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柃不知道维因要去到哪里,这里空旷又荒凉, 相比热闹繁华的A市夜景, 这里除了头顶月光明亮些许, 周围异常凄冷。
脚下全是硬泥路,零星长着点杂草和歪脖子树, 还弥漫着越来越浓烈的恶臭。
维因垂眸看向捏着鼻子的小孩, 点了点鼻尖, “老师还没教你封闭五感?”
捏一路了。
南柃一愣,脸顿时红了,瓮声瓮气地回答, “教了。”
刚教,但在人类社会太久,时刻接收着五感的信息,忘记这件事了。
话落,他连忙回想老师的教学,封闭了鼻子的感官,这下彻底舒服了。
之后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最后在一座巨大的垃圾站前停住。
难怪一阵恶臭,居然有这么大的垃圾场建立在这儿,粗看至少四五百亩。
这里甚至还有个小保安亭,在某个角落亮着灯。
“我们到这里干什么。”
南柃困惑道。
维因指了指面前,“你感受一下这里,除了垃圾场还有什么。”
虽然不解,南柃还是照做,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脑海中随着能力扩散跟随扩大的视野。
然而一眼看去就是无尽的垃圾。
耳边一道声音提醒,“看看地下。”
南柃的尽力将能力往下延伸,但远不如平面上那样容易。
“不要感觉有阻力,异种的精神覆盖力很广,实物是无法阻拦的,但前提是自己不能质疑,心底不能有障碍。”
维因道。
话是这样说,但对几乎没系统使用过能力,又只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南柃来说,还是有点困难。
而这是最基础的。
等到了高阶异种那一层次,甚至不需要能力展开去‘看’,只需要凭借第八感,单纯的‘感应’就能发觉一切。
就如维因。
他不需要时时刻刻‘看着’南枝,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感知到对方的处境。
在努力了十几分钟后,南柃终于勉强看到了点‘地下’的样貌。
起初都是些填埋垃圾的设施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再往下或者再偏一些的位置……
南柃一愣,分心的瞬间视野打断。
那是什么?
“看到了吗?”
维因开口。
南柃迟疑地点了下头,又道,“只看到,一点。”
维因向他伸手,“足够了,拉着我。”
南柃抬头看了看他,犹豫了下才抬手,小手轻轻抓住对方的指尖。
下一刻,他只觉得浑身都变得轻飘飘,再低头一看已经看不到自己了!
南柃:!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在他眼睛上擦过,他眨巴了一下,才能重新看到自己的身体。
这也是异种最基础的能力,弱化自己,在外人面前隐匿,对人类可以做到百分百。
而南柃目前还做不到,所以无论是隐匿或者看见隐匿下的自己,都是维因帮他的。
“要抓好我的手。”维因垂眸提醒道。
南柃还在好奇地看自己的手和胳膊,闻言点点头,小手微微用力,安静地跟在他身旁。
维因反手握紧孩子的手。
头一次和自己的孩子接触,心底不免有些波澜。
无论是多少次感受到这孩子的存在,都还是会感到不可思议。
他居然有一天,也有自己的血脉。
是南枝为他……
想到那个人,维因眸光不禁软和些许,却又很快先放下。
紧接着,只见他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做,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换。
他们出现在了垃圾场的地下深处。
这里是像迷宫一样,遍布了无数房间和通道,从墙壁和地砖来看,极像医院的构造,但这里的灯更亮,头顶的白炽灯映照着墙壁反射出光,使得四周惨白惨白。
他们站在走廊上,人来人往却异常安静,每个人都一言不发地做着手头上的事,只有推车推过时,金属碰撞的清脆响音。
无端的阴冷,在这里蔓延着。
这里是……
南柃环顾四周,他记得维因说有人要伤害爸爸才来的。
是谁,是哪个人?
