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这回就连陆月怡都双目喷火,气愤地瞪他:“你!!”
陆雩心道这个姐夫也是恶心,仗着有外人在,半夏不会对他动手,就想让陈员外替他做主。
殊不知,陈员外站在哪一边。
周英毅其实也就想着赌一把,保不准陈员外同为男子,因着共同利益会站在自己这边。
毕竟这天下男子世人,都不会同意妻子和离后带着孩子回娘家改姓。
陈员外又仔细端详了这张放妻书,皱眉道:“周氏,你说自己目不识丁,可为何却能签署自己姓名?”
周英毅赶紧解释:“大人,我虽不识字,但自己的名字总归会写啊!”
陆雩死死盯着他,冷声扭头对陈员外道:“我这姐夫色胆包天,连我为两个外甥女请来的女夫子都敢猥亵,实在是不敢放她们在他家中生活,故而请求陈员外让两个孩子随我大姐回娘家,我有功名在身,旁人不敢欺辱了她们去。我陆雩在此以人头担保,我此生定护她们母女周全!”
可以从陈员外的神情看出他在摇摆不定,最终他还是松口道:“我认为周氏既已签署放妻书,那么契约成立,陆氏应带两女及嫁妆和离归家。如若周氏你之后还有异议,可再上报官府。”
在陈员外的见证下,放妻书一式两份,一份交由陆月怡,一份交给周英毅。
肉眼可见,陆月怡一下高兴起来。
她笑起来是十分好看的,露出两边浅浅的梨涡。眉眼间的愁苦亦犹如阳光驱散乌云,瞬间消散。
周英毅却是凶恶地瞪了她两眼,三两下撕掉手中的放妻书,在临走路过她身边时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压抑着愤怒道:“贱女人,你别高兴得太早!”
陆月怡咬了咬牙。但这一次,她有弟弟和弟妹撑腰,不再惧怕他!
这种人渣,她真是一刻钟都不愿再与他是夫妻。
随后陈员外与他们说了一句,也与仆役一道离开了。
陆雩捡起地上的放妻书碎片,冷着脸道:“这匹夫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无碍。”季半夏并不把此当一回事,淡声道:“他若是敢做出什么冒犯的事,我便可叫他有去无回。”
青义和青耳闻言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两抖。
陆雩却赶紧捂住他口道:“呸呸呸,不要说这种话。那个臭杀猪的才不值得你动手。”
在见识了季半夏的武力值后,他是真担心半夏会对周英毅那个死渣男下死手。
但这不值得。
陆雩不愿让自己爱的女人为他双手染血。
“此事交由我解决。”陆雩镇定道。
彼时周乐乐和周桃还在屋子里睡觉,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陆月怡随后进屋告诉她们自己也正式和离一事,两个女孩不明事理,却也明白从此以后娘亲和那个恶爹再无瓜葛,皆都开心地抚掌大笑。
陆雩道:“寻个空闲,我们回老家一趟,找村中族长给乐乐和桃桃许入族谱。”
“好!”陆月怡重重点一下头,转头看他与季半夏,已是眼含热泪:“弟弟,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和半夏。”
“都是一家人,谈何言谢。”陆雩只让她们收拾收拾,给了陆月怡一把钥匙道:“如今我和半夏还未完婚,你若是归家同住多有不便。我在隔壁给你买了一套屋舍,往后你和乐乐、桃桃搬去那边住即可。”
陆月怡微怔,旋即因为弟弟给的这份体贴再次忍不住掉下眼泪。
“你那边……钱够吗?”她想了想道,“我还是有一点嫁妆在周英毅那里的。”
陆雩道:“姐你也太小瞧我了吧。火锅店那营生你也看到了,以后养你和桃桃乐乐一辈子都不成问题。”
作为男人,陆雩认为自己肩膀上应负起这个责任。
就这样,陆月怡暂且在隔壁定居了下来。
她说平日闲着也是闲着,硬要去火锅店给陆雩帮忙。
至于留在家中的两个女儿,陆雩说看情况到时候再为她们请一个女夫子。
而另一边,周英毅回到周家后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陆月怡和他和离并带走两个女儿的事情在县里都传开了!他出去卖肉,都有女子或哥儿朝他扔臭鸡蛋壳。
甚至还有人往他店门口泼屎泼尿,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
就连族中长辈也瞧他不起,劝他把陆月怡找回来。
周英毅起初不肯,“放妻书都签了!我与那娘们从此一别两宽!”
