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那是尤利塞斯需要担心的事,你只要拿出早早买好的横幅叫克里斯曼报销就行了。】
【夏娃:而且执法队还在霍华德呢,克里斯曼总不至于自投罗网。】
【蔺言:你说的有道理。】
跟对人工智能吃饱饭,蔺言深以为然。
不过,真的要回中央星的话,他也可以顺便回家看看牧闻和程北,免得他们真把自己饿死了。
但是他们俩是克里斯曼的手下,和尤利塞斯是天敌,牧闻还好,他随时可以反水拜尤利塞斯为义父,程北可怎么办?
蔺言想着想着纠结的拧起眉。
尤利塞斯察觉了他的异样:“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蔺言回答的飞快,内容却无比敷衍。
尤利塞斯也没追问,反正无论蔺言藏着什么秘密,他早晚都能挖出来。
和蔺言在一起,尤利塞斯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撩开蔺言的衣袖,指腹在他的腕骨内侧摩挲了几下,透过白皙的肤能看到下方淡淡的青色。
尤利塞斯收回手,再度抬起头。
想亲嘴了。
这个亲嘴姿势对蔺言的颈椎不太友好, “老板,你不能站起来吗?”
习惯了坐着等待别人服务的尤利塞斯和蔺言对视了一会儿,最终默默的让出了位置:“你坐总行了。”
蔺言是一点儿没客气,兴奋的像还不知道学习之苦的开学新生, 满怀期待的往椅子上一坐, 发出一声喟叹。
霍华德家主的椅子也是让他坐上了。
尤利塞斯挑眉:“你喜欢这把椅子?”
这和问他喜欢龙袍有什么区别?
“喜欢。”
蔺言一点不心虚, 双手往扶手上一搭, 觉得姿势不太习惯, 又去把玩桌上的枪,以他浅薄的眼界, 只能认出其中最出名的几把, 其他的都像在看最熟悉的陌生人。
【夏娃:提醒一下, 你左手边第四把是军-方今年刚出的新货, 不对外出售。】
蔺言刚准备摸上去的左手自然的调转方向,目标直指第五把。
【夏娃:那上面有黑市的标志。】
蔺言扁了扁嘴,只能去摸最中间那把。
赶在夏娃之前, 蔺言先一步抢了话头。
【蔺言:不管它是军方的还是黑市的, 我不在乎!我又不带回家,摸一下怎么了?】
【夏娃:这话听起来有点不负责任。】
作为人工智能,夏娃莫名的共情上了可怜的手枪,这个抚摸过它们, 扣下过它们的扳机, 大肆夸赞它们的人居然不愿意带它们走。
【蔺言:它们跟着尤利塞斯肯定比跟着我好过,我不能提供优渥的生活, 也做不到每天擦枪,但是尤利塞斯的仆人可以。】
【蔺言:而且我总不能把摸过的每一把枪都带回家,学校里那些可是教学用具。】
桑德拉的更是公物。
反驳完, 蔺言终于握住了最中间那把枪,冰凉的触感,合适的重量,蔺言“哇哦”了一声。
【夏娃:这把枪的上一个主人是被尤利塞斯弄死的星盗团首领。】
【夏娃:定制枪很好辨认,而且在官网有记录。】
蔺言默默放下了枪。
尤利塞斯看得发笑,“你既然喜欢,送你好了。”
蔺言惊恐的抬眸:“枪吗?”
“椅子。”
“哦。”
回头看了眼做工精细的靠背,蔺言轻轻颔首,“谢谢老板。”
蔺言的反应并不像尤利塞斯想的那样惊喜,他张了张嘴,有些不解的碾了碾食指指腹。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低咳了一声,尤利塞斯介绍道:“这把椅子早在七十年前就进了霍华德家,这间书房里的物品都替换过无数次,只有它没变。”
蔺言眨眨眼,所以呢?
尤利塞斯绕着书桌走了一圈,站到蔺言的另一侧继续说:“上一任霍华德家主为了坐上这把椅子,杀了包括亲生父亲在内的四个叔叔。”
蔺言抬起头:“父亲为什么是叔叔?”
