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引出:每个人都是他人人生中的碎片,短暂亲近,然后远离,无法了解完整而真实的彼此。
温明惟看书的时候,谈照在隔两道墙的房间里接电话。
似乎是工作电话,谈照接完把手机关了,压下不合时宜的沮丧——这是温明惟的生日假期,他们来庆生,要高兴——终于主动走过来对他说:“你也关机好不好?”
“……”
谈照不管温明惟同不同意,用一个强势的吻撒娇,把他手机夺走,和自己的一起锁进旅行箱里,回头又接了个吻,说:“假期我们自己过,杜绝任何人打扰,好吗?”
他的每一句都是问句,但不影响独裁的行为,温明惟被亲得犯困,纵容地说了声“好”,随他安排。
谈照的安排很不简单。
温明惟从没过过这么隆重的生日。
从1月1日的零点开始,整座岛就换了一副面貌——
仍然是那些高楼,那些色彩鲜艳的霓虹灯,但各个商铺的电子屏上,路口随处可见的全息投影机里,播放的内容都换成了跟温明惟有关的。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祝温明惟生日快乐。只剩下一种情绪:为他的诞生而感到幸福。
凌晨时分,他们在街上漫步。
2156年的第一天,这个夜晚没下雨,谈照牵着温明惟的手,问他喜欢吗,温明惟委婉地笑一声:“很符合你的风格。”
“……”谈照觉得这不像夸奖,但至少寿星是在笑的,解释说:“我从小就这么过生日,那时我爷爷哄我说,生日是一个人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爱他的人应该让他感觉到,他的存在极其重要,值得全世界庆祝和珍惜。”
所以隆重的,浮夸的,无数的温明惟投影和铺满整座岛的玫瑰,都是为了让温明惟感觉被爱,被重视,他是世界唯一的中心,他的存在就是今天的全部。
谈照在一家咖啡店门外亲他。
橱窗投出的灯光照亮露天桌椅上摆放的两只人形玩偶,一个戴钻石耳钉,一个长发及腰。谈照把温明惟按进椅子里,深吻时顺手拿起玩偶“谈照”,恶作剧般对准他的脸,印下一个来自小玩偶的吻。
然后,小玩偶钻进他的衣服里,在胸口作乱,温明惟笑不停,斥谈照幼稚,整个人倒在椅子里使不上劲,嘴唇被咬出几道牙印,舌头亲得酥麻了,喉咙里只能发出缺氧的喘息。
街道对面正在播放一首由少爷亲自演唱的生日歌。
温明惟走神听了几句,感觉声音略微失真,谈照八成在录完之后修过音。这个念头让他笑得更厉害,等身上那人亲完离开,他状似无意地发出疑问:“你用的是什么修音软件?有点不自然。”
谈照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微微一恼,很没说服力地澄清:“……我没修。”
一个夜晚,一个白天,他们始终黏在一起,最远的分离不到五米,不超过五分钟。
谈照绝口不再提刚登岛那天的不愉快,生日以哄寿星开心为头等要事。
他给温明惟准备的礼物是一朵亲手制作的玫瑰,用了一种价值昂贵的新型材料——能吸收并长期存放光束的合成金属。
谈照亲手打磨金属碎片,一片作为一瓣花瓣,分别吸收了一天中不同时间段的许多种光:阳光,月光,星光,霓虹灯光,还有来自他耳朵上那颗耳钉反射的钻石光……最后由金线拼接,组成一朵完整的光玫瑰。
这个别出心裁的礼物在温明惟生日的最后一刻才闪亮登场。
谈照问:“喜欢吗?”
——这句话他今天已经问过无数遍。
“喜欢。”温明惟真心地点了点头。
“它的光会慢慢变淡,但至少能撑到明年,到时我再做一朵。”谈照一点不嫌麻烦,说完一根根点亮蛋糕上的蜡烛,又问温明惟,“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我……”温明惟想说,我已经很多年没许过愿了。
他沉默几秒,看向谈照,对方饱含期待的目光比那朵金属光玫瑰还要闪亮。温明惟终于在这种注视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了一个突然浮出脑海的愿望,然后吹熄蜡烛,说许好了。
谈照好奇得很:“不让我听?”
