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仙道盟、天道宗、凌霄派以及坤山道门,联手惹出滔天大祸,是道友当机立断,放下个人恩怨以身涉险,赶在天窟尚未爆发祸事前将其封印。他们却不知感恩,不知反省,反过来责难朱雀台,威逼施压。贫道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其他道友也是看不下去,才会与鸿蒙仙府一起声讨。”
“不过是欺负朱雀台势单力薄,也不愿承认自己惹了大祸,要承道友的情,妄图以这种方式掩盖事实,颠倒黑白。”
玄月子没有揽功劳,也没有多说,一语带过主动翻篇,微微侧身,抬手请黎采玉等人进去。
“路途遥远,殿内已经设宴,为道友接风洗尘。”说着,目光转到雪如圭这边,仔细打量两眼,语气温和道:“两年未见,雪道友似乎有些憔悴,还请保重身体。”
雪如圭回答:“只是略有休息不足而已,并不碍事。”
一行人入了殿,依次落座,黎采玉跟雪如圭的座位理所当然排在最前头,一人一座。
刚落座看到桌上摆着碗,用盖子蒙着,打开来,里面是一道灵食,香味钻进鼻间,立即感到神清气爽,头脑清明。
黎采玉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定睛一看,这道灵食做的很漂亮,食材晶莹剔透,摆盘成莲花模样,灵雾缭绕,仿佛水上之莲。不由自主拿起勺子,轻尝一口清汤,眼前一亮,因着碧海仙宫生出的晦气似乎都一扫而空,舒眉展眼,心旷神怡。
认出招待的灵食不俗,黎采玉下意识抬眼看雪如圭,果然眉宇间的神色有变化,效果立竿见影,果断道:“让府主破费了。”
普通灵食绝不会有这个效果,是难得的好物,每个人面前都有,府主真的费了心思。
玄月子轻描淡写:“东西本就是拿来吃的,放着也是放着。”
黎采玉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涨,府主真的善解人意又温柔,有种润物细无声的呵护关爱。
“参加论道大会的道友们接下来会陆续赶往鸿蒙仙府,若有不解之处,可来寻贫道解惑。”玄月子温和道,眉眼透着长者的慈爱包容。
以对方的年纪,放在修仙界绝对是大家长级别,造化道人数少,但活得久,更迭的远没有贪狼道快。
黎采玉顺水推舟,在论道大会开始前先打探下情况,“长春子道友称造化道的诸位道友都对闭日神功十分感兴趣,说来惭愧,这只是我闲暇时误打误撞自创的小法术,取了个诨名,拿到道友们面前分享心得,实在是心虚的很。雕虫小技,真的是献丑了。”
听出他的意思,玄月子眼底含笑,“黎道友第一次参加论道大会吧?”
肯定句,是不是府主很清楚。
黎采玉点头,“是。忽然受到邀请,盛情难却,只是心底难免紧张,怕丢脸,也怕叫道友们失望。”
玄月子:“不必紧张。说是论道大会,其实就是造化道的道友们找个借口一起聚会,说点修炼心得,交流见闻而已。有些道友还会拿出些吃食,给众人一起分享,甚至有吹拉弹唱的,为大家助兴。相聚就是缘分,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顺其自然便可。”
顿了顿,“上头当师尊的坐到一块儿吃吃喝喝,天南地北的聊天解闷,下头的弟子也能趁机认识同道小友。自在造化道不比贪狼道,收徒门槛高,数量少,且门派分散,平日里出门在外也不容易遇到,这是个认识朋友的好机会。”
“大家会这么兴奋,一是因为闭日神功,二是因为来了个厉害的生面孔,心里好奇,外加敬佩黎道友的事迹,想要认识认识。”
言下之意,造化道这个圈子彼此熟悉,上头老人都是熟面孔,没有新鲜感,主要是带下头的小辈出门认识认识同道,拓展交际圈,增加感情。突然冒出个没见过的生面孔,还这么厉害,长辈圈一下子都沸腾了,想见见这个一鸣惊人的新人。
闭日神功随便讲讲就行了,讲好讲坏大家都会捧场。
黎采玉还有困惑,迟疑道:“其实,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造化道,参加鸿蒙仙府举办的论道大会,心里有些没底气。”
玄月子笑了,“黎道友认为什么是自在造化道?”
黎采玉思索:“自制?”
