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玉成被推开也没说什么,依然笑吟吟的站在那。
蔺言的手搭上门把时,尹玉成突然说:“我们的赌约您可别忘了。”
少年回过头,手指插进了发间一捋,没什么表情,“赢了怎么说?”
“我告诉您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输了呢?”蔺言平静的问。
尹玉成扬唇:“我还以为您会说,您不会输。”
“如果您输了,就告诉我一个关于您的秘密吧,长官,”尹玉成轻佻的眨了下右眼,“我会替您保密的。”
门把手很冷,蔺言缩回手蜷起五指,望着尹玉成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需要你的秘密。”
更何况,尹玉成说出的秘密恐怕也是真假掺半。
放下手,撩起的发重新落下,侧着身的少年说:“我要是赢了,等你出狱,带我去见你在中央星的客户。”
中央星三个字一出来,尹玉成脸色一变。
中央星都是大人物,一块砖头砸下去都能砸中审判长的侄子,蔺言想要做什么?
不等尹玉成追问,蔺言已经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咔”的一声,光线消失,徒留尹玉成一个人站在门外。
背对着门,蔺言看向光下的牧闻,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松开。
【夏娃:你问这个干什么?】
【蔺言:给他们递简历。】
就算成为了桑德拉第一侦探, 牧闻还是要在审讯室里再待一晚上。
牧闻饿了一天了,胃里都在发酸,长期保持坐姿,肩、背、腰没一个好受的。
他不动声色, 像是往常一样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 从蔺言的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节去推测他今天见了什么人, 做了什么事。
“其实, 长官, 我和您说句真心话。”
牧闻突然认真的语气把蔺言吓了一跳,他左右看看, 确定审讯室里没有其他人, 犹豫了一下, 抬眸问:“什么真心话?”
牧闻的真心话真不真还有待商榷, 但蔺言是真的有点好奇。
弯下腰,少年凑过去问:“你说,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其实…”
牧闻也仰起脸, 对着蔺言的耳朵吐了口气, 眼见蔺言要躲,他立刻道:“封荆以前在桑德拉挑衅过克里斯曼,当时克里斯曼懒得理他,让其他人去教训他。”
“封荆说, 克里斯曼的兄长在外面弄了个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东西?”蔺言追问道。
“改造人。”
牧闻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最看不起机械人和人工智能的人,居然一手推动了改造人法案, 向人类的器官中插入芯片,使器官特化,延长使用年限。”
一颗即将坏死的肾也能苟延残喘十几年。
蔺言眨了眨眼, “那尹玉成的生意不是做不成了?”
“何止啊,”牧闻用夸张的语气说:“一旦这个法案真的通过并实施,那有钱人就能不停的依靠更换器官活下去。”
“长官,你觉得,尤利塞斯想做什么?”
蔺言茫然的抬眸,问我干嘛,我像是懂这些的人吗?
少年将问题抛了回去:“他想做什么?”
牧闻没觉得蔺言不懂,只觉得蔺言在跟他对答案,眼角一弯:“我猜,他是真的身体出问题了。”
尤利塞斯疑似身患隐疾的事蔺言之前从克里斯曼的手下嘴里听过。
大家都一副尤利塞斯快不行了,未来是克里斯曼的天下的模样,但蔺言不太信。
隐疾,什么是隐疾,不便告知他人的病就叫隐疾,既然如此,痔-疮算不算?
【夏娃:猜的有点太大胆了。】
【蔺言:老师说思维发散才能多得分。】
好学生要学以致用。
看牧闻的表情,蔺言终究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只点点头,似乎表达了认可。
牧闻也觉得他们俩的想法完全一致,都不说话,两人对着笑了好一会儿。
【夏娃:我不好说,你们俩看起来比尤利塞斯更需要医生。】
【蔺言:伤心了,夏娃。】
【夏娃:你比牧闻症状轻一点。】
这么一比,蔺言又能接受了。
伸了个懒腰,他绕到牧闻身后检查了一下手铐,确定没问题后对着青年挥了挥手,“我走啦,你好好休息。”
牧闻没想到他这就准备走了,下意识抬头想看钟,后知后觉的发现审讯室什么也没有,连忙叫住他。
“长官!”