实则是想起那一日被季半夏踩在脚底的屈辱。
长辈皱眉,指着他恨道:“你真是个傻的!白白让那妇人把我们周家孩子带走改姓沦为坊间笑柄也就算了,你可曾有想过,那陆雩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往后继续参加科举,若是让他一朝得势当了官,届时别说你了,整个周家都得完蛋!”
“你要是能想法子把陆月怡找回来,就算陆雩那小子日后有了地位,也会看在你们的夫妻关系上放你一马,甚至是帮扶尔等。”
周英毅闻言,神魂俱裂。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虽然嘴上安慰自己陆雩那穷酸小子以前多年未中,这次不过侥幸中了个秀才,以后还未可知……但事实上周英毅多次午夜梦回被吓醒。
没法子,他只能趁秋末时节,打听到陆雩要离开去金陵书院读书,这才偷偷地叫上一帮同宗兄弟前往陆家……
周家在祁县本地也算是大家族了, 只是最兴旺的就属周英毅这一家杀猪的屠户。
其他本族兄弟都在村地里刨食或干更夫倒夜壶之类的市井营生。
在前往陆家宅院之前,周英毅再三跟同族堂弟周大明确认:“陆雩和他那童养媳真走了?他们去金陵了?”
“是啊,你都问过好几遍了。”周大明有些不耐烦。
以前周英毅仗着自己家赚了钱就看不起同族兄弟们, 而且人抠门惯了, 这次请他们上门帮忙,也不过给了些猪下水、猪内脏之物。
周大明等人并不知道季半夏的厉害。
他们听说周英毅被妻子娘家折腾得连两个女儿都留不住, 心中都看他不起。
要不是看在到底同族一场的份上,他们都懒得去趟这趟浑水。
毕竟如今外面周英毅名声可臭了!
“行, 行, 他们不在就好。”不知回想起什么,周英毅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旋即双目放光, 阴冷一闪而过。
“怎么, 你还惧那妻弟啊?”周大明道,“我听闻他不过是一介体弱书生。”
“呵呵。”周英毅干笑了两下。
他请这一众同族兄弟来帮忙, 却不想让他们窥见自己的笑话。
很快来到陆家, 周英毅敲了半天大门不应, 心中还直犯嘀咕。
堂哥道:“该不会他们一家人都去金陵了吧?”
“不可能!”周英毅面上惊慌一闪而过。
这陆雩要继续参加科考, 所需不菲。如若他们一家都赴寸金寸土的金陵,要靠什么过活?
何况他前几日还听说妻子陆月怡在海上捞火锅店抛头露面做帮工。
周大明一看日头,皱眉道:“你赶紧问问, 要是人不在就散了罢,莫耽误大家时间。”
周英毅去敲了附近几家邻居门, 皆无人应答。
他心中一阵郁结, 心知这些人是陆家邻里,肯定都站在陆雩那边,不会告诉他实情。
可让他就此转身离去, 心中又极不甘心。
若按族中长辈所说,陆雩此次一去金陵,若能高中,下一次回来便会给他周家招来杀身之祸。
明面上是和离,实则他与陆家已不死不休。
而就在周家兄弟正准备散了时,周英毅眼尖地看到不远处一个倌发妇人牵着两个女孩往这边走来,不是陆月怡又是谁?
他当即精神一振,挥手喊道:“兄弟们,上!”
陆月怡带着两个女儿被一群周家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包围,脸色都白了几分。
“你…你们所为何事!周英毅,我们已经和离了!有官府和离书为证。你休要再纠缠我!”
说到后面,她已红了眼眶咬牙。
与周英毅成婚多年,陆月怡一直被他欺压,任劳任怨地洗衣做饭相夫教子。
她性子算是比较怯懦,可为母则刚,这次为了女儿们,她必须鼓起勇气反抗。
旁边七八个周家兄弟见状都有些于心不忍。
周大明劝道:“嫂子,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姻,咱英毅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你便和他复合了吧!”
“是啊是啊。”另一个周家兄弟插嘴附和,“你瞧你老住在弟弟家也不是一回事,人家要去考科举的,可别给人增添负担。你回了周家,以后跟周大哥踏实过日子。周大哥家杀猪卖肉,赚得丰足,以后肯定不会少你吃穿。”
周英毅面色得意,大笑着上前去拽她手腕道:“月怡,你跟老子回家去!”
