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和事佬睁着一双圆眼睛,不太理解。
队长啧了一声,又觉得烦,“哪来那么多理由。你看不出来她完全瞧不上我们吗?不管是谁在她眼里都是可以利用的武器。”
他开始庆幸没被选进先锋小队,一看门蒂罗萨就能知道:她选人完全看价值,丢弃的时候也不会心软。
虽然队长现在还有点不满自己怎么就不算厉害角色。拜托,其他人都废物成那样了,暴风会那群人真是没长眼睛。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牢牢地盯着和事佬,“你看出来了吗?”
和事佬啊了一声,认真的保证:“那个,我下一次会的!我没有注意到……”
“少说点借口。”队长突然拉下脸,转身往里走。
和事佬弄不清楚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只好边喊边跟上去,“诶,你要去哪?等等我!”
随着船只的前进,浓雾越来越近。
宁也越发心神不宁。他回头看甲板上的门蒂罗萨。
少女正用手压低帽檐,后背挺得很直,裙摆在风中飘扬。她凝视前方,眼睛一眨不眨。
几个小时之前,门蒂罗萨没有浪费时间,离开酒店后直接带宁返回了港口。她的目标明确,不会为计划之外的事停下脚步。
正是因为这种日夜兼程的赶路,他们才能在极短时间内跨越六角洋。没有船员敢质疑门蒂罗萨的决定,他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服从命令。
宁的视线从她身上离开,放在了更后面的栏杆上。
那里靠着“人”。
门蒂罗萨坚持要把它搬到甲板上来,以免出现任何情况她却看不见。
她认为这东西会派上用场,即使是争取逃跑时间。她是这样说的:“如果有什么东西从浓雾中扑出来,你逃不掉的话,就把它推出去,争取点喘息空间。”
在他回忆的时候,宁突然感觉它动了一下。
他定眼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但那肯定不是他的错觉。
宁相信自己对危险的察觉能力。他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凝视它的表情,然后猛地看向远处。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迈过了边界线,进入了南冰洋。准确的说,海域之间几乎很少有明确的边界线,谁也拿不准他们是否已经进入了南冰洋或者还未。
甲板上很难看清少女的表情,但能够听清她的声音:“怎么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宁说,“叫船停下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看到雾气中隐约出现的船只轮廓。
门蒂罗萨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永远也不会感到慌乱般:“太迟了,来不及了。上面似乎是一群异化的怪物。”
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应该上场了。
少女的脸偏过来了一点,朝向他的方向,说了一声:“宁先生。”
“我知道。”宁知道她的意思,“我会解决它们。”
两只船隔得太近,战斗已经无法避免。
他光是站在这里,都能感觉到对面那艘游荡的船上传来让人皮肤刺痛的危险气息。显而易见,对面船上的人早就变成了怪物。
门蒂罗萨看见男人跳到了另一边的甲板上。她听见雾气中传来一阵阵可怕的动静。
她保持沉默,让那些船员闭嘴。直到宁先生重新翻过栏杆踩在甲板上。
“继续出发吧。”少女如此说。
一身血的宁却没那么平静。他回望迷雾,心中一时怅然,像他们这种先锋小队还有多少支呢?
总不可能只有暴风会蠢蠢欲动。
第86章 白狼之牙
在把古代遗迹探索得差不多的时候,奥特科特才肯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那双橙色眼睛一如既往充满热情。
他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把自己从头到尾包裹着。脖子上围了一条和眼睛颜色一致的条纹围巾。
虽然海风吹得有点冷,但不至于穿这么多。
“嘿!”青年从甲板上探出身体,往下挥手,大声问,“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探索古代遗迹并不是一件容易轻松的事,相反十分危险。但卡兰瑟是个称职的雇佣兵,她从不叫人失望,总是能做到最好。
女人的头发高高扎起,腰间挎着弯刀和手枪。她闻声仰头,那双灰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颜色很浅,接近冰冷的白色。当它凝视你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被大型危险动物盯上的感觉。
卡兰瑟笑了一声,喊道:“终于舍得出来了?”
