他才终于能够缓过劲，神情难辨地看着宋默。
“您究竟是……”
苏白城深吸一口气，忽然间释然一笑：“算了，您进去吧。”
宋默：“进去？”
“嗯，”苏白城微笑着说，“我记得您问过我圣殿的事情，祭司就在里面，或许那里会有您想要的答案。”
宋默精神一振。
太棒了，任务进展居然这么顺利。
他心情很好，冲苏白城摆摆手：“那我进去了！”
苏白城回以同样的笑容：“我就在外面等您，不用害怕。”
等宋默进入分圣殿，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果真站在门外等待起来。
高贵如治疗师，不该做这种属于战士的粗活。
苏白城不仅没觉得有什么，还因为荣幸，嘴角久久无法落下。
他不再去思考宋默的来历，也清晰认识到，这个问题，他并没有资格去追究。
殿内空无一人。
宋默一头雾水地找了半天，什么人也没有。
倒是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突然间冒出来，奶声奶气地说：“祭祀爷爷在这里呢，跟我来。”
宋默跟上去，没几步，就发现小女孩正好奇地偷看他。
“？“宋默疑惑，”我脸上有什么吗？”
小女孩凑上来，眼睛亮晶晶的：“刚才是你吗？那个大范围净化？”
宋默不太确定。
事实上，他连净化究竟算什么也不太清楚。
小女孩只当他是默认，激动地说：“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强的净化能力呢！”
宋默好笑道：“你才几岁呀？”
“八岁！”小女孩不服气地说，“我可是都八岁了！”
一旁，老人的笑声传入耳中：“好了，好了，你最厉害了。”
穿着圣袍的老人放下花洒，笑容随和，望着宋默：“您终于来了。”
这话说得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
宋默愣了愣。
小女孩脆生生地叫了句“祭司爷爷”，而后帮他们把花园的门关上了。
整个花园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天命之人，将身担天命，从人群中走出。”
老祭司吟唱着，眼角溢出一点泪花：“老师的老师等了一辈子，然后是老师，再然后是我……没想到，真的让我等到了。”
宋默：“？”
天命之人，是在说他吗？
“您有什么想知道的？”
老祭司抹了抹眼泪，如同最忠诚的npc：“我会告诉您知道的一切。”
宋默脑子里叮的一声，连忙说：“圣殿主教在哪里？”
老祭司一愣。
许久，他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您是来净化主教的，对吗？”
宋默没料到，自己的任务会被这么直接地点明，一时间愣怔。
老祭司笑了起来，眼底含着隐忧：“接下来的事情，是只在圣殿之中知晓的，你必须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宋默连连点头：“那当然！”
“主教是人类最强大的净化师，能力最强，责任也最重。”
“可不久前，主教前往深渊，遭到严重污染。”
“这个消息一旦流出去，就会引起整个大陆的恐慌，因此，主教闭门不出，除了圣殿，没有人知道他受污染。”
宋默皱起眉：“难道没有人能净化他吗？”
老祭司无奈摇头：“他是主教，已经是最强大的净化师，连他都没办法，又有谁能帮得了他？”
说到这里，老祭司定定地看着宋默：“还有一件事，您需要知道。”
“主教在深渊得到消息——圣子将要降临大陆。”
“王都派出数十个搜查团，其中一个很快会到达这里。”
“？”宋默听明白了，有些不确定地说，“你是说，我是圣子？”
老祭司：“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我已经感受到了。我不是分主教，不是大祭司，但也活了这么多年。我敢肯定地说，除了圣子，没人能有这么强大的实力。”
“但我想，是否要前往王都，是否要去治愈主教，这个应该由您来决定。”
老祭司掀开袍子一角，半跪下来，郑重地喊出了那个崇高的称呼。
“圣子。”
“请您告诉我，您的决定。”
宋默没有犹豫：“我当然要去。”
因为回答得太快，老祭司反而有些意外。
压在心底的激动令他微微颤抖，他低头垂泪：“人类会铭记您的奉献。”