谁知陆月怡竟破天荒地给了他一巴掌。
“你休想!”
随后便挣脱桎梏带着两女逃回了宅院里面,将门反锁。
当然她能逃脱得如此顺利,也是因为那几位周家兄弟放水了。
周英毅一看她竟跑进了陆雩家隔壁的宅院,疑心她是去搬救兵,或是寻了新男人,当下更是勃然大怒,撸起袖袍便冲过去。
“这贱女人!我今日非得把她逮回家不可!!”
另一边,刚抵达金陵的陆雩并不知晓自家风波。
秋闱在即,他得赴金陵提前备考。至于家中流传的他去金陵读念书院一事,其实也子虚乌有。
金陵书院确实好,但机缘巧合之下,陆雩却得到了当地一位著名大儒的赏识,此次过来正是为了拜他为师。
今年秋闱说实话陆雩并没有十足把握,他已做好要在金陵城待一两年诚心求学的准备,故而要带上季半夏一起。
季半夏亦欣然同意。
至于祁县那边的火锅店食肆生意,就交由长姐陆月怡和伏成周照看。
他们初来乍到,来不及寻屋舍租住,便先住在客栈。
偏巧是,因秋闱缘故,金陵城内客栈房源紧张,只剩下天子一号房及下等草房各一间。
两个仆人青义、青耳倒可以在草房挤一挤,陆雩却只能与季半夏同住一屋。
虽说两人之前也胡闹过,但眼下身处外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房间里充满了暧昧气息。
陆雩假借温书,其实余光不知道扫了季半夏多少眼。
她一身淡绿色襦裙,风姿清雅,坐在床边似在绣着什么花样。
陆雩定睛细看,才发觉她在绣一个求福荷包,指尖飞快缠绕,边打着一圈又一圈的繁琐络子。
这一看,陆雩又有些出神了。
心想他家娘子的手真好看啊。
别看季半夏操劳了这么多年,手心都是厚厚的茧子,但她的手型却生得极美,骨节分明,修长若玉。
不像女子,反倒像那些高门里养尊处优贵公子的手。
“莫看我了。”她忽而出声,淡淡提醒:“你应当温书。”
陆雩也不装了,放下书嘿嘿一笑,“吾妻甚美,比书好看。”
屋内点燃了两盏油灯和香烛,照得满室亮堂。
温婉女子泛红的耳廓,映在陆雩眸光里清晰可见。
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便起身坐到她床边,想与她温存一二。
温香软玉在怀,这还哪儿能让人凝神读书啊……
何况陆雩早已领教过与半夏缠绵亲吻的美好。
“咚咚咚!”
恰巧此时门外传来店小二清脆的嗓音:“公子,来送热水啦。”
陆雩只得悻悻放开美人,心道这店小二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门一开,店小二麻利地扛着散发热气的木盥一次次灌满浴桶。
随后他便离开,临走前不忘留下一块胰子豆。
“公子一会要叫热水再唤我。”
处于女士优先的礼让,陆雩自然开口让季半夏先洗。
他也没客气,起身便拿了换洗衣物往屏风后走。
没一会,屋里水雾氤氲,一室清香……
屏风的隔档效果并不完全,一道曼妙朦胧的人影若隐若现,撩动心弦。
陆雩正襟危坐,重新捧起一本书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向屏风方向瞥,可耳边传来的哗哗水声,还是不断地惹人遐想。
“啊。”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声惊哼。
陆雩想也不想,立刻站起身道:“半夏,发生何事?”