“你猜。”又是这句。
谈照猜:“总不可能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之类的俗套话吧?”
温明惟笑得很神秘。
谈照又猜:“跟我有关系吗?”
温明惟不做声,把蛋糕切了。谈照的下一个猜测还没出口,就被他用一大块奶油堵住了嘴。
温明惟不想透露的愿望内容任凭谈照怎么打探都挖不出半个字。
当晚他们分吃完蛋糕,很久以后才睡下。
睡前激烈地做了一场。温明惟被按在床上弄遍全身——新一天的零点一过,他本人成了谈照的礼物,整个人快被拆碎了。
他隐隐感觉到,这是谈照“索取”的一环,所以从头到尾没怎么抗拒。
他们在岛上待了半个月。
后来几乎每天都在做。
在床上,沙发上,露台上,浴室里,甚至半露天的地方——那是最刺激的一回:他们在海边的玻璃花房里,四面玻璃,三面是单向的,温明惟正对的那一面能看见街道,偶尔有岛上的工作人员经过。
他被谈照脱光,只有衣着完整的谈照挡着他,把他抵在玻璃墙上,从正面抬高双腿,稍一错身就会暴露。
谈照从某天晚上开始学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dirty talk,很不擅长,对他讲的时候自己控制不住耳朵的颜色,但表情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仿佛特别熟练,特别强硬。
温明惟有意配合,演一演被老公教训的乖顺人妻,但实在忍不住笑,有几回笑得都快没感觉了,少爷还没过够老公瘾,非要逼他求饶不可。
1月13号,一段漫长的生日假期终于结束,他们离开了这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岛,启程回京。
回程是原路返回,搭乘来时的那艘游艇。
温明惟上船之后才拿回自己久违的手机,充了会电,开机。
人是能够被环境影响的,他开机的一瞬间都快忘了自己是谁,外面的一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从他的脑海抽离,丧失意义。全世界只剩谈照一个人,以及那填满日日夜夜的甜蜜的吻。
是个晴天,温明惟吹着和煦的海风,浑身散发一种深度休憩之后的慵懒和迟钝,拂开挡视线的发丝,低头看手机里积攒的新消息。
谈照在旁边开香槟,顺手倒了一杯给他。
温明惟没接。他被一个意料之外的新闻微微惊了下,但还没有细看文字,顾旌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进来。
“明惟,你终于要回来了。”
“怎么回事?”
温明惟稍微走远几步。
顾旌将近期要闻提取重点,简练地汇报给他,说:“人民党上周正式公布了参加竞选的人员名单,元帅作为头号热门,开了第一场公开演讲,地点选在边境区。”
温明惟不意外。
大选年一开始,两党都要公开活动拉选票。郑劾以军从政不受一般民众支持,但边境环境混乱,他的军方背景能给当地选民带来安全感,争取选票相对容易。
顾旌说:“演讲原本很顺利,反响不错,但快结束时广场上发生了恐怖袭击。”
“……”温明惟一顿,“严重吗?谁做的?”
“不算严重,”但这是政治活动,威胁意义更大,“不确定是谁做的,我们这边没人动手。”
没有温明惟的命令,当然不可能有人擅自动手。
“元帅演讲的城市靠近东南,对方疑似境外的某个势力,用的武器是我们出手的那批枪。”顾旌终于说到重点,“我顺着查了下,境外最近不太平,好像有一个势力接手了温明哲的残余部众,背后有不明金主支持,崛起得很快……”
温明惟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谈照。
谈照手持香槟,似乎没听他和顾旌在聊什么,黏糊地贴过来,带着一股香槟味亲他一口:“怎么了?”
谈照贴近的时候,温明惟还没挂电话。
顾旌听见他的声音微微一顿,接着说:“我原想找丹威打听,没联系上,他好像也出了点状况。”
“我知道了,回去再说。”温明惟被不分时机撒娇的少爷咬住脖子,通话一结束,就着对方的压迫搜新闻。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谈照拿酒杯试图往他嘴里灌,温明惟推了一把:“别闹,出事了你知道吗?”