牧闻看着驻足的少年,笑着问:“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等待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尤其你根本不知道你等的人究竟会不会来。
桑德拉折磨犯人的法子很多,牧闻不怕电击的痛苦,只怕无聊。
对于一个表演欲望强烈的话痨人士来说,让他一天不和人说话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蔺言歪头想了一会儿,“等你什么时候想我,我就来了。”
牧闻笑吟吟的望着蔺言,眼底萦绕着淡淡的冷意,他微微屈指勾住手铐边缘,用勒进肉里的痛楚驱散恶念。
我想你的九个小时里,你在哪呢?
门再一次打开,蔺言离开了,牧闻似乎看到门口有人,对方藏在黑暗之中,上半身完全看不见。
不过,那熟悉的感觉——
“尹玉成?”
牧闻下意识想坐直身体,身后手铐一拉,就重新摔回了椅背上。
牧闻呼吸渐快,手指像啄木鸟的嘴巴一样“笃、笃、笃”的敲着椅背。
尹玉成居然和蔺言一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
最后一个月了,为什么这些犯人都不让他省心呢?
将牧闻继续关在审讯室,蔺言站在海边吹着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惆怅。
他本来想冷静一下,但是把头埋进海里好像有点太冷了,人类除了大脑还有其他地方发热吗?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蔺言蹲下身拨弄了两下细碎的沙子,想到了另一个冷静办法。
海风带着湿冷的气息席卷上皮肤,他站起身,踩着沙子走近,浪花轻轻拍打他的靴面,垂着眸,少年思索了几秒,又向前跨了一步。
一步一步踩在松软的沙滩上,脚印蔓延到海边,最终消失在海水中。
帽子和终端被它们的主人放在了礁石上。
“好冷啊,”蔺言注视着已经淹过脚踝的海水,连连吸了几口气,“程北那天也这么冷吗?”
有小鱼从脚边飞快的窜离,蔺言“呀”了一声,伸手去捞,只掀起了一阵空浪。
【夏娃:当心感冒。】
“我只是在思考,”少年小声嘟囔道:“实习结束之后该去哪呢?”
霍华德的大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尹玉成会不会遵守约定也不好说。
执法队更不收他这样的体能废物。
捡垃圾…根本抢不过退休的老人家。
【夏娃:先活过最后一个月再想这些。】
蔺言撇撇嘴,桑德拉危险归危险,他也不是毫无防备,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和沙子流动时悉悉索索的声音。
“蔺言!”远远的有人在叫他。
跺了两下脚,蔺言稍微从低温中恢复了知觉,一回头就看到了面色焦急的闵盛。
男人站在岸边,慌乱的张着嘴,下唇快速的颤抖着,他的帽子被风吹掉了,歪着陷在沙子里。
透过平光镜片,蔺言隐约瞧见了闵盛的无措和恐惧,男人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一开口又破了音:“蔺言,你快上来!”
探照灯正好打了过来,闵盛看不清蔺言的脸,金棕发在海风中肆意的飞动,外套也在飞,好似少年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他弯了一下腰,整个人好似融进了光中,闵盛眦目欲裂,急得胃部隐隐作痛,全身都僵硬了般完全动不了。
下一瞬,白光移开了,蔺言的眉目重现,他伸出手,眼睫一下子弯起:“前辈!我抓到鱼了!”
一只只有钢笔大的小鱼在少年的手心扑腾,尾巴“啪嗒啪嗒”扇了两下,海水溅到了蔺言的脸上,换来几声笑。
“噗!”小鱼成功脱身,再次落进了海里,一眨眼就消失了。
蔺言用手背擦了一下脸,面上笑意不减,刚开始有点冷,但是动起来之后又不冷了,甚至还有些兴奋。
夏娃评价为:抓鱼抓上头了。
闵盛松了口气,紧缩的眉头却还没放开,“不冷吗?”
摇摇头,少年踢起一簇水花,“不冷,还挺好玩的。”
闵盛低眸,将外套一脱,也走进了海里,他身体素质比蔺言好,但刚碰到海水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蔺言却急了,他连连摆手道:“别下来,冷呢。”
闵盛三两步跨到蔺言面前,他脱了外套,御寒能力大减,嘴都发白了还硬是说了一句:“我不冷。”
蔺言:“?”
这是什么奇怪的胜负欲吗?