“因为上上任家主没孩子,他是被过继过来的。”
蔺言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霍华德有什么经年久月的情感矛盾呢。
“那你就把椅子送给我了吗?”蔺言拍了拍身下的椅子,这把椅子足以坐下两个人,空间很大,分量也不小,实木沉甸甸的。
尤利塞斯扬起下巴,“我不需要靠这把椅子来确认自己的地位。”
尤利塞斯是霍华德家主,还是霍华德的家主是尤利塞斯,这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前者,尤利塞斯依附于霍华德,后者,霍华德需要尤利塞斯。
现在的霍华德根本找不出能取代尤利塞斯的人,就算有一天克里斯曼真的弄死了他,也未必做的有尤利塞斯好。
蔺言听完,双手拍了拍椅子扶手,语气平静:“那老板你好厉害。”
孔雀开屏给瞎子看。
【夏娃:他已经很努力了。】
见蔺言还是兴致缺缺,尤利塞斯道:“它价值七百万星币。”
“老板我爱你!”
让蔺言高兴就这么简单,这把椅子代表的含义和背后的故事都是虚的,那是霍华德家的事,和蔺言毫无关系。
“别动不动就说爱,”尤利塞斯压下蔺言的脑袋,长辈似的的劝道:“这种字不该随便挂在嘴边。”
蔺言“哦”了一声,“那我以后不说了。”
“我不是不让你说,”尤利塞斯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我只是希望你在开口之前先确认一下对方是否值得。”
一个满嘴谎言唯利是图的人谈起真心时倒是温柔了许多,他双手压在蔺言的肩上轻声说:“你要明白,低等星占据了联邦百分之三十的星球,中等星百分之四十,不是我星域歧视,但他们的道德…你知道的。”
尤利塞斯话音未尽,意思已经通过轻蔑的语气传达了出来。
【夏娃:他居然有资格说别人没道德吗?】
【蔺言:因为他是一等星公民。】
就像政治正确一样,所有人上台发言时都会大肆的谈论低等星资源多么匮乏,低等星公民多么需要支持和帮助,但没有人提起过低等星公民中占比最大的一批人——星盗。
更没人提起过生活在低等星却没有公民身份的黑户。
尤利塞斯的傲慢源于他的家族,他可以随意点评低等星公民,但如果现在有一名低等星公民对他的想法提出意见,蔺言相信江舒游的实验室里又要多一具尸体了。
蔺言拉开尤利塞斯的手,一张脸鼓成了仓鼠的囊颊,“你值得吗?”
尤利塞斯笑了:“当然。”
“可你之前还想杀我。”
“但我没有真的杀了你。”
尤利塞斯还是那套说辞,只不过这一次他加了一句:“如果是别人,你已经死了。”
蔺言没和他争辩,他没有遇到别人,也没有死,尤利塞斯用假设来反驳他提出的事实——强词夺理。
【夏娃:显然,这是霍华德的通病。】
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不喜欢被指责,只不过尤利塞斯比克里斯曼更在乎这一点。
拍了拍手站起身,蔺言拖着长长的音调说:“老板,你继续工作吧,我走了。”
“你去哪?”尤利塞斯问。
“散散步,晒晒太阳,找学长聊聊天…”蔺言歪了下脑袋:“法泽星也没有什么可以给我找乐子的地方。”
在黑-手党云集的地方找乐子,你也很有想法。
尤利塞斯指了指桌面:“把你挑好的枪拿上。”
【蔺言:这把没什么问题吧?】
【夏娃:没事。】
【夏娃:就是一百四十年前霍华德家主统治了整个法泽星时用的枪罢了。】
这还叫没事吗?
蔺言来了一趟,带着一把工作了七十年也没有养老金的椅子和老古董枪走了,还射穿了一扇看起来就很有年代感的门。
【蔺言:我像是来抄家的。】
【夏娃:至少尤利塞斯是自愿的。】
这不是更尴尬了吗?
离开时,尤利塞斯叫了守在门口的仆人帮他搬椅子,接到命令的尹玉成一头雾水。
书房门闭合后,蔺言看着单手扛椅子面不改色的尹玉成,又看看门上的弹孔,良心痛了一下。
人还在霍华德宅,尹玉成低着头问:“请问要给您搬到哪去?”