“南柃。”维因轻声唤道。
南柃回神,抬头看向他。
“作为人类的男人,你爸爸生下你是一件很特殊的事情,你知道吗。”他低声问着。
南柃想了下,点点头。
以前不懂,但后来慢慢明白了。
也知道爸爸为什么不认他当孩子。
可还是会难过。
“所以,要是有人知道你爸爸无恙生下了你,一定会很有‘价值’。”维因道。
南柃似懂非懂。
“他们可能会研究,瞒不住了就把南枝交出去。”维因道。
这次直白了许多,南柃懂了些。
“那我们……”他小小的眉头皱紧,这模样倒是和南枝有两分相似。
“先去看看。”维因握紧孩子的手,几步便走出了几十米远,他们快速的穿梭过一个个房间,直到在某处停下脚步。
抬头,门是紧闭的。
但对维因没有丝毫影响,他牵着南柃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面前这道门。
室内,依然如外面一样白瓷砖白墙壁的风格,有顶挂着几排照明灯,然而灯却没开。
只有电脑的屏幕发着亮光,极其的昏暗。
这里静悄悄的,静得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和键盘声。
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
‘哒哒,哒。’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维因带着南柃走到这人身旁,只见他周围散落着无数文件,还有电脑上正在打的报告,旁边配了许多图。
“男性生育理论”
“男性自然怀孕规律”
“男性寄生胚胎实验报告”
这里堆满了男人怀孕生子的理论以及各类实验数据。
还配了些铅笔图和ai图,去解释理论和构造。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文件。
维因打了个响指,刚才还在敲着键盘的男人忽然眼睛一闭昏了过去,失去支撑的身体晃了晃,从椅子上直直地向里侧倒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维因没理会,南柃也没理会,他能看懂这些字,人类的文字吸收只是一夕之间的事,他认识所有文字。
此时他看着维因的指尖在空中轻轻滑动了几下,电脑上瞬间跳出了一份文件。
里面密密麻麻详细记载了某个男人怀孕到剖腹产子的过程,底下还有条信息划了红痕,
‘刚出生的婴儿足有20斤,相当于一对双胞胎的重量。’
这样详尽的信息,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一例。
南柃看懂这份文件时顿时明白了什么,连忙道,“是给爸爸接生的医生?”
维因看着文件,安静地没说话。
南柃却连忙道,“我记得爸爸跟医生签了协议,还给了他好多钱保守。”
可现在这些资料……
维因闻言,轻笑一声,“傻孩子。”
“可惜,医生不是个守信用的人。”
他抬手一挥,将桌上的文件推了一地,上面大多数都是文字信息,就算图也是假的或者草稿图,没有照片。
大概当时的南枝也明白男人生子是个惊世骇俗的事情,所以检查得很到位,没有被拿到任何证据。
可这种事,一旦是真的,也不需要那么多证据。
那些人只要想,可以直接查南枝的履历,确定他无女友后,再将他和南柃抓来做亲子鉴定和身体检查,就能找到生产后的蛛丝马迹。
只要那些人想。
文件散开。
维因果然从最底下找到了一份南枝的身份档案。
当初那个医生在发现这件事之后,他做完手术收了钱就离开了,看似一切都揭过。
南枝也很谨慎的没让对方留下任何证据,无论是信息姓名还是样貌等等。
但医生实在贪图这消息。
他本就不是正规医院的,只是在私人医生里名声不错才被推荐去,才能得到南枝私下的邀约。
但名声哪有钱重要。
他不知道信息没关系,他提供消息让别人去挖。
何况将南枝这种无父无母的交上去,人一失踪就是背后那些人的事儿了,谁知道是他干的。
不过他本没打算一上来就这么干,他想先借着那天的剖腹产经验,找到那个男人能让孩子寄生在肠道的原因。
要是能研究明白,那不需要交人,甚至他的成果能光明正大的摆在太阳底下,让他永远获益。
就算哪天南枝看到了也不敢出头说什么。
但如果没弄明白,就可以把人交出去了。
交给那些见不得光的组织。
这就是一次性买卖了。
但总比没钱来得好。
而组织的大本营,就在这里。
维因目光沉沉,视线从地上穿着白大褂的昏迷男人脸上扫过。
如今资料已经被卖到了这里,那个医生也将自己打包进来跟进研究工作了,拿了已有几百万,之后继续跟进项目。
如果项目进展不成,就要抓人了。
而完成后则是数千万的奖金。
维因低低叹了一声。
不守信用的人类。