“为什么要脱外套?前辈,你不怕冷吗?”蔺言只摘了帽子,没脱外套,他想不明白闵盛这么做的理由。
闵盛抿了下唇,镜片下的眼珠向右动了动,避开了蔺言的目光,“进了海里外套也容易湿,一会儿上去你直接穿我的,干的暖和。”
蔺言惊喜的捂住心口,“嘿嘿”的笑了一声,两颊泛起红,夸道:“前辈你是好前辈。”
“嗯。”
闵盛记得蔺言很喜欢被夸奖,原封不动的还了一句:“你也是好后辈。”
这类话闵盛从没说过,他在职场上对待同事都是一副死人脸,说完之后不自在的咬了下牙。
蔺言倒没觉得有什么,笑嘻嘻的环住闵盛的手臂,湿漉漉的五指悄悄将海水擦在了闵盛衣服上,“那是当然,我最好了!”
夏娃欲言又止。
哪个好后辈拿前辈衣服擦手的。
“好了,上去吧。”闵盛握住蔺言的手,掌心和手背紧紧的贴在一起,互相传递热度。
蔺言微微颔首,一抬脚就发现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冻僵的脚血液流速缓慢,他一时控制不住,膝盖一弯就要往下摔。
闵盛伸手去揽,“哗啦”一声,两人双双倒进了海里,还好这里是浅滩,只有几条小鱼被无辜牵连,晕头转向的摆了几下尾巴,这才找到原来的路。
“哇,吓死我了。”
蔺言双手后撑,坐在沙子上,发尾的水滴流进了眼睛,那汪蓝色抖动了两下,咸腥的海水把眼角刺的发红。
他身体向前一探,撩开闵盛同样湿成一团的头发,“前辈,你没事吧?”
闵盛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一时间哭笑不得,“我要是有事,你负责吗?”
话一出口,闵盛瞬间脸色一变,笑容不见了,眼眸也垂下去了。
他清楚蔺言对他没有任何心思,只是前辈和后辈之前的普通情谊,这样的话有些越界了。
蔺言摸了下他的脸,将不知道哪来的鳞片拨掉,无所谓的说:“负责啊,等我吃到霍华德的大饼,养你还不是轻轻松松。”
“前辈,你等着,”蔺言高高举起右手比了个耶,“等我捡垃圾成为大户,就让你做我的接班人。”
闵盛不知道蔺言究竟是真的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还是听明白了但装傻。
星空之下,浪花接连不断的撞击礁石,闵盛心里发堵,但还是配合的当捧哏,“那我是不是还要叫你老板?”
蔺言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老板有点太普通了。”
“能不能叫我Boss啊?我可以给你加工资。”
大学生偶尔也想装一下,偷偷抬眸,见闵盛面色古怪,蔺言又连忙说:“不叫Boss也行,那可以叫我陛下吗?”
话落,少年捂住嘴摇摇头:“好了好了,我不做梦了,前辈我们上去吧,感觉脑袋好晕,一定是尹玉成在背后蛐蛐我。”
闵盛一腔复杂的情绪全被他打碎了,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扶住蔺言从水里站了起来。
回到岸上,蔺言发出了一声土拨鼠般短促的尖叫,搓了搓手,少年皱着脸说:“这才是活人的温度。”
“你现在知道冷了?”闵盛拿起自己丢在地上的外套,拍去上面的沙子,想给蔺言披上。
蔺言弯腰一钻跑开了几步,“前辈,你自己穿吧,当老板的怎么能剥削下属的衣服。”
而且这一幕太熟悉了,蔺言差点脱口如出一句:我别无二心啊。
【夏娃:黄袍加身是吧?】
【蔺言:这是谋反,这是逼宫,这是大逆不道之罪!】
闵盛挑眉,“真不穿?”
蔺言刚想倔强的摇头,一阵风扑面而来,倔强的小白菜就这么水灵灵的蔫了。
他悲愤的咬住下唇,背对着闵盛张开双臂:“朕穿,不是,我穿还不行吗?”