蔺言摸了摸鼻尖:“出门七百米左转直行两公里,经过一个红绿灯后右转再走一公里有一个庄园。”
大部分时候,蔺言称呼它为员工宿舍,里面也确实住了一些员工,但尹玉成这种刚来的仆人是没有资格入住的。
地图在脑子里显形,尹玉成稍微一思索就知道蔺言说的是哪了。
“我明白了,蔺长官。”低眉顺眼的说完,尹玉成扛着椅子下了楼。
所有仆人目不斜视,只有守在大门口的保安差点没绷住。
论武力,尹玉成不是S区犯人里最出挑的,蔺言本以为尹玉成会累的气喘吁吁,再不济也要放慢速度。
但他一路健步如飞,雄赳赳气昂昂,高挑的身影一瞬间似乎变得无比魁梧,蔺言跟在后面都走累了。
这对吗?
你一个嘎腰子的身体素质这么好干什么?
“尹老板,你能不能慢点?”蔺言抬头看了眼正当空的太阳,一只手挡在眼前,眯着眼问。
“长官,我一会儿还要回去守门呢。”
尹玉成的事业心比蔺言想的重,他满脑子都是尤利塞斯现在说不定在和哪个心腹聊什么秘密,晚一步就听不到了。
蔺言哪里不知道他的目的,撇撇嘴说:“你不怕被尤利塞斯认出来吗?”
尤利塞斯不会给尹玉成太多机会,他已经拒绝了一次霍华德的橄榄枝,再来一次,尹玉成就可以在封荆之前去下面了。
“认呗,”尹玉成挺无所谓的:“长官,我逃跑的技术可不是白练的。”
“那你还不是被执法队抓了扔进桑德拉了?”
终于走到了庄园前,尹玉成笑了声,等着蔺言开门,“您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故意被抓的?”
蔺言推开大门,让开一个身位,跟着尹玉成后面走了进去,“你就吹吧。”
尹玉成确实在吹,但他脸皮厚,对着蔺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见蔺言果然低头思索,尹玉成得意的弯起唇。
您就猜吧。
蔺言的房间里有很明显的生活痕迹,靠窗的书桌上摊开了一张人体解剖图,旁边放着水杯和一盘点心。
一边的窗帘被卷在一起绑了起来,另外一边随意的垂着。
有意思的是,尹玉成发现蔺言的床脚叠着两套衣服,其中一套明显不是他的风格。
灵活的大脑疯狂的转动起来,尹玉成握着椅子腿的手兴奋的攥紧,他热衷于窥探他人的秘密,以此作为把柄或谈判条件。
来分析一下吧,这人要么也是霍华德的人,要么是蔺言偷偷带进来的。
首先排除尤利塞斯,在霍华德工作的这几天,尹玉成基本摸清楚了尤利塞斯的生活起居,他每晚都睡在霍华德宅,总不可能半夜偷偷爬窗户跑来这里和蔺言私会吧?
而且…尤利塞斯的衣服都偏向华丽,他喜欢金红二色,不太可能穿黑白灰。
当然,如果尤利塞斯真的暗地里和蔺言私会的话,那到是有可能穿这种适合隐蔽的颜色。
衣服比蔺言的大,这人应该比他高,但不会高很多,床上只有一条被子,可见他们睡觉时不隔开。
尹玉成一边放下椅子,一边偷偷观察房间里的程设,没有发现更多线索后,尹玉成突然捂着肚子问:“长官,我昨晚吃了冰过的酸奶,肚子不舒服,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可以啊。”
蔺言一点儿没怀疑,好心提醒道:“最近虽然入夏了但也不要总是吃冷的哦。”
尹玉成面露感激的笑了笑,一溜烟跑了进去,“啪”的关上门。
第一个撞进眼底的是洗手台上的白手套,尹玉成捏起来看了看,闻到了一股消毒水味。
江舒游?
结合桌上的人体解剖图…江舒游像是会喜欢看的,但蔺言说不定也喜欢。
尹玉成暂时将江舒游作为怀疑对象,伸手拨弄了两下架子上的物品。
一瓶药掉了出来。
尹玉成立刻捡起来,眯着眼转动瓶身,虫一样爬行的文字连在一起,尹玉成唇动了动,默念了几个字母。
很好,看不懂。
掏出终端拍了张照,尹玉成坐在马桶盖上开始下载翻译软件。
急急急,这里是被星网抛弃的地方吗?怎么这么卡?
盯着屏幕上转动的圆圈看了一会儿,尹玉成站起身高高举起终端,终于,画面弹了出来。
药名不会读,总之是用来治疗神经性疾病的药物,对于幻觉有针对性作用。
幻觉——D-16?