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因为造化道前面还有自在两个字,自制如何能称之为自在。
可他对造化道的印象就是如此。
乍一听容易被造化道对男女性别的态度所迷惑,仿佛有些矫枉过正,可仔细品味,造化道追求的绝非这么肤浅。
克制原始欲望的劣根性,本质上就是自制的一种,自我克制,自我约束。
玄月子:“黎道友还有何可疑惑。”
黎采玉一点就通,明白了,“谢府主解惑。”
玄月子的目光落到雪如圭身上,“雪道友可有疑惑?”
雪如圭怔一下,摇摇头:“谢府主关心。”
“我能冒昧的问个问题吗?”黎采玉终于是忍不住,他真的很想知道,抓耳挠腮的那种!
玄月子一如既往包容,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轻轻一笑,“黎道友问吧。”
“府主您到底是男是女?”黎采玉超级想知道的。
“贫道原为坤道。”
谜题揭晓,黎采玉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府主,试图找出女性特征,失败。作为鸿蒙仙府的府主,理所当然是自在造化道的大成者,这点单看外形就能感觉出来,不能被大众认知上的男女特点所束缚。
长春子依旧能够感觉出他是个男修,府主站在身前,完全无法推测性别。
生命繁衍体系的性别似乎已经在府主身上闭合,达到阴极阳生,阳极阴生的境界,阴阳合一,归于混沌,玄月子就是玄月子。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仿佛在看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
当人摈弃掉性别带来的影响,继续纠结是男是女毫无意义,因为这是已经被甩在身后,放弃不要的东西。回头多看一眼,就是玄月子的失败,自在造化道的路在前方,接下来还要继续向前。
接风宴宾主尽欢,住所早就准备好,直接入住就是。
当人都散了,长春子单独去见玄月子,把关于碧海仙宫还有另一个雪如圭的事情都说了。
不光黎采玉雪如圭很疑惑,长春子也很疑惑啊,他虽然没有以神识穿过传送漩涡,但后面另一边雪如圭的法相可是主动过来了。
加上碧海仙宫的所作所为实在恶心,这样离奇的事情如何能憋在心底。
听完后,玄月子沉吟,“这件事你不要跟别人说。”
长春子不是多嘴的人,只是疑惑的看着师尊,“天窟之外是无尽黑暗,游荡着或弱或强的诡异生灵,另一个世界又是在哪里?为何能够与这边世界有所交集?弟子想了很久,猜测也许不止是我们的世界,也许还有不知道多少个其他世界都被无尽黑暗所笼罩,一旦破裂就会遭到诡异生灵入侵。”
“无尽黑暗如水,诡异生灵似水中小鱼,世界为泡在其中的鸡卵,彼此间偶尔会有摩擦碰撞,进而产生短暂交集。”
玄月子神色奇异,沉默半晌,道:“你要这么说,倒不算错。”
“师尊,一直都是如此吗?无尽黑暗究竟从何而来?”
玄月子平静道:“为师亦不知道无尽黑暗从何而来,只知以前并非如此。鸿蒙仙府的祖师便是从其他世界而来,那时各界有传送阵连接,可自由穿梭,三千世界繁华似锦,缭花人眼。”
“不知从何时起,各界联系渐渐断了,天窟也开始出现。”
“再无一人能够飞升。”
再无一人能够飞升。
对一心修炼成就大道的修士而言, 无疑是晴天霹雳,再可怕不过的噩耗。通天之路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对整个修仙界关闭,任你再怎么天赋异禀, 勤勉修炼,都无法破碎虚空前往传说中的仙界, 看到更高层次的风景。
所有人都被困在了此界, 犹如困兽。
长春子愣了片刻,声音变得艰涩,“师尊……”
冷不丁捅破一层窗纸, 心头满是复杂迷茫,修士都想飞升,谁又不会向往超越穹顶。
玄月子目光平静, “你们都很聪慧, 这件事只要有心探究就会发现,修仙界关于飞升的记录全都是很久以前。”
只要沉下心仔细翻看关于飞升记录,真相便会水落石出,呈现到眼前。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如果什么事都需要玄月子交代, 手把手去教导, 那收入门下的弟子跟提线人偶有什么区别。他们会自己思考, 自己顿悟, 自己去探索这个世界, 寻找想要走的道路,也会自己发现隐藏的真相。
“无法飞升就不能认真修炼了吗?”玄月子问。