“听见了。”谈照终于放下香槟,浑不在意,“郑劾遇袭,又没死,关我们什么事。”
“……”
谈照一脸“死也应该”的冷淡神色,温明惟迟了几秒才想起,他和元帅有血仇。
当初谈氏被拖下水,谈英卓死得不明不白,谈照心怀不甘,却无论如何查不清祖父真正的死因。
那时温明惟没有点明真相,即使说出真相谈照也无法做出有效报复,徒增痛苦而已。但谈照不傻,别人不说他也心里有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谈氏怀璧其罪,不为刀俎便为鱼肉。谈照不再像当初那般只会抱着温明惟寻安慰,表情散漫,眼神冰冷,仿佛一离开那座岛,他身上就降了温,手里又亮起一把能血刃某人的刀。
——最近半个月,外面发生什么,他真的不知道吗?
不止半个月,温明哲已经死三十七天了。
“是你做的?”温明惟猝然问。
“什么?”谈照仿佛听不懂,思考几秒道,“我怎么做?我倒希望他死,不是做不到么……”
“干嘛?”谈照又投来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用下颌蹭了蹭温明惟被风吹冷的脸,亲昵地偏过头,嘴唇重重压上。
“……”
最近频繁亲热,已经黏得不分彼此,有时温明惟被他打开身体的最隐秘之处,承受他无节制的进攻,恍惚有种他们从物理上真正合二为一,再也分不开的错觉。
温明惟后知后觉,谈照登岛那天在雨夜倾诉的话,可怜泛红的眼睛,被他丢下时身上贴着传感器僵坐的模样,包括后来的生日……都影响了他。
他知道那些瞬间不是假的。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情也是可以被利用的东西。
如果……
谈照真的那么做了。
温明惟脸色发沉,谈照有所察觉,猛地将他扣进怀里,按住后脑,简直是想一口把他舌头吞掉。
温明惟说不出半句话,喘息着挣扎,被越吻越深,许久才吸到新鲜空气,谈照湿润的嘴唇从他脸颊擦过,咬住耳垂:“你又在想什么?不许想。”
“……”温明惟不做声,眼神如有实质地扫过谈照的脸庞,将他每一个细微的面部情绪尽收眼底。
谈照迎着他的凝视,喃喃道:“郑劾遇袭对你不是利好消息吗?不管谁做的,至少对方是冲着你的敌人去的。”
“但敌人的敌人也未必是朋友。”温明惟道,“任何一个意外因素都可能引发更多的危机,我不喜欢局面失控的感觉。”
“是吗?”谈照似乎对这个话题没兴趣,拉着他回游艇内舱,房间里有一张豪华大床,谈照把他按倒,“——我喜欢你失控的样子。”
“……”
开始的一瞬间,温明惟的确有点失控。
谈照没做足前期准备,弄得他很疼,他一皱眉,眉头就被亲,一开口,嘴唇就被咬,少爷像只熟练捕猎的狮子,对他大逞威风。
温明惟喜欢疼的感觉,但一般都是在他主动提出的情况下谈照才会做,今天气氛不同,谈照是故意的——故意以冒犯的方式从他手里夺走一点控制权。
做到半途,痛觉渐渐消失,温明惟眉头舒展开,谈照偏又没完没了,忽然抽身退出,把他绑在了床上。
“……”温明惟一身热汗,双手被迫抬高,长发半湿不干地铺开,搔着皮肤微微发痒。
谈照来到他面前,没解决的那东西矗立着,胆大包天地往他嘴边凑。温明惟抬眼瞥见少爷精心塑造的人鱼线,“你想干什么?”
“不可以么?”谈照沉下腰,试图往他脸上压,“帮我口出来。”
“……”
仅一句还没实现的想象,谈照就情难自抑,更有感觉了。内舱的灯开在头顶,一条尺寸可观而微微发颤的阴影投在温明惟白瓷般的皮肤上,他难得没有笑。
少爷的老公瘾向来不轻,喜欢变着花样迫害他,但情侣之间无论怎么做都有点愿打愿挨的意思,互相配合罢了。
然而眼下气氛微妙,谈照刻意放缓呼吸,眼神从他的长发,他的脸,他紧闭的唇上扫过,汹涌的欲念快要压不住了,温明惟怀疑自己不点头谈照也会强迫他吞下。
双手在头顶绑着,动不了。温明惟瞥了眼那东西,嘴唇微微开启。像一个暗示的微动作,眼前的东西瞬间又接近几分,谈照整个人的阴影罩住他,几乎已经碰上。
难得谈照还能忍住,温明惟吹了口气,身上传来一声难耐的喘息,“行不行?别折磨我……”
“谁在折磨谁?”温明惟有些口干,压低的嗓音磁性惑人,刚刚涌起的不悦被谈照的分寸感缓解——他以为谈照是想冒犯,但谈照更像是在哄他,把自己的弱点亮出来给他控制,开关仍在他手里。
这个念头让温明惟不知道该满意还是更有危机。
他们才离开那座岛就又起了隔阂,谈照是因为这个才来拐弯抹角地哄他?