这样的姿势像是立在沙滩里的十字架,闵盛笑着摇了摇头,走上前帮他披上,几乎是外套碰到身体的一瞬间,蔺言立刻紧紧的将自己抱住了。
好冷好冷好冷。
就算cos耶稣也没有火来暖他。
【夏娃:因为你手上没有洞,下次带克里斯曼出来,他cos耶稣正合适。】
【蔺言:那我呢?】
【夏娃:你是围观群众。】
扁了下嘴,蔺言抬眸望向身后的闵盛,“前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闵盛眼神闪了闪,“有监控。”
“啊?”蔺言吓得向前一蹦,“你还监视我啊?”
“不是,”闵盛脸色有些微妙,“你白天不是去了监狱长办公室吗?监狱长觉得你…”
“我什么?”
蔺言也心虚了,他确实是想找下家来着,但严安不至于这么神机妙算吧?
他觉得你来头不小。
闵盛将这句话咽了下去,只说:“他觉得你的档案有问题,让我盯着你。”
闵盛只是随便应付一下严安,根本没放在心上,也就是刚才听到杰森说蔺言和尹玉成一起去审讯室了,他担心尹玉成对蔺言做什么,这才特地调了监控。
好消息,他看到蔺言一个人在海边,身边没有那些犯人的身影。
坏消息,蔺言往海里走了。
蔺言听完,疑惑的眨了眨眼,“我的档案有什么问题?”
难道他其实是豪门流落在外的真少爷,身世显赫,家财万贯,严安正好是他亲生父母的朋友,看他长的像某一方,于是心生怀疑?
【夏娃:要不你还是想想怎么登基吧。】
【蔺言:我不要白手起家了,我要天上掉馅饼。】
【夏娃:当心食物中毒。】
严安给的馅饼,谁敢吃?
“没事,就是严安好奇你有没有在其他地方的工作经历,他觉得你对待犯人的手法很熟练。”闵盛说的是实话,严安确实想过这一茬。
终于,蔺言昂首挺胸,终于能够说出那句明秋阳和牧闻都说烂了的话
他摆摆手道:“熟能生巧罢了。”
努力两个月就是为了今天能够说出这句台词,蔺言抿住下唇,几乎要热泪盈眶。
闵盛不知道蔺言内心的波涛汹涌,眼看着他眼角通红,不再说这个,推着少年的肩说:“走吧,这里风大,我送你回宿舍。”
蔺言:“……”
不是,我才装了一秒。
你不再问问了吗?
被迫跟着上司一起熬夜加班的温纶捧着两杯咖啡,屈指敲了敲执法队队长办公室的门。
几秒后,里面传来男人隐隐藏着怒火的声音:“进。”
温纶推门而入,低眉顺眼,不敢看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将茶杯发下,他弯腰鞠了一躬,迅速退出房间。
斯科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将咖啡一口闷了下去,眉宇间难掩怒火。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食指、中指、小指上各戴着一枚金色的环戒,他挑唇轻笑了声,语气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斯科特队长,慢点喝,我又不是以后不来了。”
“下次,我们还有一起聊天品茶的机会。”
斯科特冷哼一声,重重的将茶杯砸在碟子上,发出近乎碎裂的声音。
“法泽星的事还不够你操心吗?大老远跑来中央星坏我的事,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尤利塞斯眯起铁灰色的眸,捏着茶匙搅动了几圈,在茶杯边缘轻轻一敲。
“您这就是误会我了。”
“霍华德的雇主受害,我当然要第一时间伸出援手,怎么能叫坏了您的事。”
抬眸,尤利塞斯慢斯条理的拨开略长的金发,眼神讥诮的望向斯科特。
“我明白了,”他轻轻颔首,唇角拉出一个笑,“您生气的不是霍华德保护了雇主,而是执法队丢了脸。”
斯科特肩膀颤抖了几下,险些没忍住一拳砸在尤利塞斯的脸上。
狗屁的执法队丢脸,从斯科特锁定目标到动手抓捕那名涉嫌违法的官员一共花费了半个多月。
然而,就在那人终于要落网的时候,霍华德突然横插一脚,把人带走了不说,还大摇大摆的进了执法队总部。
没有预约也没有拜帖,点名就要见他。
怎么,执法队是你家啊?