奥特科特说:“房间里太闷。”
他扫视一圈,没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问:“德斯克呢?”
“哦,他说要去古代遗迹里找东西。”
奥特科特没明白,有些担心的追问:“找什么?他一个人去的吗?”
卡兰瑟耸耸肩,“起码有告诉我他要做什么,没有一声不吭的跑掉。我觉得比起担心德斯克,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你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
“诶,有吗?”奥特科特摸了摸侧脸,依旧是光滑的皮肤。他嘟囔道:“没有吧,我感觉很好。”
卡兰瑟走上甲板,来到他身边,才开口:“你一直在用能够掩饰异化的古物吧?你用得太久了。”
奥特科特讪笑一声:“这么明显?”
“对我来说很明显。少用点。”卡兰瑟十分清楚古物的危险之处,就算是代价再小的古物都能致命。
她在心里嘟囔:效果这么特别的古物,实在难得,肯定价值千金。不愧是贵公子,这种古物都有。
虽然这么想,但卡兰瑟心里却泛起了担忧。
面前的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有多严重,她却已经看见他脸上的五官时刻在发生微妙变化,就好像有无数张脸重叠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那个古物的效果是什么,但这种情况显然不正常。
虽然卡兰瑟早就隐约猜到奥特科特的情况不容乐观,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思考解决方法。
但众所皆知,异化程度太严重是无药可救的。异化是个无法逆转的过程,永远只能越陷越深,没办法重新变回原状。
只能寻找一些能减缓异的东西。
这种好东西,谁不想要?
卡兰瑟神色森*晚*整*理凝重的想了一会,只能想到几个也许可行的方法。
奥特科特那家伙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正疑惑的回头看她,“你表情看起来很难看。”
“哦。”卡兰瑟翻了个白眼,“我们应该过两天就会出发了,做好准备吧。”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奥特科特注意到德斯克回来了。他第一个发现那从森林里走出来的黑发少年,连和卡兰瑟说话也顾不上了,高兴的冲下面挥手,喊了声:“德斯克!”
卡兰瑟切了一声:“不跟你聊了,你去找德斯克聊天吧。”
德斯克脚步轻快的爬上甲板,走到他们两人之间。他仰起头,说:“我找到了一些东西,应该能用。”
德斯克这几天总是往古代遗迹里跑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之前得到了【锈的死亡】,那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古物。
在他看来,这个小岛是银之蛇的葬身之地。在祂的尸体上诞生了不少古物。
【锈的诅咒】是一件攻击古物,【锈的生命】是一件祭祀用品。而【锈的死亡】和它们都不一样,它的具体内容相当模棱两可:这是伟大纯粹的生命的鳞片,在银色完全褪去之前,你将得到祂最后的祝福。
德斯克觉得它应该能派上用场,所以在古代遗迹里四处寻找。
他游离在队伍之外,悄无声息解决了不少危险。正是因此,船员的生存几率变高了。
这一路上他翻找到不少八面体,全都拆掉了。
但很遗憾,没有找到更多这种鳞片。银之蛇那么大一个家伙死了只剩下一片?
“这个给你。”德斯克把【锈的死亡】递给奥特科特,“它也许能够派上用场。”
奥特科特疑惑的问:“这是?”
“哦,古代遗迹里翻出来的一样东西,留做个纪念也不错。”卡兰瑟虽然这么说,却让青年先别碰,“古物不能随便用,尤其是不知道用途的古物。”
德斯克不太会解释,他说:“不会伤害你的。这是祝福,也许能够起一点作用。”
卡兰瑟持保留意见,她抱胸站在一边,冲奥特科特抬了一下头:“看你。”
奥特科特看着德斯克。少年那双绿眼睛里充满认真的光,像两块透亮的宝石。他还在保持伸手的姿势。
青年接过了【锈的死亡】,一点也不担心的笑起来:“谢谢你。”
他把那鳞片捏在手里,来回看了看,“这东西看起来挺好看,如果在礼品店里恐怕得卖很高的价格。”
卡兰瑟很赞同的点头:“一看就很贵。”
德斯克没太听懂这是玩笑,坚持解释:“这是挖出来的,不要钱。”
奥特科特点头:“噗……嗯嗯,你说得对。卡兰瑟,礼品店里才不会卖这种好东西好吗?”