他看着南柃还有些不解的目光,粗浅地跟孩子讲了下。
当然略过一些孩子不适合听的细节,只说了简单易懂的大体。
南柃听着抿紧了唇,拧着眉道,“爸爸当时跟他达成协议,把所有的钱都给他了,他竟然……”
还要害爸爸。
虽然当时还在肚子里,但意识早已成熟,能清晰知道那一切。
南柃不解。
明明已经说好了的,而且爸爸为表诚意,身边只留了一个月生活费其他都给了对方,导致后面一段时间很难熬。
他替爸爸难过、生气。
似是感觉到南柃的情绪,维因拉了拉他的手,将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他道,“走吧,处理一下他们。”
南柃回过神,点点头。
他说过要保护爸爸的,能保护爸爸,做什么都可以。
“不过他们是人类,我们无法代表人类的规则,贸然处理他们,让你爸爸知道了不好。”维因带着孩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随着他们转身,桌上的材料无风自燃,转瞬烧成了灰烬。
连带着电脑里的文件也在黑屏过后,重新亮起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南柃听着他的话,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要是他乱杀人,爸爸肯定不同意,而且可能会害怕,爸爸也是人类。
那怎么办?只销毁证据?
维因也在这时问他,“你觉得该怎么办。”
南柃一脸懵逼。
他困惑地指头挠了挠脸。
努力去想,但是想不到。
让他们倒霉几天?
维因笑了下,他再次打了个响指,身边霎时间冒出无数阴魂。
它们勉强维持着人类的脸,却奇形怪状惨不忍睹,还有几个断了胳膊歪歪扭扭立在空中。
它们低低地哀嚎着,发出嘶哑可怖的声音。
南柃看去,却见维因眯了眯眼,听他缓缓道:
“这是他们心中恐惧所化。”
“要是被自己犯下得亏心事吓死或疯,可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因果报应,一样是人类的‘规矩’。”
本来静谧安静的地方发出一阵阵凄厉地惨叫。
南柃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紧紧跟在维因身旁,看着对方始终面色温和地漫步在这。
仿佛看到的不是惨叫和恐惧而是赏心悦目的花园。
他们穿过一道道走廊,出现在了某个房间。
只见无数大小怨灵围在一起, 其中绝大多数是刚有形的婴儿,他们在地上如虫一样缓慢挪动着, 颤颤巍巍地攀爬。
这里很安静,不像外面充斥着恐惧的叫声。
维因领着南柃穿过鬼魂进到了包围之中。
就见一个略苍老的中年男人狼狈地坐在地上, 瞪大眼睛恐惧地看着面前的一幕,但他不像外面的人那样惊慌。
恐惧的神情也逐渐变得狰狞。
“找上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把你们送进来的!”
“是你们畜生的爹妈要杀了你们!”
“别过来!滚开!”
“死了又怎么样, 一群畜生就该死!”
随着怨灵的靠近, 他的声音越加尖锐。
南柃看得直皱眉。
就是这个‘医生’, 当初给爸爸开腹。
看着对方依然满脸狠戾, 没有丝毫悔意的模样,他心底不快。
维因似是知道他的心思,捏了捏孩子的手, 慢条斯理道,“不要急。”
既然有怨灵诞生,对方骨子里还是怕的。
只是色厉内荏而已。
果然, 随着那一个个畸形黑色的孩子缓缓爬上他的身体, 肢体残疾的灵魂缓缓伸出爪子摸上他的皮肤。
他终于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他连滚带爬地从包围中出来, 但很快又被一个个纠缠上。
他怎么都无法摆脱,咒骂求饶, 都无法阻止。
随着他的恐惧越大, 怨灵也越多, 一个挂着脐带的孩子缓缓从后爬上他的发顶,血淋淋的脐带从脊背一点点擦过……
他们待了有一会儿。
在销毁了所有证据和与南枝相关的记忆后,维因带着南柃站在一片混乱中, 指导着他如何使用能力制造幻境和虚拟。
南柃练习很久,才勉勉强强抓到医生心里的某个恐惧,塑造出一只半残的幻象。
但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就消散干净,南柃的能力也耗空了。
他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擦着汗。
维因见状半蹲下身,摸了摸孩子汗湿的脸,将一些能量传了过去。
随后在南柃吃惊的目光下,将他抱了起来。
南柃:!
