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人不住by一抹甜茶
一抹甜茶  发于:2025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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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着了,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是:
“希望明天能找到宋解舟。”
被光怪陆离的梦境折磨了一夜,苏铭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他用力地晃了晃因为睡眠不足而格外昏沉的脑袋,摸起了他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信息。
是林舒晨。
林舒晨很少会主动联系他,毕竟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俩这段感情,所以他每次看到苏铭时都横眉竖眼的。
主动联系他……必然是因为宋解舟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苏铭时连忙按下了接听键,还没等他出声,林舒晨哽咽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直接刺进了他的耳朵里,将他的理智绞得粉碎。
“苏铭时!宋解舟他……”
“他怎么了?”
苏铭时噌的一下站起来,声音少见地染上了几分着急。
“他自杀了,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苏铭时仿佛被人用锤子狠狠敲中了头部,耳边一阵嗡鸣,巨大的不可置信感笼罩着他,荒谬得他分不清自己是否还身处梦中,一阵脱力,他又跌坐回沙发上。
“咚——”
手机摔落在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试图复制自己醒来时的姿态。
“绝对是个噩梦,”他心里想着,“再睡一觉就好了。”

第4章 礼物
最后是林舒晨把窝在家里装鸵鸟的苏铭时带了出来。宋解舟的哥哥宋凌风也急急忙忙抛下手头的工作带着助理回了国。
苏铭时浑浑噩噩地跟在他们俩屁股后面看着他们操持好一切,而他自己却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打转。
他看到了宋解舟,已经被入殓师强行粉饰上了一层安详,惨白一片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屋子里,像一身没有调好色的蜡像,泛着一种带着死气的美丽。他两边的手腕上是几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仿佛这世间已经没什么值得他留恋,他才能如此决绝而狠厉地斩断和世界的一切联系,孤零零地离开了。
但他身上还不止这一处,在各种隐蔽的地方,有着各种已经愈合的或者未愈合的伤口……苏铭时觉得这些伤疤比手腕上那几道还要面目可憎一些。
因为他们在张牙舞爪地嘲笑着他这些年来的迟钝。
他也曾难得细心地发现过几次,但每次都是被宋解舟以各种理由遮掩着,最后不了了之。
或许每次再多追问几句,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命运曾经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可惜他是个眼明心盲的傻子,硬生生地错过了……最终命运也只能发出一声哀叹,带走了宋解舟。
“我不配拥有他。”苏铭时给自己下了审判,扯了扯冰冷而僵硬的嘴角。
林舒晨的姐姐林舒月看见凝固在灵堂角落里的苏铭时,抿了抿唇,眼睛里闪过几分犹豫,最后还是抬腿朝他走了过去。
“铭时。”
苏铭时听到有人在叫他,才勉强把凝固在宋解舟相片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用力眨了眨后知后觉感到酸涩的眼睛,眼眶泛起了干涩的红。
他应道:“舒月姐。”
“我是那天去给解舟送饭的时候发现的,解舟每年都会回他外婆留下来的那套老房子住几天,那离我那个咖啡店不远,他这个人也不怎么会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我有空的时候会多做一份饭给他送过去……如果我那天能早点去就好了,说不定……”
林舒月原本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语调平缓一点,但话音最后还是染上了哽咽。
“我都不知道……”苏铭时只开了个头便停住了,他不知道的实在太多了,说不完,这几天桩桩件件才一口气朝他涌来,将他淹没,让他窒息。
苏铭时垂下了眼睑,看不清他的的眼神,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眼睫毛在几不可查地颤动着。
“我在他的床头看到了几封信。”
“什么信。”
苏铭时听到这句话,又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几分希冀。
“但是没有给你的。”林舒月犹犹豫豫的终于把话说完了,狠狠松了一口气,但也实在不敢看苏铭时的表情,只能又继续找补,“可能放在别的地方了,有空的话我再陪你仔细找找……”
苏铭时的心狠狠沉进了冰封的海,泵向四肢的血都带上了冰冷的温度,让他一时间几乎喘不上气。
“连一个字都不想留给我吗?”