算得上奉献吗？
宋默没觉得净化有多难。
于是腼腆笑道：“顺手的事。”
老祭司：“……”
当天，宋默快要离开的消息就传遍村庄。
所有人一颗心才刚雀跃起飞，就坠入深渊。
与此同时还有第二个消息。
——老祭司将会安排四个人，护送宋默去王都。
四个人里，将会有两名战士、两名治疗师。
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所有的战士都在摩拳擦掌，所有的治疗师都在紧张期待。
暗潮涌动里，只有一个人是截然相反的冷静。
李南浔关上门，握着被修复的法杖，久久坐在椅子上，仿佛化作一尊石雕。
他很清楚，宋默害怕他。
谁都有可能被选中，唯独不可能是他。
李南浔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无论怎样复盘，得出的答案都一样。
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他会逼着宋默认下“污染物”的名号，然后在众人面前，杀掉宋默。
他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全身力气在这一刻被抽干。
第二天，老祭司召唤众人在圣殿集合。
他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次集合的目的，就是宣布跟随宋默的名单。
明知没有机会，李南浔还是来了。
自虐一般，他木然坐在台下，等待宣判。
台上，老祭司念出了两名战士的名字：“赵可、周文。”
语声落下，几名战士立刻不服气地站起来：“凭什么？他们只是低阶战士，根本保护不好宋大人！”
老祭司微笑：“这是宋大人的决定。”
没人服气，无数嫉妒、暗恨的目光聚集在角落。
坐在角落里的两人完完全全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震惊过后，他们战栗着跪下，高声发誓：“我们将会誓死追随宋大人，以生命保护大人的安全！”
老祭司满意地点头：“好，好。”
紧接着，就是治疗师的名字。
李南浔心跳得很快，他有点不舒服，已经想走了。
却在这时，听见了老祭司的声音。
“李南浔、苏白城。”
犹如惊雷劈下，李南浔木僵在原地。
当天, 老祭司将四人叫来，交代了一些路上的注意事项。
苏白城有些担忧：“我和李大人都走了，那村庄的安全怎么办呢？”
老祭司：“宋大人这一次, 降低了所有人的污染值，短时间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这样一位大人, 值得我们用最多的资源保护。”
苏白城点头, 非常认可。
但他看了看身边两个战士，眉心皱了起来：“既然如此，就不该选低阶战士, 我们这里又不是没有中阶。”
赵可和周文低下头, 紧紧攥着双手。
老祭司笑了笑：“这是宋大人的意思。”
苏白城这才没说什么, 紧接着想到什么，脸有点红：“那么我和李大人，也是宋大人选的吗？”
自从名单宣布以来，李南浔一直都很沉默。
直到这时，他才有了反应, 视线转向老祭司。
呼吸微微发紧，眼底有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期待。
“哈哈哈，”老祭司笑了起来, “治疗师的名单是我选的。”
两人：“……”
苏白城脸上的红晕消散了, 语气平直地“哦”了一声。
李南浔眼皮也跟着垂落下去。
“但你们说的也有道理，离开前，你们五人再进一次暗黑森林，摘一颗圣果回来。”
老祭司正色：“这是对你们的考验, 如果做不到，我将会向王都请求，派专人过来接宋大人。”
几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我不服, ”苏白城直接就说，“如果因为低阶战士能力不足，导致任务失败，算谁的？”
赵可头都抬不起来，耳根涨红。
周文愤愤抬头，似乎想反驳点什么，可又说不出话。
苏白城毫不客气，冷笑道：“我可不想给两个废物战士买单，错过护送宋大人的机会。”
老祭司只是微笑：“一旦出发，你们就是一个整体。”
这一回，李南浔也皱起眉：“我也不接受。”
老祭司没料到他会反对，有些意外。
李南浔：“以我的实力，哪怕王都来了人，也有资格参与护送。要让我受几个废物的牵连？这不可能。”