眨眼间,他趴在了维因肩头。
回过神后拍了拍对方,“放我下来。”
他只能爸爸抱!
南柃是个不喜欢跟除了爸爸以外任何生物接触的异种小孩。
维因叹了口气,拍拍孩子的脊背安抚道,“你没力气了,我带你回去就放下来。”
的确是这个理。
南柃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可依然感觉不太舒服。
他勉强忍着,直到回家后,连忙从对方怀里跳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被对方抱着时总感觉很紧张,精神都忍不住紧绷。
他脑袋一片空白,没说什么就直接回南枝房间了。
闻到空气中熟悉的气味,看到床上熟睡的人,南柃的心才缓和下来。
刚才那些画面到底对他造成了冲击,但见到爸爸一下就安心了。
他悄悄上床,小心翼翼地蹭到南枝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满足地闭上眼。
其实细细想了下,刚才维因抱他好像也没有别人碰他那么抵触,没有很不喜欢。
可不管怎样,都比不上爸爸。
南柃靠在暖洋洋的怀里,将脸埋在了南枝的颈窝,鼻尖熟悉温暖的气味令他格外心静。
没一会儿就安静睡去。
一夜睡得不错。
如果忽略奇怪的梦的话。
南枝一觉醒来,迷迷糊糊地感觉还在梦里,他揉了揉眼睛,才渐渐清醒过来。
他梦到了维文彦。
其实也没什么越界的内容,就是对方跟他的日常,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两人睡一张床上。
大概是昨天那件事的影响吧。
南枝沉沉叹了口气,无奈地起身洗漱。
而向来醒很早的南柃见他起身也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
一大一小洗漱完,就下楼吃早点。
楼下没有维文彦的身影,南枝就系上围裙烤了几片面包又煎了三个蛋。
而南柃在一边有模有样地倒粉末泡牛奶。
这里有开水机很方便,南枝不用担心他烧水壶被烫到。
做了三份三明治,南枝把维因那份放到保温喝里,自己和南柃先吃。
南柃坐在身旁,很认真地一口一口咬着三明治,他吃饭向来很专心。
有时候南枝都觉得他不像在吃饭,像在严肃对待劳动成果。
下午还有课,日程照常。
早上吃完后,南枝就开始干活,南柃也坐在他身边复习功课。
自觉的样子让南枝忍不住揉揉他,“可以去休息,看电视或者玩玩具。”
南柃摇摇头,抱着书道,“我想陪爸爸一起。”
只要他成长到爸爸认可他,同意他,他就能去赚人类的货币,带回来给爸爸花。
他想帮爸爸,以后都不要为这种事辛苦。
南柃清楚记得。
那天将钱交给医生后,南枝为了工作拖着身体连着熬夜很久,而他能力太小,已经因为透支能力导致爸爸早产,剩下的只能勉强维持对方的健康。
虽然异种的能力可以在这个世界做到很多事情,但是影响越大,消耗越大。
何况是他这种残缺异种。
想到这。
南柃的目光微暗。
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他会很努力的!