长春子毫不犹豫摇头,正色道:“弟子想知道为何再无一人能够飞升,想知道世界壁垒外的无尽黑暗从何而来, 想打破桎梏,将关闭的通天之路重新连接。”
玄月子眼底透出欣慰赞许,“你能这样想很好。飞升之路也是前人逐渐摸索出来,并非一开始就在那里,我等修行之人若惧怕桎梏困难,止步不前,就真的再也不能前进,成为真正的困兽。”
顿了顿,不由自主惆怅,“师尊还在的时候,贪狼道只是过街老鼠,远不如现在这般猖狂嚣张,遍地开花。”
长春子惊讶意外,师尊也有自己的师尊,这很正常,只不过玄月子已经是修仙界年纪最长的存在,骤然听及,难免恍惚诧异。反应过来后,长春子洗耳恭听。
玄月子回忆,“那时候门派没有现在这么多,大家对收徒都十分谨慎,除了资质悟性,对天性也有要求。虽说人之初性本善,可有些人就是骨子里透出的恶,经过教导会知道自我约束,一旦遇到挫折磨难或者诱惑,就容易堕入歧途。最初贪狼道就是由这些心性不坚的人所组成,懂仙道修行功法,又不喜欢修心,常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各派对其深恶痛绝,难成气候。”
“手把手教导出的弟子入了歧路,当师尊的再心痛也只能清理门户,不能叫这股邪风歪气蔓延,坏了整个修仙界的风气,让无辜的人为此付出代价。只是再怎么精挑细选,难免出一两个这样的弟子,人性就是这样复杂,说不清楚。”
“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很懂得伪装隐藏,混迹人群,只要没能及时发现,就会扯出一群弟子,学了手段跟心性,根子上就是坏的。”
“偶尔有一两个心性不错的,拜了不好的师尊而已,这种在他们当中往往很难存活下来,备受欺压。”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弟子杀师的事情渐渐多起来,屠戮同门,抢夺宝物,一开始骇人听闻,轩然大波,到后面已经不是个例,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搅动局势,把修仙界往贪狼道推。”
“各地传承悠久的名门正派遭到重创,有的覆灭,有的分裂,传承的功法底蕴被继承后,摇身一变化为新的门派,他们放低收徒门槛,美其名曰人人都有修炼机会,只要资质过关就能入门,引起凡人的热烈追捧,无数梦想修仙的凡人齐聚一堂,渴望踏上修仙之路,将其奉为圭臬。”
“强行将其解散,招来骂声一片,称我们想要独吞修炼秘法,不愿意分享给更多人,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不配为修行之人。此番言论散播出去后,立即在各地点燃,如烈火焚原,很快形成一股声势,浩浩汤汤。当我们再次登门强行解散新成立的门派,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人山人海,数不清的凡人投来愤怒眼神,谩骂斥责,称想要解散门派就从他们的身上踏过去。”
玄月子忆起这件事,依旧能想起当时的感受,震撼,骇然,自我怀疑,还有,怵目惊心。
身为修行之人,抬抬手就能把这些凡人都拍成飞灰,不堪一击,可在那一刻,玄月子是震惶的。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受到巨大冲击,不由自主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正确的,一起上门执行任务的师弟师妹们也都面露仿徨之色。
年轻正直的修士们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成为恶人,被凡人用恨不得啖血食肉的眼神所注视。
内心动摇化作破绽,新生的门派胜利了。
当他们羽铩而归,听见身后所有人爆发出热烈呼喊,欢天地喜,喜极而泣。
跪在师尊面前请罪时,玄月子是自责惭愧的,论实力他们根本不该输,是他们不够成熟,道心动摇,才会失败。
师尊沉默良久,最后幽幽叹息,抬手摸了摸玄月子的头,“罢了,命数如此。”
那时候玄月子不懂,可现在哪里还会不懂。
那一退,注定了贪狼道崛起。
无数渴望修仙的凡人将放低收徒门槛的新生门派捧上神座,用血肉之躯捍卫心中的圣地,如飞蛾扑火,欢喜雀跃的扑向光明。