“你又在想什么?先管管我,”谈照压下腰,用湿漉漉的头部贴了贴他的嘴唇,稍触即离,温明惟还没怎么样,身上的人已经濒临极限,他视线所及之处青筋鼓动,谈照整个人都在发抖,哀求般道,“好不好?”
“……”
温明惟终于态度松动,微微抬高下颌,亲了一口。
只轻轻的一碰,眼前顿时有东西喷涌而出,温明惟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睫毛上落了一片白,鼻梁,面颊,微张的唇……都是谈照的痕迹。
“不好意思。”少爷虚伪地说,“我帮你擦干。”
余韵绵长,他爽得半天没缓过来,帮温明惟擦脸时还忍不住撒娇,没擦完又要接吻,亲几分钟把人解开,按在怀里继续做。
温明惟后来都被做得有点晕了——晕船。
下船时他好半天没想起顾旌之前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谈照无限贴近的脸和故意喘给他的声音。
以至于换飞机之后,温明惟有意和谈照分开坐,在对方的抗议声里戴上耳机,抛开杂念睡了一觉。
他们傍晚落地,顾旌开车来接。
西京的气温比小岛上冷得多,顾旌体贴地带来两件厚风衣,一件给谈照,一件亲手帮温明惟披上,眼尖地瞥见他脖子上的痕迹,装作没看见,低声道:“明惟,周先生等你一下午了,要见他吗?”
温明惟坐上车后座:“公律党不也公布名单了吗?让他先准备演讲稿,见我干什么?”
“早就准备好了。”顾旌道,“他说先给你过目,顺便谈点别的事。”
“什么事?”
“他想和简小姐结婚。”
“……”
温明惟一时没作声,谈照见他眉头微微皱起,明显不悦:“这时候结什么婚?他不怕下一个被恐怖袭击的就是他?”
谈照闻言转开脸,局外人般看向车窗外。
温明惟冷冷道:“今天我要休息,让他明天再来。”
第70章 玫瑰碎片(8)
温明惟不见周继文,一方面是因为对他结婚的提议不满,另一方面也因为今天实在太累了。
他们从机场回家,正值交通晚高峰,温明惟在飞机上没睡够,一上车又倚着谈照睡了一路,停车也没醒。
车外气温低,冷风卷着雪沫狂舞,灯下寒气森森。
车门一开,温明惟就无意识地抖了下。
谈照挡住门前的风,脱下大衣,裹住他打横抱起——两件厚风衣简直把温明惟裹成了一颗粽子,少爷觉得好笑,也很稀罕,心里冒出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比喻:粽子,毛毛虫,玉米……
温明惟这时醒了,见他表情古怪:“怎么了?”