南枝在一旁敲完代码又运行了一遍,发现出错时忍不住呼吸一滞。
沉默半晌决定先放下。
看了眼旁边还在学习的孩子,他去厨房切了点水果端回来。
“休息一下。”
他给南柃喂了一块儿西瓜。
“谢谢爸爸。”
南柃咬着西瓜含糊道。
南枝打开电视转到一个播放动画片的频道放着,桌上摆着水果拼盘,他又削了两个苹果。
南柃一边吃水果一边喂南枝吃。
忽然他想到昨晚未得到解答的疑惑。
虽然爸爸身上早就没维因的气味了,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爸爸,你昨天跟维叔叔有没有做什么啊。”
南枝刚咽下去的水果差点噎住。
他连忙敲了敲胸口,干咳几声。
南柃见状,连忙凑过去帮忙拍。
“对不起爸爸。”他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南枝摇了摇头用力咽下去,脸色涨得通红,他迅速又灌了几口水,缓了缓后才道,“谁告诉你的?”
他这意思,是直接承认了。
但到底这事儿只有他和维文彦知道,南柃问起,他肯定认为对方知道了什么。
南柃沉默了下,“没有人。”
然后又小心凑过去。“那你们做了什么?”
他有点担心,爸爸会不会被忽悠着做了不好的事儿。
看来南柃只知道有事,但不知道具体。
南枝安静片刻,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没什么,聊聊天。”
南柃:……
爸爸骗他。
气味才不是聊聊天就能留下的。
但爸爸不说,他也不好再问,只是有点郁闷地坐在旁边。
为什么这件事,维叔叔不说,爸爸也不说?
忍了又忍,为了爸爸的安危,南柃还是加了句,“真的没有奇怪的事情吗?”
南枝勉强笑了下,“没有。”
说完给南柃塞了一只削好的苹果。
南柃:……
爸爸,好敷衍。
南柃一边默默啃苹果,一边琢磨着各种可能性。
转眼又到快到上学的时间。
南枝带着南柃下楼吃饭时,发现桌上留给维文彦的三明治还没动。
还没醒吗?还是出门了?
南枝没多想,将保温盒推到一边,去给南柃简单炒了个蛋饭。
吃过饭后就拿上收拾好的小书包给孩子送去学习了。
等折腾完回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他刚回来就想起餐桌上的三明治,准备带上去当下午茶吃。
然而刚走近,就听到些许声响。
‘咔哒——’
他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维因打开了保温盒,正吃着里面的三明治。
“回来了?”
南枝走进,随口问道。
维因正嚼着,闻言点了点头。
就见南枝走近他,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看着他神情不悦。
直接开门见山道:
“你跟孩子说什么了?”
南枝可没忘了这事儿。
昨天就他和维因知道,肯定是对方说漏了什么,才让南柃来问他。
明明平时很有分寸,怎么这件事情却掉链子。
维因无辜地看着他,将口中的三明治咽下去,喝了口牛奶,“我没说。”
“你没说,南柃怎么会来问我发生什么。”南枝不信。
维因摇摇头,“真的没说,是他猜的。”
南枝皱眉。
听起来更不可信。
维因一五一十,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说你身上有我的气味。”
南枝:?
维因装模作样地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可能身上有柜子里的香薰气,染你身上了。”
南枝:??
看着维因一本正经的样子。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闻出来的?真能闻出来?
狗鼻子吗?