他们能解散一个门派,能解散两个门派,但浇不灭凡人渴望修仙的欲望,拆不散凡人被点燃的野心。
如若对凡人举起屠刀,他们也就成了真正的魔鬼。
欲望跟野心铸就今天的贪狼道,根子上就不正,如何能指望踏踏实实走正道。
阳谋最为无解,也最歹毒无力。
听到这些往事,长春子沉默,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那个画面,但他知道师尊肯定是无法释怀的。
“师尊,”他张张嘴,说不出什么话。
玄月子神色平静,继续道:“为师的师尊是最后一个飞升之人,成功了,也失败了。按照记载,渡过天劫后仙界会打开通道,接引飞仙入界,也就是破碎虚空,但是那天只出现一条裂缝。”
意识到什么,长春子惶然睁大眼界,果不其然听见玄月子以压抑的声音道:“裂缝背后是无尽黑暗,亦没有仙霖降世,泽被万物。”
“师尊被裂缝吃了。”
这是一个恐怖故事。
大家都以为即将迎来欢喜的结局,激励后人,事态却是急转而下,玄月子的师尊在弟子们的注视下,落入无尽黑暗。
一切戛然而止,只留下最后的恐怖画面,成为弟子们的心理阴影。
“贪狼道的时代正式崛起。”
玄月子的目光好似穿过无尽虚空,回到师尊被裂缝吞噬的刹那,师弟师妹们的表情极其惊恐,面目扭曲。
那画面在心头盘绕许久,挥之不去,整个鸿蒙仙府都陷入低迷。
新任的府主既要安抚人心,又要主持大局,心力交瘁,唯有自己一人时才有空闲发呆愣神,为师尊黯然垂泪。
贪狼道蓬勃发展时,鸿蒙仙府也没有却步不前,玄月子大力发展宗门,牢牢霸占东洲最强门派的地位。尽管吾元宗跟归元教后来者居上,与鸿蒙仙府并称东洲三派,可论实力,两派是比不上鸿蒙仙府的。
不过是吾元宗跟归元教爱表现,这是贪狼道的通病了,再怎么看自在造化道不顺眼,喜欢自吹自擂,依旧要捏着鼻子承认鸿蒙仙府的强。
只是玄月子也能感觉到,造化道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西洲已经完全沦陷,被万仙道盟所统治。
倘若只剩下鸿蒙仙府,日后必定独木难支。论道大会是维系各地造化道的桥梁,意义深远,贪狼道越发猖狂强势,造化道要寻找新的出路,另辟蹊径破开困局。
玄月子有预感,贪狼道彻底攀上巅峰,就是末日降临之时。
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害怕吗?”玄月子问弟子。
“害怕。”长春子回答,
世界剧变意味着背后必定有其原因,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而探索真相是要支付代价的,需要鲜血跟性命铺就道路,打通桎梏。
是固步自封,作困兽死,还是燃尽一切,超脱生命。
“弟子不会让师尊失望。”长春子斩钉截铁,眼神坚定。
玄月子唇角微翘,目光柔和,师徒俩的脉脉温情只持续了一会儿,便回归正题,“你说的事情很重要,为师亦是第一次听闻,也许会成为破开困局的一个要紧线索。”
长春子面露遗憾,“可惜碧海仙宫的弟子们都被宫主自爆炸的灰飞烟灭,没有留下一个俘虏。”
他顿了顿,“师尊,莫非您想要与雪道友谈谈?”
玄月子:“事关重大,自是要谈,只是要寻个恰当的时机,不可冒犯。”
“玄琼实在不像是贪狼道的修士,人品性格都与豺狼迥异,出淤泥而不染。可惜为师没能在他拜入吾元宗之前遇到,否则必然收他做真传弟子,倾囊相授,将来继任府主之位也是使得。”
玄月子眼露怜悯,关怀道:“雪道友自小体弱多病,多年来深居简出,远道而来可不能怠慢了。”
一顿,“他似乎有些憔悴。”
长春子羞愧,“是弟子技艺不精,实在无能为力。”
玄月子叹气,“有需要的灵药,尽管从为师的库房里去取。”
“倒是黎道友,为师有点看不清他的路数。”
是另一个雪如圭, 又不是那个雪如圭。
厚重豪华的宫殿很高,沉闷压抑,宛若噬人怪兽的深渊巨口, 红色精美地毯勾勒繁复花纹,一路通向台阶上的正座。殿内光线不太亮, 有些昏暗, 无法照到每个角落,影影绰绰的黑暗带来无限遐想,仿佛藏着鬼魅魍魉。
华丽座椅之上的人单手支着面颊, 姿态慵懒,居高临下,微抬眼皮俯视的模样傲慢冷漠极了。
他似乎正在假寐, 被打搅醒来心情十分不悦, 看清面前出现的人,微微一顿,唇角开始上扬,露出兴味之色。
雪如圭跟对方对视,不可遏制的失神茫然了。
那是他自己的脸,神魂气息也是如出一辙, 再次尝试沟通连接另一个雪如圭, 却出现在这里, 看到第三个自己。