为保持君子风度,他还是不敢往后看。
“无碍。”屏风后传来清浅温润的嗓音,以及令人心神荡漾的水波声。
“只是方才澡胰子不小心掉出浴桶外面了。”
客栈房间内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纵使陆雩自诩正人君子, 此刻也不禁喉结滚动,脑海里浮想联翩。
若是换一个寻常成年男子,与未婚妻这般共处一室, 旖旎洗浴, 怕是早就忍不住行那夫妻之实了。
陆雩却生生靠那一口气憋着。
他之前发誓过,定然要等大婚当天, 再与半夏行鱼水之欢,给足她正式和体面。
不多时, 季半夏洗完澡出来。她穿着白色中衣, 乌发湿发披散,身姿修长。经过他身侧时, 隐约有幽幽淡香袭来。
陆雩只敢用余光匆匆瞄了两眼, 那惊鸿一瞥, 令他忽觉季半夏的胸部怎的变小了?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却是不敢再多瞧。
季半夏俯身随意吹熄两盏烛蜡, 掀开软被躺到床榻上淡淡道:“我有些困倦, 先就寝了, 你随意。”
陆雩怕打扰她睡觉, 可自己不洗澡身上万一有味道扰着她也不好,左右思考了一会还是出门去叫了店小二送水。
等他洗漱完毕,小心翼翼地躺在季半夏身侧时, 却听见她呼吸平稳,约莫已然熟睡。
他不禁莞尔, 半撑起身在黑夜中看着她的睡颜, 心跳平白漏了半拍。
就这样看了一会,她忽然冷不丁睁开双目,清冷而怀着探究意味地看着他, “你不睡觉,看我做甚?”
“吾妻甚美。”陆雩也不知为何,面对她时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他俯身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下一秒,却被她环抱住脖颈,狠狠地加深、缠绵。
陆雩一瞬间在恍惚,自己怀中不是旖旎温柔美人,而是凶狠的绿眸恶狼,要将他拆吃入腹……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这般索吻,只是在关键时刻,还是气喘吁吁地停歇下来。
季半夏按住他差点要往下探的手,将他推到身侧,替他盖好被子。
“夜已深了,睡罢。”
“哦……半夏你也早点睡,晚安。”陆雩神色恍惚,胸前起伏,望着头顶帘花,久久难以闭眼。
难怪都说书生须得禁欲。
美色害人啊!
仅是口舌缠绕便这般刺激,若是他与季半夏有了更深入的交流……怕是成日都得惦记如此,恐无心学业。
季半夏肯定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不让他进行到最后的步骤。
“待你高中,我们再成婚。大婚之夜,你想对我干什么都行。”这是她先前半开玩笑对他说的话。
陆雩每回想起,都觉口干舌燥,恨不得拿起书本来连夜苦读。
就像是一块可见却不可求的美肉吊在他面前,让以成为他前进坦途的动力。
几日后,陆雩顺利拜得金陵大儒徐长风为师。别看这位徐大儒年方四十,却无心科举,时常做些学问,声名远播。
他这次能侥幸拜得徐长风为师,不知道令外界多少人羡慕。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以来,徐长风也才收过两个徒弟啊!陆雩是他的第三个门徒弟子。
而前面两位师兄,一位在七八年前高中状元,是如今的吏部尚书,一位曾中探花,不过因容貌太过俊俏,被二公主聘为驸马。
一时之间,整个金陵城都对陆雩议论纷纷。想着他未来就算不得拿下那前三之位,也肯定可以高中举人,还有那金陵富商,或是门楣不错的家庭上门提亲,想让他成为自家女婿。
陆雩以家中已有未婚妻为由统统拒绝了。最后不堪其扰,让青义在城中寻了一方僻静宅院,专心读书。
季半夏陪着他读书,不过白日时常不知所踪。
陆雩偶尔问起,青义、青耳便打着哈哈道:“季姑娘兴许是出门闲逛了。”
陆雩便也理解。书院孤苦无趣,他时常拿给季半夏银钱,让她出门也结交一些女性或哥儿好友,出去耍玩。
春去秋来,时间飞逝,两个月后,秋闱热闹开幕。
金陵城里全是来自各省县地的文人墨客,书生秀才,想着在此一展身手,笑傲群雄。
陆雩本来不对此抱有把握,但夫子徐长风让他下场赴考,也算能长些经验。
于是陆雩便赴考参加了这次乡试。
有了前几次经验,在面临这次考试时,他已丝毫不惧。
何况秋天时节,秋高气爽,温度适宜,在密不透风的考院里待上六七天,也不至于太辛苦。
这次带入考场的粮食依旧是季半夏为他亲手准备,薄薄酥脆的牛肉饼子,为避免考场督察破坏,里头的牛肉和面饼分开。
还有可以用热水冲泡的羊乳奶粉等等。
富有营养,味道不错,亦能果腹。
陆雩在考院里蹲一天考试,不用像他人一样浪费时间烧火做饭,只用烧一壶热水就行,然后一直放在柴灶上温着。
几日光阴,一晃而过。
考官宣布考试结束后,众人一窝蜂地挤出考院。一如往常,大家在议论今年的试卷。
“太难了!这是什么变态出卷官。”
“宜民,休得无言。”
“我今年肯定中不了,呜呜,无颜回家面对父老乡亲啊……”
陆雩走出考院大门时,青义和徐夫子派来的门仆已在门口等待,手里还提着一兜吃食。
“陆少爷!”青义一脸兴奋地向他招手。
“半夏呢?”陆雩张望了一下四周,没见人影,顿时有些失落。
青义道:“季姑娘……她,她在家等你呢。”
“行,那我们就归家吧。”陆雩接过他递来的吃食啃了两口,随后向徐夫子派来的门徒报平安。
至于对方问他考得如何这种话,他就随口一提:“还行。”
但在这之后,徐家仆人并未离开,反而面色凝重。
“陆少爷,徐老爷有一要事要告诉您。”
陆雩:“哦?何事?”