果然是江舒游。
门外,蔺言玩了一会儿消消乐,扭头喊了声:“尹老板,你还没好吗?”
尹玉成紧急调整声线,掐着嗓子伪装出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抱歉,长官,我很快就好了!”
蔺言歪了歪脑袋,嘀咕道:“身体素质这么好的人也怕吃凉的吗?”
【夏娃:根据我的数据库,第一次来朋友家就主动提出去卫生间的人,要么想要在你的架子上塞东西,要么想要看你喜欢用什么东西,要么是不想和你继续交流,试图躲避的。】
【蔺言:就没有一个真心实意想用卫生间的人吗?】
【夏娃:没有。】
对得起卫生间吗这群家伙。
【蔺言:那你觉得尹玉成是哪种?】
【夏娃:第四种。】
【夏娃:便秘的。】
这当然是开玩笑,夏娃没把尹玉成想的那么好。
又过了一会儿,尹玉成推门走了进来,他靠在门边,亮出手里的药瓶,“长官,你的枕边人似乎想害你啊。”
蔺言:“啊?”
“您可能不知道,江舒游在服用针对D-16研发的特效药,”尹玉成走到蔺言面前,让他看得更清楚些:“什么情况他才需要服用呢?当然是注射了D-16的情况。”
尹玉成看着蔺言惊讶的眸子,笑着说:“江舒游要是在幻觉情况下做出什么不利于您的事,甚至对您发起攻击也是有可能的。”
眨了眨眼,蔺言看着尹玉成,尹玉成也看着他,事实证明他们之间没那么默契,不能通过视线交流。
【夏娃:但是克里斯曼使个眼神,尹玉成就能理解。】
【蔺言:因为克里斯曼是他的临时老板。】
尹玉成只为钱干活。
两人又对视了一会儿,尹玉成眨了眨干涩的双眼问:“长官,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既然如此,蔺言也不藏着了。
“那个…”举起手,少年不好意思的说:“这是我的药。”
“什么?”
尹玉成笑容一顿,“你的?”
蔺言注射过D-16?
和他同居的人不是江舒游?
拿过尹玉成手里的药瓶,蔺言叹了口气,背对着尹玉成走到窗边,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语气深沉:“年少无知的时候,我为了一些现在看已经不重要的东西出卖了自己。”
什么东西?学分。
出卖了什么,出卖了他的静脉血管。
其实蔺言也不知道是静脉还是动脉,反正他两眼一闭就晕过去了,两眼一睁就拿到学分了。
真正受伤的只有江舒游,他耳朵上的疤还留着呢。
尹玉成不知道内情,死机的大脑被蔺言这句话电醒了,神色晦暗不明,“你…”
你出卖了什么?
这话他没问,怕蔺言受到刺激从窗户上跳下去。
“你…”思绪千回百转,尹玉成问:“你到现在还在服药?”
当然没有。
药钱不是钱吗?
蔺言早就不吃了,但是以防万一走到哪都带着,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遇到江舒游。
然后他就真遇到了。
不但在监狱里遇到过,还靠着江舒游找到了工作,并且目前和江舒游同吃同睡,说句夸张的,江舒游要是偷偷给他注射药剂,蔺言都不会发现异常。
【蔺言:不是,他不会真的给我偷偷注射药物了吧?】
【夏娃:我作证,他没有。】
【蔺言:那我为什么每天晚上都睡得很熟?】
【夏娃:床软。】
朴实无华的回答一语中的,说的太有道理了蔺言甚至无法反驳。
低头偷瞄了眼药瓶,蔺言惊讶的发现它已经过期了。
心虚的将药瓶转了一圈,写着生产日期的位置被他握进了掌心,蔺言继续道:“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至今忘不掉。”
尹玉成垂眸,“给你注射药剂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猜,但蔺言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尹玉成必须确定一遍。
如他所料,蔺言声音发沉:“江舒游。”
知道蔺言和江舒游关系不好,尹玉成心中升起了一个计划,克里斯曼既然想弄死尤利塞斯,何不从江舒游下手?
尤利塞斯最信任的医生暗地里做的手脚,谁能查出来?