谈照故作神秘,闭口不答,抱着他穿过花园。
路旁的“晚灯玫瑰”仍在盛放。这是人工培育的品种,加了很多科技,据说漫长的花期能持续到开春,夏天再短暂地开第二次,凋谢后整棵植株都会枯萎,下个冬天重新栽种。
谈照心血来潮,放下温明惟,去玫瑰丛里挑了一朵最灿烂的折下,插进他头发里,一本正经地讲冷笑话:“粽子开花了。”
“……”温明惟莫名其妙,甚至没意识到这是个笑话。
但他很给少爷面子,一直戴到饭前才把花摘了。
假期一结束,回到熟悉的环境,他们平时的状态也慢慢回来了。
晚上吃过饭,两人各自忙碌了一会儿就早早睡下。
第二天上午,谈照没去公司,在书房里不知忙些什么,温明惟也没顾上他——顾旌有太多事要汇报,简心宁和周继文还等着上门,从上午到晚上,温明惟的所有时间几乎排满,话都没跟谈照聊上几句。
他们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客厅里的电视始终开着,播放时政要闻。
各个参加新一届联盟主席选举的候选人时不时从新闻里闪过,当周继文的脸出现时,温明惟按下暂停,对顾旌吩咐:“让他晚上八点来。”
周继文今年三十五岁,西京本地户口,但生于郊区,家境贫寒,跟首都各界上流圈层毫无瓜葛。
温明惟从新洲来首都的第二年发现他,当时他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公务员,普通公律党员。以他这般贫苦出身,能谋上一官半职已经光耀门楣,保住工作最要紧,但周继文并不这么认为。
周继文热衷于参加各类政治活动,动辄组织游行,时不时批判联盟体制腐朽不堪,需要更激进地改革。
他有不少改革主张,有些可行,有些不大现实,但出发点都是为底层公民谋取利益,几年下来,收获了不少拥趸。
但他这样的行事作风,必然会得罪人。他有幸进入温明惟的视线,契机正是“不小心”批判到某位高官头上,丢了工作。
当时温明惟正在寻找代言人,周继文跟他理念相近,人品正直,出身也够清白,有培养空间。
温明惟便顺势推了周继文一把,将他丢工作一事放到公众面前,放大那位高官贪腐和以权压人的恶行,炒出了一起舆论沸腾的政治事件,也把周继文炒红了。
但温明惟没有直接联系周继文,他给的帮助都在暗中推进,从没露过面。
这一方面是为避元帅的耳目,另一方面也是为继续观察周继文,直到温明惟认为时机成熟,人也合格,才派简心宁出面会见周继文——至今已有八年。
在他们相识的初期,周继文对温明惟的真实背景一无所知,以为后者只是一个有政治抱负的隐形富豪。
后来隐约猜到一些,但他也没机会接触温明惟那些不便见光的水下活动。简心宁跟他相处是有分寸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能把握。
周继文也有分寸,而且聪明,不该他了解的东西他不好奇。
话虽如此,他和温明惟的关系多少有些微妙。
尤其是当周继文青云直上,更深入了解政坛之后,他所见到的世界并不如从前想象那般黑白分明,所有人都是灰色的。
他的政治理想饱受冲击,也挣扎过,想过放弃。
温明惟不安慰他,态度永远是“干不了就滚”——冷眼旁观,仿佛曾经投入的一切不算心血,没有周继文,他还可以换一个。
周继文对温明惟又敬又畏,畏惧他本人,更畏惧他背后的一切。
但随着周继文在政坛的地位逐年提升,心思也比从前深了很多。
温明惟对此没表过态,简心宁却唯恐他生二心,以后不好控制,故而有意加深联系,作为他们之间的纽带,跟周继文谈起了感情。
温明惟不希望她将公私混淆,在终身大事上做牺牲。
可每当提起,简心宁就谎称自己动了真心,不为别的,温明惟也不能强行棒打鸳鸯。
现在这对鸳鸯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如果是普通人家,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但大选在即,周继文不全心全意准备竞选,突然提结婚,八成是想把婚姻当成竞选炒作的一环,让简心宁配合他打造某种人设,提升对外形象,拉高支持率。
周继文既然敢提,就说明已经跟简心宁商量过,这两个人把温明惟当月老,等着他下旨赐婚呢。
温明惟看着电视屏幕,半晌才回头,对顾旌道:“你把周继文最近三个月的私人行程拿给我看一下。”
顾旌立刻从手机里调资料,递给他看。
“您对周先生不放心吗?他那边一直很本分,没出过问题。”顾旌犹豫了下,“其实我觉得……”
“什么?”
“他和简小姐好像是真的在谈。”
温明惟微微一顿:“你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垂视手机屏幕,表情一如既往平静得冷淡,“不论真假,心宁不能和他结婚。”
“为什么?”