有第二个雪如圭, 为何不能有第三个, 第四个……只是出现的比预料还要早,还要快,还要猝及不防。
更想不到会看见这副光景。
正座上慵懒斜靠的雪如圭一袭玄色,肩头披着同色毛茸茸, 头戴冕冠,墨色珠子串成的冕旒垂挂,轻轻一动便会发出细碎碰击声。玄色端庄稳重,在他身上穿出难以言喻的威严压迫,恍惚间,仿佛看到君临天下的魔神。
一双漆黑的眸子似黑洞,能将光线都吸进去,深幽不见底。
对视的瞬间,双方都认出对方身份,雪如圭恍惚失神,玄色的魔神波澜不惊,好似早就见怪不怪。
“有趣,自己送上门。”目光薄凉,丝毫没有动容之色,吐出的字冰冷,透出不详。
下一秒证实果然如此。
对方毫不犹豫动手,强大恐怖的力量当头压去,重重撞到金色屏障,被阻挡在外。
他不假思索,果断加强灵力,没有半点迟疑温情,犹如擒拿送上门的猎物,斩钉截铁,干脆利落。
金色屏障牢牢守护雪如圭,任凭对方怎么折腾都不能撼动,稳稳矗立。
试了几次没能得逞,玄色的雪如圭终于停手,无情冰冷的眸子透出审视打量,语气不悦:“正好与本尊的力量相克,真是不快。”
懒洋洋靠着座椅,又恢复成雪如圭刚开始看见的慵懒惬意姿态,“所以,你主动找上门想做什么?吞了本尊好壮大自己?劝你放弃,先从弱小的开始,现在就对本尊出手,只会自讨苦吃。”
短短几句话,透出的信息量巨大。
“仙道正派,至刚至阳,跟本尊属性相克,若豁出去非要拿下不可,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本尊现在懒得动,没有这个兴致。”他眯了眯眼,看起来昏昏欲睡,喃喃道:“头疼的很,乱哄哄的难受。”
支着脑袋的手改为揉太阳穴,敷衍揉了几下,不但没有缓解,表情还更加暴躁,眼底映出另一个自己。
一头银色长发,用发簪简单挽着,银色的眼睛里泛着金轮,身着素色衣衫,浑身上下笼罩一层淡淡金光,氤氲般朦胧。在这昏暗的大殿里,仿佛仅剩的一抹亮光,吸引眼球。
不言不语,不愠不火,分明站在台阶之下仰视上方,却犹如低头俯视人间的神祇,悲天悯人,端庄圣洁。
落入昏暗的月亮,静静散发光芒。
“真是碍眼。”华丽正座之上的雪如圭喃喃自语,神色渐渐狰狞,变得残忍暴虐。
大殿角落的黑暗阴影蠕动,不一会儿真从里面走出人影,穿过黑暗来到昏暗光芒能够照到的地方,露出真面目。
赫然是别的雪如圭!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陆陆续续走出来,前后左右包围住银发银眼的仙尊。
不需要任何言语,仅凭神魂就能产生共鸣,因为说到底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无尽的痛苦绝望流入脑海,就像墨汁一样迅速晕染,搅混整池水,雪如圭面色立即变了,头痛欲裂,与之相反,端坐于华丽座椅之上的玄色雪如圭神色缓解了些,立竿见影。
雪如圭们不说话,直勾勾盯着昏暗中唯一的纯白色,如同人偶,目光空洞无神,没有一点活力。
“唔!”雪如圭痛苦低吟,身形不稳,差点跌倒,面前的雪如圭们一动不动,始终用直勾勾的目光盯住他,那种荒诞恐怖的感觉迎面而来,极其强烈。
昏暗压抑的大殿,一个又一个自己,还有端坐于上方的支配者,这是什么恐怖场景啊。
心理素质不好的能当场吓癫掉,防线失守。
雪如圭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可后面也有雪如圭,一退就碰到了,只好往前两步,回到原来的位置。
精神污染持续进行,岌岌可危,一道金色屏障骤然自己出现。雪如圭感觉到眉心在发烫,有力量流进来,为他驱散一切负面情绪。
四面八方包围他的雪如圭们沐浴在金光之下,神色愣怔迷茫,彼此间形成的负面磁场被消融殆尽,空洞无神的眼睛注入些许生气,就像迷路的孩子,仿徨无措的站在原地。
金色屏障收缩,猛然爆发,忽然闯入到这边的仙尊被瞬间带走,原地空无一人。
“啧!”玄色的雪如圭轻哼一声,大殿内的雪如圭们迈步,缓缓退到角落,重新融入到黑暗之中。
大殿恢复昏暗的模样,光线只有一点点。
这里是他的识海世界,大殿之外有整片宫殿,有山,有水,有天空,只是无一例外空荡荡,被昏暗所笼罩,处处都是黑暗的阴影,空寂压抑,死气沉沉。
他抬手一勾,大殿中心浮现立体投影,一个又一个光点连成一片,手指轻轻一动,光点当中多出一个新的成员,尚未被连接。
玄色的雪如圭凝视这个光点,眼底是势在必得。
“圭圭!”