苏铭时又把自己的视线粘回了宋解舟的黑白照上,而照片里的宋解舟却依旧带着那抹粉饰太平的笑意平静的看向别处。
“宋解舟……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凭什么就像扔垃圾一样抛下了我?”
苏铭时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他大步走向灵堂中央。
“这样就对上了。”
苏铭时空落落的心被填满了一点,保持着和照片里的宋解舟对视的姿态,仿佛就要就地凝固成一座雕像。
苏铭时的突然走近引起了林舒晨的注意,他本来是想问他早干嘛去了,但看着苏铭时这幅有一点神经质的样子,又收到了跟着苏铭时过来的姐姐警告的目光,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咽了下去。
“不全是你的原因。”他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们俩……本来就不太适合,一个是万事不走心的少爷,一个是过于敏感又锯了嘴的葫芦,我其实也劝过他,既然要谈恋爱,那就应该坦诚一点。”
苏铭时没有什么反应,要不是在说宋解舟是锯嘴葫芦的时候他微皱了一下眉,林舒晨会怀疑他根本没在听。
“他说他只想让你看到他好的那一面,所以他习惯在你面前掩饰,也就我们这些认识他很久的人能大概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对。但说实话,即便是这样,我们也没有一个人能预料到他会……”
林舒晨有点说不下去了,他闭上了嘴,不再往下说。
确实是这样,宋解舟的经纪人在这件事之后才跟他们坦白了宋解舟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的事情。因为经纪人要以公司利益为先,在宋解舟本人都不允许的情况下,她更不会冒着走漏消息的风险去给他们这些友人通风报信。
宋解舟选择只告诉经纪人,实在是思虑周全。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苏铭时礼貌地挂上一抹笑,但笑容实在空洞,像是蒙上了一层和宋解舟一样的死气。
“是我的问题。”宋凌风在他们身边听完了他们的对话,终于在他们沉默的时候张开了嘴,“家里刚破产的时候,我还在A国上大学,各种经济支持突然都断了,我只能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有一次小舟在国内半夜打电话给我……”
宋凌风陷入回忆。
“哥哥,我觉得有点累了。”宋解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那时候是A国的白天,宋凌风还在打工,正好赶上忙的时候,他语气有点不耐地回了一句“哥哥也很累。”
他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重了,但刚好有人叫他过去,他只能急匆匆地撂下一句,“等哥哥晚一点再打过去好吗?”便匆匆挂断了电话。等到他有时间拿起手机,就看到宋解舟给他发了条信息:
我没事了哥哥,不用打过来了,下班之后早点休息。
“他很敏感,一定是听出了那时候我的不耐烦,也就是那之后,不管我怎么问,小舟就只会告诉我说他过得很好。”他叹了一口气,声音发着颤,当年和宋解舟的这几句对话这几天在他心头反复盘旋,剌得他的心头鲜血淋漓,“肯定是因为小舟他难得一次开口就在我这里碰了壁,所以就再也不愿意跟别人倾诉什么了。”
苏铭时抬眼看了看宋凌风那张和宋解舟有几分相似的脸,宋凌风一路火急火燎地从国外赶回来后就一直忙到现在。虽然他今天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下,但眼神里的憔悴和眼下的乌青却无从掩饰。此时的他眼眶含泪,声音哽咽,和传闻中那个商场新贵相去甚远。
又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苏铭时缓缓地扫视地在场所有人的脸,此时众人才发现他原本明亮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任何光彩,空洞得令人惊心,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口了:
“你们不用给我开脱,我跟他做了七年的恋人,也被他照顾了七年,但到如今他离开我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每年会回老房子住几天,也不知道他在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不知道可能一句带着情绪的话就会让他自我封闭。”苏铭时又和宋解舟的相片对视着。
他想,他对宋解舟的痛苦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比想象中的要更加爱他。宋解舟是会隐藏,可如果他真的有心探究,至于七年过去了都一无所知吗……
如果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找出那个有罪的人,那他觉得,他自己就是这些人里面最罪孽深重的一个。
苏铭时看着照片上宋解舟的脸,明明看了那么多遍,可此时却显得陌生了起来。
他轻轻地说:
“我现在知道了,但已经太晚了。”
对死者的忏悔只是生者冠冕堂皇的自我慰藉罢了。
好痛啊,解舟,好像心脏一下子被剜去了一大块一样。
苏铭时在心里想着,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感受着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艰难的、沉闷的跳动。
“这是你对我的报复吗,解舟。”
苏铭时回到家里,睁着眼睛到天亮。他向来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几乎没有尝过失眠的苦。
宋解舟是不是尝过?