“霍华德,我劝你管好你的嘴,”斯科特挑起眉,松开茶杯,一只手搭在桌面上,“再激怒我,我就给你松松骨头。”
尤利塞斯面色毫无变化,笑着说:“如果我的话让您不高兴了,那确实是我的不对。”
“不过,斯科特队长,我还是劝您一句,有的人你带不走,就不要勉强。”
将一口未动的茶杯拿起,尤利塞斯手腕一转,连杯带碟全都哗啦啦砸进了垃圾桶中。
男人微笑着说:“抱歉,手滑了。”
斯科特“呵”了一声,“拿不稳茶杯没事,可别拿不稳枪,要是失手伤了自己,我们执法队都不知道去哪抓伤凶手。”
两个人一说话就夹枪带棍,几番下来,尤利塞斯也累了,他轻咳了声,笑道:“斯科特队长,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事拜托您。”
斯科特夸张的张开嘴,不可思议的拍了拍手掌,“天哪,这我可真没猜到。”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麻烦的!”
任他怎么阴阳怪气,尤利塞斯直接当做耳旁风,提出了自己的诉求:“我想要接一名桑德拉的犯人出狱。”
什么玩意儿?
斯科特都要气笑了,“你当桑德拉是你开的啊,说接走就接走,你怎么不把桑德拉全买了?”
尤利塞斯微笑着点头:“您的想法我当然也考虑过,但是买下桑德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放在手里指不定就砸了。”
你还真考虑过啊?
斯科特无言,半分钟后,他沉着声音问:“你要接谁?名字,身份,理由。”
尤利塞斯眼尾一眯,“听您这话,是同意了?”
“呵呵,”斯科特回了他两个字,意义不言而喻。
尤利塞斯自诩贵族,哪怕被他这样下面子也没露出恼怒的表情,自然的说:“我要接A区的封荆出来,身份想必您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至于理由……”
尤利塞斯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笑吟吟的说:“他的性子很适合霍华德,能力也够得上。”
一听到封荆的名字,斯科特脸色骤变,“不行。”
“为什么?”
尤利塞斯微微扬起眉头,“他只是A区的,不是S区,总不会有人在我之前先把他要走了吧?”
那怎么可能,封荆根本没人要。
白送都要被退货。
斯科特不语,只一味的沉着脸摇头。
比起背景不干净的霍华德,斯科特打心底里更偏向军团,尤其是驻扎在边境星球,以“团结”著称的第三军团。
“斯科特队长,您何必这么生气,我只是想要一个犯人而已。”尤利塞斯察觉了不对劲,铁灰色的双瞳透出冷调的光。
封荆身上有秘密?
还是说,尤利塞斯轻轻捏住食指上的环戒转了两下,封荆和执法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斯科特先开了口:“你换个人,封荆不行。”
“换个人您就同意了?”
斯科特真的想打人了,和尤利塞斯说话怎么就这么累呢?
“你先说名字。”
“尹玉成。”
尤利塞斯说的很果断,斯科特拒绝的也很果断。
“不行。”
不等尤利塞斯再开口,指着房门,斯科特没有半点犹豫:“你,现在给我滚。”
尤利塞斯也不恼,他早已经习惯了和他说话人露出怒不可遏的神色,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斯科特罢了。
主人都下了逐客令,尤利塞斯当然不会厚着脸皮硬留,他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拨弄了一下衣摆。
“斯科特队长,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联系我,我愿意开的价足以买下整个桑德拉。”
话落,他没再看斯科特的表情,走出了房间。
关门前,尤利塞斯侧身说:“下次来,我会记得先递拜帖。”
斯科特皮笑肉不笑的说:“不要有下次了。”
赶紧滚。
温纶将尤利塞斯送出执法队总部时,尤利塞斯接到了一个通讯。
来自遥远的镜环星。
星舰缓缓升空,终端不断的震动着,靠在躺椅上的男人不紧不慢的用湿帕擦着手。
两旁侍立的仆人统一穿着黑色制服,脸上带着口罩,只露出双眼。
一名仆人低着头走近,在尤利塞斯的膝盖上盖上一层薄薄的毯子,他小心翼翼的收回手,不敢碰到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畏寒,当然不是因为他有老寒腿,只是单纯的抵抗力差罢了。
至少,和身强体壮的克里斯曼比起来,尤利塞斯确实有些不够看。
桌上的终端屏幕反复亮起又熄灭,备注为医生的来电者锲而不舍,一连给尤利塞斯打了七个通讯。
屏幕第八次亮起,尤利塞斯终于接通了。
“江医生,这么着急,你要死了吗?”