卡兰瑟:“噗……嗯嗯,你说得对。”
德斯克奇怪的看了他们一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卡兰瑟及时转移了话题,问奥特科特:“所以效果怎么样,有用吗?”
青年原本打算把鳞片塞进口袋里,在听女人说话的时候才做到一半,于是又把它拿了出来。他把这枚鳞片放在摊开的手掌心里,端详片刻,还是不会用。
鳞片什么变化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宛如死了般躺在那里。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别的不说,它的边缘很锋利,也许可以用来切菜。”奥特科特捏着它来回观察一番,却不小心被划伤了。
“嘿,小心点。”卡兰瑟说。
她和德斯克都有些着急的围了上来。
“啊,没事。”反而是青年毫不在意。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指上那道小小的伤口,甚至连血都没怎么流。
如果落在卡兰瑟身上,估计没几秒就恢复了。
不过他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对方,他虚弱得要命,跑两步都喘。
“等等,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卡兰瑟突然想起件事,她以前从其他雇佣兵口中听到过很多有趣的故事,虽然很大一部分都是胡编乱造吹牛的。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
因为奥特科特和德斯克正在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她。
“算了,当我没说吧。”她耸耸肩,挥手把两个人赶走,让他们别继续围在甲板上,“走开走开,我忙着呢,没空管你们两。哪凉快哪呆着去!”
“喂。”奥特科特虽然不满的叫了一声,但还是兴高采烈的下了甲板去看热闹。他这几天在房间里闲出花来了,现在对一切充满好奇。
卡兰瑟看着他走远,“他看起来是不是轻松了点?”起码外形的不正常消失了。
那古物遮得也太严实了,压根看不出来严重到什么地步。就像一个罩子,虽然能不让异化感染身边的人,但也无法判断奥特科特目前的情况。
德斯克没说话。
卡兰瑟扭头看他,却没办法从那双毫无波澜的绿眼睛里看出少年在想些什么。
一个讳疾忌医,一个傻不拉几。
她只能头疼的揉揉太阳穴:“他不急,也就我们干着急。看来不能继续悠哉悠哉的旅游了,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利。”
她说了很多话。
比第一次执行任务还要忧愁。卡兰瑟摸了摸最近总是皱起的眉心,心想当保姆不如杀人。
在卡兰瑟提到如何铺张浪费奥特科特的遗产并承诺会分德斯克一半的时候,少年总算有了点反应。
“我一定会救奥特科特。”他说。
卡兰瑟对此的反应是挑挑眉。她不觉得他在大放厥词,只是感叹奥特科特这次看人的眼光不错。
她拍拍德斯克的肩膀,以作鼓励:“当然。”
同时在心里盘算哪种方法的成功率比较高。
指望买到合适的古物是不可能的事,如果能买到奥特科特早自己买了。而且她压根买不起。
“还是得多闯闯古代遗迹。”她拍板。
入目一片白茫茫,风雪越来越大,寒风刮在脸上带来无法忽视的疼痛。布留尔把围巾往上拉了一点,遮住鼻子。
每一次呼吸都很难受。冷空气灌进来,让肺部有些疼痛。
布留尔很熟悉这里一成不变的风景。
他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看到熟悉的景色。
一座热闹的大城市。
飞鸟平原四季如冬,人烟稀少。在这片风雪笼罩的平原上,城市之间的距离十分遥远,交通也并不方便。
他这次去的是一个偏僻小镇,所以返航的路上花了不少时间。
布留尔轻车熟路的回到了城市里雇佣兵联盟的地盘。
他并没有走正门,而选择了没什么人的侧门。右臂的伤还没有愈合,从最开始的滚烫变得冰冷。
早就有人在等他。
“回来了?”还没走进房间,女人就轻飘飘的叫了一声雇佣兵的名字。
“嗯。”布留尔应了一声,自顾自坐在沙发上开始给自己处理伤口。
女人没看他,正在看一封信。全程没把注意力放在布留尔身上过:“南冰洋那边很有意思。你知道那个最晚死去的船员吧,他是白狼之牙的成员。”
布留尔没说话。
女人也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说:“为什么是他活着回来了?他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能跑的,偏偏活了最久。我觉得是因为他没有信仰。”
说来也很有意思。虽然白狼之牙里信各种神的都有,但很少有这种没有信仰的家伙。
她自言自语说了一会,才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这一看才发现伤势比想象中的严重。
“你的手?”