但他没办法回答他了。
苏铭时爬起来给手机充上电,看到了错过的消息提醒。
是宋解舟的经纪人。
苏铭时解锁了手机。
“解舟原本给你准备了你们恋爱纪念日的礼物,他在给我留的信里本来不让我特地跟你说,怕给你造成负担,他希望你能放下他,继续像以前那样活着。他说他本来想联系平台取消发布的,但筹划了这么久怕辜负了创作团队的心血。但我觉得这些都是借口,他应该打心眼里还是想要把它送给你。”
苏铭时看到这句话,愤怒一下冲到了顶点。
“你以为什么都不给我留,我就还能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活?”
但他又很快地冷却下来,惶惶地想:“是了,我以前那样,是会让他这么想吧。”
苏铭时颤抖着指尖回复她:
“是什么?”
经纪人回的很快:
“是一首歌,设置了定时发布,现在就跟他的死讯一起挂在热搜的第一和第二位。我本来想昨天告诉你,但看你昨天的样子,所以想着还是等发布时间到了再跟你说。”
苏铭时没有再看聊天框,他点开音乐软件,开屏的banner上面就挂着宋解舟的大名。
这首歌的名字简单明了,叫《My Love》。
苏铭时本来想直接点开,但在前奏响起一秒之后又想到这是宋解舟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他马上按了暂停键,火急火燎去拿了耳机带上。
耳机是宋解舟之前送给他的。
他定了定神,又把只动了一点的播放条往起点处划拉了几下,这才珍而重之地按下了播放键。
他坐在那里把这首三分多钟的歌循环了一遍又一遍,从天光明亮到暮色弥漫,直到耳机没电关机。他又在那里坐了良久,最后终于伸手抹去自己满脸的潮湿,可怎么抹也抹不干,就像一场连绵不断的雨。
他终于崩溃,放声痛哭了起来。
“你对我还是太好了,宋解舟。”
苏铭时捂住心口,又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宋解舟,七周年纪念日快乐 。”

“咣当——”
苏铭时原本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睡着,被这声异响惊醒,他猛地惊坐起来,看到脚边有一个倒下的玻璃瓶。
应该是他睡觉时,腿不小心绊倒了地上的瓶子。
天此时刚蒙蒙亮着,一些微弱的日光从落地窗洒落,地上空掉的瓶瓶罐罐泛着冰冷的光。
苏铭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地狼藉,“如果宋解舟在的话,家里一定不会变成这样”的想法不由得冒了出来,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在他宿醉的大脑里肆意的翻绞。
“宋解舟,我可以去陪你吗?你肯定不愿意吧……我这么差劲,你却那么好。”
他捂住了头,把脸埋在膝盖上,在地上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他猛地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铭时。”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了宋解舟,在不远处,站在清晨的日光里,周身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解舟,解舟你回来了?”苏铭时的表情终于鲜活了起来,他想咧开嘴笑,但又觉得眼眶酸涩得要淌下泪来。
在冰冷的地砖上坐了太久,他的腿酸麻得站不起来,只能借着手的力量,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几步,仰头看着宋解舟,整个人显得分外的狼狈。
“解舟,我就知道我在做梦,可是我每次醒来都还在那个噩梦里,我好害怕,”他的快速地解释着,神色不知是悲是喜,状若癫狂,“那一切都是假的,你还好好地活着,对不对?”