等到车上,徐家仆人才附他脸边小声耳语:“徐老爷让我转告您……女皇陛下她,昨日驾崩了。”
陆雩得知英女皇去世后并不太震惊。毕竟从半年前起女皇重病的猜测就陆陆续续地传出。
坊间各种传闻都有。
金陵城离京城这个权利中心不远, 地段繁华,消息灵通。
有人说女皇福薄,自古帝王都是九龙天子, 是男性, 所以她年纪轻轻就重病,没这个皇运命。
不过可以想到, 女皇一死,整个大周都要炸开锅了。
因为女皇并与子嗣, 如今国家也并未立下太子, 后继君主一片空白。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待徐家仆人走后,马车上就只余陆雩和青义二人。
青义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面色, 状若无意地问道:“陆少爷, 您怎么看?”
陆雩耸了耸肩道:“我能怎么看?皇上的事, 与吾等草民可无关。”
青义一时哑口无言。
想说这还真与您有关啊!
陆雩确实是这么想的。天高皇帝远,皇帝死了确实不关普通老百姓的事儿。只要不打仗就行。
大周近几十年都国泰民安, 国家在女皇的带领下蒸蒸日上, 按理来说这仗肯定也打不起来。
他眼下最关心的就是科举。
一般来说皇帝治丧, 科举得停三年。
要是三年蹉跎下去, 他猴年马月才能搏得功名在身娶半夏为妻?
在这种担忧下,陆雩面色沉沉地回到了家中小院。
出乎意料的是,季半夏竟然不在家。
他直到傍晚才风尘仆仆地归家, 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青义已经煮了一桌丰盛晚餐,倒上上好的一坛桃花春酒, 在一旁伺候。
“你去哪儿了?怎瞧得这样累?”陆雩赶忙把他扶到椅子前坐下, 从旁拿了块热毛巾给他擦脸、手。
季半夏道:“我有事去了趟外地,你先坐下吃吧,不用管我。”
陆雩一肚子疑惑, “你去外地作何事?”
“我不想随意编个谎言来敷衍你。”季半夏定定地望着他道,“此去事关我的身世,具体我还不能告诉你。”
“你的身世有眉目了?!”陆雩又惊又喜,旋即道:“无妨,待你有朝一日愿意向我提及了,我随时洗耳恭听。如你不愿开口,我也不会追问。”
季半夏待怔半晌,才轻吐出二字,“谢谢。”
“赶紧吃菜吧,一会菜都凉了。青义、青耳,你们也吃。”陆雩张罗着布菜。
“乡试考得如何?”