“姐姐。”布留尔低声喊道。很多时候他都冷硬强大,但此时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光线的原因,男人垂眉的时候显得有些疲惫脆弱。
女人看了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信纸上。她用略带抱怨的语气说:“下次注意点,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真没用。这让我怎么放心把重要的事交给你?”
布留尔垂眉不语,抿了抿唇。
她催促道:“说说看,这次又怎么了?不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吗?”
他讲得太干巴巴了。
但姐姐早就适应这种叙事风格,反正布留尔一直都没变过,能用一句话解释他绝对不多说,能不说话就不说。
他一直在语言和社交方面很弱势。
平日里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冷冰冰不近人情。一说话就有些笨拙。
“嗯哼,讲清楚点。我实在听不懂你要说什么。”姐姐啪的一声把信纸拍在桌子上,抬起头来不轻不重的说道。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信,看完信又看自己的手指甲,再或者欣赏窗外的雪景。
但男人早已习惯这样的她。
所以在被那双同样颜色的眼睛凝视时,他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五天前,一封寄给白狼之牙首领的信从港口送出。
同一时间,布留尔接到任务,并出发。
在对待任务上,布留尔总是十分认真,仿佛这是他唯一会做且必须要做到最好的一件事。他擦干净自己的每一件武器,整理好衣服,将状态调整到最好。
白狼之牙里的雇佣兵偶尔会接到一些描述和实际难度完全不同的委托。
但这个势力宣称无论是什么任务都能圆满完成,因此出现了像布留尔这样的人——他们是白狼之牙的尖刀,如狼的牙齿一样咬碎最坚硬的骨头,负责解决那些高难度的任务。
他这次要做的是杀死一位疯狂的信徒。
布留尔并没有因为这个任务看起来不难就放松警惕。他保持沉默,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小镇。
镇子早已荒废多时,这片地区的温度比冰原要更温暖。他看见风轻轻吹过,杂草里盛开的不知名花朵摇曳生姿。虽然房子里的一切布置照旧,但居民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灰尘一日复一日覆盖在地板上。
他走过空空荡荡的街道,走到路的尽头,看到了一间神殿。
房屋前被打理得十分干净,但空气中飘荡着一种淡淡的腥臭味。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直觉告诉他这地方哪哪都不对劲,很邪门。
虽然超凡者的存在就足够邪门了。
他走进小镇之前,还在刮着冷风,但现在却置身于灿烂的日光中。
雇佣兵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微微皱眉。以他的经验来看,有神的地方似乎天气总是出现异常。
据说尸骸海降临之处,天地变色,暴风顷刻出现,宛如世界末日。
无论是什么委托,一旦和神扯上关系都很麻烦。
不管是狂热到想要更接近神一步而做出种种残忍行为的信徒,还是厌恶神明而卧薪尝胆掀起一次次暴动的异端。似乎每个和神扯上关系的超凡者都疯疯癫癫的。
但他今天走到这里,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布留尔在做好心理准备后,才推开门。