南枝不太相信,但维因没必要骗他,何况骗没骗一问南柃就知道了。
而且,闻出来……
南枝突然想到什么,顿时沉默下来。
他记得之前找苏文利的时候,那孩子也有类似的举动。
南枝不禁陷入沉思。
维因则是一口一口慢慢把三明治吃完了,他吃饭细嚼慢咽的样子和南柃一样,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刚把牛奶也喝完,放下杯子时。
南枝忽然抬头看他,目光紧紧落在他脖子上的某处,接着默默起身回房,没多久后带着一块儿肤色的东西走了下来时。
“你这太明显了。”他指了指维因脖子上的几道红痕。
维因低头看了眼,“没关系,这季节蚊子多。”
就当蚊子咬的。
“不行。”南枝道,“你贴这个。”
说着,他抬手晃了晃手上的皮肤贴,这个色和维因肤色接近,又很薄,贴上几乎隐形。
只要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给孩子看到影响不好。”
南枝皱着眉道,虽然他觉得南柃应该不懂,但就怕万一,而且用鼻子嗅到他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可能是其他方面发现呢。
总之先贴上。
既然他这么说,维因就跟着点头,“听你的。”
随后指了指脖子,“就是我看不太清,你帮我贴行吗。”
南枝顿了下,答应下来,他将贴纸撕开,对比着红痕剪成了小块儿,超薄一片,很柔软,充满韧性。
随后面对着维因,一手微微放在对方的脖子上,一手小心贴上去。
他弯下腰时,距离顿时缩短了,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凉意,皮肤熟悉的冰凉让南枝思绪微乱,昨天的几个画面陡然脑海中闪过。
他忍耐着,快速贴完。
贴纸的效果很好,至少贴完后站起身,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这个不怕水。”
南枝道,表示也可以贴着洗澡。
维因点点头,“好。”
似乎南枝说什么都会好脾气的答应。
良好的态度让南枝的情绪也舒缓了些。
他刚准备问问维因还要不要吃什么,打算给对方做点。
三明治只是早餐,他做得不算大,可能不够维因垫整个下午的。
维因温和地淡笑了笑,“我看锅里还有点炒饭,吃那个就行。”
南枝一愣,“也行,我给你热一热。”
他很快把热好的炒饭放到维因面前,刚坐下看对方动筷,手机忽然响了。
‘叮’的一声,是消息提示音。
他翻开手机看了眼,是老师发来的消息。
一眼扫完后,他疑惑地看向维因,问道,“老师说今天要补课,晚上八点才能接回来,之前有过这样吗?”
维因淡定道,“有,有时候上到一半打算多教一些就会加课。”
对他,南枝还是比较信任的。
既然维因这么说,虽然还有点奇怪,也没再纠结,反正能实时看监控,应该不会有问题。
在餐厅接了杯热水后,南枝去楼上将笔记本拿了下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修补早上的代码。
维因给他放了些水果在旁边的桌子上。
“谢了。”
南枝头也没抬道。
手上还在不停地敲代码。
维因见状在他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看起了手机。
客厅里,两人都很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连续工作了四个小时,终于将这次的单子解决后,南枝才松懈下来。
疲惫感瞬间席卷上来,他困倦地闭了闭眼,将电脑放到了一边。
南柃的课到晚上八点才结束,现在这个点不用去接孩子。
这样想着,靠在沙发上休息的同时,他打开了监控。
监控下,孩子坐在课桌前,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老师用小黑板讲课。
南枝放大了些许,看着监控下的孩子一脸认真的小大人样,觉得有些意思。
他拿着手机,看着看着,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本就累一天了。
慢慢的,在困倦下他无知无觉睡了过去。
他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光怪陆离。
周围的世界模糊不清,他只看到自己独自行走在一条道上。
四周是被黑色雾气笼盖的建筑,依稀能辨别出孤儿院的牌子。
他走进里面,这里遍地灰尘,一些面黄肌瘦的孩子捡着掉落在桌上的硬米饭吃。
还有些孩子争抢着打了起来。
他平静地扫视一圈,路过了他们,他往孤儿院的深处走去,院长站在池水边慈爱的望着他。
但很快那张慈爱的面容就被黑色雾气扭曲,化作一张滴答着黑色墨汁的漩涡。
他路过了这一切,坠入了池水。
池水中依然是一条路。
他走了很久。
路过学校的走廊,路过穿行的马路,路过红色的塑胶跑道,然后站在了大学宿舍前。
宿舍里。
舍友都是灰色的,只有一个‘人’比较特殊。
它是黑的,像人形的墨水或者淤泥一样,不停地向下滴落着泥浆。
它缠了上来,紧紧缠着他试图将他拉入它的身体里,被泥浆填满口鼻。
可在将要窒息的那一刻,画面一转,他出现在了花园里。
清新的空气,明艳的太阳,彩色明亮的花圃,与前面灰蒙蒙的世界相比,梦幻的像是一个崭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