宋解舟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来,抿着唇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悲切。
苏铭时停下了动作,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又下意识地否定了那个不好的答案。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我头发太乱了吗,对对,一定是这样,对不起,我这几天没有好好打理……”
苏铭时语无伦次地说着,粗暴的用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幅要是头发不各就各位就可以直接离开头皮的架势,直到他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声轻叹对于苏铭时摇摇欲坠的心宛若有千斤之重,坠着他的心沉沉地摔下了万丈深渊。他仿佛直接被定住了,眼眶里溢出泪水,泪光朦胧间,他看见宋解舟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他,但又顿了一下,把手收了回去。
“小时。”
宋解舟亲昵地喊了他的小名,语气里染上了几分无奈。
“该长大了。”
宋解舟站起来,低着头看着地上狼狈的他。
“照顾好自己,我得走了。”
话音刚落,宋解舟转过身欲抬腿离开,苏铭时拼命地伸手想要抓住他。
“不不!别走,求求你!”
宋解舟没有回头。
在苏铭时的指尖即将碰到宋解舟的裤脚的时候,面前的宋解舟直接消失了。
苏铭时不可置信的环顾四周,可无论他怎么看,这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一地的酒瓶,和一室尚不温暖的日光。
他趴伏在地上,脊背剧烈的颤抖着,最后呜咽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
———三年后———
苏铭时拉着行李箱打开家门。
“我回来了。”
他踏进门,带着笑,即使家里并没有人在迎接他。他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走到客厅的一个柜子旁边,一只手拿起柜子上的相框,另一只手拿了一块干净的布,细心地擦拭着,一边擦一边说话:
“本来以为三天就能回来了,结果花了五天才把合同签下来,不过我一搞定就马上往回赶,你想我了吗?”
自然是没有回应的,但苏铭时已经习以为常。
“爷爷还打电话夸我,你要知道他以前总是说只要我能一直乖乖的在公司当个摆设不给他惹事,他就烧高香了。之前我说要开始干点正事他还不肯答应,我跟他理论了好久,他才勉强同意,还把他的秘书放在我身边盯着我,是不是很过分?我可是他的亲孙子诶,他居然这么不相信我。”
这两年苏铭时可以算得上是脱胎换骨,他不再是那个终日无所事事,只知道喝酒玩乐的纨绔,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商场上小有名气的小苏总。
苏铭时这两年也已经在家里修炼出了强大的自问自答能力,继续絮絮叨叨地把话题继续下去:
“也是,我以前那副样子,确实很不让人放心,你也不放心我,所以还回来看我……现在的我,有让你安心一点吗?”他顿了顿,“你应该放心了吧,不然怎么会从那次之后就再也不来看我了?”
苏铭时把擦干净的相框放回柜子上,脱下外套,走进浴室,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苏铭时原本脸上还有一点肉,双眼神采奕奕,用网络上的话说,就是很有少年感的长相,但经历了沉重的打击和这几年的忙碌,他的脸瘦削了下去,气质也成熟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气势。
他洗好澡,拿出提前一天让人采购好的食材,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刚开始学做饭的时候,他笨手笨脚的,不是被猝不及防被滚烫的锅壁“铁板烤肉”,就是被不长眼的刀暗算。但只要不加班,他都会自己学着做饭,现在他已经是个做饭的熟练工了。
“今天吃黑椒牛柳和玉米胡萝卜汤。”
苏铭时把饭菜放在餐桌上,又拿出两幅碗筷摆好。
“还挺好吃,看来我的厨艺又有进步了。不过还是没有你做的好吃,可是……”
苏铭时闭上了嘴,把“再也吃不到了”这几个字艰难地咽回肚子里,面色有点难看,他坐在椅子上缓了缓。
“一不小心吃多了,有点反胃。”
过了一会,苏铭时解释道。
他总觉得宋解舟可能在看着他,只是他看不见,所以无时无刻在家里努力表演着一幅长大了的样子,即使受伤了或者生病他都要跟空气说一句“不用担心,我没事”。
有一次,方和过来家里做客,但苏铭时还是下意识地边做饭边念念叨叨,把本来兴致勃勃趴在厨房门边看少爷做饭的方和吓得够呛,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癔症并且产生了幻觉,拉着他就要带他去看医生。