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一个疯子等在门口要杀他。
他只好握紧装满子弹的枪,一步步朝黑漆漆的深处走去。
在神殿的最深处,他终于找到了目标。
那人跪坐在神像下方,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长长的衣袍沾满了不明液体,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看不清原本是什么颜色。
对方像垂死之人一般,发出嗬嗬的粗气,夹杂着嘴里塞满东西的怪异声音。
布留尔下意识觉得很不舒服,他能分辨出那不是血。但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整个房间里只有神像背后传来微弱的光,大部分地方都笼罩在漆黑中,只能看见大概轮廓。宛如无数沉默而冰冷的墓碑立在那里,朝唯一还活着的两个人投来了注视。
最后,男人才把视线放在了那个最显眼的神像上……明明他应该第一时间观察它,并思考自己是否认识,从而找到办法对付信徒。
但他却在无意识中把神像放在了最后。
那是一位他不认识的神明。
虽然这世上的真神就三位,但伪神数不胜数——月母、丰收之神、无瞳目……
他不认识也不奇怪。
布留尔看见背后的光为神像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它看起来是那么的高大,又那么的圣洁,垂眉不语的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悲悯。眉心绽放着的花伸出枝叶,一直攀爬到眼角,和无数从背后蔓延的枝叶一起垂落,最后爬到信徒脚边。
在他的凝视中,不知何时那些枝叶越来越多,爬满了地面。
神像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那张神圣的脸如含苞待放的花朵,裂开成花瓣,然后在他面前彻底绽放,露出其下漆黑的空腔。
布留尔面无表情和它对视,确定这不是幻觉,而是活的。
他大步向前,一脚把还在弯着腰拼命往嘴里塞东西的信徒踢开。
那信徒几乎不像个人,面目扭曲,裂开的狰狞大嘴占据了整张脸二分之一的空间。它的身体笼罩在长袍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被踢翻后又很快爬起来。
但更值得注意的是,信徒的嘴里还塞着几根枝叶。它们就像垂死的鱼一样扭动身体,断口处留出了类似血液的暗红液体。
“原来早就不是人了。”布留尔对怪物从不手下留情,但他一直分出几分注意力放在神像上,所以花了不少力气才杀死怪物。
明明确定怪物已经断气,但下一秒无数枝叶从它身体里穿刺而出,把碎肉重新拼成整体。
它爬了起来,冲布留尔嗬嗬怪叫。
无数同样的躯体从黑暗中浮现。
男人扫视一番,这才弄清楚镇子里的居民都去哪了。
异化的怪物太多,让他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布留尔不喜欢这种感觉。
在被不知何时满空乱舞的藤蔓划破皮肤后,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血滴落在地上,才迟钝的发现自己受伤了。
但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他既不慌乱也不恐惧,只感觉到一种莫名出现的愤怒——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打扰他?