现在蔺言是尤利塞斯面前的红人,以尤利塞斯的性格,江舒游一定不希望尤利塞斯知道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只要拿这件事威胁他,江舒游只能加入克里斯曼的阵营。
想完这一切,尹玉成压下心底的激动,没忘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趁着蔺言现在心情低落,能挖多少秘密就挖多少。
缓缓勾起唇,尹玉成放柔了声音问:“和你同居的人是谁?”
“江舒游。”
尹玉成差点没绷住表情,但是脱口而出的“啊”已经出卖了他不可置信的心情。
为什么还是江舒游?你斯德哥尔摩吗?
“他不是给你注射D-16…为什么…?”尹玉成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的问。
蔺言一直没告诉尹玉成,透过他眼前的玻璃窗,其实可以看到尹玉成的一举一动,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清晰可见。
清了清嗓,蔺言摇了摇头说:“可能我还是不够勇敢吧。”
【夏娃:你是说你在不够勇敢的年纪速通桑德拉,勇闯霍华德,窝藏逃犯,冒充执法队,并且全身而退,存活至今吗?】
夏娃一说,蔺言才发现自己行程居然这么紧。
“不要再问了,尹老板,”蔺言转过身,认真的看向尹玉成:“我的过去与你无关,我的未来也一样。”
尹玉成无言以对。
他怎么也没想到蔺言和江舒游居然是这样复杂的关系,两个心怀鬼胎的人每晚在同一张床上入睡,他们亲密的相拥而眠,心里却记着糟糕的过往。
再一次看向那张藏了无数怨怼和情愫的床,尹玉成突然发现一边的枕头似乎翘了起来。
直觉的驱使下,尹玉成走了过去,掀开枕头定睛一看。
一把枪。
尹玉成沉默了。
哥几个晚上真的睡的着吗?
蔺言也看到了,这次不用尹玉成问,他主动开了口:“是我的。”
药是他的,枪也是他的。
抹了把脸,尹玉成放下枕头准备回去,然而蔺言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一次回霍华德的路了。
站在大门口,蔺言耍酷似的拍了拍车门,“尹老板,上车,我送你!”
尹玉成挑眉,“你还有车?”
得意的笑了笑,蔺言绅士的拉开车门,“尹老板,请进。”
尹玉成站在车旁,迟疑了一下,指着门说:“这是驾驶座的门。”
“对啊,”蔺言屈起手臂压在门边,“我不会开车。”
尹玉成:“……”
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他们俩一个不会开车,一个会开车但没有驾照,要是被交警拦下来,尹玉成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听完他的顾虑,蔺言神秘的摇摇头,“交警不会拦我们的。”
“为什么?”
“因为这辆车登记在尤利塞斯名下。”
尹玉成今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沉默,他以前不理解明秋阳,现在终于感同身受了。
呼出一口气,尹玉成往驾驶座一钻,接手了原本属于江舒游的工作。
回霍华德的路上,蔺言无聊的将椅背放下,整个人平躺下去,也就是这一刻,他的余光瞄到了卡在后座缝隙里的睁眼。
“这是什么?”
蔺言将手缩进袖子里,隔着衣服将针管拿了出来。
尹玉成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提起了警惕心,他深知这种三无针管的危害性,低声道:“小心点。”
“没事,”在夏娃的提醒之下,蔺言已经想起来了,“这是江舒游上次趁我睡着了想偷偷给我注射的,被我打飞了。”
【夏娃:准确来说是撞飞了。】
【蔺言:不要,这样听起来一点也不酷。】
像熊二。
尹玉成觉得自己真是多嘴,别再管蔺言和江舒游的事了好吗?
但是人类的天性就是犯贱,所以他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你们俩真的相处的下去吗?”
蔺言耸肩:“只要一方愿意退让,没什么不能过的。”
顺便一提,江舒游已经退到世界边缘了。
几天后,尤利塞斯决定前往中央星,除了蔺言,尤他还带上了江舒游和几名仆人。
看到江舒游和蔺言并肩走上星舰,被挑中的幸运儿尹玉成无声的闭上了眼。
你们仨一起过算了。
想归想,这话尹玉成不会说出口,因为克里斯曼第一个不同意。
前往中央星的星舰上, 蔺言再一次遇到了当初在桑德拉劫狱的几人,他们照旧穿着一身适合打家劫舍的黑衣,双手贴着裤缝拘谨的对蔺言鞠了一躬。
蔺言称他们为工资非常高的恐-怖分子,简称恐高分子。
不带保镖, 反而带他们几个去中央星, 尤利塞斯是真的想去谈生意吗?