另一边,雪如圭猛然睁开双眼,黎采玉的脸立即映入眼底,写满焦急担忧。
见到他醒来,黎采玉狠狠松口气,“圭圭你终于醒过来!”
抬手为他擦了擦额头。
雪如圭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浸湿了里面的衣衫,贴着皮肤不舒服。
“二狗哥……”开口,声音嘶哑干涩的厉害,似乎还没从噩梦中醒来。
果然,黎采玉更加担心了,忧心忡忡,“你打坐的时候忽然面露痛苦之色,一个劲冒冷汗,看起来非常难受,我只好把你强行唤醒。”
雪如圭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失了神。
忽的伸手将人抱住,两手用力环住黎采玉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大口大口喘息,就像差点被溺死。
身体微微颤抖,僵硬紧绷,每个毛孔都在诉说惊惧。
“圭圭别怕!”黎采玉不假思索反手回抱,另一只手轻轻上下抚摸雪如圭后背,温柔安抚。
“二狗哥……”
“我在,别怕!”
“二狗哥。”雪如圭喘息,似乎要呼吸不过来,心脏剧烈跳动,脑袋发晕。
下一秒就要撅过去的样子让黎采玉心揪成一团,身体浮现金光,渗入怀中之人体内,为他驱散一切负面。
过了一会儿,雪如圭总算缓过来,松开手时泪眼朦胧,眼眶一片发红。
神魂共鸣带来的精神污染实在可怕,同出一源,接收起来毫无阻拦障碍,全盘承受。
要不是黎采玉当机立断,强行唤回他的意识,后果难料。
这次经历证实哪怕是同一个人,未必就没有恶意。
雪如圭抬手擦去泪水,用平静下来的语气说:“已经没事了,二狗哥不用担心。”
黎采玉怀疑的看他,“真的吗?”
雪如圭肯定道:“真的。”
黎采玉皱眉,随后松开,勉强相信,“那行吧。”
他拉起雪如圭的手腕,“难得来鸿蒙仙府,一直待在屋子里多没趣,趁着论道大会还没开始,我们出去转转。说不定能够认识几个新朋友呢,出门在外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好寒酸可怜啊!”
“压力不要太大,不顺的话先放松放松,把自己逼的太紧反而会事倍功半。”
“说不定心情好了,一直无法突破的瓶颈就biu一下没了呢。”
雪如圭乖巧应道:“二狗哥说的对,是我心急了。”
出了一身汗,不能马上出门,等雪如圭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衫出来时,看到黎采玉蹲在窗户外头逗不晓得从哪里来的狸奴玩。
兴致勃勃,幸灾乐祸:“呀,小猫咪这是被卡住了?唉嘿,果然是卡住了!”
他向弱小可怜又无辜的小猫咪伸出恶魔之爪,肆无忌惮上下其手,强撸肚皮。
“嘿嘿嘿,来呀,咬死我!”
黎采玉嚣张的发出挑衅,得意忘形,一点都没有欺负小动物的心虚。
雪如圭哭笑不得,小时候就爱招猫逗狗,现在还是喜欢,这个爱好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鸿蒙仙府怎么会有狸奴?”
“管它呢。”黎采玉无所谓道,他向雪如圭招手,“圭圭快来呀!”
两个人蹲在一起对小猫咪行注目礼。
黎采玉嘿嘿笑,指着毛茸茸的锚铃铛发出邪恶邀请,“圭圭弹它!”
雪如圭扶额,“玉哥别闹。”
下一秒哭笑不得,黎采玉伸手戳了戳,嚣张大笑,“来呀,咬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