苏白城附和道：“就是，这根本就不合理！”
李南浔想也不想：“你也是废物之一。”
苏白城：“……”
老祭司笑了起来：“既然这么有自信，带几个废物，应该不算难吧？”
这个角度过于犀利，李南浔噎住，无话可说。
“去吧，”老祭司语气温和，却不容动摇，“将圣果带回来，证明你们的实力。”
苏白城如丧考妣，愁眉苦脸。
李南浔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
赵可和周文则是神色凝重，握紧了腰间的剑。
他们这么紧张是有原因的。
圣果生长在暗黑森林的最深处，具有震慑污染物的作用。
可当圣果成熟落地时，却是污染物最滋养的食物。
因此，它的周边有大量受到污染的动植物，任何一个都很难对付。
上一回圣果出现，还是主教巡游大陆时，带回村庄的。
转眼几年过去，当年那颗圣果快要烂熟，保护的作用近乎于无，村里又要失去两名强大的治疗师，老祭司才会让他们再采一颗。
可是，当年带回圣果的，是主教！
他们现在只是一支破破烂烂的队伍！
就他们？
不死在森林里都不错了！
不，他们还有宋默。
苏白城想起宋默那沛莫能御的净化力，定了定神。
被那股力量笼罩时，就连他这种中阶净化师，都会为之叹服，沉醉其中。
有宋大人的话，不会有问题。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老祭司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让宋大人出手了，也算任务失败。”
所有人：“……”
苏白城眼前一黑，声音都开始发抖：“祭祀大人，你、你这是把我们当成谁了？圣殿主教吗？！”
比起苏白城，李南浔要骄傲得多，从不轻易示弱，此时也皱起眉头：“这太强人所难了。”
老祭司却只是微笑：“你们可以趁早放弃。”
放弃……
苏白城张了张嘴，居然真的有一点心动。
对他而言，他人的性命无关紧要，自己的性命也不太重要。
最重要的，是打败污染物，将光明带到人世间。
如果他放弃，就能让宋默安全到达圣殿，能够改变未来……
似乎也不是那么坏的事情。
还没开口，就听见一旁赵可忽然开口：“几位大人，我愿意放弃。”
苏白城有些惊讶，扭过头，就和一双平静而坚毅的眼睛对上了。
有那么几秒，他意识到，这个他从未在意过的低阶战士，或许有着和他一样的理想。
赵可低下头：“我愿意放弃这份荣耀。”
苏白城有点触动。
李南浔却只是嗤笑：“算你识趣。”
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转而去看周文，似乎在等待下一个识趣的人。
周文眉心一跳。
沉默的空气有如重压，压着他的脊背渐渐弯曲。
可他终究没有低头。
——“我不放弃。”
一语惊得几人纷纷抬头，看向了他。
没有任何一道目光是赞许的。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之下，周文沉声说：“既然宋大人选择了我，我就绝不会放弃……即便后果是付出生命！”
苏白城被这话震了一下。
有那么几秒，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南浔眼神冷了下来，阴森森地看着他。
老祭司将几人的反应收入眼底，笑意更深。
“看来各位意见不统一，既然如此，明天早上村口集合，选择放弃的话，只管不来就好。”
几人出了圣殿，彼此没有任何交谈。
不远处，宋默正坐在喷泉边上玩耍，看见他们出来，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几人不由得停住脚步，远远地望着宋默。
少年笑容单纯，无忧无虑，如同一束洁净的阳光，短暂地驱散了他们心头的阴霾。
苏白城呆呆地望着，一颗心强烈地动摇着。
第二天，村口。
李南浔早早地到了集合地点，一看见老祭司，就没个好脸，冷哼一声，抱臂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周文来了。
李南浔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周文倒是意外的强硬，区区一个低阶战士，却只是微微躬身，算作行礼。