蔺言摇摇头, 独自在星舰里转了一圈, 走到了货舱前, 这里面装着尤利塞斯此次用来谈生意的东西,闭合的金属门中央是一圈绿色的圆形灯, 门前一个守卫都没有。
【夏娃:掌纹解锁, 一次错误立刻通报全星舰, 尤利塞斯能在一分钟之内把你抓了。】
【夏娃:看到右上角的摄像头了没, 就算你跑的快也没用,尤利塞斯能在第一时间知道究竟是谁秘密接近货舱。】
夏娃本意是警告蔺言不要随便乱动,谁知道少年听完长长的“哦”了一声, 然后“啪”的把手掌按了上去。
【夏娃:你在干什么!】
如果夏娃有眼睛的话它一定会为蔺言表演一个呲目欲裂。
绿色的灯光骤然消失, 象征着危险的红光剧烈的闪烁起来,将蔺言的脸映照成诡谲的颜色。
夏娃激动的尖叫声影响不了少年,蔺言气定神闲的放下手,对着右上角的摄像头笑了笑。
“早上好, 老板。”
与此同时, 贯穿整个星舰的警报音响了起来:有入侵者接近货舱!有入侵者接近货舱!
尤利塞斯特地带来的恐高分子们闻声而动,举着枪就向着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蔺言双手随意的握着放在身前, 静静的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甚至点着头替他们打拍子。
领头的男人看到站在门前的蔺言,一个急刹车硬生生止住了向前的惯性, 不可思议的看着少年:“您怎么在这?”
蔺言指了指还在不断发出红光的门,歪着头说:“大概是因为,我是入侵者?”
按照规定,他们要把入侵者逮捕,或者就地解决,但一伙儿人彼此看了看,没人敢动手,领头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他们的雇主是尤利塞斯,不是蔺言,哪怕蔺言是尤利塞斯眼前的红人,他也必须完成自己的工作。
咬了咬牙,男人沉声道:“动手!”
“咔拉”一声,男人们齐刷刷的举起了枪,蔺言就像一个毫无防备的野鹿满脸无辜的暴露在猎人们的枪口下。
蔺言一点儿都不紧张,反而问:“你们用的枪是什么牌子的?”
领头人道:“尤利塞斯大人发的,离职之后要把枪留下才能走。”
“不是不准辞职吗?”蔺言惊讶的问。
不会只有他签了卖身契吧?
领头人解释道:“我们只是外包的,不是正式员工。”
紧张的氛围在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中缓和了不少,蔺言越过几人的身影看向长而深邃的走廊,没看到自己预料中的身影。
鼓起一边的脸,蔺言背着手又按了一下掌纹锁。
“哔——卟——!”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炸开,就像海水涨潮一般势不可挡,刚放松了点的领头人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夏娃却能从他蒙着脸的布料下看到一股淡淡的绝望。
身后的男人小声问:“老大,我们开不开枪啊?”
老大也不知道。
开吧,蔺言真出事了他们不好交代,不开吧,到时候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下来,尤利塞斯指不定怎么折腾他们。
左右为难,老大都想给自己开一枪算了。
【夏娃:你别告诉我你冒这个险就是为了堵在门口和他们聊天。】
【蔺言:那是牧闻才会做的事。】
双方又僵持了一会儿,走廊终于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领头男人一手举着枪,头微微向后扭,余光不忘牢牢的锁定蔺言。
走来的赫然是尤利塞斯和江舒游,江舒游落后尤利塞斯半个身位,笑吟吟的双手插兜。
姗姗来迟的尤利塞斯抿着唇挥了挥手,“让开。”
摩西分海般,得救的恐高分子们当场退到两边,心中松了一口气。
蔺言背靠在门上,冰凉的温度穿过单薄的衣物,直接在少年的背上激起了鸡皮疙瘩。
尤利塞斯望着眉眼含笑的少年,情绪在胸腔中翻涌不歇,早在蔺言第一次触发警报装置时,尤利塞斯就已经看到监控了。
闯了祸的少年——尤利塞斯还不确定蔺言究竟是真的对门里的东西感兴趣,还是单纯的好奇——反正他看到红光的时候就该知道事情脱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