江舒游的声音透过终端带上了失真的电音,“我要是真的遇上死亡危机,您这个接通速度,连我的遗体都看不到。”
“那确实有些可惜,”尤利塞斯丢开帕子,悠哉的闭上眼,全身放松的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看样子,你还没到死的时候。”
“在遇到二少爷之前,我觉得我还是安全的,”江舒游调侃道:“遇到他就真要死了。”
克里斯曼不喜欢任何一个跟在尤利塞斯身后的人,哪怕他们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
尤利塞斯直接跳过了有关克里斯曼的话题,闭着眼问道:“你怎么弄到终端的?”
“跟杰森要的,我入狱的时候狱警把我的终端收走了,哦,您可能不认识,就是严安安排给我的一对一陪伴狱警。”
江舒游笑了声,“老板,有没有兴趣从桑德拉引进人才?”
尤利塞斯提起了点兴趣,微微睁开眼,身体依然躺着,“哪个人才?”
“封荆,尹玉成,还是牧闻?”
他没说明秋阳的名字,因为有了尹玉成就等于有了明秋阳,业内都在说,尹玉成要是有对象,离婚了明秋阳都得判给他。
明秋阳属于尹玉成的财产,而不是人类。
“都不是,”江舒游顿了一下,道:“但是我说的这个人才,比他们都有用。”
昧着良心说话一点都不心疼,为什么,因为根本没有良心。
尤利塞斯略略坐起了身体,铁灰色的瞳幽幽的盯着终端屏幕,“别卖关子,我的时间很宝贵。”
江舒游又低笑了一声,尤利塞斯听着都烦。
“是狱警。”
他说:“桑德拉有个很适合犯罪的狱警。”
尤利塞斯缓缓睁大眼,心思千回百转之间,唇角已经先挑了起来。
第二天,蔺言收到了监狱长的召唤,让他去遛喰骨兽。
蔺言:?
这挂羊头卖狗肉的卷须兽还需要遛?绳子绑哪里,它断掉的须上吗?
虽然昨晚闵盛汇报说没问题,但严安对蔺言的身份依然保持怀疑,他笑呵呵的将鸟笼往前一推:“去吧,带它玩一会儿,我听说喰骨兽精力旺盛,幸好我买的这个聪明又乖,趴在笼子里能睡一天。”
蔺言又是一阵沉默。
因为它根本不是喰骨兽啊。
【夏娃:算了,遛吧,就当带薪休假。】
蔺言低下头,和笼子里的异兽对视,对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人心软,一张嘴的臭气又让人避而远之。
“老板,您见过其他喰骨兽吗?”
严安摇头,“星网上有不少,但是毕竟是危险异兽,大部分星球都严禁饲养。”
蔺言提起笼子,忍不住又问:“老板,您说有没有可能这不是喰骨兽?”
“怎么可能,”严安立刻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它的前主人可是中央星的大人物,人家愿意理我都是我高攀了,总不至于骗我。”
严安可不是随便叫个价就能把这只异兽买下来的。
他和一群想要讨好大人物的人争破了脑袋,一咬牙一跺脚大出血才成功在大人物面前露了脸。
他还记得,那场宴会的自己是何等的春风得意,连往日里看不起他的小贵族都主动来搭话了。
要不是严安比较要脸,当天晚上估计能把整个宴会所有人的终端好友全加上。
“那有没有可能,”蔺言放下笼子,双手撑着桌面,轻声说:“大人物也被骗了。”
至于是尹玉成,还是尹玉成的客户转手的,那就不知道了。
严安愣了愣,随机瞳孔震颤,握着笔的手都松开了,“啪”的砸在桌面上。
“哈、哈。”
严安勉强露出笑容,干笑了两声,想重新拿起笔,手都的失败了两次才成功。
舔了下发白的唇,严安道:“小蔺啊,你这个玩笑不好笑,下次跟你闵盛前辈多学学,他虽然来自边缘星,毕竟来得早,经验丰富。”
【蔺言:闵盛前辈还会讲笑话吗?】
明明那么闷骚。
【夏娃:他的意思是,和闵盛学习如何少说话。】
蔺言是个爱干净的孩子,用监狱长的颜面扫地。
从夏娃那里学到了新知识,蔺言不好意思的低头摸了下鼻尖。