李南浔轻易感到他身上的敌意，眉心微微一跳。
第三个到达的是苏白城。
他有些羞愧，没有看任何人。
不过，在他人眼中，苏白城是仅仅屈居于李南浔之下的治疗师，没人对此有异议。
李南浔看了看天色，便说：“人齐了，去找高阶战士过来，组队出发。”
老祭司却笑：“还有一会儿。”
“……”
李南浔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气，耐心告罄，对老祭司再没有半句好话。
“老东西，你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赵可说了不来，你少给我啰啰嗦嗦地拖时间！”
老祭司捋着胡须，只是哈哈地笑。
李南浔转身就准备走，却在下一刻变了脸色。
道路的尽头，赵可的身影出现了。
他没什么表情，垂着头。
脚步却没有迟疑。
李南浔冷笑出声。
赵可知道他在嘲笑自己，眼神有几秒的闪躲。
但当他抬起头，看见马车上的宋默，又坚定下来。
“我愿誓死追随宋大人。”
宋默在马车上都快睡着了, 等终于出发，已经快要中午。
他伸了个懒腰，从窗口探头：“好无聊啊, 可不可以聊聊天？”
没人说话。
几人之间氛围凝重，赵可和周文低着头, 苏白城不断地偷瞄李南浔的背影。
李南浔走在最前方, 没有回头。
宋默眨眨眼，好奇道：“你们吵架啦？”
这一次，李南浔停下了。
当他停下, 整个队伍都跟着停止动作。
李南浔调转马头, 来到窗边：“宋大人, 不知道祭司有没有跟您交代过？”
宋默笑眯眯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李南浔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必须回答的必要，直接忽略：“在这次的行程中，请您不要动用净化的能力。”
宋默：“……”
李南浔径直盯住他：“听见了吗？”
他看起来有点凶，宋默瑟缩了一下，小声问：“你好像很生气？”
李南浔：“……”
林间阳光正好, 零星光斑落下，令李南浔的神情有些难辨。
片刻，他笑了下：“您说的对, 我应该和您商量一下的。”
说着他躬身, 柔声道：“宋大人，请您收回之前的话，放弃这两个低阶战士，另外选人。”
赵可和周文瞬间凝住呼吸。
他们仍是低着头, 克制着自己的反应，视线却已经悄然向上，紧张地等待宋默的回应。
李南浔微笑, 眨也不眨：“宋大人？”
宋默先是愣了下，然后歪头，满脸困惑：“为什么？”
李南浔：“去往王都的路上非常危险，光靠两个低阶战士，是不够的。”
“这样吗？”宋默抱歉道，“我以为你很强呢。”
李南浔：“……”
宋默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执念，他会选择这两个人，完全是出于熟悉。
其他人，他也不认识啊。
因此，宋默相当自然地说：“可以呀，你来选人就好。”
赵可和周文脸色都白了。
赵可尤其，他是违背了自己所说的话才过来的，如果被赶走，非但损失了信用，还被宋大人所不喜。
以后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而轻易达成目的的李南浔，此时却没有半点高兴。
他沉着脸，仔仔细细地打量宋默，一言不发。
以至于有些兴奋的苏白城都收了笑意，一时间不知所措。
良久的安静，空气渐渐绷紧。
宋默也察觉到异样，看看众人，犹疑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李南浔垂下眼皮，唇角掀起一抹冷笑。
只不过那笑意很浅很淡，转瞬即逝，以至于对面的人并没有发现。
“没有，怎么会呢，宋大人您说得很好。”
李南浔扫了眼两名战士，毫不客气道：“这两个无论是天资还是实力，都相当差劲，整天把什么牺牲、什么送命挂在嘴边，好像他们死了，就能换来安全保障一样。”
赵可羞愧低头，周文眼底燃起怒火，可一对上李南浔极具威压的视线，就瞬间熄火。
面对高阶治疗师的贬低，他们无话可说。
李南浔嗤笑，再次看向宋默时，却换了套说辞：“只不过……今天可能是他们难得的锻炼机会，带上也无妨。”
话音落下，赵可和周文全都愣住，完全没想到李南浔会为他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