“我不会让自己生病的,”苏铭时那时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他活着的时候,我也没能让他开心,怎么能让他走了还得担心我。”
苏铭时躺在床上,有点难以入眠,但还是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刚开始那段时间,他也经常失眠,有时候抱着宋解舟睡过的枕头,在床边枯坐一整宿,有时候把自己缩进宋解舟的衣柜里,抱着他的衣服流眼泪。
有一次他超过一周都没睡过一个整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摇摇欲坠。
“睡不着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他那时突然想起林舒月把宋解舟那套房子的钥匙交给了他,但他一直没去过。
他不敢。
但严重睡眠不足的大脑可能让他负责恐惧的那块区域暂时宕机了,他紧紧地握着那把钥匙,用力到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
那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就在他俩大学的那条路附近,没有装电梯,有些楼层的感应灯甚至坏了,他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他缓缓地向上爬着。
“601……是这里。”
苏铭时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在发着抖,撑着门喘了两口气。
“得把锻炼重新提上日程了。”苏铭时心里想着,把钥匙插进了钥匙洞。
没有想象中的阴森恐怖,苏铭时打开了灯,虽然大多数家具都被套上了防尘罩,但还是能品出来一些温馨感。
一共有三间房,一间是书房,一间里面放着一些杂物,那想必剩下那间房就是宋解舟的房间。
苏铭时推开了门。
房间里到处都是宋解舟生活过的气息,有他小时候的照片,有他高中时用过的课本,有他翻烂了的乐谱,有他用旧了的吉他……踏进这个房间,他又感觉自己好像久违地感受到了宋解舟的温度,心里草草建成的堤坝好像被上游突然开闸放出来的凶猛洪水冲击着,几乎就要被直接冲垮。
他瞬间就红了眼眶。
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床垫应该是洗不干净被处理掉了,只剩下一个床架子放在那。苏铭时蹲下来,摸摸床架子的边缘,又摸了摸地板,想到宋解舟的血可能也淌过这些地方,他的心中一痛。
他当时是有多么痛苦,才会让他选择了吃药割腕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开?一点后悔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
苏铭时又不由得想起了他接到电话赶去见到的宋解舟的最后一面,是那么惨白,就像之后挂在告别仪式上的那张黑白的遗像。
他躺在了床边的地上。
“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温度了。”
他心里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沉甸甸的心被拉着扯着坠入梦境。
终于是睡着了。
在那之后苏铭时给那个空荡荡的床架子重新填上了床垫,有时候也会过去那呆一会。他也主动去医院看了医生,开了药。失眠的毛病在他的积极治疗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特定的时间点。
明天,是宋解舟的忌日。
“无论怎么说,还是得好好睡觉,不能挂着两个黑眼圈去见他。”
苏铭时心里想着,把宋解舟那个位置的枕头捞进自己怀里,把自己的脸埋进一片松软之中,轻轻嗅着。
但他已经抱了太多次,上面已经没有什么宋解舟的味道了。
这是一个阴天。
苏铭时早早地起床,在衣帽间转悠了半个小时把自己拾掇得像是要去参加T台的男模才终于满意地打算出门。
天空是一片晦暗的阴沉,泛着灰色的云在天边积蓄着力量,沉沉地坠着。
他从花店里出来,一阵冰冷的风呼啸着划过他的脸,店门口的风铃被吹得“叮叮”作响,把他的思绪也吹乱了几分。
他开车到了墓园。
他从副驾驶上拿起刚刚取的花,是一束白色的鸢尾。他耐心地把花束再整理了一下,然后捧着它迈出了车门,仰头看着晦暗的天光下那一排排沉默的石碑。
他也沉默地回视着他们,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顺着石阶一步步往上面走去。
“解舟,我来了,”苏铭时掏出一块手帕,细细地把石碑擦了一遍,“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我在家天天跟你汇报近况,但你却连个梦都不托给我。”
他把鸢尾花摆好,坐了下来。
宋解舟在石碑上沉默地注视着他。
“今天是个阴天,感觉有阳光的时候我会更帅一些,你觉得呢?”