“我觉得不错。”陆雩轻轻一笑,道:“徐夫子高明,多亏他的考前押题,一连对了好几道题目,就连策论也跟他提前预想的并无差二。”
季半夏不语。
青耳在一旁呆呆看着,心想陆少爷笑起来可真好看啊,仿佛墙外的梨花倏然盛开。
难怪自家主君喜欢,甚至在眼下这紧要关头亦要拖着回京日子。
天气愈发凉了,秋意瑟瑟。
酒壶放在桌边炉子上温着,青义不时往里边添两块柴火。
季半夏给自己和陆雩都倒了一杯酒,手捻着杯子抬腕正准备敬他,陆雩忙推拒道:“罢了,我不喝酒,也不胜酒力,明天上午还要去徐夫子家拜访。”
往日季半夏也是不允他喝酒的,今日不知为何,却依然把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喝一杯吧,就当庆祝你这次乡试,旗开得胜,秋闱高中。”
陆雩苦笑着接过,一饮而尽道:“女皇突然去世,这次考试说不定都不做数。”
“不一定,万事皆有可能。”季半夏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他。
青义又上前斟酒。
不知不觉,陆雩连喝了几杯下肚,意识渐渐有些不清了。
酒足饭饱后,他迷迷糊糊地在季半夏的搀扶下回到房间。
“我都说了……我,不胜酒力……”
季半夏垂下眼眸。
他全然不知自己醉酒的模样有多迷人。
青年冷白色脸蛋红扑扑的,黑眸微醺,迷离的眼更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那你先歇息吧,今日就不洗浴了,待明日再说。”季半夏将他扶上床塌,想替他解开衣袍。
陆雩大抵自己嫌热,三两下便拽开领子,肩袍滑落,底下散落一片旖旎风光。
季半夏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两下。
似乎有一股无名的焰火,自下而上蹿起。
许是醉得迷糊了,陆雩就这么靠了过来,抱着他,埋在他脖颈的温热呼吸带着酒气。
“半夏……”他轻唤他的名字,语调轻软。
浓郁的桃花酒气,在铺天盖地间将他笼罩,禁锢。仿佛在雨天里穿梭,却闻不到雨露的气息。
潮湿的衣服黏在肌肤上的触感,密密麻麻。
季半夏身子微微颤栗。
旋即,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小腹更是涌起滚滚热浪。
意识到想象中的后果,他脸色苍白起来。
糟糕……热潮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降临。
每个哥儿都有热潮期,成年以后更是会反复发作,只有在与爱侣行房事后才可缓解。
季半夏曾一度厌恶热潮期。
他恨自己,更恨这具没用的躯体。
随时随地发。情,与野兽动物有何区别?
所以上一世的季半夏,宁愿咬牙死死承受这如同地狱般的折磨,也不愿去解决问题。
身体和脸颊滚烫得厉害,季半夏的手却冰凉如冬日雪块。
这就是热潮期的厉害之处,一会冷一会热,能够折磨得每一个哥儿神智不清,沦为欲。望的野兽。
陆雩本能地靠近,把脸贴近他的手,蹭了蹭。冰冷的触感令陆雩清醒了几分,他仰起头,看向季半夏,傻笑了两下。
“半夏,你的手好舒服呀,能不能借我凉快一下。”
说着,抓着冰块般的手掌附在了滚热的肉上。
季半夏脑海里轰地一声——仿佛听到了理智坍塌的碎裂声。
他拥着季半夏入眠,酒意上头,使这场梦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朦胧。
他右臂揽季半夏的力道极紧, 怀中人只稍稍挪动一二, 他就往前凑得更近。
“半夏……你怎么变小了。”他在睡梦中咕哝道。
季半夏:“……”
他额上青筋直跳。
不管前后两世,这都是他第一次……
陆雩是睡熟了, 可痛却令他无比清醒,根本睡不着。
这大半宿发生的一切, 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 久久难以忘怀。
虽然痛,但那滋味却是美妙的。
季半夏终于明白, 为何那些哥儿无论如何都想寻个丈夫, 甚至为此心甘情愿承受压榨。
缓解热潮期的这份舒适……实在令人满足到忍不出发出喟叹。
次日陆雩醒来时, 佳人已不在身侧。
仿佛昨夜不过是黄粱一梦。
他愣了一下,旋即一骨碌爬起身, 仓促寻了件外袍披在身上。
“半夏, 半夏!”他喊她的名字, 院里却无人回应。
青义从厨房钻出来道:“陆少爷, 姑娘走了。”
“走了?!”陆雩怔愣在原地,“她去哪儿了?”
青义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
“陆少爷, 您可以去房间看看,姑娘说给您留了一封信。”
陆雩意识到不对, 立刻冲回卧房。
一眼就看到桌上被茶壶压在底下, 摆着一封书信。
他颤抖着手打开看,薄薄的纸页上写着沾墨的撷秀字迹。
[因身世缘故,不得已回京。山高路远他日再相见, 望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