“她会后悔。”
“……”
顾旌听出他有弦外之音,但不大理解。温明惟也不多说,耐心地翻完周继文的行程,把跟谈照有关的也翻了一遍——指的是那个叫吴安的浦邦人。
吴安此人,背叛温明哲后便飞黄腾达,近期不常居境内,除了偶尔会来科安看查赌场之外,几乎追踪不到任何痕迹。
温明惟想了想道:“你再找人盯一下,看境外新崛起的那个势力里有没有吴安的影子。”
自从谈照搬进来,温明惟的书房多数时间是他在用。
晚上八点左右,当楼下传来车声,有客人登门时,谈照合上电脑,起身来到了窗前。
书房的窗户正对花园,远远可见一辆豪车开到门口,一男一女先后下车,男的西装革履,五官端正,正是最近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公律党派候选人周继文。
周继文颇有绅士风度,面带微笑,亲手扶简心宁下车,但热脸贴了冷屁股——简小姐不知为何不大高兴,甩开他独自往前走,又被周继文一把拽了回去。
然后他贴着她,似乎说了几句哄人的话,简心宁面色稍霁,整了整微乱的头发,和他一起进门。
谈照在楼上旁观全程,心道,这对情侣看起来感情不错,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门口装模作样,演给温明惟看的。
不管他们是不是演的,温明惟肯定觉得是演的。
——这方面谈照很了解。
昨天一下飞机,听完顾旌的汇报,从温明惟的脸色就可以看出,他和周继文的关系算不上好。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坚持培养周继文?
谈照盯着空空如也的花园,沉默半晌,回头打开电脑。
屏幕上赫然亮着一张候选人名单。
名单里暂时有二十人。
其中多数来自两个主要政党:公律党和人民党,少数来自小众党派,还有个别无党派独立竞选人。
小众党派和独立竞选人的支持率通常不高,但也会对竞选结果产生一定影响。
公律党和人民党都有各自的主推人选:周继文和郑劾。
除主推以外,其他竞选人如果能凭本领得到更高的支持率,也有可能取代主推,获得党内支持。
——竞选是一场既外斗,也内斗的大型游戏,各方关系错综复杂,资本实力至关重要,任何一方想获胜都不轻松。
谈照把那些竞选人的资料挨个翻了一遍,下楼去茶水间,给自己沏了一杯咖啡。
他出现的时候,温明惟跟那两位客人面对面聊着,客厅里正在播放一首大提琴曲。
音乐声盖过谈话声,也盖过了谈照的脚步声,他走近温明惟才发现,回头一瞥,正撞上谈照俯低的上身,一个吻顺势落下,亲了亲温明惟的头发。
“晚上好。”谈照跟对面两人打了声招呼,坐到温明惟身边,男主人般很自然地问,“你们聊到哪里了?婚事定了吗?”
“……”
他简直是来添乱的,温明惟正为这事不高兴,没给人好脸色。但谈照一掺和,气氛莫名松动些,好像在聊家常闲话,温明惟想笑:“你去忙你的,别管我们。”
“好吧,”谈照不情愿地走人,三步一回头,“别聊太晚,我回房间等你。”
“……”
他一脸黏人相,不像个公司总裁也不像大少爷,倒像一个被温明惟养在后院的小白脸。
简心宁表情一言难尽,半天收回视线,接着刚才没聊完的话题说:“谈氏还在继续往外撒钱,虽然说是为了免税政策,但我总觉得额度不太对……”
温明惟端起谈照刚留下的咖啡喝了一口,发现糖加多了,齁人,靠风度支撑才没吐回杯里,强忍着道:“谈氏内部如果有问题,不管是谁主导的,谈照和谈翼都不会放任对方乱来,至少短期内不会出大问题,你查不明白就暂时放放,先抓最要紧的,做好第一场演讲。”
他转向周继文,“内容是一方面,你的表现也不能出错,回去多练几遍,换个造型——”
周继文的造型没什么问题:西装合身,头发不长不短,面部平整干净,气质温和,身高也很标准。
但不出挑。
竞选人好比明星,要想支持率高,“观众缘”很重要,也就是所谓的个人魅力。
以前元帅被人诟病太过霸道,一身武夫气质,不适合从事文职当主席,最近就一改风格走起了儒雅路线,还配了一副眼镜,见人先露三分笑,支持率显著提高——尤其是在遇袭后,元帅不仅儒雅,还表现出了临危不乱的镇定,颇受好评。
通常来说,形象问题不用温明惟操心,他们有公关团队和造型团队。
但今天周继文以“提升公众形象”为由提出结婚,温明惟难免要点评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