“我好想你啊,宋解舟,”苏铭时费力地扯出了一个笑,但他的眼睛看起来却像在哭,“家里已经快没有你的味道了,床上也好,衣柜里也好,都没有了。”
一阵冰冷的风毫不留情地刮过,发出轰鸣的呼啸,树上的残叶无力地被挟着飞向远方。
苏铭时不想在他面前哭,他闭上了眼睛,靠在他的墓碑上,“宋解舟,是我把你弄丢了,所以你才不愿意回来了,对不对?”
雪落了下来,落在他精心打理过的发丝上,他睁开眼,正好看见雪落在了他的肩头,他本想伸手拍落,但又觉得自己浑身沉重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算了。”
苏铭时又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石碑冰冷的温度,更多的雪洋洋洒洒地落下,直至他的发间和墓碑顶上都一片雪白。
他恍惚间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场初雪,想起了当时一无所知的自己,轻笑一声。
“要是一切可以重来就好了。”
他轻轻吻了一下爱人的墓碑。

“铭时,发什么呆啊。”
苏铭时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随后又被人推了一把,力道虽然不重,但他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毫无反抗之力的顺着这股力道跌了下去,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把人从椅子上推下去了!”
“我靠,我的错,不过我也没用力啊!”
“赶紧先扶起来。”
“怎么看着傻不愣登的,不会是摔傻了吧。”
周围一下子吵闹起来,嘈杂的声音伴随着手上疼痛一起逐渐变得清晰,对身体的控制权也逐渐复苏,苏铭时抬起了自己的手,发现手掌心有几道斑驳的血痕。
大概是摔倒的时候,下意识撑了一下地磨出来的。
可是身边为什么这么吵?明明是在墓园里,又不是清明节,来的人也不是很多……难道光天化日之下墓园里闹鬼了?
想到这,苏铭时吓出了一声白毛汗,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这似乎是一个支在路边的烧烤摊,占用了一大块步道,客人还不少,都在热火朝天地撸着串,一吸鼻子,烟熏火燎的气息就争先恐后地往鼻腔里涌来。
印象中他只有上大学的时候爱来这种地方。
他又鼓起勇气仔细打量起凑过来的几张脸,随即松了一口气。这几个人应该都尚在人世,并不是什么厉鬼,毕竟都挺眼熟,都是他的朋友和大学同学。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他明明记得自己上一次有意识的时候还在白天的墓园里,怎么再睁开眼就跑到夜晚的烧烤摊上了?
难道他已经修炼出不喝酒就能直接断片的神技?还是他终于疯掉了分裂出另外一个人格把他夺舍了?
此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
“怎么回事啊,真摔傻了?”方和皱着眉头看着他,伸手把他搀了起来
他借着方和的力道站了起来,但双眼却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方和。
怎么回事,这人怎么还能越过越年轻的?做医美了?
不对……不只是方和,他又凑到所有人面前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大家都是这样。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这幅神神叨叨的样子吓傻了,小声讨论起来:
“刚刚他不是头着地的吧?”
“不是啊,我看的很清楚,是手先着地的,根本没摔到头。”
“那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还凑那么近盯着我的脸看……难道摔一跤把眼神摔差了?还是摔失忆了?”
方和眼尖地注意到苏铭时手上的伤口,赶紧对旁边的人说:“他受伤了,先去买点药过来,再看看要不要给他送医院去。”
药店不是很远,买药的人很快就跑回来了。吸满碘伏的棉签在苏铭时的伤口上涂抹着,尖锐的刺痛感让他的脑子又清醒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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