布留尔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想法。
凝视那些怪物满是血丝的眼睛,他仿佛能看见自己脸上愤怒的神色。
在这里待得越久,他越不像自己。
这些怪物只不过是被操控的空壳而已。他认错了人,这不是那位真正的信徒。
他抽出枪,砰砰朝着飞快爬近的怪物眉心开了几枪,扭头跑向神像。
地面变得十分柔软,布留尔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他低头一看,枝叶已经全部覆盖了地面,已经开始爬上天花板。他如同身处一个逐渐闭合的花苞里,无处可逃。
从神像的空腔里吐出无数花苞、枝叶和花朵,它们如掀起的海浪一样在地上翻滚,想把他淹没。异化怪物在这种环境中反而十分灵活,四肢着地冲向他。
布留尔用完枪里的所有子弹,但怪物无穷无尽,死了又活过来。
他丢掉枪,转而抽出刀,以劈开山峦的气势朝着神像劈下去。只听咔嚓一声,神像寸寸开裂,露出下面无数盛开的不知名小花。
那些花绽放时,花蕊里伸展着一根又一根手指。
男人又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花堆当中,有个距离异化一步之遥的人在往嘴里疯狂的塞那些花,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布留尔身上。
男人周围是无数扑上来的怪物,他冷淡的点了一把火,丢进花堆里。
“轰!”燃起了半人高的火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烧焦肉的味道。被火淹没的信徒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拼命想要用身体保护所有小花,但最后还是被烧死了。
那些怪物早就在火燃起来的那一刻变成了粉末,随风而散。
布留尔从火里拖出一具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尸体。他用刀划开肚子,原本以为自己将看到血肉,却看到了无数朵小花。
花借助手指像蜘蛛一样在这具已经没有内脏和血肉的身体里蠕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信徒早就不是人类了。
那些花见到光亮争先恐后爬出来,但都被布留尔用刀刺穿花蕊而死。
按理来说信徒不应该还能行动,但有无数枝叶充当筋骨来支撑。它们成为了信徒新的肢体。
并没有发现更多花,布留尔认为目标已经解决。他站起身,却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嚓。
从尸体嘴里爬出一朵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跳到了手上并狠狠咬了一口。
痛觉已经恢复,布留尔疼得嘶了一声,转身掐死小花。
下一秒他身后的神像轰然倒塌,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再也感受不到神的存在。
布留尔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用消毒过的刀剜下被咬的肉,然后包扎止血。
布留尔再次出门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早已不见太阳,下起了冷飕飕的风雪。那些在来时路上见到的不知名花早已冻死,没有一株活了下来。
他没回头,用围巾遮住口鼻,然后直接走进了风雪里。
但神殿里的异化比布留尔想象中的更顽固,虽然已经剜掉肉但还是被感染了。
他为了自救只好砍掉自己的右手——那是他惯用武器的那只手。
“神是能被杀掉的吗?”他如此询问。
姐姐漫不经心的回答:“当然啦。”
布留尔说:“神是能被人杀掉的吗?祂们也会死吗?”
“是啊。”
男人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些手指从花蕊里爬出来的场景,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还是张开口问:“所有人都说神和人之间有鸿沟。但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如果就连普通的超凡者都能杀掉神,那人和神的区别在哪?”
姐姐轻飘飘的说:“你还没恢复,少问点问题吧。”
第88章 谎言真话
姐姐的表情很不好,布留尔没有继续问。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更擅长假装不在意、假装一切都没变。
每个加入白狼之牙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被逼无奈?追求刺激?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适应这种随时都可能送命的生活。
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的活一辈子难道不更好?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但现实是他们都得面对一道难题——弱小的时候生死由不得自己,强大的时候生死也由不得自己。
好像不管变得有多强,都还不够强。
布留尔见过太多拼命变强的人在力量中迷失自己,不可一世,临终之际才恍惚地意识到: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改变时代发展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所以不觉得自己强大到足以无视一切阻碍。那就捂住耳朵和眼睛,假装看不见发生的悲剧,努力活下去吧。
布留尔不是自大之徒,又不喜欢杀戮,并没有加入白狼之牙的理由。
他小时候失去父母,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在他绝望之时,白狼之牙如今的首领冲自己伸出了手。
她说:“喂,小孩,你有一双和我颜色一样的眼睛诶。你叫什么名字?”
“……布留尔。”
那个女人要他称呼她为“姐姐”。
她说:“我没有兄弟姐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手创建白狼之牙的姐姐并不是个好惹的家伙,没人能猜到她的想法——哪怕那个人是布留尔。
她总是目中无人,那双眼睛里仿佛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名义上是姐弟,但她从未正眼看过布留尔。直到那个捡回来的孩子表现出了少见的战斗天赋。
布留尔知道自己的任务总是最难的,也知道其他雇佣兵总在背后议论纷纷。他比谁都清楚姐姐在利用他。
但那又如何?
那个女人拥有他的命和忠诚。
其他人恭恭敬敬战战兢兢的称呼她为大人,只有布留尔会轻声呼唤姐姐。多么亲昵特殊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